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江湖人行走江湖靠的是什麽？

  勢力、地位、名聲、錢財……

  一個人但凡擁有了其中一樣，在江湖中多多少少都比較容易混出點名堂，當然大多數初出茅廬的人靠的是一身武功，一件趁手的兵器。

  十八歲的江小木也是個初出茅廬的江湖人，他年輕、俊秀，同時他有天分，夠勤奮，所以他有一身不錯的武功，這點和大部分出來闖蕩江湖的人一樣。

  江小木也有和其他人不一樣的地方，他帶了一柄劍，一柄奇怪的劍。

  有誰的劍是隻有劍鞘的呢？

  江小木的劍就隻有劍鞘，一柄形製古樸賣相不錯的烏黑木製劍鞘，鎏金鑲珠，看上去還值不少錢，這與衣料寒磣的江小木有點不搭。

  江小木自己也覺得帶著一柄劍鞘闖蕩江湖有點傻，於是他用布條將劍鞘包裹了起來，讓人看不出他是一名隻有劍鞘沒有劍的劍客。

  風卷塵起。

  帶來一絲秋意。

  同時也帶來些許濕潤的氣息，一場夜雨看來是不期而至。

  江小木也加快了腳程，想要在天徹底黑下來前找到一處落腳點，僅憑一雙腳要在短時間內趕到十裏外的洛陽城對於行走在荒草叢生的小道上的他來說有點難。

  荒草叢生，小道，這意味著大概率不會有什麽躲雨的地方，開在城外的客棧已是少數，何況這荒郊野外。

  一滴、兩滴……很快就成了密密麻麻的一片，雨水打到低頭趕路的江小木身上，濕透了一身單薄的衣衫。

  感受到透過肌膚的涼意，江小木反而慢下了腳步，既然已經淋了雨，何不慢下來感受一下雨景。

  江小木有一顆闖蕩江湖的雄心壯誌，連帶著這一場雨在他看來都透著一種別樣的肅殺壯闊之感。

  出來闖蕩江湖的年輕人就是這樣，沒有躊躇，隻有滿誌，沒有什麽能讓他感到淒涼，眼裏隻有煙雨迷蒙中透著的遠大誌向。

  江小木想到了自己要揚名江湖的遠大誌向，不由得將腰畔的厚布纏著的劍鞘緊緊握住，如果那劍鞘裏有劍，江小木甚至想在雨中練一練劍法，可惜那隻是一柄劍鞘，這讓他多少有幾分惆悵，想起了自己臨行前與師父的對話。

  “我知道你練劍是為了闖蕩江湖，現在你已經跟在我身邊學了十年，劍術上的東西我已經教不了你什麽了，你差不多可以出去闖一闖了。”

  “啊？戲文裏的那些劍客無不是劍招變化萬千，劍術出神入化，可師父你隻教了我一招啊！”

  “一招就夠你用的了，如果你能用好了，不說天下無敵，也可冠絕群倫。”

  “好吧，我相信我能做到，但為什麽隻讓我帶著一柄劍鞘出去闖蕩，隻有劍鞘的劍客可沒人會怕。”

  “你的劍得自己去找，況且就算沒劍，你的武功也能闖出名頭來。”

  自己的劍得自己去找，江小木沒有聽明白師父到底什麽意思，在他看來，自己出去闖蕩江湖，免不了要與人動武，到時候沒有劍，難道就憑剩下的一手“自保”功夫嗎？

  是的，江小木學了十年的劍，就練了一招劍術，江小木也相信就憑那一招也能劍挫群雄，除了劍術，江小木還學了一招絕技，一招隻能用來“自保”的招數。

  江小木的思緒被打斷了，不是不能用劍的憤概，也不是越來越急的雨勢，是馬蹄聲。

  “噠噠”

  一陣不算急促的馬蹄踏落在雨中泥地上的聲音從江小木背後傳來。

  有誰會在大晚上騎行在荒郊野外的小道上呢？

  有誰會在這麽大的雨中慢慢騎行呢？

  是走錯路的行人還是什麽山賊？

  亦或是夜行的江湖俠客？

  這些疑慮在江小木的心中閃過。

  如果是山賊就不好了，我看上去一貧如洗的模樣可沒什麽好搶的，他要是不搶我我就不好先動手了，不動手怎麽揚名呢？不過也好，一來沒劍可用不好動手，再者就算製服一個小山賊的話也揚不了什麽名。

  轉瞬間又是幾個念頭在江小木心頭閃過，他總是這樣，想太多又猶豫不決，這讓他師父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收了一個根本不適合用劍的徒

