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節
作者:江楓愁眠      更新:2020-07-11 18:57      字數:4106
  聖旨一到江蘇,慕良馬上拿著它去救蘭沁禾。

  他送了蘭沁禾回住所,紅著眼睛快要哭出來。

  蘭沁禾忍不住笑他,“前幾日還那麽威風,怎麽現在事情解決了反倒哭起鼻子了?”

  她身上髒,就沒有靠近慕良,遠遠地站在房間的一角。

  “臣……心疼娘娘。”慕良後悔了,娘娘還是帶在京城做一個國子監司業好。

  “我有什麽好心疼的。你不知道,這幾日我同那些百姓一塊吃住談天,比在衙門裏鬆快不知多少,氣色都好了許多。”

  蘭沁禾說著,笑道,“好了,好幾日沒有梳洗,你去前麵花廳坐坐,我過會兒再去找你。”

  慕良眨去了眼中的水霧,意識到蘭沁禾要做的事情後,紅著臉退了出去,“是。”

  外麵的小廝搬了浴桶進來,正好和他擦肩而過。慕良瞧見了那圓圓的木桶,一時渾身臊得慌,馬上扭頭盯著腳下的地,快步離開了蘭沁禾的屋子。

  蘭沁禾還不知道慕良看個木桶都能把自己臊得抬不起頭,她脫去了穿了五日的官袍,抽了頭上的玉簪,修長的腿跨入水中。

  “唉……”

  半晌,屋子裏響起一聲疲乏的歎息。

  潮濕的水霧中,女子後頸靠著木桶桶沿,閉著眼浸在水裏。

  終於解決了免稅的事情,她心裏多少鬆快了一些,可身體上的勞累還在。

  從前蘭沁禾對殷姮不以為然,殷姮總是勸她不要入仕,說害怕她受傷。那時候的蘭沁禾不明白,做個文官怎麽會受傷呢?每日待在衙門公署裏,風吹不到日曬不著,哪有受傷的機會。

  如今看來,還是她想得太簡單了。

  從皇園出來,她先是去了巡撫衙門跟省裏匯報了情況,接著才拖著身子回住處。

  她現在太累了,於是婉拒了妹妹過來,現在的自己是照顧不了酥酥的。

  蘭沁禾睜開眼,她看著雅致華美的房屋,又想起了這幾日在皇園裏的日子。

  嘩——水聲激動。

  她倏地捂住了臉,心中刺痛酸澀。

  在有人為了幾百錢的稅銀而奮命時,她在賭局上兩個時辰就能玩掉二十兩,甚至還為了討好慕良,買了幾千兩的瓷玉供他砸。

  京師的生活太過奢靡,小時候的蘭沁禾跟在母親和祖母身邊尚且還能堅持粗茶淡飯,然而自打進入了貴族的圈子裏,因為人人都是王公貴族、人人都比她更加揮霍無度,所以她也漸漸軟和了,竟然還覺得自己已然獨立於鬧市,甚至不知廉恥地去勸誡妹妹要勤儉。

  蘭沁禾低著頭,將臉埋在手裏,無顏於世,羞於見人。

  她看著身下的木桶,想起了那些勞役的生活,每隔七八日才能去河邊輪流清洗,就是這樣還有侍衛太監盯著他們,防止這些勞役逃跑。

  這般想著,連澡蘭沁禾也沒有心情洗了。

  她快速清洗完身子跨出浴桶,換上了幹淨的衣服,再去拿簪子時,她望著滿櫃的珠翠金銀,愈加難受悵然,最後選了支角落裏的木簪,把微濕的頭發鬆鬆挽起。

  慕良這些日子一定擔心自己極了,她讓銀耳去請慕良過來,把晚膳也端上來。

  慕良踏入房門就嗅到了一股比往常更濃鬱的香味,待他反應過來是什麽香味後,馬上退了出去,等在門口,讓夜風把那香味吹散。

  那是娘娘沐浴時留下的味道,他不敢放肆。

  捧著膳食經過門口的蓮兒詫異地看了眼慕良,問道,“慕公公,您怎麽不進去?”她到現在也不知道這就是未來的姑爺,隻以為娘娘要和他談公事。

  裏頭的蘭沁禾坐在書桌後,正撿著這幾日落下的政務看,聽到蓮兒的話,便走了出來,果然見慕良局促不安地站在外麵。

  “怎麽不進來?”她疑惑道。

  不進來的原因慕良怎麽好細說,他紅著臉搖頭,“正準備進來。”

