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
作者:藍艾草      更新:2020-07-11 16:44      字數:5171
  “閣下指的是哪樁?我還真不知道。”唐瑛好言好語:“麻煩給個提示。”禁騎司就是個殺人機器,經她手送命的人還真不少,指望她自己想起來,難度頗大。

  “等你去了閻王殿就知道了!”為首的男子脾氣似乎不大好,一聲呼哨齊齊圍攻。

  唐瑛這時候就有點後悔拒絕了寶意的提議,若是帶倆護衛多好,也省得帶著醉意與人搏命。

  “你們也太卑鄙無恥了!”這□□就討債,居然試圖砍騰雲的馬腿,唐瑛氣的破口大罵,從馬上一躍而下,迅速被幾人包圍,趁此機會騰雲直衝出了巷子口。

  巷子裏的打鬥持續了大約一盞茶的功夫,黑衣人倒了一半,唐瑛左臂也添了一道傷,忽聽得巷子口中有人喝道:“你們在幹什麽?”

  來人逆光而立,看身形似乎是位錦衣公子,身邊還跟著一名長隨:“公子,他們好像在殺人。”

  為首的黑衣人:“小子,休得多管閑事!”

  錦衣公子對他的威脅置若罔聞,吩咐長隨:“你去喊巡街的過來。”

  長隨應了一聲,消失在了巷子口。

  為首的黑衣人似乎很是忌憚巡行的衙差,見勢不妙各人扛了一具屍體從巷子另一頭撤退。

  唐瑛一屁股坐在地上,靠在冰冷的牆角邊喘口氣,這才覺得後背汗濕,酒意散去,手腳還有些發軟。

  巷子口的錦衣公子走了過來,站在她麵前,向她伸出了手:“地上涼,坐著容易生病。”

  唐瑛握著他的手站起來的同時,總算是瞧清楚了他的模樣,頓時愕然:“經六公子?”

  來人正是左相經淮的幼子經灃,左相的老來子,卻是一眾兒子裏麵最聰慧善斷美儀容的,少時讀書頗具才名,年紀與傅琛相若,恰是傅琛殿試那一屆的探花。

  經灃在外為官多年,聽說地方官做的很不錯,年年考評為優,前年軍餉案時京中騰出好些官職,左相便想法子把經六郎調回了京,去年底進入大理寺,時任大理寺丞,與唐瑛打過兩回照麵,算不得熟悉。

  她握著經灃的手站起來,後者大約沒想到黑燈瞎火之下救的居然是唐瑛,拉她起來之後率先鬆開手,後退了一步:“唐掌事這是……”

  “多謝小經大人。”唐瑛提著劍四下找劍鞘:“我這是倒黴,大過年遇上尋仇的,真是找死也不挑個好點的日子,陪著家人看燈不快活麽?”

  經灃彎腰拾了劍鞘遞給她:“……也許他們已經沒有家人可陪了。”

  唐瑛從他的話音裏聽出不滿之意,這是指責她手上人命太多,這才招來殺身之禍,不由“嗤”的一聲笑了出來:“小經大人跟左相可不大像父子。”這麽愛較真的性子,哪裏是擅和稀泥的左相經淮的家風?

  經灃是個務實的性子,凡事愛尋根究底,上任三個月就破了一樁多年懸案,就連南齊帝也在朝堂上誇過他。

  經灃如何聽不出唐瑛話中的諷刺之意,沒料到他居然一本正經開了個玩笑:“兒肖母,可能下官的性子隨了母親吧。”

  唐瑛反倒有幾分不好意思:“小經大人倒是……誠懇。”誠懇到這地步的官員,還真不多見。

  經灃:“唐掌事是想說我固執愚鈍不懂變通吧?”

  唐瑛:“……這是相爺對小經大人的評價?”

  經灃居然笑了出來:“掌事大人明察秋毫。”

  這麽說她猜對了?

