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節
作者:羅青梅      更新:2020-07-24 09:16      字數:3997
  大王子大肆吞並海都阿陵的領地,知道等海都阿陵回來,必定少不了一場大戰,求賢若渴,當場封李玄貞做了禁官。

  李玄貞掩藏身份,成功獲取他的信任,潛伏在他身邊,一邊打探消息,一邊讓李仲虔養傷,一邊尋找脫身的機會。

  那段日子裏,兩人慢慢拚湊出李瑤英被海都阿陵帶走以後發生的事,從其他流落北戎的漢人那裏打聽到更多王庭的消息。

  李仲虔傷勢見好,心急如焚,李玄貞也焦躁不安。

  但是他們不能急躁。

  北戎局勢動蕩,波雲詭譎,劍拔弩張。

  一日,大王子接到一封信,高興得手舞足蹈,道:“阿陵收買死士,刺殺我的幾個兄弟,證據確鑿,這回他還對金勃下手了,金勃是我父汗最偏心疼愛的兒子,我看阿陵還怎麽脫身!”

  他欣喜若狂,繼續派兵搶占地盤。

  又過了幾日,伊州傳來消息,海都阿陵從高昌回來,向瓦罕可汗認罪自首,坦然承認他的所有罪行,隻求瓦罕可汗放過他的部下。

  大王子立馬帶人趕回伊州,他得和其他兄弟搶奪海都阿陵的領地。

  路上,一封瓦罕可汗的親筆信送到大王子的帳中,可汗說他已經懲治了海都阿陵,剝奪了他的王子稱號,命所有兒子留在領地,不得離開。

  大王子大怒:可汗優柔寡斷,海都阿陵殘殺兄弟,可汗居然還對他網開一麵!

  幕僚勸大王子稍安勿躁,大王子一刀砍翻食案:“這口氣我咽不下!父汗老了,昔日的勇氣早就被王庭佛子磨光了,再不是以前那個帶領族人南征北討、英明神武的大汗了!他居然要寬容海都阿陵那隻野心勃勃的狼!狼永遠不會感恩,隻會服從強者!父汗軟弱,遲早死在海都阿陵手裏!我要去伊州,親手宰了海都阿陵,拿他的頭蓋骨當酒碗!”

  幕僚們苦口婆心,勸大王子不要衝動。

  李玄貞和李仲虔冷眼旁觀,想起李瑤英的話,計上心來:現在北戎局勢混亂,他們暫時無法離開北戎,不知道會被困多久,既然他們走不脫,而海都阿陵和諸位王子矛盾重重,為什麽他們不趁機添把火,讓北戎亂上加亂?

  最好能夠借刀殺人,逼瓦罕可汗處決海都阿陵。

  北戎隔斷中原和西域,海都阿陵對李瑤英勢在必得,他們必須除掉這個心機深沉的男人。

  等北戎亂到自顧不暇,他們就可以抽身去王庭。

  兩人商量過後,打定主意。

  李玄貞幾人故意在營地裏散播流言:可汗為什麽放過海都阿陵?還不讓大王子回伊州?莫非可汗有什麽不得已的苦衷?

  眾人回過味來,冷汗涔涔,紛紛猜測:瓦罕可汗不可能這麽輕易就原諒海都阿陵,他不殺海都阿陵,很可能是因為已經被海都阿陵控製住了!

  所以瓦罕可汗才不讓其他兒子回伊州——信是海都阿陵逼他寫的。

  幕僚越想越覺得瓦罕可汗肯定是被海都阿陵軟禁了,開始擔憂:假如斷事官幫助海都阿陵控製了伊州,海都阿陵下一步是不是要對大王子這些人下手?

  大王子正愁沒借口回伊州,聽了流言後,怒發衝冠:“海都阿陵狼子野心,刺殺金勃,暗害我的兄弟,現在又以下犯上,軟禁可汗,欲對可汗不利,我身為人子,要去伊州救父汗!”

