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寂的暗域中，或許億萬年都不曾有過一次非自然的擾動，不曾有過一個生命一艘飛船路過，唯有已離家無數歲月的各種輻射，匆匆而來，匆匆而去，驚鴻一瞥宇宙璀璨星空曾經發生過的曆史。

  隻有出現一些較大宇宙事件時，比如附近某個超新星忍不住爆發了，萬年沉寂的暗域便變得熱鬧起來。

  距離楚雲升與愔靈主不算遠的一個小恒星係裏，其中一個超新星在很多年前就忍不住周圍的平靜而爆發了，根據逗號戰艦的測算，它爆發出的熱鬧正橫掃星空，暴掠而來，且氣勢洶洶。

  隻是放在宇宙尺度上，它的暴脾氣至少還需要上百萬個地球年才能宣泄在這裏。

  卓爾人對研究它到底受了什麽刺激而爆發沒有任何的興趣，對它爆發後到底會付出什麽代價，又獲得什麽好處，也一樣沒有興趣，三大族對這種事早就過了有興趣的時期。

  反倒是在戰艦航線附近上即將經過一個新興黑洞產生了濃烈的興趣。

  也不能說它正好在航線附近，是3961特意為了它而稍稍改了一下航線。

  晷棱族例常巡天的時候，例行公事地測算了它的質量，以標注星圖的細節，結果卻出現了一個小意外，實際測算值與理論計算值竟存在微小的誤差。

  原來晷棱族以為是卓爾人抽調算力太多，或者受到了楚雲升與愔靈主的靈蘊幹擾，導致運算出錯，為此還臨時加了一次係統檢查，並照著常規條例申請了楚雲升與愔靈主一次避退，然後再進行計算，結果驚訝地發現誤差依然存在。

  晷棱族巡天負責者繪立即有些緊張，一邊立即上報卓爾人，一邊緊急對其他黑洞進行同過程測算。

  它最擔心戰艦出現問題，運算出現偏差通常也是受到更高層次生命攻擊的一種標誌。

  卓爾人馬上接手誤差檢查，為了排除牢籠星金屬體的同化影響，卓爾人釋放了大量觀測飛船遠離戰艦，並同樣地都對其他黑洞進行同方式測算。

  但對該正在快速膨脹中的新興黑洞質量最終計算結果仍存在微小的誤差。

  這個誤差放在以前的戰艦，以新艦技術是發現不了的，是現在運用了最新的宏應用才得出的結果。

  卓爾人經過討論，決定修改一下航線，稍微繞道一點過去看看怎麽回事，看看到底是不是最新的宏應用出了問題，如果是，對改進該應用有非常大的幫助。

  任何技術都是在實際的運用中不斷地糾正的。

  雖然對周圍其他黑洞的測算暫時都沒有出現問題，但畢竟樣本數量仍然太少，出現一個黑洞質量誤差，尤其是一個快速膨脹中的黑洞，往往便意味著一個新技術體係存在重大缺陷。

  卓爾人向楚雲升簡單地報告了調整航線的原因，這種事情以前在新艦中也經常發生，很常見，各司其職的各個種族每天都會發現許多問題，三大族也一樣會，對宇宙的探索永無止境，永不停止，新艦上下每天都會有大量的類似事情要做。

  如果不是需要調整航線，絕大部分都不需要向楚雲升報告。

  否則，楚雲升什麽事情也不用幹了，時時刻刻都要看這些報告細節了。

  如今，就連三大族在很多事情上也不再關注細節，僅歸總結果，其過程與細節部分，晷棱等種族已經能處理很好了。

  如果逗號戰艦忽然被攻擊而猝然毀滅，攻擊者也不會關注這艘戰艦非靈生命們當時正在做著哪些瑣碎的細節事務，以了解它們的世界，體會它們世界中收獲時的激動，失敗時的沮喪等等。

  就像一個地麵上的生命一生都不可能離開它的星球，卻並不妨礙宇宙在另外一個角落中，讓某個無任何生命的行星上飛沙走石地一天天不停息的運動，哪怕對這個地麵生命而言這個行星存在的世界“毫無意義”。

  宇宙就是這樣的冷漠，同樣，也就是這樣地充滿神秘魅力。

  楚雲升聽完了愔靈主講述，即將再試神尊戰法時，星空的另一個地方，寒靈主正冷冷地觀察著三克艦靈主的上位過程。

  一旦對方發生與它上位時曾出現的相同情況，它會立即記錄下來，並且，無論對方是否真投降，它都會借用異點星係的力量將其囚禁，等到楚雲升趕到以證自己並未說謊。

  但現實很殘酷，對方上位的難度仿佛隻在事先前的準備工作上，上位的過程反非常順利，波瀾不驚。

  寒靈主也不是個糾結的人，沒有發現便是沒有發現，果斷結束了對對方的觀察，立即讓對方與其一起行動：“你可以改個名，和我一起以靈蘊散射。”

