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後來的少年
作者:大象向著夕陽奔跑      更新:2020-02-29 15:39      字數:6173
  校園文女配的自我修養最新章節

  十五分鍾後。

  薑鶴背著書包從教學樓走出來時,天還沒完全黑。

  夕陽餘燼中,她遠遠就聽見籃球場那邊人聲鼎沸的,熱鬧得不像接近下午六點半的高中校園。

  順著聲音伸頭看了一眼,正好就看見遠處籃球場上,身穿黑色短袖t恤的少年帶球至籃筐下,虛晃過人,起跳,扣籃。

  一係列動作行雲流水,引來場邊男生們佩服的掌聲和女生們的窒息尖叫。

  籃球場上,並未受這躁動氣氛影響,隻見少年長臂一撈,帶著籃球穩穩落地,回過頭,指尖一推將手裏的籃球扔給已經在場邊等著的、身穿高二校服的學長……

  他抬手抹了把汗,一邊往自己那半場倒退準備回防,一邊懶洋洋地同對手比了個九的手勢。

  不知道什麽意思。

  但是這動作痞氣十足,帶著一點點灑脫,自然又是引發場邊圍觀的小姑娘們一陣暴動,大有為他癡為他狂為他哐哐撞大牆的趨勢。

  ……騷得很。

  隔著人群,薑鶴拉了拉書包,麵無表情地籃球場那邊靠。

  在她距離籃球場可能還有十米時,對方攻至籃下,過了謝辛晨和另外一人,作勢三步上籃,人已經運球至籃下起跳,“呯”地一聲巨響,那籃球擦著他的臉,從他手中被扇飛!

  “謝辛晨!”

  剛完成蓋火鍋的顧西決重重落地,做出了櫻木花道的英俊,喊出了赤木剛憲(大猩猩)的氣勢——

  “最後一個!”

  那邊謝辛晨穩穩接住他老大拍飛出來的球,那力道差點把他砸得胃都吐出來,苦不堪言地帶球就跑,過了中場,已經看見不遠處,一個從後麵趕上來超過對方所有隊員的黑色身影如幽靈出現。

  傳球。

  帶球。

  三步上籃。

  伴隨著少年的手在空中劃出一道完美弧線,橘色的籃球打著轉兒在籃筐邊緣滾了一圈,在對手絕望的目光裏,掉進籃筐中。

  場邊,有人吹響了哨子,舉起手示意比賽結束。

  圍在籃球場邊圍觀的人還不肯走,顧西決隨意掀起t恤擦了下頭上的汗,又看了看四周,目光準確地對上了站在籃球場邊人群稍後的小姑娘……

  籃球場邊清一色都是穿校服的,他還是一眼就看見她。

  愣了愣,他轉頭,嗓音幹啞地問走過來的高二學長:“幾點了啊?”

  對方看了看手表,這他媽才過去十幾分鍾,頓時臉色更加難看,罵了聲”操”:“才六點半不到,顧西決你他媽到底是練射箭的還是江市籃球隊後備役?”

  哦,才十幾分鍾……那就是a班提前下課了?

  顧西決沒理他,放下被他抓得皺巴巴全是汗味的t恤,在那高二學長鼻子底下攤開手,麵無表情地說:“給錢。”

  高二學長:“……”

  這屆學弟一點都不可愛。

  罵罵咧咧地口袋裏掏出五百塊,拍到他手裏,還沒來得及說什麽,隻見眼前黑影一晃,少年已經與他擦肩而過。

  他大步走到籃球場旁某個長卷發的小姑娘身邊,抓起她的手,強行把五百塊拍進她的手心。

  高二學長:“……”

  高二學長:“?????”

  這他媽是給媳婦兒賺棒棒糖錢來了?

  這邊,被劈頭蓋臉的熱氣包圍,又被猝不及防塞了一爪子錢的薑鶴也是一頭霧水。

  “怎麽啦?”她拚命把手往回收,奈何他扣著她手腕的大手紋絲不動,“不等我下課也不用給錢賠罪吧,我是那種給錢就能收買的人嘛,銀行卡裏的零花錢餘額數出來知道多少嗎?嚇死你!……顧西決,撒手噢!”

  他不撒。

  帶著剛運動完的氣喘,他火爐似的橫在她麵前,還偏要捏著她又白又嫩的手腕玩似的捏兩把。

  還挺涼的。

  舒服。

  薑鶴被他帶著汗熱乎乎的掌心捏的臉也跟著升溫,做賊心虛似的看了看周圍,收獲無數女生羨慕嫉妒恨的目光後,她唇角抖了抖:“顧西決,真的撒手……你你一手都是汗!”