  於是,大王子假意聽從瓦罕可汗的命令,實則暗度陳倉,一麵連夜行軍,一麵勸說其他兄弟和王公貴族助他成事,直撲向伊州。

  到了伊州城外,正是夜幕四合時分,城中一道道炊煙筆直地升向高空。

  幕僚發現牙庭一片太平,怕惹惱瓦罕可汗,勸大王子三思而後行。

  “看來大汗並沒有被海都阿陵軟禁,王子須得小心從事。”

  大王子冷笑道:“我忍了這幾年,忍不下去了!既然我已經帶兵來到伊州,一不做,二不休,不管父汗是不是被海都阿陵軟禁,我非殺了海都阿陵不可。”

  幕僚無奈,大王子之前搶奪海都阿陵的地盤,屠殺海都阿陵的部下,假如海都阿陵活著,以後必定會報複他,現在大王子騎虎難下,確實沒有其他選擇。

  海都阿陵活著,後患無窮。

  大王子獰笑:“我要給幾個兄弟報仇!誰能攔著我嗎?”

  這時,瓦罕可汗知道大兒子違抗他的命令,私自來了伊州,大怒,派出大臣訓斥他。

  火把熊熊燃燒,兩隊人馬正僵持著,奉大王子之命混在隊伍中的李玄貞突然暴起,一刀砍死大臣。

  眾人呆若木雞。

  大王子拔刀,砍死另外幾人,怒喝:“你們是斷事官的走狗,和海都阿陵暗中勾結,以為我看不出來嗎?就是因為你們這些奸人,父汗才會變得和婦人一樣心慈手軟、畏首畏尾!今天我要手刃海都阿陵!攔我者死!”

  眼看大臣已經血濺當場,大王子的隨從不敢再猶豫,簇擁著大王子,朝守衛最嚴密的牙帳殺去。

  北戎王室內鬥不斷,瓦罕可汗不肯處死海都阿陵,王公貴族極為不滿,大王子事先收買了和海都阿陵有矛盾的伊州守將,城中守兵很快潰散,大王子幾乎沒遇到什麽抵抗,長驅直入。

  李玄貞緊跟在大王子身邊,一路廝殺,四下裏尋找海都阿陵的身影。

  “蠢貨!”

  陣前,一聲威嚴的怒斥如雷鳴轟響,穿過廝殺的人群,傳到每個人的耳朵裏。

  搖曳的火光中,瓦罕可汗身披戰甲,騎了匹神清骨俊的戰馬,在近衛的簇擁中抵達陣前,雖然麵容蒼老,卻是一身堅毅不拔、如群山聳立的深沉氣勢,怒視大王子:“還不束手就擒!”

  老可汗一生戎馬,積威難犯,虎目掃視一圈,廝殺的士兵無不心頭大震,頓生退意。

  幾個小卒嚇得滾下馬背。

  大王子也不由得心生懼意,但不想在部下麵前露怯,咬破舌尖,穩住心神,緊緊攥住韁繩,大聲道:“父汗,海都阿陵的刀已經架到我們幾兄弟的脖子上了,你還是不肯殺了他!你非要等我們人頭落地,才舍得處置海都阿陵嗎!到底誰才是你的兒子?!”

  瓦罕可汗怒道:“海都阿陵的罪責,我已經知曉,自會處置他。你擅離領地,衝擊牙帳,可知罪?”

  “我沒罪!”大王子麵容猙獰,聲嘶力竭,“我今晚要和海都阿陵做一個了斷!反正早晚要死在他手上,不如今天來個痛快!”

  瓦罕可汗額前青筋暴跳:“蠢——”

  他一句怒罵還沒說出口,嗖的一聲利響,無邊的靜夜裏,一支羽箭遽然竄出,飛撲而至,迅若流星,穿透了他身上閃閃發亮的胸甲。

  瓦罕可汗魁梧的身軀晃了晃,整個人往後仰倒。

  砰的一聲沉悶濁響,被北戎人視為頭狼的老可汗栽倒在雪地裏。

  巨變突生,所有人目瞪口呆。

  營盤安靜了一刹那,風聲呼呼,馬嘶陣陣。

  前一刻還怒火滔天的大王子魂飛魄散,渾身哆嗦,臉色慘白。

  此時,混在士兵中放出冷箭的李仲虔飛快藏起短弓,一麵驅馬搶上前,一麵和埋伏的親兵齊聲高喊:“海都阿陵刺殺可汗,意圖叛亂!”

  “海都阿陵叛亂了!”

  茫然無措的大王子聽到這一句,神魂歸位,下意識跟著怒吼:“海都阿陵叛亂,刺殺可汗,你們速去捉拿海都阿陵!”