  對方平靜地道：“不用，我一直隻用一個名，根據你的字典釋意，叫我拓吧。”

  寒靈主無所謂它叫拓還是叫做托，有個名就行。

  它立即將早已選定好的幾個重點方位標注給拓靈主，道：“仍以左旋常規散射方式進行，我會用異點星係的力量增強散射。”

  拓靈主仔細地看起寒靈主隨後發來的散射內容，上麵殺氣騰騰地寫著：

  “本靈戡，神儲之兵，奉命平叛……攻第七星係，三克艦靈拓以誠歸降……叛氛即清，神性已顯，勢不可逆轉……左旋之內，易幟而歸者既往不咎，執叛不從者滅靈奪約……和議早定，神戰即止……星光之下，諸靈各族，不論歸屬，皆可追隨吾尊……黑暗將至，生靈俱寂，無人可逃……凡此種種，老神尊之意，蓋莫過於此。”

  拓靈主對寒靈主加入三克艦的名字並未反對，反倒是對最後的一段話異議道：“老神尊之意，無需加入，加進去適得其反。”

  寒靈主便說道：“老神尊之意既然已不可知，繼承老神尊的神儲，便自動擁有對老神尊之意的一切解釋之權。”

  拓靈主未反駁寒靈主有關老神尊本意解釋權歸屬問題，對神位爭奪而言，這是個其他人不好觸碰的關鍵所在，隻說道：

  “你可能誤解了我的意思，很多靈主都誤解了，我的確說過，沒法知道老身尊到底想做什麽，但我的意思並不是認為老神尊因用意極深極隱晦或者極為複雜，而我們的層次不足，加之又缺乏基本的信息，以至無從了解其真正意圖。

  神國許多靈主皆有此誤解，因局限於自己的角度而產生此種誤解。

  你要跳出自己的角度，跳出所見的形勢，甚至，連神國也要跳出去。

  老神尊要做何種安排、何種用意，以其層次與能力，不論我們能猜到還是猜不到，以我們的層次與能力，都無法撼動其分毫。

  它的用意與安排根本不需要考慮我們是否能猜中，以及會不會由此將對其安排產生好的或者壞的影響。

  若這點做不到，豈為神尊？

  比如說，它若真的極為重視神儲繼承神位這件事，你與我今天所見的情況根本不會發生，你與我一定會見到一個極為強大的新神尊耀眼而出。

  我知道你會反駁我，說有異靈們的老神尊幹涉問題。

  這個問題的確必然存在，我們推斷過很多次，如果我們的想法正確，異靈老神尊應當也會出現對神國老神尊用意一次誤判，或者說是試探，結果將體現在異靈新神尊會在我方神儲前往神國之前截殺一次。

  我不能確定這次截殺是會出現在神儲誕生的星球上，還是它進入星空之後，但一定會有。

  因為誤判會認為神儲繼承神位這件事為極重，起碼是極重之一，那麽我方內部如今的神位爭奪就不會出現，反而我方神儲與異靈新神尊的競爭會凸顯到第一的位置上。

  異靈老神尊一定會安排它的繼承者截殺我方神儲，目的起碼有兩個，一個出於我剛才所說的競爭關係，一個則是防止出現誤判，試一下我方老神尊的真實意圖。

  所以，我說一定會有一次對方新神尊對我方神儲的截殺，但一定也隻會是一次，因為機會隻能有一次，也隻需要一次，原因在於我方老神尊也未必能夠準確判斷對方老神尊的意圖，也需要這一次機會獲得未來證據式的試探。

  因為它們活著的時候是無法完全確定對方意圖的，需要在它們死後，意圖成為現實，正式開始運作與發展過程中，截獲各自判斷證據。

  而這一次之後，雙方再繼續試探已無意義，將重新進入各自預設的軌道。

  這裏也存在一個問題，我思考了很久，就是異靈老神尊為什麽不直接找一個頂級靈替代它們新神尊前來穩穩地殺死我方神儲。

  後來我想原因大概有幾個，兩位老神尊被困死的地方詭異，能讓一個過來已經是極限，那麽如果讓頂級靈替代而來，截殺不成，反被我方老神尊反製而殺，對方後續的計劃便無人能完成。

