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既沒意思,也不想拉仇恨
作者:青木赤火      更新:2020-12-11 21:20      字數:4411
  不過,到了十點一刻,雖然古長河桌前排隊的還有不少人,但卻在陳俊生的要求和工作人員的解釋下,離開了桌子,由另外兩位中年男子繼續留在鑒定桌邊鑒定。

  陳俊生和古長河走後,常鬆把手放在耳邊,衝吳奪比量了一個手勢,便跟著一起走了,上了二樓。

  過了不到十分鍾,常鬆給吳奪打電話了:“來二樓,我在樓梯口等你。”

  吳奪拎著東西上了二樓,常鬆已經候在那裏。

  “不好意思啊,我說的是朋友想捐贈,也想找古長河老先生鑒定,但是來晚了,排隊肯定不行了。”

  “這有啥不好意思的?不就是認識一下他倆,同時讓陳俊生知道我這個捐贈者麽?啥理由無所謂。”

  “關鍵是你的眼力擺在那兒,古長河未必強過你哩。”

  “呦吼?”吳奪不由抬高了聲音,“你這誇得我猝不及防啊!”

  “嘿嘿,走吧走吧。”

  吳奪跟著常鬆進了二樓的休息室。

  休息室裏有四個人,陳俊生、古長河吳奪見過了;有個女服務員,主要是倒茶;還有一個男子,看著有個五十歲左右的樣子,和陳俊生年紀差不多。

  這個男子長了一張馬臉,而且麵相比較凶,吳奪一下子就想到了牛頭馬麵。

  料想就是崔大聖了。

  常鬆給相互介紹。

  陳俊生有力地握住了吳奪的手,“小吳同誌,感謝你為東山省的文物事業做貢獻啊!”

  聲情並茂。

  不管是不是官場練就的場麵活兒,吳奪感覺還是很舒服的。

  而古長河卻眯了眯眼睛,“小吳你好,你好像在一旁看我鑒定來著。”

  “是啊古老,不過我就看了一件仿乾隆官窯冬青釉日月罐。”吳奪笑道。

  “噢?”古長河本來握住吳奪的手不由緊了一下,“有眼力啊!”

  但凡行家,一聽這話,就知吳奪絕非庸手,不僅對那件罐子的表述極為精準,而且很自信地加了一個“仿”字。

  “過獎了。啥人都有,古老大度。”

  “你錯了,我並不大度,但是我不能因為這件小事兒耽誤其他市民的鑒定。”

  吳奪點頭微笑,也沒再接話。

  而崔大聖和吳奪隻是輕輕握手,說了句“你好”;吳奪比他強點兒,說的是“幸會”。

  相互介紹完畢,陳俊生笑道,“原來古研究員和小吳同誌有過‘神交’啊,那就先看小吳同誌帶來的兩孔玉刀吧。”

  此時,常鬆立即接口,“陳處,我們還是先跟著學習下崔老師的東西吧。”

  崔大聖卻道,“陳處,古老,他少,還是先看他的吧。”

  這話有點兒刺耳,不過吳奪也不計較,淡然一笑,“我服從領導安排。”

  最後,還是由古長河先“鑒定”吳奪帶來的兩孔玉刀。

  陳俊生的眼力其實也不弱,一看到吳奪拿出來的兩孔玉刀,雖然沒說話,但是微微頷首。

  古長河上手之後,細看了一遍,“小吳,這是開門的東西,但是從灰白沁和泥殼上來看,好像剛出土不久。”

  “對的古老,我是在天宮大集上收來的,攤主說是地裏挖出來的,好像是打井。”吳奪應道。

  此時陳俊生搖頭,“現在很多老百姓,文物法律意識還是很低,以為挖出東西來悄悄收著悄悄賣了就沒事兒了!下一步,省局將會聯合公安等部門,加大查處力度!”

