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你也悲鴻,我也悲鴻
作者:青木赤火      更新:2020-11-25 19:40      字數:2472
  所以,若是懂行的,第一感覺,怕是會覺得就是一幅偽作,而且作假手法上還失誤了一把。

  怎麽可能是前人在後人的作品上蓋章?

  但實際上呢,這畫是真跡!

  而這麽一方“假印”,多半可能是某位曾經的主人想給它“升升值”,結果考究不力,畫蛇添足。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這畫就有點兒亂套了。

  雖然是真跡,卻因為這一方“假印”,加上沒有知名的收藏題款和鈐印,這幅畫可以撿漏,卻不太容易變現。

  吳奪正在思量間,一隻芊芊素手,卻很靈活地將價簽取了下來。

  吳奪定睛一看,是梁丹青。

  “吳先生想什麽呢?”梁丹青手拿價簽,微微一笑。

  “沒什麽,欣賞欣賞,你取走吧。”吳奪點點頭,既然被人家取了,也就不用多想了。

  而且,雖然是個漏兒,標價卻也不算太低,不算什麽大漏兒,而且還得琢磨如何出手的問題。

  “看來你不太看好?”

  “沒有,這東西不錯的。”

  “項元汴的收藏鈐印,落到蕭雲從的畫上,這不是‘鬼畫符’嘛!你還說不錯?”

  “那梁小姐為什麽要拿下?”

  “因為解決這個問題很簡單啊,把這方印挖掉就可以了!”梁丹青毫不避諱,“挖掉就相當於破損一點點嘛,補一補,影響不大。”

  吳奪鬧不清她是看懂了,還是雖覺得不真、卻想用來蒙人,“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假印,沒了。那就有了,也真了。”梁丹青笑著擺手離去。

  這丫頭還真不簡單哩!不是個繡花枕頭。就是昨晚的表現過於張揚了點兒。

  吳奪輕歎了一句,想想掛著的畫也沒什麽好看的了,便折回到了悲鴻先生的那幅“落花人獨立”麵前。

  此時,隻有一人仍在圍觀。

  梁啟明。

  他還在斟酌。

  吳奪不再囉嗦,一邊上前輕撫畫心,一邊問道,“梁總還沒拿定主意?”

  “有時候,看畫相當於聊天,畫也是一種語言。可我總覺得,聊不透啊。”梁啟明輕輕呼出一口氣,而後不再說話,吳奪正好抓緊時間聽了聽。

  聽完之後,吳奪震驚了。

  所幸,還能聽到這幅畫的製作過程,隻比自己大不了幾歲,若是比自己的年齡還短,那就聽不到了。

  這不是人畫的。

  而是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初,在倭國高仿出來的。

  利用傳統手工藝和現代印刷技術相結合,一比一高仿原作。

  先是精微掃描原作,再采用民國時期同樣的宣紙,同樣的老墨老顏料。印刷也不是機械印刷,隻是利用了現代印刷技術,手工精確掌控,完全呈現出和原作分毫不差的特征!水墨和設色,也和原作一樣自然。

  這比當年的珂羅版可要高明多了。

  想要這麽作偽,最重要的一個基礎就是必須得有原作真跡。

  同時,這幅原作真跡,還不能公開對外展示,不然就可能穿幫了。

  作偽者,肯定是自己收藏了真跡,然後做出這樣的東西出手,賺上一筆。

  吳奪不由想起,2012年,紀念徐悲鴻誕辰118周年之時,徐悲鴻紀念館曾經出售了一批《奔馬圖》的高仿品。

  差不多也是利用類似的手法。但是不如這幅“落花人獨立”高明,因為製作量大,手法不可能這麽細膩,而且還用了化工顏料。

  不過,那批《奔馬圖》,有一處特別的地方,畫上的朱文方印“江南布衣”,是真正的原印章加蓋的!

  這方“江南布衣”,是當年齊白石為徐悲鴻所刻,傳承至今。

  當年的這批高仿《奔馬圖》,限量兩百幅,都印有編號,隻是為了滿足廣大收藏愛好者,因為大部分人無緣真跡或財力不及。

  這批高仿《奔馬圖》起初售價五千元,短短兩三年,民間市場就翻了個幾個跟頭,如今還在漲。

  可是,眼前這幅“落花人獨立”,不僅不會標明高仿,而且價格也很高。

  現在價簽上標注高達一千萬,料想從倭國第一次出手時,就不可能太低了。

  “小吳先生。!”此時,梁啟明又開口了,“你能幫著參詳一下麽?”

  話一出口,梁啟明卻又擺擺手,“不好意思,唐突了,若是你想要,那就請先。”

  吳奪本來就不想要,而且也可以適當點一點梁啟明,這個順水人情還是可以送的。但他也不能說太多,畢竟是在人家的地盤上,瞎說等同於搗亂。

  “我不會要的。”吳奪低聲接口,“雖然我覺得各方麵都很像。”

  梁啟明是個十分精明的古玩商,此話一出,心思甫動之際便笑道,“突然想抽煙了,一起出去抽一支?”

  這裏自然是不能抽煙的。

  吳奪心說,我這雖然看完了,但是還要和德叔碰碰呢。

  “一支煙嘛,時間很短的,當我欠你一個人情。”梁啟明又道。

  他都這麽說了,吳奪也不好再拒絕,於是兩人出了這個房間,來到了走廊盡頭。

  走廊盡頭的窗台上,擺著個煙灰缸,有個人還剛抽完,笑著離開了。

  兩人點了煙,梁啟明低聲道,“各方麵都很像,那就是年份也很像了?你的意思莫不是任仲年?”

  任仲年,曾經是民國時期高仿名家畫作的一個高手,更有意思的是,他模仿徐悲鴻的畫被徐悲鴻發現,接著被徐悲鴻起訴,徐悲鴻居然還輸了官司!

  當時,徐悲鴻在南京任中央大學藝術係主任,早已成名,畫作彼時已經價值不菲。就在這個期間,南京道署街的一家店裏,掛出了不少署名“悲鴻”的畫作。

  畫得很好,賣得也很好。

  徐悲鴻發現了這件事情,最開始是懷疑自己的徒弟朱雅墅作偽盈利,因為朱雅墅有這個能力,且住在附近。但是經過當麵對質,發現不是朱雅墅。

  後來,經過多方打聽和了解,終於查到了這個人。

  令人震驚的是,這個名叫任仲年的作偽者,當年居然隻有十九歲!

  同時,他不僅畫過徐悲鴻風格的畫作,還畫過張大千、溥心佘、黃君璧、張書旗等等名家,而且達到了極高的水準。

  單就畫技來說,真是個天才。

  查清此事之後,徐悲鴻和任仲年對簿公堂。

  可是,官司一打再打,最後的結果,依然是任仲年不需承擔任何責任。

  在法庭上,任仲年還有一句很經典的辯詞:畫上署名悲鴻,許你叫徐悲鴻,難道就不許我叫任悲鴻?

  一時之間,“你也悲鴻,我也悲鴻”,居然成了圈子裏的流行語。

  吳奪卻搖了搖頭,“梁總,任仲年和徐悲鴻的官司,是在抗戰前三十年代,官司沒輸,名聲卻臭了。而這幅畫的落款,是卅二年,也就是1943年;我看,不是任仲年所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