  唐瑛失笑:“小經大人可要小心了,許多人對禁騎司避之唯恐不及,你這是上趕著送把柄。”父子政見不合理念不同,若讓政敵知道誰知會生出什麽樣的事端。

  “這點事情相信掌事大人早有耳聞,無需隱瞞吧?”他轉而關切道:“唐掌事可需要去旁邊醫館包紮一下?”

  說話的功夫,兩人已經走出了巷子,唐瑛胳膊上的傷口足有三寸長,尤其外麵是黑色公服,傷口處反而露出內裏白衣,更是觸目驚心。

  “看起來……好像很需要。”她摸摸腰間,尷尬之極:“沒帶銀子,不知道會不會被坐堂大夫趕出來?”

  經灃莞爾:“下官可以代付。”

  兩人還未邁進旁邊的醫館,便有一隊巡街的衙差跟著經灃的長隨小跑著過來,見到受傷的唐瑛,幾乎嚇破了膽子:“是誰敢刺殺唐大人?”

  唐瑛幾句話打發他們去現場,她抬腳進了醫館,經灃一直跟在她身邊,親眼看著她解開護腕,露出受傷的左臂,忙忙轉身,眼角的餘光瞥見她神色如常坐在醫案前,任由老大夫洗清傷口,上藥包紮,發現她額頭冷汗與緊握的右拳,麵上一派波瀾不驚,似乎受傷是家常便飯,不由暗暗佩服她的鎮定自若。

  當晚,經灃非要送她回去。

  唐瑛一個人在外麵風裏來雨裏去,不少官員見到禁騎司的人都恨不得繞道走,難得碰上個居然拿她當弱女子看待的年輕男子,不由失笑:“那就有勞小經大人了。”

  走到半道上,騰雲引著張青急匆匆趕來,憨厚的青年嚇的臉都白了:“怎麽回事?騰雲獨自回府。”見她受傷,擔心不已:“誰幹的?”懷疑的眼神掃過經灃,看樣子隻要唐瑛承認是經灃幹的,他便要上擰了人家的腦袋。

  “沒什麽事兒,遇上幾個不長眼的,幸虧小經大人路過喊了一嗓子,才嚇跑了賊失。”

  唐瑛再三謝過經灃,這才同張青回家。

  她以為這件事情就此打住,與經灃至多算是點頭之交,隔日吩咐張青送份厚禮去左相府上便了結了此事。

  哪知道張青禮物是送到了,但經府隔日亦回了一份厚禮,除了補身子的貴重藥材,還有兩瓶密製的解酒丸,外加兩盒祛疤的藥膏,回禮的正是經灃本人。

  唐瑛:“……”玩笑開大了。

  她踏進客廳,見到負手而立的青年笑如暖陽,不由暗中揣測他的來意,可又不好直截了當的追問他的來意,隻能拿客氣話寒喧。

  “那日得小經大人相救,原本還想著設宴酬謝,隻是公務繁忙抽不開身,不得已請義兄去貴府一趟,實在不好意思。”

  經灃含笑:“幾時開宴?”

  唐瑛:“……”這位小經大人怕不是個傻子吧?

  我隻是一句客氣話而已,就跟“有機會請你吃飯”的功效一樣,但凡聽過的人都知道這是應酬話,誰會當真呢?

  經灃卻好像生怕唐瑛反悔似的,還追加了一句:“能得唐掌事親自設宴款待,經某真是三生有幸。”

  這句倒是實話,唐瑛地位超然,自傅琛離開禁騎司,她暫領鳳部,雖然不見升官,但四時封賞卻不斷,明眼人都覺得她運道好,雖身為女子卻是天子近臣,至今還無人能吃她一頓家宴。

  唐瑛嗬嗬笑:“……不知道小經大人喜歡甜口鹹口辣口?喜歡京都菜還是南方菜?我好吩咐府裏置辦。”趕鴨子上架,這頓飯看來免不了了。

  經灃笑的謙和,卻極其不同她見外:“經某小時候喜歡吃北方菜,但是當官這幾年都是在江南,起初還不大習慣,不知不覺間竟然改了口,回京之後便頗為懷念江南菜,若是不麻煩的話……”

