36.躲不過的劍【28/100】
作者:驛路羈旅      更新:2020-09-01 02:03      字數:4981
  “你也真是魯莽。”

  須彌禪院中,穿著長裙,帶著鬥笠,背負長劍的林慧音。

  攙扶著沈秋,在院中行走。

  此時明月當空,這雅致禪院裏也很是清靜,沈秋一手拄著芥子僧準備的木杖,一手被好友攙扶,行走緩慢,就如重病之人。

  他也不是裝的,確實是虛弱的很。

  “你給我來了信,我當時正護著藥王鬼醫馮亞夫,正往瀟湘之地回返,見信中事態嚴重,又從河洛幫那裏聽說了蘇州的風雲際會,便趕緊來了此處。”

  林慧音輕聲說

  “隻是緊趕慢趕,也差點沒趕上。”

  “我聽李義堅說,你們從洛陽到霸都,再到蘇州,中間幾乎沒有休息,一路換馬趕來。”

  沈秋輕笑了一聲,他說

  “我當時去信時,其實也想過,若你們趕不及到來,便隻能孤身死戰,看來我運氣不錯

  走了一年江湖,也尋得了可以托付性命的好友。”

  這話讓林慧音臉頰微紅,她說

  “你曾舍命援助過我瀟湘劍門,你遇到事情,我怎能袖手旁觀?

  隻是,沈秋,我有件事,必須得問問你!”

  林慧音左右看了看,此處花園中無其他人。

  她便停下腳步,摘下鬥笠,不施粉黛的臉上,雙眼中盡是一抹嚴肅。

  她對沈秋說

  “你所用的雪霽心法從何處學來的?”

  沈秋心裏一動。

  果然,林慧音果然還是問了這個問題。

  在昨晚,這位瀟湘女俠趕來幫助,將自己真氣送入沈秋體內時,沈秋就意識到了,這個問題躲不開的。

  這個時代講究師門傳承,偷學武藝這種事,是為人不齒的。

  以林慧音這方正的性子,一旦沈秋回答不好,兩人之間的友情,怕就要就此完蛋了。

  但沈秋也早有準備。

  他看著林慧音,壓低聲音,沒有回答,而是反問到

  “慧音,我且先問你,你知不知道,你師父的雪霽心法,是從何處學來的?”

  林慧音皺著眉頭,她感覺沈秋在轉移話題。

  但她還是說道

  “我師父說,是她年輕時偶得奇遇,從一位故人那裏學來的,並且定下約定,這雪霽心法,隻會交給真傳弟子。”

  “那你又知不知道,你師父的那位故人是誰?”

  沈秋追問道。

  林慧音搖了搖頭,如實說到

  “師父從來不提。”

  “唉。”

  沈秋輕歎了一口氣,對林慧音說

  “是張莫邪!”

  “???”

  林慧音驟然抬頭,滿眼問號,甚至帶著一股怒氣。

  林菀冬掌門從小養育林慧音長大,在她心中除了師父的身份之外,就和自己母親一樣。

  她不能允許他人詆毀林菀冬。

  這沈秋實在過分,竟然把自己那一代大俠的師父,和魔教教主聯係在一起。

  “你先別惱,且聽我說。”

  沈秋沉聲說

  “我這雪霽心法,乃是在蘇州得了奇遇,被異人所授。

  我之前也不知道他是誰,但昨夜意外從七絕門二公子張嵐那裏,知曉了關於雪霽心法的往事。

  那張嵐告訴我,他小時候,見過他父親張莫邪用雪霽心法幫他療傷”

  說到這裏,沈秋停了停,林慧音的表情也微微變化。

  沈秋繼續說

  “張嵐此時就在這禪院中,慧音你隨時可以去詢問於他,我定是不會騙你的。

  如果你還不信我的猜測,此番回去劍門後,不妨用此事詐一詐你師父。”

  “我雖不知林菀冬掌門和張莫邪之間的往事,但我相信,我這猜測,十有是真的。這也能解釋。

  為什麽你師父一定要你保密雪霽心法存在的緣由。”

  見林慧音沉默,沈秋便輕聲說

  “你師父是一代正派大俠,正派十大高手之一,天下正道人士敬仰的前輩。若是和張莫邪那魔教教主聯係在一起。

  不僅是她,恐怕整個劍門都要受到牽連。

  慧音,不管此事是真是假,便你知我知,萬萬不能說與第三人聽,事關你師父名節。

  咱們這些晚輩,要為尊者諱。”

  林慧音點了點頭。

  她大眼睛裏也有了一絲惘然,仿佛師父在她心中的形象有些坍塌。

  但這事沈秋也是猜測,她必須回去劍門,向師父求證一二。

  “既然說起這事了,我也想問問你。”

  沈秋拄著手杖,繼續向前走動,他對身側沉默的林慧音說

  “你這一身內功,說是你師父給的,莫非是灌頂之術?”