  說著,還有意無意地看了崔大聖一眼。

  “這東西雖然玉質一般,但是工藝精良,開孔和磨刃都很典型,文物價值很高,完全可以參展!”古長河的關注度卻始終在東西上。

  “小吳同誌,你當時花了多少錢收的啊?”陳俊生接著問道。

  “陳處長,也不多,一萬左右吧。既然捐贈了,那就不去想了,隻要能為文物事業盡一份綿薄之力。”吳奪當時是花了八千,本來還能再砍點兒,但老財主擋了擋就收了,而後又建議他捐贈。

  “說得好!年輕人不僅有眼力,還有情懷,不容易啊,我代表東山省文物部門感謝你!”陳俊生說著,又和吳奪握了握手。

  “陳處長過獎了。”吳奪知道,陳俊生是做給崔大聖看的。

  別看吳奪一件,崔大聖五件。但是吳奪隻買了一件,就“全部”捐贈。崔大聖的龍山文化玉器數量相對很多,而且不少東西的來路怕是有問題;這次雖然捐贈五件,但對陳俊生來說,隻是差強人意。

  吳奪這時候不能多說,轉而收尾:“陳處長,那我待會兒就去樓下接收處登記了。”

  “好,我給他們打個招呼。”陳俊生說罷就拿起了手機。

  等陳俊生打完電話,常鬆笑著說道,“我們還是看看崔老師的重器,跟著學習一下吧。”

  陳俊生點點頭,看向崔大聖,“老崔啊,不介意吧?”

  “陳處說哪裏話?您都發話了,我必須照辦啊!而且,這次是把我最好的東西拿出來捐贈,也值得看看。”

  崔大聖將一個長方形扁木盒擺在了沙發前的茶幾上。

  這個木盒很新,一看就是剛做成不久,估計就是崔大聖為了這次捐贈特地做的。看著挺精美,噴了紫漆、燙了金花裝飾,但這樣一來,就不可能是什麽好木料。

  吳奪聽常鬆說過,這次玉器展之前會搞個捐贈儀式,料想崔大聖將會是儀式上的代表人物之一,這個盒子就是充門麵的。

  打開盒子之後,一排五件玉器,裝在盒內的五個塑形卡槽裏。

  常鬆說的沒錯,一件玉人,一件玉鴞,一件玉锛,一件玉環,一件玉璿璣。

  古長河先行鑒定,眾人圍觀。

  古長河先是拿起了一件玉锛。

  锛,簡單來說就是平斧頭。這件玉锛呈灰褐色,扁平長方形,平頂凸刃,刃頂幾乎同寬。這隻是大致的形狀,工藝不怎麽細。

  而且,這件玉锛的石性較重,周身布滿了乳白鈣化斑。

  玉石的沁色,玉性好的和石性重的是不一樣的。這件玉锛,隻能勉強說是玉石類,嚴格來說,稱之為“玉”都有些牽強了。

  吳奪心裏嗤嗤發笑,就這?

  還說是他最好的東西?

  而古長河先看這件東西不知是什麽原因。不過,這一件確實是玉性最差的;玉性差,價值低,但是鑒定難度卻更大,因為往往是少見的玉石種類。

  “崔老師,咱們一件一件說吧,這件玉锛的年份肯定沒問題。”古長河看完之後,先肯定了一句。

  “古老,您可千萬別叫我老師,叫我小崔就行。”崔大聖連忙說道。

  古長河笑了笑,“崔啊,我就實話實說了,這東西年份沒問題,也屬於龍山文化玉器不假,但是出土地應該不是咱們東山省,像是西部省份的。”

  龍山文化玉器,若是統論新石器時代晚期的大範圍,確實包括北方地區的很多省份,從東到西半個華夏的範圍都發現過類似遺址。

  崔大聖尷尬一笑,“這個而我斷不準,畢竟玉種有些少見,但正因為少見,所以我才覺得獨特。”

  吳奪自是不會說話,但卻腹誹,是挺獨特,弄塊石頭放到美玉裏更獨特。

  古長河也沒接這茬,“但是這次龍山文化玉器展,要求範圍是東山省的玉器,外省遺址出土的玉器,牽扯到一些方方麵麵的問題······”

  吳奪這才明白,為什麽古長河先拿起這件,合著不符合要求,參展都參不了啊!

  同時也對古長河在龍山文化玉器上的造詣佩服不已。

  “明白,明白,那我就拿掉。今天真是跟著古老長見識了,雖然參不了展,卻真是學到了東西啊。”崔大聖滿臉堆笑。

  陳俊生眼中,卻閃過一絲不快。

  崔大聖這個老油條,很可能早就知道,但故意玩了這麽一手!

  不,是兩手。若古長河看不出,那也是一件比較差的東西;若是古長河看出來了,連這件東西也給省了!

