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張嵐的審判【27/100】
作者:驛路羈旅      更新:2020-09-01 01:54      字數:4931
  須彌別院的廂房中,沈秋靠在床頭。

  雪霽真氣在他體內來回運轉。

  因為體內重傷的緣故,真氣運轉並不如之前那般雄厚。

  但溫潤真氣行走經絡之間,卻在用潛移默化的手段,將體內暗傷一點一點的撫平。

  他從無限接近油盡燈枯,恢複到全盛,這是個漫長的過程。

  但肯定要比芥子僧說的半年快很多。

  手持劍玉的情況下,沈秋的一天可是有36小時,乃至更長時間,可以運功療傷的。

  他此時瞥著眼睛,看著眼前趾高氣揚的張嵐。

  後者身上也有股濃重的草藥味。

  顯然也是接受了治療,和一群嫉惡如仇的正道人士待在一起,這魔教公子哥居然心態還不錯。

  沈秋覺得,如果是自己在這種情況下,肯定做不到和張嵐一樣沒心沒肺的。

  “我用好東西,和你換我這把扇子。”

  張嵐搖著折扇,那扇麵上的山水圖在搖擺之間,也有股韻味。

  “不換!”

  沈秋閉著眼睛,看也不看張嵐,他隨口說

  “那扇子我也喜歡的緊呢,還花了工夫,請人花了畫,提了詞。你在蘇州城的房子都被毀了,又能拿出什麽東西?”

  “哼,你這就是小瞧本少爺了。”

  張嵐從旁邊拿過木凳,坐在沈秋床邊,他從背後拿來那長布條,丟給沈秋,後者接在手中。

  入手頗為輕盈。

  “打開看看吧。”

  張嵐催促了一句,沈秋解開袋子的束繩,發現裏麵裝著一把刀。

  刀長三尺七寸。

  直刃無弧,刀身三指寬,有異型刀格,如狼首吞刃,給這刀增添了一絲狂野。

  刀柄如青玉,纏著黑色繩子,刀鐔處並不如普通刀劍毫無點綴,而是用青色金屬塑造出了一輪皎月。

  看上去又多了幾分精致和獨特。

  刀鞘和刀身的形狀一樣,用的是某種輕便但堅固的木材,像是黃花梨木一般,在刀鞘外部是一層黑色鯊魚皮,摸上去很有質感。

  沈秋左手握住刀柄,輕輕抽離,便有寒刃自鞘中滑出,毫無滯殆感。

  刀身有灰色雲紋,撫摸上去似有磨砂的感覺。

  刀刃輕薄且銳利,猶若柳葉輕刀,那刃上並無破口。

  如果沈秋沒記錯,昨晚這把刀可是和鋒銳無雙的承影劍對拚過的。

  “好刀!”

  沈秋忍不住讚賞了一句。

  這刀可比他的那把鴻鳴刀好多了,材質也肯定特殊。

  隻是靈氣不足。

  比不上七星搖光。

  但這把刀乃是輕刀,帶鞘重量也不過一斤多,絕對不會超過兩斤重。

  而搖光乃是斬首重刀,平日揮舞需用雙手握持,重量最少也在十斤以上。

  兩者既是不同類型,自然也不能放在一起比較。

  “自然是好刀,這可是我張家家傳寶刀。”

  張嵐合起扇子,眼見沈秋對這刀愛不釋手,他眼中頓時閃過一絲精光,他輕聲說

  “我父親在取得卻邪前,也是握持這‘貪狼’寶刃行走江湖的,昨夜張楚戰敗,將這寶刀遺失在戰場,我便取了回來。

  但我也不善用刀,便用它換了這把扇子,你看如何?”

  沈秋的眼睛眯了起來。

  他的手指在冰涼的刀刃上滑動,幾息之後,他扭頭看向張嵐,說

  “你也說這是你家傳之物,隻用它換一把扇子?”

  “當然不是咯。”

  張嵐將折扇在手中拍了拍,他說

  “你也知,這兩者價值不同,所以若你拿了刀,你就得回答我一個問題”

  他緊盯著沈秋,沉聲問到

  “我父親現在在哪?”

  “我不知道。”

  沈秋將貪狼刀歸鞘,打了個哈欠,丟還給張嵐,他閉上眼睛,說

  “這刀我不要了!你也別再來煩我,我對你父親的了解,可並不比你本人更多。”

  張嵐又將刀推給了沈秋,他一臉狐疑的說

  “真的嗎?我不信!”

  沈秋擺了擺手,就像是驅趕蒼蠅一樣,他很不耐煩的說

  “你愛信不信!

  你趕緊走,免得我怒從心來,把你掐死在這裏,滾!”

  張嵐被沈秋嗬斥一頓,但並未離開。

  這魔教公子也不知道是怎麽形成的性格,在遇到和他父親相關的事情上,簡直就如牛皮糖一樣。

  甩也甩不開,一點自矜和廉恥都不要了。

  他纏著沈秋,反複問那問題,讓沈秋不勝厭煩,但偏偏現在身體虛弱,還無法驅走他。

  在一刻鍾之後,沈秋被煩的不行,便睜開眼睛,看著眼前張嵐。

  他說

  “你真想知道?”