  蘭沁禾便跟著他進門,呼吸了外麵的空氣,從外進入門內,蘭沁禾才聞到了室內的香氣。

  她頓時明白了慕良窘迫的原因。

  本想開口調侃逗弄他兩句,可設身處之,若是她闖入了慕良剛剛沐浴後的屋子……

  蘭沁禾以拳掩唇,輕咳了幾聲,也臉熱了起來。

  她身上穿著較為隨意的常服,黛色的綢衣輕薄,腰間的一條繡帶將纖細的腰肢勾了出來。

  蘭沁禾的身段無疑是極好的,她不像蘭沁酥那樣絕食,是實打實練出來的架子,每一處都優美適宜,像是一隻肌肉緊實的獵豹,曲線流暢內斂且蘊藏力量。

  夏季,又是沐浴之後,她沒有穿裏衫,修長的脖頸下露出了半對精致的鎖骨,被黛色的衣裳一襯,益發顯得膚色瑩白。

  這是和慕良的白不一樣的白,健康且生機勃勃,看起來像是塊自然的羊脂玉。偏偏她此時臉頰泛起了些許薄紅,愈加美得富有層次。

  慕良看到了這樣的娘娘,下意識把目光移開,感覺自己的眼神都會褻瀆了神祗,呼吸也不安了起來。

  “先吃飯吧。”察覺到了氣氛忽然變得曖昧,蘭沁禾也不免緊張了起來。

  慕良這幾日為了自己和江蘇前後打點連夜奔波,她一出來竟然還想著什麽沐浴、什麽香氣……蘭沁禾都唾棄自己。

  她不能這麽想慕良,這樣實在是太混蛋、太輕浮了。如今國難當頭,滿腹淫.色,像什麽樣。

  兩人各懷隱秘的心思坐了下來,慕良不敢吭聲,他現在總想起之前娘娘寵幸他時的場景,麵紅耳赤的,手指都絞在一起。

  娘娘沐了浴,還留他吃晚膳,又是在娘娘的寢屋……今晚是不是……也能得到娘娘的恩賞。

  “我有件事實在猶豫不決,想問問公公的意思。”

  卻不想身旁的女子一本正經地開口了。

  慕良愣了下,尋聲看去,就見蘭沁禾屏退了屋子裏的下人,把房門也關了起來,她伸手給慕良盛湯,一邊道,“如今國庫空虛,戰備老舊,去年是豐年,年初又隻下過一場小雪,今年的收成一般,糧價也貴,所支軍隊糧草也就艱難。國事困苦,百姓的日子更加困苦,我想……除了抄家賦稅,是不是還有別的法子開源?”

  慕良的一腔蜜意被蘭沁禾打散了,他心裏失落,麵上恭敬道,“娘娘有什麽妙策。”

  蘭沁禾把湯放到了慕良麵前,她沉默了一段時間,許久才緩緩道,“我想請皇上下旨,增收皇室宗親的田稅。”

  慕良睜大了眼睛,這下不止柔情,連那點失落都被嚇沒了。

  “娘娘慎言!”他太過震驚,以至於搭上了蘭沁禾放在桌上的手,“這話是萬萬不可說的。”