  “嗯。”

  林慧音情緒有些低沉,她重新戴上輕紗鬥笠,遮住自己的臉,她對沈秋說

  “在出發前往齊魯之地前,師父將一身內力灌頂於我,一方麵是為了讓我有自保之力,另一方麵”

  “她是確認讓你接任掌門了?”

  沈秋說

  “要竭力在最短時間內,把你培養成地榜高手?”

  “嗯。”

  瀟湘女俠點了點頭,也不再多說什麽。

  這灌頂秘術久傳於江湖,往往是前輩將精純真氣盡數灌頂於看好的後輩,幫助他們成長。

  這種灌頂會讓前輩多年修行的內功毀於一旦。

  但苦修數年,真氣還能修回來,畢竟是走過一遭修行路,再走一次進展也會很快。

  而被灌頂的後輩,則需要以自身內功盡快消化精純內力,花的時間越長,灌頂真氣消散越是厲害。

  這種方式有拔苗助長的嫌疑。

  除非後輩天資絕頂,或者遇到緊急事態。

  否則前輩們一般不太會用這種方法。

  看來,那位林菀冬掌門大概自知自己身上的奇毒很難被完全祛除,又經曆了弟子自相殘殺之事,為了劍門穩定,便狠下心來,要把林慧音送上掌門寶座。

  不過,以林慧音的武學天賦,這種灌頂並不會影響她的武道。

  而沈秋就算是有前輩願意灌頂。

  他也不太敢接受,怕毀了自己苦心修行的內功。

  這就是天才和庸才的差別了。

  “夜深了,慧音,你且去休息吧。”

  沈秋和林慧音回到自己廂房前方,與這瀟湘女俠作別,她心事重重,也沉默了許多。

  不過就在兩人要分開時,便有純陽宗道長急匆匆趕來。

  那道長對沈秋和林慧音做了個道家禮節,輕聲說

  “兩位請隨我來,諸位正道首領,正在商討如何處置七絕門二公子張嵐,這牽扯到瀟湘長沙之事,需要兩位做個證人。”

  沈秋和林慧音對視了一眼,便跟著那道長一路去往禪院深處。

  兩人並未發覺。

  在這花園另一側,卻有個和尚站在廂房窗戶邊,正在打量他們的背影。

  見沈秋和林慧音離開,恨命浪僧收回目光,他本是從洛陽來,和芥子僧敘一敘友誼的,卻被卷入蘇州大戰。

  昨晚也是在蘇州城和正派俠士們與魔教鬥了一番,還受了傷,此時正在休養呢。

  這處禪院,也是他送給芥子僧居住的。

  “真是奇了。”

  浪僧轉著佛珠,語氣疑惑的說

  “這沈秋,怎麽也卷入這事情裏了?”

  另一邊,沈秋和林慧音一進院子,就聽到張嵐口若懸河,在那裏對正派首領們喋喋不休。

  滿口都是自己如何如何正義,那些追殺他的正派人士如何如何可惡之類的。

  這爸寶男,口才倒是不錯。

  一行三人到齊,任豪和黃無敵詢問了瀟湘長沙之事。

  結果時間,地點和事情,都與張嵐自述的能對上。

  這就證明,張嵐確實是在長沙七絕門分舵顛覆劍門之後,才到的長沙。

  並且,他也確實沒有時間參與其中。

  這就有些尷尬。

  張嵐身份敏感,本就是根正苗紅的魔教中人,但他又沒有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雖然貪花好色一些。

  但卻也沒有壞人清白。

  連采花賊都算不上。

  而且還有沈秋佐證,昨夜張嵐也與七絕門門主張楚恩斷義絕,還幫助沈秋,斬殺了數個魔道妖人。

  該如何處置他,讓任豪一時間都覺得有些棘手。

  他們是正派。

  做事自然不能和魔教一樣不分情理。

  就在眾人遲疑之間,這須彌禪院的主人,半邊佛陀,半邊厲鬼的芥子僧站了起來。

  他宣了聲佛號,對其他人說

  “張嵐施主雖生於魔教,但這往生投胎之事,卻不是他自己能選的,以此理由,懲戒於他,著實是站不住腳,也引人非議。

  再者,張嵐施主在蘇州並無大惡,雖與正道有過節,但雙方都有過錯,不能一棍子打死他。

  我佛慈悲,對向善之人自要網開一麵。

  張嵐施主,已與魔教割袍斷義,自此便是自由之人,與魔教再無瓜葛。

  但如此放他離開,恐傷正派同道之心,更怕有人害他性命,故意嫁禍我等,引得正邪再次大戰。

  我便有建議,請諸位同道靜聽。”

  芥子僧說完,任豪點了點頭,盟主大人大刀金馬的坐在椅子上,對芥子僧說

  “芥子大師請說。”

  芥子僧笑了笑,他轉著佛珠,看向一臉不服氣的張嵐,他說

  “張嵐施主有慧根,但行為卻也浪蕩了些,需加以管束。

  此後三年,你便居於我這須彌禪院中,不可外出,不可滋事,日日與我吃齋念佛,解脫妄念,我也能保你不被外人傷害。

  三年之後,你便得脫自由,如何?”