  而如果是對方新神尊過來，對方老神尊則有把握我方老神尊不會對它趕盡殺絕，原因可能是對方新神尊在兩位老神尊各自計劃與相互博弈中存在重要的作用。

  關於這一點，其實也好驗證，可以詢問我方神儲，老神尊對它的信息遺留中，涉及到對方新神尊部分，是否含糊其辭？或者，至少沒有明確要求它一定要消滅對方？

  還有，對方新神尊截殺它的時候，它若知曉被襲擊了，是否見到我方老神尊對其反製的過程並非以殺死對方為目的？

  我雖然不知道具體發生過什麽以及發生的細節，但對方新神尊與我方神儲如今都還活著，說明兩位老神尊各自意圖都未失敗。

  回到剛才的論點上，誤判的基礎為我方神儲繼承神位為極端重要事件，現在來看，顯然這個基礎已不存在，可以確定為誤判。

  如果異靈老神尊能夠讓它們新神尊去一次它們困死之地，那麽我方老神尊也一定能夠做到，然而迄今為止，我們都沒聽說過神國有生命被老神尊安排去過。

  這裏會存在另外一個細節，神儲應當知曉，可以作為證據。

  在它被截殺的時候，對方老神尊一定會在它身上留有預防措施，具體我不知道會是什麽，但一定會有，以防止我方神國前往的強大生命反殺它們的新神尊。

  但如果我方強大生命沒出現，這個措施將會自動防範我方老神尊留下的反製，以策萬全，保證它們的新神尊無性命之危。

  這些事情，若神儲心思縝密，都應有察覺，將其連貫而能夠推測得出來，在兩大神尊困死之地上，在他的經曆上，我所知信息不會多於它。

  以我方內部後來爭亂的局勢看，當時必定沒有我方強生命前往兩大神尊被困之地，否則神儲現在應早已在神國，不會出現如今的局麵。

  但我想我方老神尊也不應會浪費這次機會，那麽，它到底讓誰過去了？目的又是什麽？為什麽不讓神國的生命去？這些大約將來隻有神儲自己才知道。

  所以，老神尊意圖的較量者不是我們這些人，也不是異靈那些人，對方老神尊才是其一，但也隻是其一。

  它們被困死之地，以及這裏正在發聲的事情，才是它們真正要較量的層次。

  那才是它們殊死相搏的戰場。

  它們要防範的永遠不會是我們，它們要防是它們同層次的對手，甚至更可怕的對手。

  它們的對手，不論層次，不論信息基礎，都未必少於兩位神尊，哪怕兩位神尊對自己的意圖設計的再精妙，再完美，再隱晦，再複雜，被對手猜中都是遲早的事情。

  但它們是神尊，千萬不要用我們的想法去衡量，設計精妙、完美、隱晦、複雜等等這條路走不通，仍會存在被看穿的幾率，它們應當就不會死磕這條路不放。

  三克艦現任艦長提出一個設想，我很讚同，它認為以神尊的層次，要考慮絕對不能為對手窺見意圖，唯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將它的意圖封裝，徹底地物理化，利用物質內蘊性質之一測不準原理，使任何試圖測量其意圖值的對手，哪怕極不可思議地能夠精準地測得一個個值，其結果也會變得無意義。

  神尊的意圖就會成為一個動態過程，直到過程結束，才會知道它們到底想要做什麽。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性，神儲自己解開這種狀態，不過我認為可能性不大。

  如此，兩位神尊實際上是利用宇宙自身的規律來做防禦，除非對手能夠了解整個宇宙，否則無解。

  再強的對手，也隻能通過殺死神儲而幹擾神尊的意圖，卻不能通過殺死神儲而獲知神尊的意圖，而且，即便殺死神儲也未必能夠阻止神尊意圖，否則我方新神尊問題也不會出現。

  兩位神尊唯一一次可被觀測到意圖的機會，隻有我方神儲被截殺那一次，那是兩位神尊為了獲得對方證據而不得不留下的機會。

  所以，如果你加上最後這段話，將來是無法自圓其說的，必再起亂。”

  寒靈主吃驚地看著拓靈主，三克艦靈一個個果然都是瘋子。

  拓靈主有關神儲的信息所知不會超過它，卻僅憑借現有的現實結果，逆向推斷出大量嚴密的細節，這些細節是否為真，楚雲升一來便知。

  雖說這些推斷並非拓靈主一靈所為，許多地方有三克艦全艦之思考在內，但一旦楚雲升來了之後證明它推斷不錯，那就要衍生出一個問題：三克艦靈來這裏到底是為了做什麽？

  加不加最後那段話反到不重要，楚雲升與它的計劃本就不是為了欺騙左旋，在“陰謀”上，拓靈主顯然不及它在事件分析上的極端敏銳。

  寒靈主靜靜地看著它道：“你真的想見神儲。”

  拓靈主依舊平靜道：“是的。”

  寒靈主很幹脆地道：“好，但希望你不要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