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宿舍就在村兩委樓上，在一樓父親和馮曉麗看過村兩委概況、黨建活動室、閱覽室等等之後，便去了二樓。

  我跟父親聊工作上的事情時，馮曉麗便開始四處給我處理衛生，拾起一些髒衣服裝到盆裏。

  女兒不知道我們離婚的事情，湊過去說：“媽，你看我爸這些衣服好難看啊！那些耐克阿迪的穿著不比這個舒服啊？”

  “你不懂……這些棉線衣服，幹活時可比那些運動服舒服耐用，這些衣服不怕磨，幹活髒了破了也不心疼。一件耐克的錢，能買十多件這種衣服呢。”

  “我爸真快成農民了，當初我還以為他是來當官的呢……原來是來幹活的啊！哈哈！”女兒笑著說。

  “當官就不幹活了？你這是哪兒學的道理？”馮曉麗嗔了她幾句，便抱起那些衣服，說：“我來的時候看到村東邊有條河，我帶你去那裏看看。走。”

  女兒一聽，當即跟了出去。

  臨出門的時候，馮曉麗回頭看了我一眼，我倆四目相對之後，眼內是各不相同的深意。

  仿佛，對方不再是曾經的那個對方，都變成了全新的另一個人。

  “嗡嗡”手機震了一聲，看到是條微信，劃開之後是徐靜給我發來的兩張穿著不同裙子的照片。

  “哪個顏色好看？”她問。

  “都好看。”我回複。

  “那就都買了。”她回複說。

  我見狀，便鎖了屏，將手機放在了一邊。

  父親戴著眼鏡翻看著旁邊書桌上的一些文件，笑著說：“不錯不錯，這個扶貧工作不僅要幹，還得會宣傳。宣傳好了，才能在群眾心裏形成強烈印象，讓他們知道明年2020年是脫貧攻堅的關鍵之年，是國家全民小康的大年！”

  “是啊……”我走過去說：“明年是關鍵之年，但是，黃沙溝這邊的脫貧攻堅任務仍然很嚴峻。關鍵之關鍵，還是缺人。年輕的勞動力都離開了，你看到那些建設大棚的人了嗎？平均年齡都45以上了。”

  父親聽後慢慢走到窗台前，眺望遠處的大棚施工現場，半晌，歎了口氣說：“農村就是這個樣子啊……這是時代造就的。”

  我說：“村裏三十來歲的也不少，但是，他們出去打工一天四五百，在村裏種地平均下來一天還不到一百。所以，他們寧願去城裏打零工，也不願意天天窩在村裏種地。等建設好大棚之後，收益提高了，我相信那些在外打工的人能回來不少。”

  “嗯……希望如此。”父親轉過身，走到一邊的沙發上坐下後，跟我要了根煙。

  我本想勸他不抽的，可自己的煙癮也上來了。

  “快點兒！別等曉麗和琪琪回來了……她倆可不讓我抽煙。”父親催促說。

  我頗為無奈地給他點上了一根，他抽著煙說：“以前，國家大力提倡農村勞動力轉移，加速城鎮化的建設。現在農村勞動力大多都在城裏，這都是必然的。城裏條件比農村好，也是真實現狀。人是跟著時代走的，而政策是跟著人走的，農村的情況，國家都看到了，否則也不會提出‘合村並居’的政策來。”

  “‘合村並居’實施難度很大，但卻也是一條發展農村的必由之路。我掛職副書記之後，跟著鎮上領導轉了很多村莊。空心村、老人村很多。但是，不管是合村並居還是其他的政策實施，這一切都需要經濟來支撐，如果沒有上級的資金支持，單憑縣、鎮上的資金力量是不可能實現的。如果硬來，老百姓肯定不買賬，後期也一定會激發出矛盾來。”我說。

  父親點了點頭，目光之中透著肯定，“看樣你小子是認真幹工作了，還知道站在不同角度考慮問題了。”