  西朝天下近半的土地都在王室宗親手裏,可他們不管是開店、耕地、采礦、練器還是開辦工廠一律不需要繳稅,除此之外,一個郡王每年的俸祿就相當於全國內閣大學士的總和。

  拿蘭沁禾這個最末等的郡主來說,萬清一輩子不發俸祿,她都養得起五座蘭將軍府。往上的親王俸祿更是不可想象。

  西朝如今國庫空虛,官員們主動、被迫貪墨是一方麵,可更大的原因在皇族身上。

  不說那些皇族旗下的店鋪工廠,若是能讓他們繳納一項農稅,納蘭將軍這一仗就很好打了,整個戶部就都能活起來。

  但是……

  慕良心裏掀起了驚濤駭浪,蘭沁禾有報國之心、清世之誌可以,唯有彥氏的利益是絕對不能觸碰的。

  為什麽一個內宮監的小主事被反民抓了,整個江蘇都那麽緊張?因為二十四衙門直屬皇上,任何一個宦官出去就能代表皇帝的臉。

  為什麽慕良明明隻是一個奴才卻被文武百官敬著,他沒有門生、沒有家資,僅僅是因為他是皇帝最寵幸的奴才而已。

  內閣首輔都不敢輕易處置一個小太監,就是因為皇權至上,無人敢觸碰皇權的龍威。

  西朝之前近四千年,曆時二十四朝,每朝的大臣在朝會上都有設座,唯有西朝撤了座椅讓臣子站著、甚至跪著。

  四千年來,西朝達到了有史以來的皇權巔峰。

  現在蘭沁禾竟然有想要從整個皇室宗親手裏奪食的念頭,真要做起來,別說是萬清慕良,就算是皇帝太後都保她不了。這背後涉及的利益實在是太過龐大了,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觸動,內閣不行,皇上不行,就算是太後也不行。

  蘭沁禾也明白其中的厲害關係,她收斂了正色,露出了笑意,“你安心,我明白的,隻是有感而發而已。”

  若是殷姮在這裏,她就看得出來,蘭沁禾說這話的神色,跟她答應殷姮不入仕的神情一模一樣。

  她隻是暫且按捺,日後一旦有機會,是不會放過的。

  但慕良不是殷姮,他沒有和蘭沁禾相處二十年,見娘娘緩和了神色,他也就相信了。

  畢竟這件事太過令人瞠目結舌,從古至今還沒有哪個狂徒會有這麽大的膽子。

  兩人結束了這個荒謬的話題,默不作聲地開始吃飯。

  吃完之後慕良起身要走,蘭沁禾拉住了他,“天晚了,留下來吧。”

  她抬著眸,神色溫存,手也攀上了慕良的鬢角,愛戀地望著他那一頭亮麗的烏發。

  “你恐怕馬上就要回京師了,讓我再給你篦一次頭發。我許久都不曾撫過它們了。”

  慕良抿著唇,感覺被女子觸碰過的地方哪怕是頭發,卻也都戰栗了起來。

  他明白為什麽娘娘剛回來就要碰他,無關相思,皆因愧疚。

  兩人分隔的幾日裏慕良殫精竭慮,蘭沁禾感念他的功勞苦勞,必然想方設法地補償。

  到底是真情還是愧疚已經不重要了,慕良打從一開始就沒有想過能靠什麽愛意在娘娘麵前立足。

  他躬了聲,由著女子觸碰鬢角,順從道,“是。”

  第86章

  慕良沐了浴,他坐在蘭沁禾的梳妝鏡前,頭發披散了一身。

  蘭沁禾自小就給妹妹梳頭,如今給他梳起來也頗為順手。慕良的頭發又濃又密,且並不纖細,蘭沁禾挑了一縷襯在手心,拿著篦子一點點地篦開,看著那發絲折出潤光,忍不住讚歎:“公公是怎麽養出來的?”

  慕良耳尖一顫,他被迫看著鏡子裏醜陋的自己和神仙般的娘娘本就已經十分煎熬,偏偏娘娘還對著自己的頭發露出驚豔的目光。

  他艱澀地咽了口唾沫,說不出話來。

  蘭沁禾篦好了那頭烏發,手指一鬆,帶有韌性的長發便回歸到主人身邊,有幾縷零零散散地滑到了慕良身前。那發絲並不柔軟輕盈,故而沉沉地落在他胸前,筆直得貼在兩頰側邊。

  墨發垂散,美人羞怯。蘭沁禾望著鏡子裏的慕良有些心醉了。

  她從後貼上了慕良的脊背,勾住了他臉龐的一縷烏發,牽到了自己麵前,低頭輕吻。

  “鬢雲欲度香腮雪。”她吻著那縷發歎息,另隻手穿過慕良撐在了桌上,從後將人全部囚進了懷裏。

  “抱歉,這半年冷落你了。”

  慕良看著鏡子裏女子吻發的姿態,耳邊是蘭沁禾低啞的聲音,他呼吸不暢,腦中一片暈沉絢爛,低了頭,僵硬著無法動作。

  然而他剛剛低下頭,下巴就被人捏住向後勾去。還未來得及反應,濕潤的吻便落在了他的唇上。

  “唔……”

  他側著頭仰麵,女子閉著眼睛,同他近在咫尺相濡以沫。

  不冷落……怎麽能算冷落呢。

  慕良瞌眸,心神都燙化了。隻要娘娘的心裏還有一分他,就不算冷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