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安！快點啊，白安！化妝畫好了沒有？衣服呢？都穿好了？那就快點快點！都等著你上場呢，你還在磨磨蹭蹭地幹嘛？”經紀人衝進休息室拉著我就要往門外衝。

  “等一下！！”穿著禮服的我用力掙脫，差點把造型師進行打理的發型弄亂了。

  “怎麽了？”

  “我感覺……沒有活力，我想我等下或許很難笑出來。”

  “很難笑出來？這可不行啊，難辦啊……”經紀人冷靜下來，變得沒有那麽急切。

  他拿起對講機，“場A，你看看能不能開場再拖十五分鍾，不，再拖住歌迷二十分鍾吧。”

  “白安，你沒有吃藥嗎？”吩咐完之後，經紀人走過來，雙手搭住我的手臂，雙眼不停地在我的臉上遊走觀察。

  “吃了。”我想，此刻我臉上一絲快樂都找不到的模樣讓他很失望吧。

  “那不應該啊……白安，你是按照平時的量吃的？”

  “恩，吃了三粒。”

  經紀人深吸了一口氣，“那這樣，你再吃三粒，不，吃六粒試試吧。”

  “六粒？可這樣……”

  “沒事的，白安。”他微微彎下比我高出一截的身子，雙眼與我齊平，“這藥的作用你不也是知道的嗎？能夠幫助你先把之後的快樂提前收集起來讓你感受。”

  “你的身份可是陽光快樂的當紅最熱偶像啊！”

  “可我……我已經不是真的是大家想的這麽陽光快樂的了啊……你也知道的啊。”我有些急得跺腳。

  “噓！瞎說！”經紀人歪了歪頭，眼神一下子變得淩厲，“什麽你其實不快樂？淨瞎說！你啊，有這樣的感受隻是最近壓力有點大了，我知道這個循環演唱會讓你，還有讓我們都很累了。”

  “來，你來。”經紀人拉著我的手走向控製室，“這是最後一場了，這場結束之後我給你放整整一個月的假！”

  一推開控製室的門，台下烏壓壓的人群盡收眼底。“來，你仔細看。”

  “你幫她放大一下。”經紀人對場控人員說，“對對，就這樣。”

  “白安啊，你仔細看看，這些人。”一張張放大了的人臉在屏幕前劃過，清晰到我能看清因為悶熱而在臉頰兩側掛下的汗珠。

  所有人的眼睛都晶亮晶亮，仰著脖子，看著同一個方向，那是出場方向，是我等下要出現的地方。

  “白安，你看見了吧？其實不用我說你也肯定明白，你對於你的這些粉絲是多麽重要。”

  “在這樣一個人人都壓力爆棚的壓抑年代，能出現你這麽一個充滿活力的人是多麽不容易，大家可都把你當做心目中的支柱來看待啊！”

  “白安……”

  “好了別說了，幫我把藥拿來。”那樣的眼神，無論如何我都是沒有辦法拒絕的。

  六粒普通的黑色小藥丸順著喉管往下，直到胃裏，融化、散開……

  “Hello！大家還好嗎！”我穿著白色紗裙，坐著高空吊台緩緩降落。

  “白安！！白！安！白！安！哇歐”我的身影還沒能完全出現的時候場內的氣氛就已經點燃到了極致。

  滾滾熱浪混雜著每一個人的激情一下子將我包裹。

  最終我吃了二十四粒藥丸。

  但這有什麽關係呢，世界是多麽絢爛，而生活又是多麽美好。場地裏的燈光就好像是小星星，一顆一顆；熒光棒又代表著我粉絲那些一顆顆炙熱的心。

  高台在半空中停下，我的成名曲的音樂響起，台底下的人群瞬間安靜，熒光棒亦隨之有節奏地左右搖擺起來。

  甚至根本不用我開口，每一曲每一曲都可以由人潮來完成。

  高台再次緩緩降落，直接落到人群上空觸手可及的高度。

  “大家今天開心嗎！”

  “開心”

  “白安！我已經很久沒有感受到這種快樂的感覺了，我隻要看著你，你高興的笑臉，我就好像也能和你一樣快樂。”從底下某個VIP座位的方向傳來高喊。

  “白安！白安！白安！”

  “那如果……我說其實我可能也有一天會覺得不快樂呢？”

  “不可能！白安！不可能！”

  “白安啊，你就是支持我繼續活下去的動力啊。我還記得當初我站在江邊，風那麽冷，在快要跳下去的瞬間，看到了江對岸高樓的大屏幕上你的笑臉。如沐春風般的笑臉啊！”

  “如果你不快樂，那還有誰會快樂呢？”

  “你就是快樂的代名詞，我們愛你！白安！”

  看著一張張抬頭仰望的麵龐，我的身體裏湧出了更多更多的熱流，這就是繼續下去的動力啊！我不能，我萬萬不能辜負他們任何一個。

  “哎呀，白安！辛苦辛苦。”長達四小時的演唱會結束得很順利。我幾乎把我努力聚集起來的所有能量全都耗盡。

  “我覺得我再也沒辦法快樂了。”卸妝師慢慢將我精致的妝容卸去，被一同卸去的還有一身熱情。

  我的內心在一瞬間又變得空檔無比。

  “你又瞎說了，白安。”經紀人一臉不悅，“剛才不是還好好的嗎？”

