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航震驚了，他是真的不知道藥離就是藥家的，他隻是直到藥離老爺子的威望很高，騙到大唐學院來能吸引更多的讀書人。

  杜甫有些尷尬的笑了笑，旋即不看李航，端著杯子和李白開始品茶。

  李航懵了半圈，總算是明白老爺子的意思了。

  說到底，無論是改革還是普及教育，其實都是革除特權階級，氏族是一定不會答應了，就好比，他們本來不用繳納田地的稅務，本來到哪都是高人一等，你說拉下來就拉下來，憑什麽啊！

  老爺子問他打算，就是在問他怎麽處理氏族的這個問題呢！

  李航沉默了，如果這邊將氏族拉扯下來，那邊又給他們扶上了另類的特權，那他打到氏族的目的豈不是完全沒有作用了？

  “老爺子，這件事，我是奉旨而來，沒得商量的。”李航咬牙道。

  藥離怒了，一巴掌拍在了李航腦袋上，“你眼裏老夫就是那些氏族的敗類麽？”

  “那老爺子是什麽意思？”李航完全懵了，不明白藥離的目的究竟是什麽了。

  倒是藥離狠狠的瞪了李航一眼，“利益！再怎麽說，我也是藥家的人，我知道你想做什麽，無非就是剝奪他們高人一等的身份和那些亂七八糟藏汙納垢的權利，但是你真的打算和天下所有氏族作對麽？”

  李航眼神無比的堅定，或許他做不到為生民立命之類的程度，但是他想要改變這個大唐，至少，不能出現人吃人的現象！

  李航目不轉睛的看著老爺子，開口道，“老爺子，我也不跟你客套，你自己也說了亂七八糟和藏汙納垢，不知道你知曉不知曉，前些日子在淮城，正是因為節度使和氏族的勾結，他們控製了糧食的價格，用這種手段逼迫百姓賣地，你知道餓死了多少人麽？

  兩萬啊老爺子！那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就因為那些氏族想要他們的地，就因為當官的要他們的錢，這兩萬人白死了！這還是餓死的，你甚至不知道多少家傾家蕩產，多少的婦女一腳踏進了火坑，還有多少的孩子被換了出去，隻因為他們父母要人家的孩子吃頓肉糜！”

  易子而食就這樣被李航說了出來，李白和杜甫覺得渾身都涼透了，下意識的端起了滾燙的茶杯。

  小火爐還在燃燒，火爐上的罐子裏，水已經沸騰了，但是老爺子卻是無知無覺一般，神色多少有些悲愴。

  李航起身看著藥離，“這樣的事情還算普通，老爺子你知不知道在嶺南那邊，兩個公子哥搶奪一個妓女，失敗的那個家夥，居然怒從心起，將那個女孩子抓了過去折騰致死，最後做成了天燈送了回去！

  老爺子，我是真的看不下去，誰不是爹生娘養的？就是屠戶殺豬都知道找個最快的方式讓豬少受些痛苦，而那可是點天燈啊，滾燙的燭油從口裏灌進去，這種毫無人性的舉措，老爺子你能眼睜睜的看著？”

  李航的聲音越來越大了。藥離微微的歎了口氣。

  前者他是聽李航說的，這件事做不了假，稍微找人打聽打聽就知道了，至於後麵的那件事，是那些嶺南的商人說的，一個個說到這件事還心有戚然，這些故事在汝陰已經傳開了。

  今天李航說起，藥離便清楚了，隻怕宣揚這件事都是李航的手筆吧。

  “可是你想過沒有？氏族的人就都該死麽？”藥離有些悲哀的開口，“汝陰氏族六七家，人數少說也有四五萬，這些人，就人人都該死了？難不成，我也要死？”

  “老爺子這說的什麽話，我李航怎麽可能如此大的膽子？”李航趕緊開口。

  藥離卻是指著李航，“你有！”

  李白和杜甫麵麵相覷，都不知道該怎麽插嘴，但是李航卻是有些惶恐，反倒是老爺子一副憤怒的樣子！

  “長安太守馬川，收受賄賂，讓那些家夥把人送到了牢獄裏去殺你，隨後更是安排殺手混在了百姓之中來殺你！你心裏憋著氣呢！老頭我年紀是大了，可是還沒糊塗呢！

  楊國忠不過是順道插手，你找人射穿了他的官帽以示警告，馬川不過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你放出了牢獄裏幾十個囚徒，害死了數位無辜的百姓，隻是為了報複馬川，讓他下半生都得呆在牢獄裏！

  但是偏偏作為罪魁禍首的氏族你沒有動手，他抓了鬼醫，收了宗明，就是不報複氏族，你憋著這股氣回了汝陰，想要幹嘛？你當我是老糊塗麽！”

  人老成精，李航一開始是沒有這個概念的，孫老頭人越老就越是普通，老瞎子和鬼醫也是老頭，那也隻是狡猾罷了，但是在藥離麵前，李航發現藥離是真的成了人精了。

  沒人知道李航的想法，但是藥離一口說了出來！

  沒錯，他李航回汝陰，就是帶著戾氣回來的，殺雞儆猴說不上，但是他打算先以汝陰氏族作為警告，作為一個模板，若是有朝一日，他李航得了天下，氏族的人恐怕有一個算一個，都得步汝陰氏族的後塵！

  老爺子還沒有停下來，他的手差點戳到李航鼻子上。

  “你找人去宣傳嶺南天燈，找人去找那些教書的先生，前者讓百姓對那些氏族生起一種恐懼和憤恨，後者卻是用百姓子孫來脅迫他們，是啊，哪有百姓會站在氏族那邊啊，唯有跟著你，他們的子孫後代才有改變命運的機會！

  但是，你偏偏不找人去填充你空空蕩蕩的衙門，這是為什麽？你無所事事的待在縣衙，全心全意的替汝陰百姓著想一般，你以為老夫不知道，你在加深民眾對氏族的不滿啊！現在隻需要一跟導火索，隻需要他們知道是氏族的人故意這麽做的，那麽這把火順間就能將汝陰幾個家族燒成飛灰！

  但是你想過沒有，那麽氏族有罪，他們中間也有無辜的，而對於氏族，你有概念，我有概念，但是百姓是沒有概念的啊！到時候別說汝陰本地的大戶，就是過往的富商說不得也得損失慘重！

  這……是你要的汝陰麽？這……是你李子美想要的結果麽？”

  李白放下了茶杯，杜甫也放下了茶杯，兩人死死的看著李航，他們怎麽都想不到李子美平日裏和和善善的樣子，其實身後一直都藏著一把刀呢！

  此時的李航閉著眼睛一言不發，顯然，是默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