  “嗬，我又不是個孩子。”我笑著說。

  “你以前就是個孩子，隻知道站在自己的角度考慮問題。”父親指著我說。

  “嗯，這個倒是。”我主動承認之前的錯誤。

  父親好似沒想到我會主動承認錯誤，微微一驚之後，又笑了。

  這是我們父子，少有的愉悅聊天經曆。

  “建成大棚之後，還準備搞什麽？”父親問。

  “哦，這個大棚是第一步，後期，還會擴大規模，再引進一些果苗，形成產業。然後，讓這些產業每年拿出點錢來分給貧困戶。”

  “這個好！”父親說。

  “後期的醫療院地址我已經想好了，但是，這會兒正跟市局領導溝通著。等局裏領導同意之後，我再找縣裏和鎮上的領導商量，不過，這個項目用錢不少，推動起來會慢很多。”

  “功夫深了，還怕費勁？別擔心，定下目標就幹！幹不成不要緊，就怕你懈怠！那些領導也是想看看你有多大的能耐、多大的信心去辦這件事，所以，一定不要氣餒，擼起袖子加油幹！”父親打氣說。

  “嗯……好。”我笑著說。

  ……

  當天中午馮曉麗在一樓院裏炒菜，老韓過來送材料單的時候，碰見馮曉麗時，好奇地湊了進去。

  我見狀，馬上下去，生怕他認識馮曉麗，將馮曉麗過來的事情傳出去。

  要是鎮上知道市裏大領導過來，肯定少不了麻煩。

  我可不想讓別人知道我跟馮曉麗的“夫妻關係”。

  匆匆跑到廚房，便聽到裏麵傳來爽朗地笑聲。

  “我就說嘛！哈哈！”老韓笑著說。

  馮曉麗一口土話道：“你就是這村裏的支部書記吧？”

  “是啊！你不是侯亮愛人，那你跟他是啥關係啊？”

  “你看著我像他什麽人啊？”馮曉麗反問。

  我站在門口一側，止住腳步，沒有進去。

  “讓我猜啊？哈哈！”老韓笑著說：“俺們侯書記剛來的時候，跟個小青年似的，開著個SUV，那穿著打扮的一看就是城裏有錢人！你這身打扮太樸素，跟侯書記不像是夫妻！不過，說你是他姐姐吧，也不像！”

  “那我到底像侯書記什麽人啊？”馮曉麗笑著問。

  “剛才我瞅見還來了個老人，那是侯書記他爸吧？年紀很大了，你是不是他爸的保姆啊？”老韓說。

  “哈哈！”馮曉麗笑著說：“對了，你猜對了！”

  “老韓……”我忍不住喊了一聲。

  老韓聽後，趕忙拿著材料單子走出廚房，遞給我說：“這是這兩天的進料單子，你過過目。”

  “嗯，”我接過材料單，說：“你去忙吧。我看看，沒問題就給他們撥款。”

  “行！”老韓笑著湊過來，小聲地說：“侯書記，你家這個保姆不咋地啊……我剛才瞅著做菜水平一般般，我有個親戚給人家幹了好幾年保姆了，這會在家閑著沒事兒，要不我給你介紹介紹？活兒絕對比這個娘們好！”

  我聽後，轉頭看向在裏麵忙活的馮曉麗。

  她工作那麽忙，以前都是我炒菜做飯，她對柴米油鹽這些東西，就是個外行。

  “行了，你快去忙吧……”我催促說。

  “真的，這事兒你記心裏啊！我那親戚真是個好保姆！”老韓信誓旦旦地說。

  “去去去，快去忙吧。”我攆著他說。

  他看我這態度，便知沒戲，灰溜溜走了。

  馮曉麗轉頭看了我一眼，跟她對視片刻，不知怎的，竟有些不敢看她，轉身拿著材料單就去了樓上。

  “嗡嗡嗡”剛踏上樓梯時，手機忽然響了。

  拿起來一看是徐靜打過來的微信視頻電話。

  我當即掛斷，回複：“馮曉麗和我爸在這邊。”

  “你回來了？”徐靜好奇問。

  “沒有，他們來黃沙村了。”我回複。

  “啊！？不公平啊！趕緊給我發位置！我也去！”她說著，還發了一個“掙紮”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