  被叫到名字的少年終於撩起眼皮子深深看了她一眼,慢吞吞地放開手。

  最後一下沒忘記用手指頭勾一下她戴在手上那個黑色運動手環,他的。

  她被他這個小動作弄得耳朵都快冒煙,立刻縮回去,假裝低頭翻書包裏的濕紙巾。

  他也不阻止她,也不生氣她毫不掩飾的嫌棄和逃避,看著她掏出濕巾擦手,壓低了嗓音:“錢你收著,要給韋星濤住宿費,就給這個。”

  算老子賞他悉心照顧老子未婚妻的錢。

  ……未來的。

  還沒追到手的。

  他在心裏默默補充。

  “我住的他家裏,幹嘛要你給錢,”薑鶴捏著那沾滿汗的五百塊一臉莫名其妙,“更何況五百塊,你當人家討飯的啊,我住了那麽久!”

  “李子巷那破地方,五百塊都算給多。”

  顧西決穿上隨意搭在籃球場台階上的外套,順手接過她的書包,甩自己背上,見她一臉猶豫地望著他欲言又止,他“……”了下,嘲諷地裂嘴:“看什麽,穿上外套了,背上沒汗。”

  那一口森白的牙,是暗示人適可而止的前兆。

  薑鶴尷尬地笑了笑,把目光收了回去。

  兩人並肩往學校外麵走。

  “說好的給韋星濤賣包錢當住宿費,哪有臨時反悔的的道理,我爸都同意了,我媽那個包我也聯係好賣家了,都準備給店裏送過去了,賣都賣了啊,”薑鶴說,“總不能讓我灰溜溜又把包拿回家吧,當我什麽,拿包砸我我還給她送回去?”

  “……”顧西決無語了下,“你還真賣了。”

  “嗯,八萬六。”薑鶴冷靜地說。

  “八萬六夠把韋星濤那破房子買下來了,”顧西決無情嘲諷道,“你到底有沒有一點物價概念,那種拖拉機經過都能震碎窗戶的筒子樓?”

  氣到他難得語速那麽快。

  “我都計劃好了,八萬六給他一半,剩下的四萬三裏,四萬上繳我爸,還有三千……”她說著停頓了下,眼珠子在眼眶裏轉了一圈。

  “剩下三千怎麽?”他麵癱著臉。

  “你下個月不是過生日了呀,”小姑娘清了清嗓子,“給你買禮物?”

  她說完,用餘光去瞥他。

  看了半天,沒看到他臉上露出一點高興的樣子。

  這回就輪到薑鶴納悶兒了,怎麽回事,反應呢?這他媽哪裏像是在追求人,你追求對象要送你禮物呢!歡呼雀躍呢!?萬分期待呢!?不知所措呢?!

  薑鶴眨眨眼睫,幹脆轉頭無聲地望著他。

  顧西決其實知道她是什麽意思,但是這會兒他瞥了她那雙毫並不覺得有什麽不對的眼眸一眼,頓時心頭火起。

  但是他看她那樣子,就知道他如果不說出來,哪怕氣死了她都不知道為什麽……少年怒極反笑,嗓音嘶啞:“怎麽,拿著送給野男人十四分之一的錢給我買生日禮物,當我討飯的啊?”

  原話還給她。

  薑鶴傻眼了。

  卓越的數學能力到這時候直接卡殼,瞠目結舌半天,就憋出一句:“……你算得挺快啊?”

  顧西決簡直懶得理她這小白眼狼,加快步伐走到前麵去。

  沒走出多久就聽見她噔噔噔一路小跑追上來,他適當放慢腳步讓她追上,聽她氣喘籲籲跟在他身邊:“不是,我都跟我爸說好了這個錢怎麽分配,到時候把錢都還給他他肯定要問我為什麽沒給錢給人家,是不是那人不要,品質多高的一朋友啊,肯定是個德智體美勞的好青年,說不定比顧西決還好,爸爸要見一見——”

  薑鶴說到最後自己都快信了。

  “五百塊給韋星濤,四萬六拿來給我買禮物好了。”

  薑鶴的滔滔不絕一頓,她瞪圓了眼。

  “你買什麽玩意兒用得了四萬六,邁克爾·喬丹原味球鞋?”

  “aj1怎麽樣,”她說到鞋,他就無所謂地順杆子往上爬,“那雙薄荷藍黑腳趾我喜歡很久舍不得買,生日禮物不就得送人家喜歡的麽,就那個好了,我穿41碼。”

  ……一雙破球鞋能要多少錢!

  薑鶴瞪著他一會兒,然後轉身掏出手機登錄app,翻來翻去翻到了類似他描述的那雙鞋子,點進去一看,41碼,42999。

  ……42999!

  我殺你姥姥的!

  黃金鑲鑽啊!