  弟，要知道劍客出劍的時候最不能猶豫，還好他在出劍的時候沒有這毛病。

  很快一人一騎就行至了江小木身旁，就算是慢行也比江小木一雙腳來得快些。

  江小木忍不住去看，到底是什麽人物。

  這一看就讓江小木怔住了，到底是什麽能讓江小木怔住呢？

  首先映入江小木眼中的是那人的坐騎，根本不是馬，而是一頭驢，一頭無精打采的驢，從它的神情來看，在夜雨中慢行根本不是它的意願。

  接下來是一襲白衣與一柄長劍，衣料是最精細的綢緞，劍一看就是百煉精鋼煆成的好劍，如果不是淋了一陣雨，多了幾分邋遢，倒是與江小木心目中那些瀟灑的白衣劍客的扮相相去不遠。

  至少江小木判斷出了這不是個山賊，倒是更像個俠客，山賊可沒這扮相的。

  最後江小木看到了那張臉，一張俊朗年輕的臉。

  比二月柳葉更俏的眉，比漫天星辰更亮的眸，比遠間山黛上的雪更白的臉，加上那峨眉峰般俊秀挺立的鼻。這樣一張臉在夜色中更顯露了幾分幽黯銷魂。

  就這樣一張臉出現在一個男子身上，世間其他男子仍誰看了都難免會生出幾分嫉妒來，江小木也是如此，江小木從未見過這麽美的男子。

  但如果僅僅是一張美臉還不足以讓江小木怔住，那男子騎在驢上，卻仍由驢子自行其道，那人在抬頭望天，也不知是在看什麽，隻在行至江小木身旁時投來一瞥，這讓江小木看清了那人的臉，也看到了那人的眼。

  那人的眼中透露出三分灑脫，三分溫和，三分傲意，讓人難以忽視卻又難生排斥的傲意，仿佛這般男子天生就該這樣，這些加起來便多了一分驚豔。

  就這一瞥的風情便伴隨著遠處天邊劃過的驚雷刺透了夜幕，也刺透了雨幕，讓江小木怔住了。

  就這一雙眼便讓人忽視了那人騎的不過是一頭驢，忽視了那一身被大雨淋得略顯邋遢的白衣，更忽視了那一張羞煞旁人的臉，隻讓江小木覺得這就是一個堂堂男子漢，是一個絕世劍客。那三分傲意江小木隻在師父眼中見過，隻不過師父隻在初見他時顯露過，他師父是一個絕世劍客，他相信眼前的男子也是個用劍高手，隻是不知比自己如何。

  江小木眼中生出了幾分戰意與那人的眼撞在了一起，也將厚布包裹的劍鞘握得更緊了幾分。隻是很快江小木眼中的戰意便退了去，江小木不怕和人一戰，隻是他想到了更多，一來隻有劍鞘在他看來是比不了劍的，再者就算是在這荒郊野外戰勝了又如何，又無人知，江小木認為自己遲早能有一戰震江湖的時候，就像小時候聽說書先生講的那些大俠一般。

  就在江小木又快要陷入自己的思緒中時，那男子開口了：

  “在下許錯，不知閣下姓名？”

  “江小木。”

  江小木有些情緒低落地答道。

  許錯先前見到了江小木眼中的戰意，也一眼看出了那厚布包裹的是劍，還以為是哪路的高手，於是才開口詢問，隻是這個名字他實在未曾聽過，而且見江小木對自己的名字也沒什麽太大的反映，許錯不免生出幾分好奇。

  許錯道：“你不認識我嗎？”

  江小木道；“你我第一次見，我為什麽要認得你？就因為你長得好看嗎，如果你是個女的，我倒是能厚著臉皮說一句你我相熟，又或者你是白劍生、歐陽淵龍、許平生那樣的劍道宗師，我也能尊敬地道一聲久仰，可惜你兩樣都不是。”

  聽了江小木的話，許錯先是一愣，隨後大笑了起來。

  江小木覺得許錯笑起來是真的很好看，隨後也跟著笑起來。

  許錯道：“你笑什麽？”

  江小木道：“你笑我也笑，你笑什麽呢？”

  許錯道：“我是笑你說得對，你我不過初次相識，我又不是什麽名滿天下的大人物，你為什麽要認得我，是我太自得了。”

  江小木不好意思說自己是覺得許錯笑得太好看了，一個男子若是生得美便肯定不願意別人說他美，特別是許錯這種眼中透著藏不住的傲意的人，江小木隻得道：“我是笑我錯了，我已經認得你了，你叫許錯，一個騎著毛驢在雨夜趕路的人，對不對？”

