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節
作者:江楓愁眠      更新:2020-07-11 18:57      字數:4156
  “好,那我們說點別的。”蘭沁禾臉上掛著笑,不想掃妹妹的興,強打了精神說話。

  可剛笑著說完,她便眼前一黑,直接栽倒了下去。

  “姐姐?姐姐!”意識最後的幾聲驚呼漸行漸遠,她倒在了妹妹身上,想安撫她,叫妹妹別擔心,卻一動也動不了。

  調查、調兵、圍剿、審案,這麽大的一件事在兩天之內了結,這三日加起來蘭沁禾才睡了一個多時辰,方才又在巡撫衙門和江蘇諸臣打了擂台,現在再也支撐不住。

  她的身體開始強製她休息。

  第82章

  江蘇官匪勾結一案有慕公公帶來的錦衣衛參與,慕公公要辦的事情,等同於皇上要辦。

  果然這件事一路暢通無阻地傳到了京師,皇上看了冷笑一聲,“王瑞,江蘇的事情你怎麽看啊。”

  王瑞走出了列隊,顫巍巍地跪在了地上。

  “同匪寇勾結的官員,大多都是臣和臣的門生舉薦,臣身為師者,沒有管教好學生;身為內閣首輔,沒有約束好官員;身為西朝官員,又辜負了千萬百姓,三罪加身,臣理應受罰。”

  小皇帝哼了一聲,“你知道就好。”

  嘴上訓斥著,他也沒法罰王瑞什麽實罪,就算是王瑞自己請求革職,過不了兩日群臣百官還是會上書逼迫皇帝重用他。

  他心裏十分憋屈,有點想讓慕良回來了。

  算起來他給慕良這次去南京的任務,就是抓幾個貪官汙吏,消消王瑞的氣焰。現在辦了一個江蘇的按察使、一個布政使左參議、一個按察使僉士,已經達到了皇帝的目的。

  慕良回來的日子也該提上議程了。

  小皇帝越來越發現,沒有慕良在身邊的日子,他就像是失去了母狼的幼崽,外麵這些廷臣誰都能給他找不自在。

  外臣就算了,司禮監也亂七八糟的。樓月吟什麽都不肯告訴他,大事小事都按在自己手裏,隻會拿一些無關痛癢的好話搪塞自己,簡直是想把他包進鼓裏。

  總而言之,沒有慕良的小皇帝感覺自己少了一隻手,做什麽都別扭。

  等著皇帝訓斥完王瑞後,兵部尚書硬著頭皮上前上奏。

  “稟聖上,江蘇送來急報,六月十七於竹島、開山、長沙、金子沙、茶山、舟山等十二處海口遭受到了倭寇的大舉侵襲,情形危及,請朝廷速速派兵前往支援。”

  小皇帝一驚,“去年年底納蘭將軍剛剛擊潰了倭寇,現在他們又來了?”

  “回聖上,據江蘇的急遞來看,恐怕比去年的情況更加緊急。”

  “那你們可有良將?”

  “是,昨晚兵部和內閣商議了,倭寇將兵力集中在了江蘇,而南邊的局勢已經明朗,故請聖上調納蘭將軍入駐江蘇抗倭。”

  “那就這麽辦,趕緊讓納蘭忌去江蘇,應天府不能有任何閃失。”

  兵部侍郎應了,接著艱澀道,“隻是……”

  小皇帝皺眉,“隻是什麽?”

  “隻是軍需糧草還需戶部先行調配,年初進的那批鳥銃也多有折損,需要補充,江蘇是重地,未免閃失,還請戶部撥出銀兩置辦一百門紅衣大炮,另還有…”

  他支支吾吾的,聽得皇帝焦急,“含糊不清,快說!”

  “另外這幾年戰船損壞了不少,同日寇的新式戰船相比,我們的船實在脆弱,懇請聖上開庫撥銀,建造新式的戰船。”

  海上作戰,一是炮,二是船,這兩樣東西缺一不可,且都是西洋的先進。

  可是自從倭寇橫行,西朝海上的商路就被截斷,很難從西洋購買,裝備就都比倭寇的差了一大截。戰備要是差了一點,就得拿十倍、百倍的人命去換,畢竟再是厲害的武功高手,在海上戰船對炮時也毫無用處。

  死傷慘重啊。

  皇帝怔住了,不用戶部尚書殷姮給他算他也知道,這是比巨款。

  皇帝為難,臣子自然要站出來為君父分憂。

  殷姮開口了,“顧大人,兵部和前線的艱難我們都知道。鳥銃和糧草都好說,將士浴血,我們就算是賣了冬衣也要擠錢出來。可是紅衣大炮和戰船……”她笑了笑,像是聽到了什麽荒謬的笑話,“倭寇截斷了海上的商路,您也知道現在從西洋賣大炮和戰船過來幾乎是不可能的,難不成要讓戶部把錢撥給工部,讓工部派工匠來現成趕造嗎?”