  “當然!”

  張嵐咬牙切齒的說

  “我必須知道!”

  “我告訴你,你以後別來煩我。”

  沈秋伸手抓起貪狼刀,放在自己手邊,他眼珠子轉了轉,又對張嵐說

  “但僅僅是這把刀,還不夠。

  我觀你也用摧魂爪,你知不知曉,這摧魂爪的進階?”

  “知道。”

  張嵐順勢打出一掌,有隱隱鬼哭狼嚎的聲音回蕩,確實是正宗的摧魂爪,而且要更顯精妙迅捷。

  他對沈秋說

  “我會摧魂鬼爪,但這門武藝的第三境界,摧魂神爪我卻不會。

  不隻是我,整個七絕門除了我父親之外無人會。呃,也許北寒叔也會,但本少爺離了宗門太久,也不知道這些。

  那第三境界,是要靠自己悟性推演的,習成之後便是我七絕門七絕之一。”

  惜花公子盯著沈秋,他說

  “我之所以你確信你知道我父親下落,還和他有過接觸,便是因為昨夜在你擊殺苦陀時,我看到了你也會摧魂爪

  這武藝乃是我七絕門絕密,尋常他人怎能學會?

  沈秋,你這摧魂爪一看就是苦練過的,已練到當堂入室的程度,你還敢說你沒見過我父親?”

  沈秋不回答這個問題。

  他打了個響指,對張嵐說

  “你把摧魂鬼爪和你那套身法教給我,我便告訴你你想知道的。如何?”

  “摧魂鬼爪,可以。”

  張嵐思索了片刻,一臉坦然的對沈秋說

  “但逍遙遊就算了。

  不是我不教,而是你學不會。

  這門身法也是我七絕門七絕之一,入門極難,我和張楚會,是因為我們小時候,父親親自帶我等入門。

  我父親也說,這門逍遙遊身法,乃是觀江湖諸家秘典所悟,整個江湖能靠悟性學會的,不會超過十人。”

  說完,他用一種審視的目光看著沈秋,他說

  “你覺得你會是那驚豔才絕的十人之一嗎?”

  沈秋想了想,也覺得張嵐說的有點道理。

  雖然有劍玉這等神物在手,但這東西隻加強武藝熟練度,並不加個人悟性。

  他讓張嵐說了段逍遙遊的入門心法。

  結果張嵐給他念了段莊子的《逍遙遊》。

  聽的沈秋雲裏霧裏,根本不能從其中覺察到任何和武藝相關的信息。

  “那就換一個。”

  沈秋確認自己學不會逍遙遊身法後,他伸出一根手指,壓低聲音,對張嵐說

  “我要生死契內功的‘生契’功法,這總沒問題了吧?”

  “你要這傷天害理的功夫作甚?”

  張嵐一臉詫異的搖擺手中折扇,他皺著眉頭說

  “我父親都曾後悔參研出這等邪異功法”

  “別問!”

  沈秋心想,現在沒用,以後就說不定了。

  反正存著總沒壞處,最不濟讓七絕門下級門人不敢靠近他也好啊。

  他威脅到

  “你還想不想知道你父親的事了?”

  張嵐頓時默然,沈秋還真是抓住了他的軟肋。

  他點了點頭,在房中找來紙張,將摧魂鬼爪的招式和運功技巧默寫出來,他一邊寫,一邊聽沈秋說給他關於張莫邪的事。

  沈秋知道的也不多。

  就兩件。

  一件是正定十九年,沈秋12歲時遇見張莫邪。

  第二件,便是小半年前,青青被五行門擄走,他在隱樓遇到那個神秘人的事。

  “我當時隻以為那是一位武林前輩,與我開玩笑戲耍。”

  沈秋半眯著眼睛,隱去了他和張莫邪最後的那段關於劍玉的對話,便如回憶一般說

  “但現在,仔細想來,我卻有種感覺,那位前輩,大約就是張莫邪本人,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麽要突然出現。

  隻是我想,他留在蘇州,除了觀察我之外,大概率也是因為他想看看你吧。”

  沈秋看著張嵐變化的臉色,他輕聲說

  “我覺得,就如你對他抱有感情,他對你,應該也有舔犢之情的。就憑你這稀鬆的武藝,能在江湖上混得如此順利,如果說其中沒有張莫邪的暗中看護…

  我是絕對不信的。”

  張嵐沒有回答。

  他隻是認真傾聽沈秋的訴說,又沉默的書寫字跡。

  好半晌,在快半個時辰之後,他將一疊折起的紙遞給沈秋。

  他說

  “或許你說的有道理。

  但父親這麽多年未曾現身與我相見,大概也有他的道理。

  沈秋,我想拜托你,若下次,你還能和我父親相遇,請替我告訴我父,就說,他兒子一直在找他。

  就說,我從小沒了母親,便如水中浮萍無依無靠,也不想走什麽江湖,就隻願跟隨他身邊。

  時刻孝敬,以盡兒女之責。”