  “好好的？你管剛才叫好好的？”

  鏡子裏我的原貌逐漸顯露，眼睛並沒有那麽大那麽有神，甚至還有深深的黑眼圈，嘴唇也並不是鮮紅而是褐色上蒙著一層白。

  “你知道我吃了多少藥嗎？二十四粒啊！整整二十四粒！”

  “沒關係的白安，藥要多少有多少。”

  “不，這不是重點。”我搖了搖頭，“你完全沒明白……我自己是感覺得到的。”

  那個黑色藥丸的作用，是能夠把今後的快樂聚集起來讓人能夠提前感受。

  以前的我是真快樂，到後來慢慢地開始在有需要的時候吃一粒，變成兩粒、三粒。到今天的二十四粒。

  增多、增多、

  消耗、消耗、

  這代表了什麽我會不知道嗎？

  “我啊，可能以後再也不會有快樂這種情感產生了。剛才那一場，已經把今後的所有快樂情感全都花光了啊。”

  “對不起，我是真的沒有辦法。”一個月的時間，蜷縮在牆角的我對每天都來探望我的經紀人說。

  我對著鏡子無數遍練習，可始終都找不回最初笑起來的那個完美弧度。

  “要不我還是退役吧。”

  “退役？這怎麽行！你不知道嗎？你隻是對外宣稱生病這幾天，就有好幾起粉絲看不到你的笑容而失去希望自殺的事件。”

  “我知道。”

  “你知道你還想退役？你早就已經成為這個國家的快樂代表、希望之星了。你一退役，會有多少人跟著死去？國家又會喪失多少勞動力？”

  “你已經不是在為你自己一個人而快樂了明白嗎？當局為了保證人民心理的穩定，也不會同意你的想法的。”

  “可你覺得我又能怎麽辦呢？”

  我又到底是為什麽喪失了快樂呢？

  是因為當快樂不再是一個純粹的事物之後它就離我而去了嗎？

  而在這樣一個壓力大生活節奏快的環境裏，大家的快樂都被擠壓地變成珍貴的事物了吧。

  “你後來還吃過那個藥嗎？”經紀人指的是黑色小藥丸。

  “恩。”牆角鏡子裏的我木訥地點點頭，“把我所有的，幾百粒全吃完了。”

  “一點效果，哪怕就一點點，也沒有？”

  “沒有。”

  隻感覺鏡子裏的自己越來越纖細，嘴角也越來越下沉。

  “哎，本來不想給你的，但現在……也隻好試試了。”經紀人從內側口袋裏拿出一個長條狀小木盒，端著水，一起拿到我麵前。

  “快樂麵具……這是什麽？”拉開盒子之後裏麵隻有一粒藥片，黃色包衣上印刻著一個哈哈笑的麵具。

  “吃吧，吃了你就又能展露笑容了。”經紀人把水杯湊到我眼前。

  經紀人看我猶豫不覺的樣子，馬上又說，“吃了可以拯救很多人，你已經是當代的快樂歌姬了，你有這個責任。”

  是啊，我肩上背負著的，不再隻是我自己了。

  “吃了吧。”順應著這聲，藥片滑入我的喉嚨。

  但好像……沒有什麽變化啊？

  不。

  鏡子裏的那個人，是誰？

  我難以置信地雙手摸上臉頰，鏡子裏的我也做著相同的動作。

  沒錯，手指間傳來的觸感與我眼睛看到的一樣真實，那完美向上挑起的弧度，我用力向下拉也紋絲不動。

  真不愧是快樂麵具。

  立竿見影。

  “哦哦！看來這個很有用嘛！”經紀人看到我的笑容終於鬆了口氣，原本緊張的肩膀也向下好幾個度。

  我摸著與我情感分離的臉龐，“這能維持多久？”

  “永遠！”經紀人的手臂大張，“一勞永逸！在大眾的心目中你將永遠快樂下去。”

  “哪怕我心裏真的一絲快樂都沒有？”

  “哪怕你心裏真的一絲快樂都沒有！”

  “叮——咚——”這時候還有訪客？

  “啊！終於來了，是我請來的。我們國家最頂尖的戲劇大師。”經紀人小跑著去開門。

  “戲劇大師來做什麽？”我跟著跑去門口。

  與我內心一樣苦著一張臉的消瘦黑衣男子站在門口。

  “啊你好。”但他卻在看到我虛偽笑容的一刹那眼裏閃出了光。

  看來我至今所做的決定都是正確的。

  “我是來教您如何笑的肖某。”黑子男子脫下帽子朝我欠了欠身。“但好像像白安您這樣的快樂女神，並不需要啊？”

  我的人氣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了嗎？

  “不不不，快請進。”我自然是微笑著說出這樣的話。

  “我是真的很快樂，但還您請多教我一些大笑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