  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唐瑛也隻能認趣道:“不麻煩不麻煩,到時候還要向小經大人討教南方佳肴,希望大人別見笑。”

  張青帶著丫環過來奉茶,聽到兩人對話,懷疑的目光在兩人身上掃來掃去,倒好像發現了什麽奇怪的事情。

  唐瑛:……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

  第一百二十八章

  正月底, 京城唐家老宅就迎來了並州的兩位小主子——參加科考的唐楓與陪伴他的唐鬆。

  唐楓心裏記掛著二月的春闈, 時間就跟窮人荷包裏的銅錢一樣不禁花, 數來數去就那麽幾文,也不會憑空多出幾日功夫。因此踏進老宅子的大門, 隨行的小廝還沒收拾好行李, 他已經抱著一卷書心無旁鶩的開始苦讀。

  可苦了玩興正濃的唐鬆, 還想著一路在馬車上都手不釋卷的唐楓入京能夠鬆散半日, 兩人去逛個街吃點東西什麽的,沒想到唐楓對他出門的提議毫不心動,還揮著手跟趕蒼蠅似的:“去去去, 你自個兒玩去。”

  唐鬆讀書三天打漁兩天曬網,誌不在此,偏寡母唐五夫人死擰著不肯讓他習武入軍營, 同是兄弟一起開蒙進的學堂, 如今唐楓都拿了舉人的功名,憋足了一口氣要考個進士回去光宗耀祖, 順便改換門庭,他連秀才都沒能考中,隻能陪唐楓入京, 替他打點瑣事。

  “真沒意思, 我還不如去找瑛瑛玩。”

  唐瑛在京中聲名日盛,也有不少消息傳回並州,其中祖宅的老管家居功至偉。他老人家上了年紀,除了打理老宅, 閑來還愛聽些市井傳聞消磨時光,順帶著也打聽到不少唐瑛之事。

  老管家聽聞鬆少爺要去找唐瑛,還附贈他一則傳聞:“外間都在傳,上元燈節的時候經相爺的幼子救了瑛瑛小姐,還親自上門拜訪。後來連著好幾日,不少人都見到經六郎與瑛瑛小姐同行,他們說唐掌事說不定要花落經府了,也不知是真是假。”

  唐鬆不信:“瑛瑛的心上人姓傅,上次我們來京裏還見過的,模樣長的不錯,也在禁騎司任職,外麵人瞎傳您老人家也相信?”

  “姓傅?傅琛?”老管家一臉“少爺您別逗我玩”的表情:“姓傅的死了都一年多了,鬆少爺您不知道啊”

  唐鬆聽說此事,長籲短歎:堂妹的親事也太坎坷了些,也不知道這次的經六郎能不能成真?

  死了的傅琛已經是過去式,況且關於他的死因外間傳說至少有十八種不同的版本,那也不值得鬆少爺深究,倒是現成的“未來妹夫人選”經六郎還更值得他多打聽打聽。

  經六郎無論身世背景還是履曆都很漂亮,出身好姿容美,仕途通達,前程錦繡,年齡也般配,可堪良配。

  據老管家神神秘秘告訴唐鬆,市場裏賣肉的萬屠戶的妻子娘家姐姐就在花木陳家做下人,聽說花燈節之後沒幾日,經灃的貼身長隨就去花木陳家的鋪子裏買鮮花,說是準備去赴唐掌事的家宴,特意準備的禮物。

  “三夫人雖然不說,其實老奴都知道,她讓我傳些消息回並州,傳的可不就是瑛瑛小姐的消息嗎京裏也沒別人可牽掛啊。擔心瑛瑛小姐一個人在京裏過的不好。”老管家一雙眼裏居然透出孩童般的狡黠:“三夫人就是嘴硬心軟。”

  唐鬆對此頗為讚同——唐三夫人的嚴苛也是出了名的,可是心腸慈軟,最是憐老惜弱,嘴裏喊著不管唐瑛,轉頭就派了老管家傳消息。

  像是她能做出來的事情。

  “這兩年老奴別的事兒沒做,見天派人盯著瑛瑛小姐那邊,或派人去打聽外麵關於瑛瑛小姐的傳言,總不教三夫人太過擔心。誰知道……嘿嘿。”他老人家笑的得意:“可不就撞上了嘛,這十來日經六郎可是已經往唐府跑了四五回了。”