  說到這裏,張嵐的眼眶微紅,但卻別過頭去,似乎不想讓沈秋看到他狼狽軟弱的樣子。

  沈秋接過紙張,放入懷中。

  他對張嵐說

  “大男人家的,便別哭喪著臉,你比我幸運多了,你最少知道你父親還在人世,而我…

  我都快忘記我父母的長相了。

  但你也比我倒黴的多,最少我沒有張楚那樣的瘋子哥哥。

  你也是過的慘,我就不打擊你了,你這爸寶男。”

  到底是一起死戰過的。

  雖說之前也有過恩怨,但昨夜一戰之後,又知曉了張嵐的身世,沈秋對這花花公子的厭惡,也少了些許。

  相比那攪動江湖風雲的妖女沈蘭,這張嵐雖然聰明些,但在某些事情上卻意外的單純,就像是個寶寶一樣。

  雖然出身魔教,但他,也算是個可憐人了。

  “別總說那怪話!”

  張嵐擦了擦眼睛,得到父親的消息,讓他心裏舒坦了些。

  他瞪了一眼沈秋,又恢複到之前那浪蕩公子的樣子。

  “唰”的一聲,他打開折扇,一邊搖擺,一邊對沈秋說

  “總之,你別忘了本少爺托付你的事情便是。”

  說完,張嵐便走出廂房。

  沈秋也不在意,他拿出那遝紙,細細觀看,然後握著劍玉,進入夢鄉中。

  當晚,須彌禪院的中心庭院裏,張嵐被幾名真武純陽宗的道長押送著,進入了庭院中。

  武林盟主任豪,紫薇道人黃無慘,衝和老道,還有陸歸藏,純陽宗的東方策,以及禪院主人芥子僧都在。

  這是此時蘇州正派人士的首腦。

  張嵐一看眼前這陣勢,腿肚子就有些打顫。

  他知道,自己的命運,現在就握在這幾位正道人士手中了。

  “張嵐,你出身魔教,卻又隱匿在江南之地,有很多同道懷疑,此番七絕門趕赴蘇州,便是你勾引來的。”

  任豪坐在主座上,盟主大人麵無表情的看著眼前張嵐,後者低著頭,一副戰俘審判的樣子。

  但盟主大人卻又話鋒一轉,說

  “但墨門五九钜子查證過,在蘇州,你做了些荒唐事情,強納絕色女子十二名,卻又不傷她們清白。

  那十二名女子已經被救回,她們也對你有讚美之言,愛護之意,說你不是壞人,也未曾傷害於她們。”

  “她們被救回來了?”

  張嵐猛地抬起頭,一臉驚喜,他說

  “這就好,這就好。”

  這副貪花好色的表現,讓在場的正派首腦麵麵相覷,黃無慘甚至發出了一聲輕笑。

  任豪也微微搖了搖頭,他沉吟片刻,說

  “但你在惜花別館中,也殺了數名前來捕捉你的正派俠客”

  “是他們主動挑釁的!”

  張嵐不服氣的說

  “本少爺在蘇州從不惹事,低調得很。

  是他們主動上門,欲要殺我,就因為我生在魔門。本少爺不反擊,難道要把脖子伸過去,任他們砍殺嗎?

  更何況,你們這些正派人士說一套,做一套!”

  張嵐伶牙俐齒的說

  “去年中秋,那夥‘俠客’趁我不在,溜入我別館之中,還試圖玷汙我家美人,若不是我回來的巧,便有不忍之事發生。

  仁豪大俠,我也不是與你爭辯。

  但我想,比起我這安安分分的魔教公子,你們那些害人性命的‘俠客’,難道做什麽都是對的嗎?”

  任豪沒有回答。

  坐在邊緣,穿著純白道袍的真武純陽宗的領軍人,七截劍客東方策看著張嵐那英俊的臉,眼中頗有一抹善意。

  見場麵尷尬,他便開口錯開話題,說

  “蘇州之事,讚且不提。

  張嵐,你且說說,你在瀟湘之地,是如何牽扯到七絕門與瀟湘劍門的恩怨中的?我太嶽山也在瀟湘,那事情我也知曉。”

  這道士語氣平靜,他說

  “瀟湘劍門損失慘重,無辜者被牽連送命,都是你七絕門一手為之。你說你生在魔門,卻不參與顛覆武林之事。

  這空口無憑,更何況,也有瀟湘門人確認過,你曾在長沙七絕門分舵出現。

  你若要自證清白,便把這事說清楚吧!”

  “這事與我無關!我無愧於心!”

  張嵐梗著脖子,握著折扇,大聲說

  “但我一個人說,想必諸位‘大俠’也不信,便請將沈秋和林慧音找來,他們都是當事人,我三人予你們說一說過程。”

  “真相自然大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