  她“啪”地鎖上手機屏幕,轉回頭望著他,特別認真地說:“顧西決,你不要臉。”

  被她罵的少年麵不改色,腳下一頓轉過身,做了今天惦記一天沒做成的事——兩根手指捏著她軟乎乎的臉蛋擰了一把,在她疼的眼淚汪汪時放開她。

  “不許給韋星濤錢,要給就給我給你這些。”他盯著她淚眼朦朧的雙眼,認真道,“聽見了嗎?”

  “……”

  沒聽見。

  “你再說一遍。”他微微眯起眼。

  “我什麽都沒說。”她嚇了一跳。

  “都寫臉上了。”

  他指了指她的臉。

  “……”

  她一把捂住自己的臉。

  天黑之前,薑鶴到小炒店,在顧西決嗤之以鼻的不耐中打包了晚餐。

  出來的時候天就完全黑下來了,月亮掛在雲層後麵。

  顧西決陪著薑鶴到了李子巷,哪怕是黑暗中,她也輕易找到了那棟熟悉的破舊樓房,對於這裏的熟悉度讓她自己都微微詫異。

  站在樓梯口,她回頭看了眼顧西決。

  少年將她的書包隨手往台階上一放,站住不動了,盯著她的眼睛看了一會兒後,說:“我去找個地方吃東西,你好了給我打電話。”

  停頓了下,補充:“別太晚,超過八點半我就上去抓人。”

  薑鶴第一次感覺到這個人還是有一點體貼的,她糾結了一路,很怕見到韋星濤,感謝的話還沒說出口,這兩人就先一個眼神不對打起來。

  “我很快下來。”薑鶴說。

  說完,她轉身上樓。

  韋星濤在家。

  敲響門後,好一會兒他才把門打開,那橙色的光從門縫裏灑在她的臉上,屋內還扶著門把手的少年愣了愣,而後淡道:“是你啊。”

  他讓開了些,讓薑鶴進了屋,她站在門口就聞到了泡麵的味道,果然看見茶幾上擺著個剛泡的泡麵,上麵還壓著一盒煙。

  “就吃這個?”

  “不然呢?一個人怎麽吃不是吃?”

  薑鶴把她帶來的外賣打開,猶豫了下,還和前幾日一樣,在韋星濤各自占據茶幾兩邊,吃飯。

  “聽說上次停電出了點事,”韋星濤伸手把泡麵推開,打開一盒米飯遞給她,“你沒事吧?”

  “嗯,樓下的鄰居打小孩,我報警了,”她說,“顧西決來接我了。”

  聽到顧西決的名字,韋星濤隻是打開外賣盒的動作頓了頓,但是最終他什麽也沒說,看上去也不太驚訝……大概他也早就對顧西決知道薑鶴在他家裏這件事心中有數。

  他把手裏的筷子遞給她。

  兩人默不作聲地吃了一會兒飯,本來他們的話題就不太多。

  隻是大家都有些心不在焉,倒不是尷尬,就是好像他們都知道薑鶴今天這次登門拜訪是為了什麽……過了一會兒,當薑鶴吃飽了開始低著頭認真數碗裏的米飯時,韋星濤也放下筷子。

  往後倒了倒,少年一臉慵懶,打開了話匣子:“不是讓你別回來李子巷了嗎,今天又是為了什麽?”

  “回來給你送住宿費,”薑鶴半真半假地笑著說,“謝謝你那時候收留我啊!”

  她說著,掏了掏口袋,把那折疊得很好的五百塊放在桌子上。

  韋星濤看著那錢,沒有動,也沒有拒絕。

  薑鶴屈指敲了敲桌子:“你最近怎麽樣?”

  “跟著陸鸞做事。”點了隻煙,開口時有些沒頭沒尾,他半闔著眼,“陸鸞你應該不知道,顧西決肯定知道,連榮街的人,他姐姐在七星區又買了一條街的商鋪,又新開了很多場子,需要維持秩序。”

  新買了一條街的商鋪?

  一條街?

  買商鋪還能以“一條街”作為計量單位?

  薑鶴猶豫地看向桌子上那五百塊錢,心想,都怪顧西決,她要被人看不起了!

  “陸鸞叫我去幫忙,給我了一些新場子的股份。”韋星濤說。

  薑鶴不太懂這些,所以她沒搭腔,隻是抬眼看著他認真地聽著,過了會回過味來:“場子?”