  “共同學習,說得不對的地方,你是資深藏家,也不用給我麵子,對事不對人。”古長河點點頭,便準備繼續看了。

  這個時候,吳奪突然說話了,“陳處,古老,崔老師,我肚子不太舒服,去個洗手間。”

  這個“要求”很正常,大家也都沒當回事兒。

  常鬆卻覺得有點兒不對勁,“我也一起去一趟吧,別來來回回的打擾古老鑒定。”

  吳奪和常鬆一前一後出了休息室,而古長河也不會因為他們臨時離開等他們,繼續鑒定。

  吳奪出了休息室,並沒有去洗手間,而是衝常鬆招了招手,兩人來到了樓梯口,下了半層站定。

  “怎麽個意思?”常鬆看了看吳奪,“我看你就不是鬧肚子。”

  吳奪低聲道:“我來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所以我先走了。等會兒你回去給陳處長和古老說說,就說我肚子不舒服,得去醫院看看。”

  “崔大聖的東西,你不看完了?”

  “還看什麽?一件玉锛不僅參不了展,品相也不行;玉人的玉質倒不錯,但是缺胳膊少腿的;玉鴞和玉環,一看就新出土沒多少日子,估計燙手,他怕是不敢留了;還有一件玉璿璣,原本裂成兩半了,又粘起來了。”吳奪一一點出。

  “我勒個去!別的我就不說了,玉璿璣你怎麽看出是裂成兩半又粘起來的?”常鬆一臉吃驚。

  “你沒看到有條通天裂麽?”

  “裂是裂,兩半是兩半,這能是一回事兒麽?”

  吳奪笑笑,“粘起來,總得用粘合材料,不管他用啥,縫隙附近必須得進一步處理。隻要處理,就會留下痕跡。”

  “問題是你並沒有拿起來湊近細看啊!”常鬆撓撓頭。

  “剛才還誇我比古老先生眼力高,這就反口了?”

  “不是,你眼力再高,這痕跡太細微,不可能隨便就看出來啊?”

  “其實我是摸出來的。古老在看第一件的時候,我順手摸了摸,我靠著玉璿璣最近,所以比較方便;這摸了摸裂痕,有些細微的感覺,差不多就能判定。”

  吳奪確實摸了,不過他當然不是摸出來的,是“聽”出來的。

  這件玉璿璣,粘合修補的技術十分高明,隻能看出有一道通天裂,卻看不出徹底斷開過。當然,粘合修補後應該會留下細微的痕跡,但卻未必能被看出來。

  崔大聖也不是傻子,這件東西,他還是留了兩手。

  看不出來,那就正常捐贈參展,反正本來是件殘器;若被看出來,就說自己買的時候打眼了,繼續感謝古長河的“指點”就是了。

  “我還真沒注意,你摸了啊!”常鬆點點頭,卻又翹起了大拇指,“能摸出來那也是一流高手!”

  其實吳奪還真想都摸摸,但是現場沒機會,隻摸了這一件。

  “不多說了,我先去把兩孔玉刀送到接收處辦手續,你回去就照我說的來。”吳奪接口道,“再待也沒意思了,而且拉仇恨,何必呢?”

  “拉仇恨?”常鬆話剛出口,就反應過來,“你說崔大聖啊。確實,要是古老先生把他‘精挑細選’的東西都給點出問題來······”

  “不光在這個,你看陳處長,前頭已經拿我當槍使了。剛才,古長河點明玉锛不能接收,陳處長的臉色已經不好看了,要是古長河繼續再點一兩件的問題,陳處長怕是會借題發揮,有可能又得抬高我貶低崔大聖;崔大聖不敢記恨陳處長,轉頭就恨上我了。”

  “嗯,有道理。”常鬆歪了歪腦袋,“你好像有點兒怕崔大聖啊?”

  “我怕他個毛線!我前頭不說了兩個條件嘛,既沒意思,又不想拉仇恨。本來再待著也沒意思了啊。”

  “得,明白了。”

  “其實還有一點。”吳奪幹脆說開了,“這一次,應該是崔大聖來交‘投名狀’的,可是,他不舍得放手好東西,想糊弄過去。待會兒,陳處長怕是還得敲打、甚至警告他;到時候,他也會暗示咱們先走的,何必等到那時候呢?”

  “哎呀呀!小夥子,現在不得了啊,思維縝密,反應敏捷,善於抓重點!”常鬆拍了拍吳奪的肩膀,裝逼裝範。

  “行了,我去送兩孔玉刀,辦了手續就直接回去了。你呢,回去說說我的事兒,然後找個工作上的借口也別呆了。”吳奪說完,便邁開了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