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陰軍死亡七萬人，帶給汝陰的變化是巨大的。

  汝陰籠罩在一層悲傷的氛圍之中，這給李航等人的感覺是非常直觀的，以至於出門的次數都減少了，但是對其他人來說，卻隻是感覺到了一絲的不同尋常。

  比如說李晨淵，他喜歡汝陰的氛圍，這些天也沒少往外跑。

  沒人知道他是幹什麽的，他就說自己給人幫工，具體也不說仔細，穿著一身陳舊的衣服，就出門閑逛。

  身為上將軍，李晨淵自然是沒有這麽閑的，主要是汝陰軍力大損，開始了新的一輪招兵買馬，他倒是沒有過多的實務，所以耷拉著鞋子，背著手走在街頭的他，看上去還是非常悠閑的。

  他和一些老頭子相對熟悉一些，第一件事也就是去了大樹下，跟那些老頭子坐在了一起。

  往日大夥嬉笑怒罵，毫不避諱，但是這些日子不一樣了，坐在樹下，眾人說起話來也是有氣無力的。

  李晨淵走了過去，站在了人群之中，見大夥都低聲言語，不禁開口相問，“幾位老丈，這麽好的天氣，怎麽一個個說話都是有氣無力的？”

  一老頭翻了翻白眼，哼了一聲，“你是新來汝陰的吧，不知道前些日子汝陰軍戰死了七萬兒郎麽？”

  李晨淵點頭，有些困惑道，“這件事我倒是聽說了，隻是不知和幾位說話低聲有甚關係？”

  老頭嗬嗬道，“那你就應該知道這會兒汝陰很多戶人家隻想要靜一靜，你聲音大了，讓他們想起了別人的熱鬧團圓，隻會勾動他們心中的傷感！”

  李晨淵一愣，苦笑著點了點頭，實際上，他覺得沒有這個必要，誰家不死人，尤其是戰亂年代，誰家沒戰死過人？大家不都是哭一哭也就過去了麽，何必如此呢？

  但是麵對老人家的白眼，李晨淵也不好過多言語，獨自溜達著離開了。

  離開了樹下，他又去了其他的地方，先去餛飩攤上吃了碗餛飩，隨後便在菜場閑逛起來，隨後他看見了奇怪的一幕。

  那些斤斤計較的商販，此時卻是大方異常，一些個婦人或者老太婆走了過來，想要買菜，他們往往會不收錢，看到這一幕的李晨淵有些疑惑，等得人家走後，他才聽到那些菜場大娘大嬸的說話聲。

  “可憐的，家裏攏共就那麽一個兒子，現在又死在了戰場上，要我說啊，朝廷就該死……”

  “就是！這些人太可憐了，我家兒子也在戰場上，這一次回來，連飯都吃不下，他跟我說，他在戰場上聞到城裏的味道，都是燒肉的味道，要知道，裏麵燒的可都是活人啊，聽得我這幾天吃的都是蘿卜綠菜。”

  幾人你一言我一語，李晨淵卻突然明白過來，整個汝陰，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想要幫助那些失去了家人的家庭。

  他微微歎了一口氣，這就是汝陰富庶的標誌了。

  有人說富庶和良心沒有關係，但實際上是有的，要是這些攤販家裏自己的孩子都快餓死了，他們還會免去人家的菜錢嗎？總而言之，他們也是家中也閑錢，才會想著能幫一把是一把。

  李晨淵正在感歎汝陰的變化，卻看到了一群人走了過來，這些人李晨淵還是認識的，好像是李航的親衛，這些個親衛熟練的走到了這些攤販的旁邊，低聲嘀咕了兩句，隨後便帶著攤販走了。

  李晨淵心中好奇，走了過去，其中一個親衛認出了李晨淵，當下行禮道，“上將軍，你也來買菜嗎？”

  這個親衛的一句話頓時讓百姓都看了過來，他們看著眼前的這個中年人，心中多少有點疑惑，這個普普通通的中年人，就是他們的上將軍了麽？

  事實上，是的。

  李晨淵也顧不上其他，開口問道，“你們怎麽出現在這裏，我要是沒有記錯，你們是主公的親衛才是吧，找這些商販作甚？”

  “主公想和他們談談，應該也沒什麽大事，上將軍感興趣的話倒是也可以去聽聽。”

  李晨淵也很好奇，一個是一城之主，另一邊是一群小小的攤販，能有什麽談論的？

  他跟在親衛背後，走到了負責管理市場的小棚子裏，這裏已經被叫來了不少人。

  李航坐在椅子上，招呼大夥坐，笑吟吟的說著，“各位大叔大媽啊，叫你們過來也不是為了別的，就是有些話想對你們說說，你們隨意坐，不用太拘謹了。”

  看著眾人紛紛落座，那些親衛甚至還得從外麵搬小凳子進來，就連李晨淵也分到了一個座位，坐下來想要聽聽李航說些什麽。

  此時的李航遲疑了一會，從身上摸出一根煙來，有些傷感的開口道，“這些日子啊，我知道大夥都不開心，汝陰死了七萬人，我也不開心，但是日子還是要繼續，還有一個就是，大夥不用對那些犧牲將士的家庭特殊照顧，該收的錢還是要收的。”

  “小太守，我們都是心甘情願的！”人群中，不少人都開口了。

  他們的確是心甘情願的，隻是這會兒李航卻搖了搖頭，“我給大夥說個故事吧……”

  李航在菜市場給人說故事，眾人都有些驚訝，但還是聽了起來。

  “有這樣一隻小兔子，他受了傷，此後呢，他遇見了小熊，就把傷口扒拉開來，跟小熊說，你看，我受傷了，然後小熊安慰了他一番，他走了，遇上了小鳥，又把傷口扒拉開，說著，小鳥小鳥，你快看，我受傷了，於是小鳥也安慰了他一番……”

  說到了這裏，大家夥還是沒有明白李航要說什麽，此時的李航深深的吸了一口煙，繼續道。

  “久而久之，它的傷口沒有辦法愈合，就這樣流血流死了。”

  故事到了這裏戛然而止，但是留給每個人的，都是一番反省和思慮。

  慢慢的，大夥明白過來，他們眼中的善意，其實不斷的在提醒著那些人，你們家裏有人死了，真可憐啊，這種事情，其實就是在這些人的心口上動刀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