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過三巡，在座的大都喝開了。

  王濤熟練的穿插其中，見誰的杯子空了，便會上前給人家斟酒。

  這些老人飽經風霜，每一個表情裏都是故事，王濤聽著老人的言談，頗有種受益匪淺的感覺。

  最讓他驚訝的，到底是李航。

  算算年齡，李航比王濤還小，但是和這些老人交談起來，反倒能讓所有人都仔細聽他的話。

  一番言語下來，土夫子答應幫李航找同行，種地的老農答應試著將自己種地的知識匯總，以後去學院教人種地。

  王濤一開始還想笑，這種地能有多少學問，大唐七成人都知道吧。

  老農一開始也是這麽想的，覺得種地上不得台麵。

  李航卻大笑著搖頭，“有句話是這麽說的，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這世間的東西，都有學問，就看你會不會總結，提煉，進一步發展了。”

  說到這裏，李航悶了一口。

  “我舉個淺顯的例子，這說話就是一門學問。”李航醉眼迷離。

  王濤當即笑了，“說話也能算學問？”

  李航一拍桌子，“對咯！同樣是求人，說，你就看在朋友的麵子上幫幫我好嗎？”

  “不都這麽求人嗎？”老農疑惑問道。

  李航一笑，“讓我們換一種方式，比如，這回真得靠你了，要是沒了你，還真不行，你再聽聽？”

  再場的人一楞，齊齊看向李航。

  李航笑而不語，端起酒杯，拿起筷子。

  王濤反倒是第一個開口，“這麽一聽，感覺第一句話就像是在威脅。”

  眾人哈哈大笑。

  李航卻點了點頭，“這就是說話的學問了，怎麽樣讓人聽著舒服，對什麽人說什麽話，你要是細細想想，裏麵的學問還大著呢，所以有的時候，三思而行也可以說是三思而說嘛。”

  對此，王濤不得不點點頭。

  李航繼續道，“所以種地又何嚐不是一種學問呢？怎麽樣糧食產量更大，什麽樣的肥料和土壤效果最好？如何給土壤增肥？這不都是學問嗎！”

  這一次，老農若有所思，王濤也皺起了眉頭。

  李航卻笑著抬起頭，指了指天邊，月亮已經出來了，天色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昏沉了下來。

  “時候不早了，咱們出城吧。”李航道。

  老農回過神來，有些困惑的起身，“公子到底想要出城做甚？”

  “帶他見兩個朋友，畢竟他說我是大唐的好官，差點沒笑死我。”李航大笑著拍了拍王濤的肩膀。

  老農在前邊帶路，李航和王濤跟在身後，兩人出了門，還得小心巡夜的士兵，畢竟長安戒嚴，宵禁隻會更加嚴苛。

  來到了城牆根下，老農左顧右盼，這才鑽進了一個窩棚。

  從外麵看上去，這就是一個乞丐的住處，平日裏看一眼都嫌汙濁，但是鑽進之後才發現，這裏麵幹幹淨淨的。

  窩棚不大，恰好能裝得下三個人，還能略微有些活動空間。

  將窩棚裏的床板翻過來，下麵便是一條黑黢黢的通道了。

  老農摸了一把汗，開口道，“公子，外麵沒有馬，你要去的地方遠不遠？”

  李航無謂的擺手，“沒有馬匹也不礙事，就是天黑，看不清道。”

  “準備著呢！”老農大笑著，從一旁拿了兩根棍子，一頭早以綁好了破布，淋上油，便是一個火把了。

  李航和王濤兩人舉著火把鑽進了地道裏，這才發現，這個地道還挺寬敞的，兩個人走一點都不擁擠。

  “那個土夫子是個人才。”李航暗歎了一聲。

  又往前數十步，通道變得略微有些狹窄，摸摸兩旁的牆壁，土都還是濕潤的，很明顯，才剛挖開不久。

  一道階梯就在前麵，上了階梯，又是一塊木板，出了洞，兩人已經站在長安城外了。

  “這裏是哪裏？”

  別說王濤了，便是李航也摸不清方向，四下轉了轉，沿著坡地往下，下了山，不遠處就看見了燈火，正是那些舉著火把巡邏守夜的將士。

  那邊便是長安城了。

  李航閉著眼睛，蹲下身子在地上比劃了兩下，這才摸清方向，轉過身子走在了前頭。

  夜路陡峭且寒冷，開始還行，不一會，兩人的火把也燒幹了，索性滅了丟在一邊，繼續往前，便要爬山。

  “動起來就好了，動起來就暖和了！”李航安慰著王濤，腳下卻沒有任何的停頓。

  王濤再如何說，雖說算不得書生，但是身體的體質比起李航來還是差了不少，走了沒多久，就開始氣喘籲籲。

  李航拍了拍王濤的肩膀，“你這身子，還得練練啊！”

  說著，兩人上了山，這會兒，東方正好露出一抹白色。

  年才過了不久，天空亮起來也很特別。

  先是黑幕一般的天空微微有些褪色一般，再往後，慢慢由深藍變成淺藍。

  太陽躍出山頭的一瞬間是最讓王濤吃驚的。

  等他轉過身子，這才看見身後是什麽。

  那是兩座孤墳，李航正踩在墳頭上拔那些小樹苗。

  這就是李航說的兩個老朋友？

  王濤徹底的懵了，可讓他更懵的事情出現了。

  李航非常熟練的走到墳頭看了一眼，頓時搖了搖頭，“可惜了，這些水果糕點全都給禍害了，好在還有酒。”

  李航說著，偷摸的在旁邊挖了挖，不一會，還當真挖出了一壇酒來。

  緊接著如法炮製，從另一邊挖出一壇來，直接扔給了王濤。

  “看看，認識他們嗎？”李航招了招手。

  王濤還是心存敬畏的，先鞠躬以示尊敬，隨後開始看那些墓碑上的文字。

  左邊的小字，是孫子的名字，右邊的小字，是兒子的名和字，最左下角，還有時間。

  左邊的墳是去年的，右邊的是新近的，也就一個月之內的事情。

  左邊的正中心寫著，“孫氏楊大人之墓。”

  右邊寫著，“周氏正大人之墓。”

  一左一右，王濤念出聲來，最後才緩緩開口，“孫楊，周正？”

  李航站在一旁點頭。

  王濤這才開口，“這個孫楊我記得，大人那會兒還入宮見陛下，說孫楊這人好名，想要陛下殺他來成全自己的名聲，怎麽會葬在這裏？”

  李航沉默的歎了口氣，在身上摸摸索索，居然摸出了一個鐵盒來，取了三根煙，找了塊土，插在墳頭點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