  許

  錯道：“我也認得你了，你叫江小木，一個在雨夜中步行趕路的人，對不對？”

  江小木道：“這次你錯了，我現在不是在趕路，我在欣賞這夜雨。”

  許錯道：“那你也錯了，我也不是在趕路，我也在欣賞著夜雨。”

  “哈哈哈……”

  江小木和許錯同時笑了起來，都覺得對方有趣極了。

  夜幕更濃，陰雲更低，將小道都要完全隱去了，夜雨更急，也將兩人的笑聲都壓了下去。

  許錯道：“你為什麽要走這條小道。”

  江小木道：“我要去洛陽，可惜身上沒什麽銀兩，聽人說這條小道更近，我便走了，隻是沒想到老天會下雨，你又為什麽走這條小道？”

  許錯道：“我比你好些，身上還有些銀兩買了這頭毛驢趕路，隻是這毛驢與我都不識路，我一走神就被這毛驢帶著從官道偏到這兒了。不過也好，我也是去洛陽的，與你倒是同路，這一路上倒是多了個同伴。”

  江小木道：“聽聞洛陽要舉辦什麽百劍盟的比劍大會，天下有名的劍客皆會齊聚一堂排定座次，我就是要去見識一下這等盛會，你呢，你去洛陽做什麽？”

  在江小木看來，百劍盟這種場合正是為他這種初出茅廬的年輕人準備的，要是能在百劍盟上與各方劍客高手一戰，打上幾場漂亮戰，定能一舉成名，揚名天下。

  許錯道：“哦，我也聽聞了百劍盟的比劍大會要在一月後舉辦的事，我去洛陽正是為了這百劍盟，看來你我真是有緣，不如結伴同行如何？”許錯說道百劍盟時，不自覺又透露出幾分傲意來。

  江小木道：“同行倒是好，隻可惜我走得不快，你也隻得騎著毛驢陪我在這雨中慢行。”

  “哈哈哈”許錯先是笑了幾聲“既然有緣同行，你又何必說這話，我看這雨一時半會兒也停不了，淋得久了終歸不好，不如你與我同騎，往前尋一尋有沒有什麽古寺道觀可以避一避雨。”

  江小木看了一眼毛驢又看了一眼許錯，又有些猶豫了，一來他很懷疑這無精打采的毛驢能不能駝得起兩人，再者和許錯這樣一個長得很是好看的男子同乘一騎也讓他很別扭。

  不過很快江小木就做出了決斷，他笑自己又開始拘泥於一些小事，一點都不像要揚名天下的少年俠客，與許錯一比就差了許多。

  上得毛驢，江小木發現這毛驢看起來不甚精神，倒是腳力不弱，背上多駝了一個人反而比原來走的還快了幾分。

  騎在毛驢上，江小木與許錯交談之間也漸漸沒了什麽別扭之感，隻覺得許錯當真是個有趣的人，又多了幾分親切。

  雨勢倒是漸漸穩了下來，不過還是那般大。

  不過江小木並不覺得這雨有什麽，反倒是因為與許錯同行又多了幾分快意。

  江小木見此情此景便從懷中掏出了一根竹笛開始吹奏，笛聲短快，透著一絲快意。

  許錯見江小木突然開始吹奏竹笛，也不愣住，尋摸了幾下也是摸出一根蕭來開始吹奏，簫聲悠遠，帶著幾分豪氣。

  笛聲、簫聲，配著著這電閃雷鳴、淅淅瀝瀝的雨聲倒是相得益彰，仿佛間江小木見到了自己縱馬江湖，快意平生。

  許錯呢？他的簫聲為什麽能和江小木的笛聲這麽合拍？他又見到了什麽呢？

  江小木倒是沒有想這些，他看到了前方影影綽綽露出了房屋。

  又近了幾分，借著天上的閃光，江小木看清了那是一座不知建於何時的古寺，周圍一片殘垣斷壁，隻餘一座大殿也是在淒風苦雨中搖搖欲墜，兩扇大門板中的一塊已經不知去往了何處。

  古寺雖是破敗，對於江小木和許錯來說倒是個不錯的落腳處。

  許錯道：“看來你我倒是不用繼續冒雨前行了。”

  江小木道：“隻是不知這荒郊野外的古寺是不是如那些傳說故事中一樣，住著些狐精女鬼。”

  “你怕麽。”

  “我倒是不怕，我武功高強，如若真有什麽狐精女鬼我倒要和它比一比誰厲害，而且真要有恐怕也看不上我，都去找你了。”

  “哈哈哈，那到時你我不如比一比看誰先製服這狐精女鬼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