  那時候恐怕戰都打完了。

  “隻是艱難,並不是不能。”兵部尚書皺眉,“現在倭寇的兵力都集中在江蘇,南邊他們的兵力薄弱,我們完全可以從福建、廣東出船前往西洋購買,中間還有台.灣做掩護,來回快一點也就一個月的時間。殷大人,這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倒不如說現在是前往置辦戰船的最好時機。”

  殷姮慢條斯理道,“那顧大人如何確定倭寇是不是在聲東擊西。”

  “這……”

  如果他們隻是佯攻江蘇,真正的伏兵還留在南邊呢?

  兵部尚書頓時語塞,殷姮接著道,“更何況如今國庫空虛,江蘇本是我國的賦稅重地,可年初的一場雞瘟,朝廷免去了他們第一季的五成賦稅,現在庫裏的銀子就那麽多。顧大人,別說是戰船,就算是糧草戶部都湊不齊多少了啊。”

  兵部尚書被她屢屢攔截,語氣不悅起來,“那這就是你戶部尚書該管的事了,難不成殷大人的意思是這仗不打了,放任倭寇進入西朝?”

  “好了好了別吵了。”皇帝聽得頭疼,他也知道殷姮說的是實情,“戰船先放一放,緊著炮和糧草先辦。殷姮你說,國庫的銀子還剩多少?”

  殷姮粗略地算了下,“置辦兩百門鳥銃,算上中間會報廢的,平均一門大概是一百七十兩,再供納蘭將軍二十萬士兵的糧草,約莫還能撐上三個月。”

  這話一出,眾人倒吸一口涼氣。

  也就是說,若是三個月之內他們無法籌集到更多的錢糧,整個西朝就會陷入癱瘓。

  “你、你可有應對之法?”小皇帝徹底慌了。

  “聖上莫急。”殷姮歎了口氣,悵然道,“隻能苦一苦百姓了。”

  加稅。

  ……

  西寧郡主府

  蘭沁禾下馬進屋,旁邊迎來兩個伺候的丫鬟將其身上的衣服換了,又有人打來熱水,替她擦臉。

  “主子,”銀耳跟在後麵,她見著麵前這副丫鬟環繞的場景,忍不住擔憂道,“明日您進宮,見了太後,她老人家怕是又要拿您的婚事說事了。”

  “那就讓她說。”蘭沁禾抬起下巴,讓丫鬟擦拭脖頸,接著在另邊的金盆裏洗了洗手。

  她邊洗邊睨了眼銀耳,“還是說你也想問問我的婚事?”

  “奴婢不敢。”

  “是父親遣你來當的說客吧。”她走上主位坐下,喝了口茶潤潤嗓子,似笑非笑地問道,“他又有什麽好人選了?”

  銀耳見蘭沁禾已然洞悉,便不再隱瞞,“老爺說納蘭家的小公子人品端正,是個好的。”

  “納蘭家的小公子?”蘭沁禾在腦裏想了好一陣,才想起來那是誰,“我記得他今年不過十六吧?父親也真是的,人家哪裏看得上我這個老太婆。”

  “主子才不老。”銀耳剛要說話,就聽見裏間傳來一嬌俏甜美的聲音。

  穿著粉裙的小姑娘從裏麵走了出來,方才的聲音就是她發出的。

  “一個天天養在深閨裏的小白臉,哪裏配得上我們主子。”小姑娘喚做蓮兒,是幼時便伴在蘭沁禾身邊的丫鬟,在府中極為受寵。

  她是蘭府管家的小女兒,六歲的時候調到了蘭沁禾身邊,比蘭沁禾小了八歲。

  “蓮兒慎言!”銀耳蹙眉,納蘭將軍是蘭國騎的舊部,如今接替了蘭國騎的班子,在武將中頗有地位。他願意將唯一的兒子嫁給蘭沁禾,也是在向蘭國騎表明忠心。

  “聽聽,多和你銀耳姐姐學學。”蘭沁禾絲毫不惱,反倒滿臉笑意,“下次可不能這麽沒規矩了。”