  韋星濤愣了下,然後反應過來,薑鶴這種乖乖牌,哪裏懂這麽多街頭上的黑話。

  “就是夜場,夜店,ktv之類的……但都是正經生意,”韋星濤輕笑了聲,“陸鸞也是有病,他說分紅可以照拿,但要我白天先好好讀書,晚上再過去幫忙……因為他姐姐喜歡讀書好的孩子。”

  薑鶴“哦”了聲。

  吞雲吐霧間,他的目光變得有些模糊。

  “我馬上就會有錢,”他嗓音很淡,“然後離開這裏。”

  這話像是在同她講,其實也更像是自言自語。

  薑鶴聽到韋星濤說會離開李子巷,最初有一點點驚訝,但他的聲音聽上去不期待也不厭倦,隻是平鋪直述……

  “怎麽突然去了七星區?”她問。

  “沒怎麽,”他簡單地說,“突然不想渾渾噩噩地過日子而已。”

  薑鶴不知道是什麽讓韋星濤決定要開始一些新的人生,她隻是覺得這樣也很好,抬起手將耳邊的發挽至耳後。

  想了想,她又問了一個今晚來到這裏,她最想問的問題。

  “韋星濤,你一直一個人。”

  “嗯,”咬著煙屁股的少年微微一笑,含糊反問,“怎麽?”

  “……你有沒有想過,偶爾想過,如果有一天你的父母找上門來,跟你說對不起,希望你原諒他們,你會怎麽辦?”

  韋星濤沉默了,仿佛這個問題難到他。

  過了一會兒,他嗤笑著,帶著慵懶的雙眸對視上薑鶴,說:“我不知道,這種事沒發生過,誰他媽知道當時的情況,和當時的心情……我從來沒做過這種假設,也從來不說‘如果’。”

  “跟著感覺走,薑鶴。”煙霧繚繞後,少年的聲音很淡,“打斷骨,連著筋,血緣這種東西斷不掉,但是它也不能綁架你去做任何事……我說過,並不是所有的父母生來就是合格的父母,他們也可能終其一生學不會如何做好這件事。”

  她動了動唇。

  又聽見他說。

  “給不給機會,有沒有耐心,都可以。你的任何決定都不會有人責備你——做錯事的人會不會得到原諒,自古以來都有兩個答案,它不會因為做錯事的一方是父母,就變得答案單一。”

  窗外有秋風吹過,從破舊的窗子吹進來,拂過那依然邋邋遢遢的窗簾,室內有些冰冷。

  薑鶴坐在茶幾後麵,伸手打開了那個放置在一旁的電暖爐,她有點冷,所以整個人縮到了火爐後麵。

  紅色的燈管將她的臉照的紅撲撲的,她盯著屋子內一處斑駁發呆。

  ——她以後可能會想念這裏。

  這個想法最初鑽入腦海裏,她自己都嚇了一跳。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韋星濤說準備出門去七星區那邊了,意思是就是讓薑鶴先走。

  薑鶴也不多留,磨磨蹭蹭地關了電暖爐站起來走到門口,換鞋的時候又忍不住回頭望了眼坐在那張破舊沙發上的少年……後者懶洋洋地坐在那裏,似乎是感覺到了她的目光,他抬頭衝她笑了笑:“五百塊收下了,看來我家比招待所值錢一點。”

  他雙腿一蹬站起來。

  “樓道暗,送送你。”

  她將她一路送到樓梯口。

  她下了幾個台階,忽然又聽見他喊她的名字。

  “小炮仗,”少年半邊身體隱藏在樓道的陰影中,聲音有些突兀,“你想過以後要上哪個大學沒?”

  黑暗中,她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不知道啊,”站在樓梯上,薑鶴回頭衝他笑了笑,“可能是江市醫科大吧。”

  江市醫科大,985、211工程,坐落於江市北邊,全國最好的醫科大學。

  依靠在牆邊的少年沒說話,擺了擺手,示意她走吧。

  薑鶴衝他點點頭,身著江市一高校服的身影逐漸被吞噬在樓道的陰影中。

  這是薑鶴最後一次和韋星濤說話。

  後來,對於這個人,她隻是偶然聽聞到他的名字出現在別人的嘴巴裏。

  聽聞韋星濤確實搬出了李子巷,住在距離瀾景花園不遠的一個中檔小區,小區不會停電,禁止叫賣收破爛,有物業,有電梯。

  也曾經在路過五中的時候遠遠看見過他,少年身穿校服走在一群同齡人的中間,乍一看不太起眼,其實又有點惹眼。

  他的頭發剪得很短,看上去很精神。

  和身邊的人說著什麽的時候他笑了起來,站在斑馬線旁的紅綠燈下,他整個人沐浴在陽光裏,看著像是很溫暖的樣子。

  薑鶴並不知道她和韋星濤算不算是朋友。

  她背得下他的手機號,吃過他請客的豆腐花。

  她想,大概算是的。

  作者有話要說:好了,韋星濤正文殺青,今天也是想騙眼淚的愛你們的象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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