  唐鬆目露驚奇:“真的?那我很該去瞧瞧這未來妹婿的模樣了。”他可記得那位姓傅的模樣生的著實不錯。

  ******

  自上元燈會之後,正如老管家所說,經灃已經往唐府跑了足足五回。

  頭一次登門送回禮,順杆爬拿唐瑛的客氣話當真,敲定了第二回的家宴。

  唐瑛在府裏待客沒什麽,可對方偏偏是一位大齡未婚男青年,張青言之鑿鑿經六郎有所圖謀,她就更要撇清幹係,拉了劉重過來做陪,總算一場家宴沒鬧出什麽事端。

  可壞就壞在經六郎的長隨嘴巴不牢靠,隔天就傳出唐掌事宴請經灃之事,朝中盯著她動向的人不在少數,私底下便傳出一點流言。

  唐瑛才忙了兩日,經灃就押著長隨親自登讓道歉,為自己的長隨傳出消息而向唐瑛再三道歉,態度之誠懇讓人挑不出錯,她若是計較,簡直有失風度。

  “他原也沒說錯,小經大人救了唐某一命,家中設宴酬謝也是事實,旁人非要傳隨他們了,小經大人又何必在意?”

  沒想到經灃卻很較真:“我一介男兒外麵傳什麽都沒所謂,可是唐掌事是女兒家,都怪家奴可惡,傷了唐掌事清名。”

  唐瑛自覺有趣:“清名這種東西,早與唐某無緣,小經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她後來每每回想,總覺得禍端還是自己這句話引來的。

  經灃後兩次登門,都是前來送東西,或酒或從南方運過來的水果河鮮,理由都是現成的:“唐掌事豪爽不拘小節,那經某就不必有太多顧忌,正好南方的友人托船捎來的一些東西,值不得什麽錢,不過是嚐個新鮮。”

  唐瑛猜測他的來意,索性直截了當相問:“唐某雖感激小經大人救命之恩,可是小經大人頻繁登門,不知是否有事要托唐某?”

  坐在主位的女子幹練颯爽,渾身並無半點贅飾,哪怕在家中也做男子打扮,月白的圓領袍衫,大約在官場待久了,早忘了性別之分。

  經灃輕笑:“的確有事相求。”

  “小經大人請說。”

  經灃起身向她拱手為禮,咳嗽一聲清清嗓子:“小生今年二十有四,父母在堂,至今未娶,想求唐掌事一件事情。”

  他話還未說完,唐瑛朗聲笑道:“唐某懂了,小經大人這是瞧上我手底下哪個姑娘了”她多日難題得解,再不用費心揣測經灃來意,話音裏都透著輕鬆:“這種事情你早說啊,雖然唐某未曾當過媒人,不過偶爾牽一回紅線也無妨。”

  經灃:……她這是從來沒把自己當過適齡未婚女子?

  “咳咳,經某都做的這麽明顯了,難道唐小姐還看不出來?”

  “我心悅你,想娶你為妻,所以恨不能日日找借口登門。”

  唐瑛啞然失笑。

  自傅琛離開之後,她再也沒見過這麽直白的人,況且當初的傅琛也是試探再試探,這位上來就想娶她為妻,倒是坦誠。

  “小經大人恐怕是在京裏日子短,還不知道我是怎樣的人,外間的傳言聽到的也太少,所以才會有這種想法吧?”唐瑛真誠建議:“其實我覺得小經大人應該多向旁人打聽打聽我,比如沈侯爺九公主,或者您父親經相爺,應該就會打消這個念頭。”

  沈謙認為傅琛的事與唐瑛有關,在傅琛的死訊傳來之後,還曾上唐府大鬧一場,自此與唐瑛絕交,在半道上遇見了連聲招呼都不肯打,若是經灃跟他去打聽,相信一定聽不到什麽好聽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