  “主子就是奴婢的規矩,”蓮兒嬉笑著,“奴婢才不跟銀耳學,能讓主子開心才是正經的。”

  蘭沁禾笑得愈加開了,“就你吃了蜜。”

  “主子剛才說明日進宮,您進宮帶上蓮兒好不好?今天都把蓮兒一個人丟在府裏,奴婢快無聊死了。”

  “問你銀耳姐姐同不同意。”蘭沁禾往後一靠,將題丟給了銀耳。

  “奴婢哪敢替主子決定,”銀耳低頭,“自然是主子說帶誰,那就帶誰。”

  蓮兒當即扭頭,興高采烈道,“主子,銀耳姐姐同意了。”

  蘭沁禾挑眉,“我怎麽沒聽到她說要帶你去?”

  “銀耳說主子帶誰就帶誰,主子一向最疼蓮兒了,怎麽可能不帶蓮兒呢。”蓮兒跪到了蘭沁禾跟前,討好著給她捶腿,“主子您肯定會帶上奴婢的,是不是?”

  蘭沁禾失笑,“你說的還真有幾分道理,倒叫我不好反駁了。”

  “天天跟在主子身邊,說話當然會有道理。”

  “成了,”蘭沁禾收回腿,“本宮說不過你,銀耳趕緊把帶回來的糕點拿出來,堵上這小妮子的嘴,免得一會兒我整個人都被你繞進去。”

  在王爵裏,男性分親王、郡王等,女性則分公主、郡主、縣主之屬。

  像是王爺自稱本王、尊稱為爺,同樣的,西朝的公主郡主也自稱本宮,下麵的人可稱一聲娘娘。

  “是,主子。”

  “一會兒你再辛苦下,安排好明天進宮的事宜,”蘭沁禾起身,“我在房裏看會兒書,有事情隨時來問。”

  “是,主子。”

  蘭沁禾身邊的丫鬟各司其職,主管整個郡主府的是銀耳。當初蓮兒來到她身邊,做的是書童,現在關著梳頭更衣的活兒。與其說是丫鬟,更像是個小妹妹一樣,十分受到蘭沁禾的寵愛。

  翌日一早,蘭沁禾坐上了進宮的車輿。

  當今的太後不是聖上的母親,而是先皇的母親。如今的聖上不過二十五歲,膝下隻有兩個皇子,孫輩之中,太後竟是隻有蘭沁禾這一個外封的郡主。

  二十年前,蘭國騎大捷,先皇賞賜了蘭家一個王爵,按理是該給嫡長子蘭賀櫟的,然而蘭國騎疼愛女兒,硬是在冊封的名單上寫了女兒的名字,這才變成了西寧郡主蘭沁禾。

  全天下都以為這是蘭家天大的榮耀,可隻有蘭家人自己清楚,這件事有多麻煩。

  王、公、候、伯,封蘭國騎為公,卻給他的孩子封王;一邊收了蘭國騎的權,一邊不斷提拔萬清,先皇什麽意思不言而喻。

  這二十年來,蘭國騎交割兵權後一直當了個閑官,再未領過一次兵。哪怕二十年之中東南倭寇不斷,他也從未南下過。

  於此相反的是,萬清一路暢通,從翰林院漸漸步入內閣,如今已是當朝的次輔。

  “沁禾,父親對不起你。”

  蘭國騎看孩子們的眼神總是愧疚的,嫡長子蘭賀櫟年少成名,在江南一代極有美名,卻在成年後進入了欽天監,遠離的政堂。

  蘭沁禾連中三元,卻也在狀元及第後待在了國子監,甚至連四書五經都不敢教,隻做一個教琴教禮的副職。

  “母親,女兒是不是還是不要考取功名為好。”當年她曾這麽問過萬清,被萬清駁回了。

  “你如今的才名考不考進士都無差別,不如大大方方的去考,考完了依舊留在國子監,讓聖上以為你不過是個風流才子,並不想沾染朝堂之事。”萬清吩咐道,“在殿試時千萬記得,你蘭沁禾是個無心朝政的雅士,皇上吩咐你什麽差事,都要拒絕。”

  “是,女兒謹記。”

  七歲那年,母親的哭泣成了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