  他一邊顫聲嘶吼,撇清自己的罪名,一邊朝瓦罕可汗馳去。

  混亂中,李仲虔追上他,暗暗抽出短刀,策馬衝上前,眼看就要接近倒地的瓦罕可汗,可汗身邊的近衛回過神來,七手八腳抬起老可汗,護著他離開。

  其他忠誠的近衛也都紛紛反應過來,擺出陣型,長刀如林,守勢嚴密,插翅難進。

  李仲虔瞳孔一縮。

  可惜了,假如能趁亂殺了瓦罕可汗,北戎肯定四分五裂。

  他勒馬停下,看一眼滿臉焦急的大王子,正想抽刀殺了他,大王子的護衛已經拍馬追了上來。

  李仲虔果斷地撥馬轉身,和李玄貞、其他親兵匯合,跟上大王子的心腹,繼續搜尋海都阿陵。

  廝殺聲、慘叫聲匯成一片。

  突然,暗夜裏傳來一陣隆隆巨響,山呼海嘯,奔湧而至,大地在震顫。

  眾人聞聲望去,隻見南邊黑魆魆的夜色中似有暗影浮動,那暗影越來越長,越來越高,越來越近,如翻湧的潮水,一浪蓋過一浪。

  隨黑色洪流靠近的,是閃爍的粼粼刀光。

  緊接著,讓人頭皮發麻的弓弦聲齊齊響起,萬箭齊發,織出一張鋼鐵打造的天羅地網,朝混戰中的眾人罩了下來。

  慘叫聲四起。

  鐵箭可以直接紮穿厚木板,根本無處可躲,兵卒們剛才看到老可汗落馬,早已意誌崩潰,隻能抱著腦袋閃躲,嚎叫聲此起彼伏。

  大王子和老可汗的護衛肝膽俱裂,同時示警:“敵襲!有敵襲!”

  那和潮水一樣漲落的黑影是一支埋伏的騎兵!騎兵殺過來了!

  這支鐵騎軍由北戎貴族掌軍,他們趁大王子和瓦罕可汗對峙的時候悄悄包圍牙庭,悄無聲息地靠近,一定是反了!

  親兵落荒而逃。

  大王子神喪膽落。

  難怪伊州局勢詭異。

  難怪他能一路暢通無阻地衝進牙庭。

  難怪王公貴族都暗暗支持他的行動。

  他隻是個誘餌,貴族叛亂了!

  大王子呆呆地坐在馬背上,失魂落魄。

  騎兵衝了過來,刀光閃閃。

  “父汗!”大王子醒過神,攥緊彎刀,雙眼發紅,帶著親兵殺到瓦罕可汗身邊,“你們護著我父汗離開,我來斷後!”

  重重包圍下,忠於可汗的親兵迅速集結,將老可汗圍在最當中,這時候也來不及質問大王子了,所有人拔刀砍殺,且戰且退。

  李仲虔和李玄貞也在其中。

  兩人看一眼黑壓壓的騎兵戰陣,心頭沉重:北戎局勢越混亂,對他們越有利,但是現在事情的發展他們也始料未及,很可能脫不了身。

  騎兵下手殘忍,親兵一個接一個倒下。

  大王子悔不當初,砍殺得格外英勇。

  兄弟倆一麵殺敵,一麵暗暗思索脫身之法,滿身浴血。

  就在大王子徹底陷入絕望之際,西邊上崗忽然響起鼓聲。

  “保護大汗!”

  隨著一聲帶了磅礴內力的吼聲在戰場上空蕩開,驟雨似的馬蹄踏響傳來,山崗上,又一支身披黑色甲衣的騎兵俯衝而下,勢如雷霆。

  為首的將領高大健壯,薄甲勾勒出流暢結實的肌肉線條,火光照耀,一雙鷹隼般銳利的眼眸在暗夜中瀲灩著金色光芒,周身一股凜冽的殺伐之氣。

  “兒郎們,隨我保護大汗!”

  他怒吼長嘯,帶領騎兵衝鋒。

  這支恍如從天而降的神兵衝入混亂的戰陣,艱難地衝殺,在重騎兵的重圍下撕開一道小小的缺口。

  大王子愣了許久,深深地看一眼海都阿陵,帶著瓦罕可汗從缺口逃了出去。

  李玄貞認出海都阿陵,渾身血液沸騰,想策馬上前,一夥鐵騎兵殺了過來,他舉刀格擋,和雙眼赤紅、同樣想要衝上前而不得的李仲虔一起後退。

  兩支騎兵絞殺,血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