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切都讓王濤感到新奇。

  李航明明做得有很多不符合禮節的地方，但是偏偏這份違和感他又說不出來，他感覺，在李航的心裏，自有一套禮節和想法。

  這讓王濤覺得李航很瀟灑，不羈。

  這會兒李航自己也點了一根，長裳一甩，直接坐在了地上。

  “孫楊這個老頭，是個不錯的人。”

  李航丟了一根煙給王濤，又把火折子給丟了過去，這才沉悶的吐出一口煙來。

  “他初到汝陰，是來找我茬的，你也知道，幹禦史的，總得找些東西，不然不成了食素其位了？他就幹得很認真，汝陰到九龍山，他都轉了一便，說起來也是頭頭是道，可惜，他沒能如願，在汝陰，所有人都過得很好，畢竟，我敢說整個大唐，汝陰是唯一的一個沒有乞丐的地方！”

  王濤被李航的話鎮了一下，手忙腳亂的學著李航點煙，隨後猛地咳嗽起來，可是李航已經顧不上他了。

  “那會兒我在汝陰，五萬人，兵強馬壯，要啥有啥，你知道鏈子甲和陌刀吧，汝陰產的，人手一套，我可以這麽說，便是打十萬人，也絲毫不在話下。”

  說到這裏，李航歎息了一聲，“那會兒還有一個崔家的，跟他一起來汝陰找茬，最後被我殺了，因為那個小夥子不懂事，居然傻乎乎的搜集我密謀造反的證據。”

  李航說著，呸的吐了一口唾沫，一副被惡心到了的樣子。

  王濤手一哆嗦，給煙頭燙了一下。

  “你要造反？”王濤懷疑自己聽錯了。

  李航卻是點了點頭，“我一直都給我的將士們灌輸一個信念，我造反，不為別的，便是為了這天下百姓！”

  這大唐好好的，造反還是為了百姓？王濤覺得自己懵了。

  李航卻是繼續開口，“你有沒有想過，同樣是人，兩個眼睛一張嘴，吃喝拉撒生老病死，誰也躲不了，但是為什麽有的人是奴隸，種田種了一輩子，卻連一畝自己的田都沒有呢？而有的人飯來張口，衣來伸手，卻有著花不完的錢。”

  “那是人家祖輩上積攢。”王濤覺得這個很正常。

  李航哈哈大笑，“這個是真的，你說得一點都沒錯，但是我說的是奴隸，是個人，你得讓他看得見前麵的路，不然他隻會原地踏步，我說的奴隸，賣身契都在人家手裏，他努力也是一天，偷懶也是一天，日子還有什麽奔頭？”

  李航的話王濤消化了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

  他有些困惑的開口道，“可是這有什麽意義嗎？我想，哪怕你再有本事，也做不到讓每個人都一樣吧，這人，不總得分個高低貴賤嗎？”

  李航有些詫異的看著王濤，他沒想到王濤居然想到了這個地步，忍不住點了點頭。

  “你說得沒錯，再好的社會，總有人能居於人上，這在乎一個價值，你價值比別人高，憑什麽你要跟別人一樣呢？所以絕對的公平，某種意義上，反而是另外一種不公平，或許，我做的沒有絲毫的意義，但是…努力是有意義的啊！”

  李航說著，伸著手指向了空蕩蕩的田地，“這農名種一年的莊家，每多收獲一粒，他便多一粒的收獲，可是那些奴隸呢？他們連子子孫孫都得給人家做奴隸，做多做少，都和他們沒有關係啊。”

  王濤抽著煙，沉默的看著李航，他能看出來，李航心裏好像裝了另外一個世界。

  李航笑了笑，“別說奴隸了，就是那些農民，省吃儉用一年，交了賦稅給大唐，結果呢？一遇上權貴或者官宦，哪怕你努力了大半輩子，人家總有手段奪走你的錢財，這種情況下，努力還有意義麽？”

  王濤默然。

  李航卻是繼續開口，“努力的意義在於，每個人都知道自己努力可以過得更好，而他們的努力，將能給這個社會，這個國家，帶來更多的產出和收獲，如此一來，這個國家才會富裕。”

  他伸出了一根手指，“假使大唐一共有一百個人，其中，一個人搞破壞，二十九個人負責消耗，另外的七十個人負責產出，隻要這份產出大於收獲，那麽大唐就會往上走，就會是盛世，大多數人都能安居樂業，這便是大唐的職能完備的效果。”

  旋即他攤了攤手，“可是你看看現如今的大唐，楊國忠，安祿山，幾十萬人在搞破壞，還有那些氏族，無所作為的官員，全都在消耗，剩下的大唐百姓，便是有萬萬人又如何，產出跟不上消耗，便會走下坡路。”

  說到這裏，李航深吸了口氣，“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的落後，可是要流血的啊！”

  王濤毛骨悚然。

  李航好像帶著他跳出了大唐，以一種從未有過的視角看待大唐。

  他好像有點明白李航所謂的努力的意義了，明白李航為什麽想要造反了。

  沉默了半晌，王濤問道，“你能保證你能帶著大唐走上坡路嗎？”

  李航笑得更加開心了，“我在三國演義裏說過，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哪怕我有這個能力，你覺得我子孫後代就一定會跟我一樣麽？我想說的是，每一個開國的皇帝，都在做這件事，誰不希望千秋萬代？”

  說到這裏，李航拍了拍王濤的肩膀，“時代在變化，製度也需要更新啊王濤！”

  王濤沉默了，他發現自己的學識，觀念，有些跟不上李航的講述。

  李航卻是丟掉了煙頭，扭頭摸了摸墓碑，開口道，“這個老頭，他看出了我的想法，知道我想要做什麽，他覺得我或許是對的，但是他希望我給大唐一個機會，跟我約定好，隻要他活著，我便不能舉旗。”

  王濤重新看向墓碑，對所謂的孫楊兩個字有了新一重的理解。

  李航卻歎了口氣，“隻可惜，我做到了，我至今都沒有舉旗造反，但是他卻死了，還是死在他心心念念的大唐皇帝的手裏，何等的悲哀。”

  說著，李航走到了周正的墳前，同樣坐了下來，這一次，他卻沒有給周正點煙，反倒是眼神中有些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