  “憑甚!”

  張嵐哼了一聲,大有不滿之色。

  他還想再說些什麽,卻被沈秋從背後狠狠踹了一腳,這才老實下來。

  這爸寶男,如此大放厥詞。

  真的以為正派俠客不敢殺人嗎?

  芥子僧也不理會張嵐的不滿,他回頭看向其他正派首領。

  眾人接頭接耳,竊竊私語,半晌之後,純陽宗東方策起身,對芥子僧抱了抱拳。

  他說

  “那便麻煩芥子大師了。”

  芥子僧又看向沉默不語的林慧音,作為瀟湘劍門事主,她的意見也挺重要。

  林慧音看了看沈秋,又看了看張嵐,她思索片刻,點頭說到

  “江湖之事,冤有頭債有主。

  張嵐既與那七絕門斷了聯係,也未曾參與劍門之事,我便不再追究。

  隻是大師,還望好生約束於他,莫要讓他再生事端。”

  “我自是省的。”

  芥子僧又宣了聲佛號,此事便算是定了下來,張嵐不忿自己要被圈禁,還想趁機逃跑。

  但此處隨便挑一個人,武藝都遠在他之上。

  那逍遙遊雖然神妙,但還沒等他運起真氣,便有數道氣勁撲麵而來,就如鎖扣一樣,打入張嵐體內,將他經絡真氣運行死死扣住。

  這般一來,他除了一手武藝之外,也和普通人沒什麽區別了。

  “我不服!我不服!

  你們正派人士自持俠義,卻又欺辱於我!我明明就沒做壞事!”

  張嵐被幾名道長拖著離開庭院,嘴裏還大喊大叫。

  “沈秋!沈秋!你昨晚也與我一起死戰的,為什麽就在旁邊看著!你就任他們這般對我嗎?

  你說句話啊!你這混球!說話啊!”

  沈秋自然沒有替張嵐說話,隻是目送著張嵐大喊大叫的被拖走。

  開什麽玩笑?

  冒著得罪正派首領的風險,替一個浪蕩子說話?

  他們兩的關係雖然得以改善。

  但確實還沒好到這個地步呢。

  事情已了,沈秋和林慧音便告辭離開,隻是那純陽宗的東方策道士,卻趕上來,和林慧音攀談片刻,一口一個慧音師妹叫的親昵。

  這讓沈秋心裏不爽,但他也沒表現出來。

  瀟湘劍門和純陽宗同在瀟湘之地,兩個又都是正道大派,林慧音和東方策,是兩個門派的真傳弟子,他們從小時候就認識了。

  據說還情同兄妹。

  沈秋又能說些什麽呢?

  而就在張嵐被正道“審判”的同時,在蘇州城裏,還有另一位身在事中的原魔教中人,也在經曆自己的“審判”。

  沈蘭沈大家穿著一身素衣,表情擔憂的枯坐在小宅院中。

  她昨夜救了沈秋和張嵐,但返回別院,卻不見了情同姐妹的秀禾,又在房間中尋得打鬥痕跡,心下惶然。

  她自不難猜出,秀禾很可能是被去而複返的曲邪掠走了。

  以曲邪老魔對她的恨意,秀禾必然會遭受可怕折磨。

  沈蘭心中惶恐,這整整一天,都在蘇州城裏尋找秀禾蹤跡,但反複尋而不得。

  她雖然因為以身為餌,誘使赤練魔君入了正派陷阱,勉強算是和正派合作和解。

  但正派中人對她的態度卻非常不好。

  甚至隱有敵意。

  這也正常,畢竟沈蘭和張嵐不一樣。

  她從小在五行門長大,又頗有暗殺天賦,這十幾年來,死在她手裏的正派俠客,可比張嵐手中多出太多了。

  “小姐!”

  就在沈蘭心亂如麻,擔憂秀禾的時候,一聲熟悉的呼喚,讓沈蘭猛地站起身。

  她閃身掠出宅院,便看到秀禾被一名背著劍匣的灰衣劍客護送著,正站在門口,兩女相見,自是情難自已。

  沈蘭和秀禾抱在一起,秀禾已經哭得梨花帶雨。

  昨晚的事情,確實嚇到了她。

  沈蘭也是鼻子發酸。

  她聽秀禾說了昨晚事情,便整了整衣服,要向那沉默的灰衣劍客道謝,但話還沒說出口,便聽到一聲劍鳴。

  古劍淩虛,月光倒影於寒刃之上,那微微顫栗的劍刃,已經斜斜指在沈蘭眼前。

  持劍人臉色平靜,眼中有寒意流淌。

  夜風吹起衣袍,在微微劍鳴聲中,之前壞了曲邪修行的劍君,語氣冷冽的對沈蘭說

  “因你一人之故,引發劫數,使千人因此傷亡!

  此行傷天道,亂輪回,我既所見,便不能不管。

  淩虛劍下,不斬良善,不漏奸邪!

  妖女沈蘭,莫要抵擋。

  就此往生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