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王誠這句話，曹冉臉上露出了一絲譏諷的笑容。

  “王誠，虧你也在公公的手下做事這麽多年了，你該不會也天真的以為，我真的能指揮的了，公公手下的其他人吧！”

  王誠有些不太理解，在他的想象中，曹冉是馬大忠最為信任的手下之一，除了他自己以為，應該就隻有曹冉有權利調動其他的了。

  “曹公公，你這是什麽意思，難不成連你也無法影響他們不成！”

  到了這個時候，曹冉也沒什麽隱瞞的必要了。

  他微微歎息了一聲道，

  “世人都以為公公權勢無雙，風光無限。

  但其實也隻是表麵風光而已。

  我們畢竟是閹人，不管身居何等位置，擁有了多麽高的榮譽，卻始終是被人瞧不起的。

  那些阿諛奉承之輩，表麵上對公公恭順無比。

  但私底下卻不知道怎麽編排公公呢。

  這麽多人裏麵，除了我們這樣同樣出身宮人的和幾十個從小被公公收養的義子之外，根本就沒人是真心的、甘願屈從在公公手下的。”

  說著，曹冉將目光轉移到了王誠的身上，帶著一點譏諷的口吻說道，

  “你不就是一個最好的證明嗎。

  表麵上對公公恭敬忠誠無比，一旦碰上了生死攸關的大事，轉頭就能把我們給賣了……”

  聽到這話，王誠是一臉的尷尬。

  但他也明白，曹冉說的其實是事實。

  除了少數幾個人之外，其他人的確都是對馬大忠陽奉陰違的，表麵上一套，背地裏卻又是另外一套。

  對自己有利益的時候，哪怕是管對方叫親爹，又能如何。

  一旦對自己沒用了，沒有好處了，翻臉不認人也是常有的事情。

  王誠自認為並不是這樣的人，至少他的內心並不完全是。

  他對馬大忠的死，在感情上也是十分的複雜的，並不是一句兩句話能說的清楚的。

  但曹冉既然已經下了定論，和他再爭這些已經無所謂的東西，並沒有什麽意義。

  於是王誠試探性的說道，

  “難不成，公公一死，就不會有人在背後幫公公複仇，或者其他什麽事情了。”

  曹冉再次喝了一口酒，好像是在品嚐世間少有的佳釀似的，十分的陶醉。

  之後才慢悠悠的開口道，

  “這倒也未必，公公這些年雖說，為了攬財得罪了不少人，可公公做事向來公平，真正對他忠心的人，從來是不吝賞賜的。

  那些受過公公恩惠的人之中，有沒有那個，會因為公公的死，憤憤難平，這都是說不好的事情。”

  這下王誠更加的糊塗了，

  “你老這到底是什麽意思啊，一會說，沒人是真心投靠的，一會又說，或許有人感念恩德。

  這根本就是自相矛盾啊！”

  但其實，這隻是看待事情的角度不同而已。

  的確，隻要是一個讀過聖賢書，多少收到過儒家經典影響的人，都是對太監這種趨炎附勢，寵下媚上的群體不大看得起的。

  可偏偏又是這類人最容易得到皇室的信任。

  但凡是能和皇家扯上關係的，都不是什麽小事。

  更何況，閹人隻不過是和不同人稍有區別的人而已，並不是傻子。

  他們既然已經沒有了繁育後代的權利，那自然是在活著的時候，能享受就享受的。

  所以，但凡是有點權利的太監，就沒有一個不貪戀權財的。

  而那些趨炎附勢之徒，一麵上打心裏鄙夷他們這種人，一麵有為了從他們身上弄到更多的好處，昧著良心低眉折腰。

  圍繞在擁有權勢的閹人身邊的人，大多數都是如此。

  所以，曹冉先前說沒人是真心屈服，是沒錯的。

  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所有的太監也並不都是，為了攬財不擇手段的。

  他們也是人，也是有人之常情的，有時也難免會展露真心的去對待，某些事情或者某些人。

  就拿馬大忠來說吧。

  不管是他當年無意中的一點小恩小惠，拯救了曹冉，從此讓曹冉對他死心塌地。

  還是他以攬財為目的修建的那些善堂。

  即便是奔著攬財去的，可那些善堂也的的確確是養活了不少無家可歸的孤兒。

  這些人是吃著馬大忠的糧食長大的，稍微有點良心的人，多少還是會感念馬大忠的養育之恩的。

  類似這樣的事，其實還有很多。

  或許都是無意為之，甚至連馬大忠都不知道會不會有什麽結果。

  可誰又能保證，他的這些無心之舉，不會真的造就出一個對他感恩戴德，對他感情深厚之人呢。

  所以曹冉後麵的話，其實也沒錯。

  隻不過王誠僅是看到了事情的一麵，並未徹底看透，所以才一時間理解不了曹冉這兩句自相矛盾的話而已。

  不過，既然曹冉說了，可能有人會不擇手段的為馬大忠的死，找人報複，王誠此行的目的也算是有了目標。

  他拋開腦海中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勸說曹冉道，

  “公公現在已經死了，人死如燈滅，他先前所犯下的種種罪孽，該償還的也已經償還了。

  但人都已經死了，若是因為一個已經贖了罪的人，還要造就出更多的混亂來，這不等於是讓公公在九泉之下，都無法安寧嗎。”

  “曹公公，你是個忠誠的人，這點我王誠沒辦法和你比。

  難不成，你就打算眼睜睜的看著，那些家夥在公公死後，還要給他增添罪孽嗎！”

  王誠的這句話，給曹冉也造成了不小的震撼。

  “是呀，他說的沒錯，人都已經死了，萬事皆空，難道真的要公公，連死都死的不安寧嗎！”

  但隨即，他有苦笑了一聲道，

  “嗬嗬，就算我想要幫忙，又能怎樣，平日裏我甚少於人有交集，到底什麽人是真想忠於公公的，我其實並不怎麽了解。

  你們找錯人了。”

  對於這話，王誠也是半信半疑的。

  可他現在也能聽得出來，曹冉倒也不是不想管這些閑事，而是他好像的確是無能為力。

  畢竟，馬大忠在南京城經營這麽多年，好事壞事都做過，誰真的能分辨出，這麽多年中，到底有誰是真心投靠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