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但是無論是城頭還是城下的兵馬，都沒有安然入睡。

  火堆點亮，城頭時不時可以看見有黑影走動，這是巡邏的兵馬。

  而城下，火堆邊上坐著不少的人，這是等會負責守夜的人員。

  一口肉湯灌下去，不少人都回魂了，一個個脫力的坐在那裏。

  而李亨的營帳之內，擺著足足十幾個菜，但是他卻沒有一絲的胃口，稍微動了兩下筷子，他便低下頭開始輕輕揉了起來。

  這活本是太監該幹的，但是李亨的貼身太監讓他趕走了，現在的他，隻想一個人靜靜。

  他的腦袋有些疼，很久都沒好。

  外麵傳來腳步聲，守門的侍衛還沒宣報來者是誰，李亨依然開口喊了起來，“讓他進來！”

  郭子儀邁著大步走了進來，但是臉色多少有些難看。

  “死了多少人？”李亨的麵色已經平靜了不少，這是一個帝王的修養。

  郭子儀單膝跪地，雙手一抱拳，“我方，戰死三萬四千六百五十二人，傷八千七百四十人，重傷…”

  “三萬六千人啊！哈哈！”李亨雙眼含淚的笑了起來，郭子儀也隻好住嘴不言。

  此時的李亨終於有些傷感了，他以往聽到這些消息，隻會覺得這是一個數字，但是今天，他眼睜睜的看著這麽多人死在自己麵前，他心中也有些於心不忍。

  “那個登上城頭的將士查出他的消息沒有？朕說到做到，一萬兩銀子，一定要給。”

  郭子儀點了點頭，“左屯軍的一個小什長，叫做孫耀的。”

  “把銀子給他家人送過去，順帶的宣傳出去！”李亨揮了揮手。

  郭子儀熱淚盈眶，他終於感覺眼前的這個人，有了幾分帝王的樣子，他點了點頭便扭身要走。

  這個時候李亨卻突然揮手叫住了他，麵色帶著遲疑，“郭子儀！”

  “末將在！”郭子儀重新跪在地上。

  “你說，我們若是遷都的話，會不會比眼下這樣要好一些？死的人太多了，城頭還沒能攻下來…”

  郭子儀沉默了，好半天才猛然磕頭，“陛下不可啊！明日！末將一定攻下城頭！”

  李亨苦笑了一聲，他就知道，沒人會答應遷都的。

  或許對於皇帝來說，換一個住的地方不難，但是對於底下的人來說，他門大多數人都在長安紮根，這個時候遷都，隻怕會引起他們的不滿。

  因為所謂的遷都不是一句話兩個字，而是整個國家的經濟和軍事力量的轉移，這是一件大事！

  李亨歎息了一聲，揮手讓人將桌子上的食物分到那些傷兵營裏，就算是一種慰問了，而他躺在床上，卻怎麽也睡不著。

  到了後半夜，李亨才淺睡過去，但是很快就夢到了列祖列宗和自己的老爹，一個個青麵獠牙的想著他撲了過來。

  不光如此，李亨還注意到了在他們的身後，是死去的那三萬將士，一個個凶殘的朝著他衝了過來。

  在夢裏，李亨逃到了一個角落，這個時候眼前出現了一個影子，他下意識的伸出了手。

  “救駕！救了朕，朕封你…”

  李亨愣住了，他抬頭看見的居然是李航，正笑吟吟地看著他，而李航地身後還有一大群黑影，還有不遠處地安祿山，誇張的笑著，將他的四麵八方圍了個水泄不通！

  李亨猛然驚醒，滿頭冷汗的坐了起來，扭頭看向了身邊的小太監，“朕睡了多久？”

  “差不多一個時辰了。”小太監開口回答。

  李亨頓時痛苦起來，他以為已經一夜過去了，卻沒想到居然才一個時辰不到！

  他起身走向了外麵冷風一激，這才好點…

  翌日，依舊是萬裏無雲，是攻城的好日子。

  這一次，郭子儀帶著隊伍走在了最前麵，他說過的，要替李亨攻下長安！

  慘烈的廝殺再度進行起來，雙方再度僵持在了一起。

  李亨站在城頭，看著郭子儀帶著人馬四處調度，基本上是哪個地方稍微有個缺口，郭子儀的人馬立即撲了過去，而這一次，郭子儀也衝在了最前麵。

  李亨擔憂的看著，他已經隱隱看不見郭子儀的位置了，隻能看著那邊旗幟。

  呐喊聲貫入他的耳中，但是李亨有些充耳不聞。

  好半天，一個太監跑了過來在他耳邊喊著，隻是李亨什麽都沒有聽到，直到他被太監推搡了一把。

  “陛下！郭將軍重傷！他衝上去的時候，讓人刺了一下，從雲梯上摔了下來，若不是兩個護衛墊在他身子下麵，隻怕他已經沒了！”

  李亨眼神微微有些迷離，好半天才分辨清楚小太監在說什麽，他疑惑的扭過了頭，看了底下太監一眼，突然間開口道，“郭子儀殺上去了？”

  “郭將軍重傷！陛下！”小太監又喊了一便。

  李亨這才反應過來，“快帶我過去看看。”

  風吹戈壁，黃沙飛揚，血流成河，折戟孤立。

  戰爭，從來都是殘酷的。

  三兩個小卒坐在營帳裏，卻沒人料理，這裏是傷兵營，而受傷，在這年頭往往意味著無法再上戰場，他門也成了沒有價值的那一批人。

  此時，李亨來了，迅速的找到了郭子儀的床位，走過去仔細地看著。

  郭子儀的身邊有兩個大夫，大唐的傷兵營往往是沒有大夫的，死活全看天意，這兩個，是李亨自己的禦醫，正在給郭子儀把脈。

  “他怎麽了？”李亨直接問道。

  “郭將軍的情況並不樂觀，從城頭摔了下來，傷及肺腑…”

  “朕隻問你能不能治！”

  李亨大聲的說著，紅彤彤的眼睛殺氣逼人。

  禦醫慌張的跪了下來，開口道，“能，隻需要調養兩三個月，便可安然無恙！”

  郭子儀在將士之中的威望很高，他倒下來，讓李亨短時間內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回到戰場，那邊還在喊殺，隻是今日，連城頭都沒能殺上去兩次。

  “陛下，箭矢不夠了！”一個人迅速的跑了過來。

  李亨頓時皺起了眉頭，“去問郭子儀，李輔國啊！”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李亨才反應過來，郭子儀已經重傷倒下了。

  “如果是他？會怎麽做？”李亨的腦子裏居然出現出李航的身影來。

  不得不說，李航當他先生的那些時間裏，李亨真的學了很多的東西，那個時候的李亨一遇到問題就喜歡找李航，因為後者總是能給出一個完美的答複來。

  那麽他們又是怎麽生疏的？

  李亨莫名的想起了那個女人，那個李輔國他們送上來的女人，想到這個，李亨不禁長歎了一口氣。

  “或許是朕錯了，先收兵吧！”

  李亨歎息著下達了軍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