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故事
作者:青木赤火      更新:2020-08-26 11:10      字數:2201
  吳奪沒想到,這次聽到的內容出奇得多。

  好在他的“聽”,向來聽到的都不是說話的聲音,而是一種特殊的旋律,卻能自動在腦海中轉化成語言內容。所以要比聽“話”的時間短很多。

  即便如此,吳奪還是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等他放下這件蒜頭瓶,不少人都投來了異樣的目光。

  “怎麽?小吳,你有什麽新發現麽?”章成錦先問話了。

  “這應該就是金代的鈞窯。”吳奪緩緩呼出一口氣。

  “那這刻字是怎麽回事兒?這可是燒之前就刻在瓷胎上的。”盧遠方緊跟著問道。

  不等吳奪回答,寧元祺又道,“你的意思是,斷無清晚期高仿的可能性?”

  章成錦、盧遠方、寧元祺,這三個人,其實代表了三種觀點,問話即是觀點的體現。

  章成錦認為符合金代鈞窯的特征,但是卻又不能解釋為什麽會出現如同北宋官鈞的刻字,他想合理破解這一點疑惑。

  盧遠方所長在書畫,瓷器上眼力不足,大家說金代鈞窯他基本上是采信了,可是腦子裏還有那麽一絲萬一是北宋官鈞的幻想。

  寧元祺則認為這有可能是清晚期的高仿,因為技術問題導致了兩不像。

  不過,觀點是三種,解答卻隻需要一點,那就是為什麽會出現刻字。

  吳奪聽到了為什麽刻字的原因,但是卻不知該怎麽說。

  這一次和以前大不相同,聽到的內容太多。

  確切地說,他聽到了一個“故事”。

  這個故事的背景說出來大家肯定都認可,但是這個故事本身,實在是很難找到佐證······

  北宋晚期,宋金之戰,宋朝丟了北方,隻能遷都江南,成了南宋。

  金朝控製了北方,自然也控製了鈞窯的窯址所在地。

  當時,大部分鈞窯工匠,特別是優秀工匠,都隨之南遷了。

  從北宋到南宋,各大窯口工匠的南遷,也是華夏的瓷業重心從北方向南方轉移的開始。在此之前,大部分著名窯口都在北方,而金朝之後,南方瓷業開始興盛;明清時期,景德鎮已然成了毫無疑問的瓷業中心。

  金代,雖然大部分鈞窯工匠南遷了,但是鈞窯生產卻沒有完全中斷。而且,在金朝的幹預下,又重新開始複興。

  但是,畢竟優秀的工匠差不多都走沒了,所以一時之間鈞窯的水平出現了明顯下降。

  這時候,鈞窯就是徹底的民窯了,但是金朝的幹預力度卻很大;史料上提及了高壓政策,以恢複鈞窯生產、提高製瓷水平。

  無論如何,想再燒出北宋官鈞那樣的瓷器是不可能了,所以金代鈞窯和北宋官鈞有著明顯差別。

  而吳奪聽到的,是一個鈞窯製瓷高手的故事。

  此人姓宋,家中拍行老九,名字就叫宋九。

  宋九的父親就是鈞窯工匠,到了他這一代,父親去世後,兄弟們也都成了鈞窯工匠。

  南遷之際,因為老母病重,經不起顛簸,兄弟們都走了,隻有最小的宋九守著老母留了下來。

  宋九的製瓷技術,是父親和兄長們教授的,尚未學全學透,就這樣中斷了。

  不過,宋九很善於學習,在金朝統治下的鈞窯,他算是一邊實踐一邊研究。

  當時,金朝為了恢複和提高鈞窯的生產和水平,還從同在北方的定窯、耀州窯等窯口調集了工匠前來。從這些工匠那裏,宋九也吸取了其他窯口的製瓷技藝,在製作鈞窯瓷器時,嚐試加入刻花、浮雕等等手法。

  宋九的水平越來越高。雖然無法實現北宋官鈞那種“彌漫全身”的窯變色,卻已然能達到控製窯變色斑塊分布的水平。而金代鈞窯能呈現的最高水平,也不過就是這種程度了。

  因為北宋官鈞曾經刻過“一二三四五六七十”,加上宋九的名字裏有個“九”字,所以,他在某些得意之作上會刻一個“九”。

  這件蟠螭蒜頭瓶,就是他的得意之作。

  在常規的蒜頭瓶上浮雕蟠螭,也是宋九應用了其他窯口的技藝進行的創新。

  金代鈞窯出現過少量刻花和浮雕的器物,宋九應該就是創始人之一。

  宋九隻不過是一個民間工匠,關於金代的史料又少得可憐,所以他的名字並沒有流傳下來。

  同時,他個人的得意之作,數量本就不多;曆經八百年,能傳到今天的,那肯定更是罕見。

  這一件刻“九”的金代鈞窯蟠螭蒜頭瓶,來曆大致如此。

  不過,這個“故事”並不能成為這一件金代鈞窯蒜頭瓶的加分項,因為無從考證。

  況且這蒜頭瓶還存在爭議,即便作為金代鈞窯,頂多也隻能因為蟠螭浮雕增加點兒價值。

  吳奪想了想,不知道怎麽說,那就先不說了,“我隻是個人看法,應該就是金代鈞窯。至於刻字,或許隻是偶然有工匠一時興起。”

  他這麽一說,章成錦等人便也沒有再追問;不過,針對這件蒜頭瓶的討論卻沒有因此停止,大部分人也都集中在圓桌邊。

  “這個交流會,交流效果還真是不錯!”吳奪心中感慨一句,便就此悄悄退出了討論圈,獨自回到了原先的八仙桌邊。

  剛要坐下,卻見寧霜走了過來。

  寧霜笑靨如花,吳奪有些不明就裏,“怎麽了?”

  “沒什麽,我就是想問問,你明明看出什麽來了,怎麽不說了呢?”

  “你怎麽知道我看出什麽來了?”

  “你拿著蒜頭瓶的時候,眼睛裏有故事。”寧霜攏了攏頭發,“我不喜歡拐彎抹角,過來問你,是因為我曾經參加過金代鈞窯遺址的考古項目,當時也曾發現過刻字的鈞窯!”

  “啊?那你應該說說啊,反倒猜我看出什麽來了?”

  “不是我不說,是沒法兒說。因為那隻是一塊破碎的瓷片,上麵刻的,也不過是一條豎道,那就有可能是被敲碎的殘次品。”寧霜解釋,“今天見了這個‘九’字,我才又突然覺得,瓷片上的豎道也可能是一個字的某一筆畫。但是,還是不能作為憑據。”

  吳奪聽後,不由歎了口氣,“其實,我也是沒法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