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怎麽忽然不說話了？”徐靜問。

  我聽後，便將視線從鏡子上移開，慢慢走到床邊坐下。但是，思緒卻依舊沒抽離，總感覺像是“悟”到了一些什麽，卻感覺又像是自己多想了。

  “你回來之後，總該做點兒什麽吧？整天在家裏呆著，不無聊啊？”我問。

  “挺無聊的，不過，我也幹著很多事情的。你忘了咱們當初學什麽的了？”

  我們當初學的是經濟金融，便問：“你現在搞著金融？”

  “嗯，炒炒股票什麽的。我最近這段時間要去趟外地，把那邊的房子賣掉，然後，再考慮換輛車。你喜歡什麽車？”她問。

  “我現在這輛就挺好。”

  “你覺得女孩子家開路虎怎麽樣？”她問。

  “你喜歡就好……”我說。感覺，她現在真是一個有錢人。

  “聽著你不開心似的。”她笑著說。

  “嗬，感覺你這麽一個富婆喜歡我，有點兒受寵若驚。”我說：“無論是你的保養，還是你的財富，找個年輕點兒的男人，綽綽有餘。怎麽就偏偏看中我了。”

  “……”她聽後忽然不說話了。像是，陷入了某種回憶之中。

  我沒有催促，站起來關掉燈後，摸了根煙走到窗台處點上。

  看著窗外黃沙村漆黑的夜，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感受。貧窮和富貴，窮人和富人，價值與成長，太多太多的東西在腦中來回地碰撞，我想從中提煉出點兒什麽，可是，毫無頭緒可言……

  那些雜亂的思想，就像是一堆亂麻。我知道那裏麵有我想要的東西，但就是找不出來。隻能說時間還太短，還需要繼續發現。

  “侯亮，你知道嗎？其實，我挺恨你的……”她說。

  “我也挺恨你的。”我說。

  恨她當初一聲不響地離開。但是，那晚她說是因為我母親找了她，所以她才離開的。想來，恨我也正常。

  “有愛才有恨。”她說：“你為什麽不問我這些年是怎麽過來的？”

  “你回來就好，以前的事情都過去了。”我說。她之前埋怨過我，說是我和我母親改變了她一生的軌跡。我不問，也是不想掀起那些舊恨。

  “你還愛我對嗎？”她問。

  我怎麽可能不愛？

  婚內時，還有道德枷鎖的限製，但此刻我已不需任何愛的隱瞞，“當然。”

  “我也愛你，一直都特別愛，也一直都特別恨。可是，我又理解你母親，誰希望自己兒子找一個窮姑娘？灰姑娘的故事，隻是童話而已。”她說。

  “這點兒我也有原因，我當時並沒有考慮這些。隻覺得兩個人快樂就好。”我說。

  “那是因為你自私。你一直都很自私。你從來不知道我的笑裏有多少心酸。”她很冷淡地說。像是在做一道數學題般的冷淡。

  “能不能不要這麽挖苦我？”我說。

  她輕笑一聲，卻又像是一聲無奈的笑，“說你自私可能不太願意聽，那就‘自我’吧……你很自我。咱們大學談戀愛的時候，你從來不過問我的感受。你當時的條件很優越，你是咱們班第一個買自行車的，你教我騎自行車，還給我買各種好吃的、好玩的，我的衣服都是你買的。”

  她說的是事實。

  徐靜的底子很好，能算上校花級別了。

  跟我確定關係之後，因為我家庭富裕便想給她各種物質上的滿足。她沒說過自己的家庭現狀，我也沒有過問很多。隻是看到合適她的東西就給她買。

  現在想來，我之所以對物質沒有多麽大的興趣，或許就是因為當年壓根就沒缺過錢用。

  “當年是你一手將我的物質心培養起來的，”她說：“以至於，後來你母親的話，跟刀子似的狠狠刺痛了我。而那時候的你，依然很自我，沒有真正地走進我的心裏。你不知道我內心之中麵對那些物質，究竟是怎樣的感受。我跟你不同，我是窮人出身，你天天給我糖吃，最後，又將所有的糖果從我的世界裏帶走。還渾然未知。”

  我將煙蒂熄滅在旁邊的煙灰缸裏，漸漸適應了黑夜的眼睛，依稀能看到遠處那些房屋。在徐靜講述著自己的貧窮時，我竟身處在一個貧困村，內心不免生出一種“造物弄人”的情緒。

  麵對徐靜那些抱怨般的話語，我沒有回應。

  也無法回應。

  我知道，她說的沒有半絲瑕疵，也沒有半絲誇張。

  剛開始說我“自私”的時候，我還不願意相信。但是，實際上，我確實是自私的。

  我是獨生子，從小到大集父母萬千寵愛於一身，衣食無憂不說，什麽東西母親都會給我買最好的。在90年代那個物質還不怎麽充裕的年代裏，我過著其他同學歆羨的生活。

  在成長過程中，我習慣了所有人關注我，也習慣了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之前覺得那種做法是具有獨立之思想，現在看來不過是最簡單的自私。不顧及他人感受，未曾設身處地去換位思考的一種自私。

  “侯亮……”她忽然說：“我不希望自己成為第二個馮曉麗。”

  “什麽意思？”我微微有些錯愕。

  “如果你決定跟我好好交往，我希望你能改掉身上的那些缺點，能夠好好的感受一下我，用心感受我。”

  “用心感受？”

  “對……我感覺你現在對我的感情，更像是一種回憶。而不是，真正的愛我。咱們接觸好幾周了，可是，對於我這些年經曆了什麽，以及成長了什麽，你都沒有去了解。你依舊是這麽自我。所以，我希望你能學會用心去感受我。而不是像曾經那樣，隻是被動地接受我。甚至連我離開，都不知主動找我。”

  “嗯，我知道了。時間不早了，休息吧。”我說。

  “煩我了？”她問。

  “沒有……讓你說的感觸挺多，想消化消化。”

  “這還差不多，睡吧……別太累。”她說著，便掛斷了電話。

  放下手機，躺到床上，忽然感覺自己挺失敗的。

  誠如徐靜所言，我就是一個自私的人。

  情感世界中如此，現實世界裏也是如此……

  包括現在所幹的第一書記，仔細回憶一下，我仿佛也是處於一種自私、自我的狀態。仗著自己手裏有資金，隻想著他們能跟著我好好幹，而忽略了仔細觀察他們。像是搞一言堂。

  今天白天去買建大棚材料的時候，其實，根本就沒必要選用那麽好的材料，可是我卻不聽勸的買了。買回來之後，原以為那些百姓們會開心，可是未曾想他們一聽價格就背地裏說我外行了。

  很多事情，看似不相關，其實都是相通的。

  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這個“心”不僅是善良與否的心地，更是做事處事之心。如此一顆自我又自私的心，如此一顆不懂聆聽的心，如此一顆不懂觀察的心，未來怎麽可能帶領著黃沙村的人走上致富路。

  情愛之中，我遺失了傾聽愛人心聲的能力；工作之中，我又忘了去觀察與聆聽身邊人的心聲。

  這樣下去，我終將活在自己的世界裏，並與一切看不順眼的事物為敵。

  這樣不行……

  感覺，是時候改變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