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節
作者:藍艾草      更新:2020-07-11 16:44      字數:5861
  禁騎司內,知道傅琛有意於她的不在少數,隻是自從去歲傅琛與她擺出一副公事公辦的麵孔之後,兩人無形之中拉開了距離,外人瞧著便是兩人刻意劃清界限。司裏便有了另外一種傳說,一則說唐掌事生的是個女人模樣,但內心裏住著個糙漢子,傅大人識破了她的真麵目,自覺不合胃口,便改弦易轍;二則說她一心沉迷向上爬,一經升任掌事又封郡主,自覺地位高超,便對傅大人失去了興趣,拒絕了傅琛,使得傅大人心灰意冷之下便放棄了追求,兩人漸行漸遠。

  總之都是關於兩人男女□□上的無疾而忠,在司署內還很是引起過一陣子的議論,漸漸此事便淡出了眾人的視線,時間久了加之軍餉案搞的大家都忙碌不堪,連睡覺的功夫都少,更無人關注唐瑛與傅琛之間的故事,才平息了兩人之間的這段傳聞。

  唐瑛押解著兩人回到禁騎司,先把傅琛投入詔獄,與告密者分開關押,這才召集眾人開會,傳達陛下的旨意,要主審此案。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

  第一百二十三章

  今上繼位那年, 岷王的兒子元琦四歲。

  “你是如何認識岷王兒子的?”

  唐瑛坐在陰暗的刑訊室,四壁牆上油燈燃了十幾盞, 照的牢房裏透著一種詭異的森然之氣, 她手裏把玩著一條短鞭:“傅大人久在禁騎司,也知道冥頑不靈的結果吧?”

  俊美的青年官袍早被扒了下來, 披散著頭發,雙手被縛牢牢固定在頭頂,透過亂發露出一雙冰冷的眸子:“唐掌事所說之人,我並不認識, 難道掌事大人還想屈打成招?”

  刑訊室裏除了禁騎司裏數人,還有南齊帝派來的內監劉三和麵容陰沉的趙五。

  劉三以往與傅琛也有點交情,便勸道:“傅大人, 你還是老實招了吧,陛下最恨被人蒙騙,你若負隅頑抗, 恐怕還會連累家人。”

  “傅某未曾做過的事情, 為何一定要招認?”

  唐瑛:“來人, 帶證人進來。”

  證人年紀與傅琛差不多大,生的個文弱書生模樣, 兩腮無肉, 透著一股刻薄,見到唐瑛便拜:“學生王然見過掌事大人。”

  唐瑛:“陛下將你二人交到本官手中,聽說你向陛下告密,說是傅琛放走了岷王的兒子, 可有此事?”

  王然毫不遲疑:“此事千真萬確,隻是初時學生不知那人是岷王之子,不然也不會讓姓傅的放走了他。”眼神在傅琛身上刮了一下,好像與他有舊怨,恨不得在他身上刮下來一塊肉似的,還暗帶著隱隱的得意。

  唐瑛:“不知道你與傅琛及岷王之子是如何相識?”

  王然的一套證詞流利的好像事先排演過許多遍:“……多年前學生與傅琛在宋先生門下讀書,宋先生還收了幾名年紀頗小的學子,其中有一位名叫李琦的,家境貧寒,非常聰慧,很得先生喜歡,與傅琛極為要好,他還時常接濟李琦。後來傅琛入京趕考,沒想最後卻進了禁騎司。一個偶然的機會,我發現李琦與人秘密來往,深感好奇,便派了長隨跟蹤,才發現他是岷王的兒子,真名應叫元琦,也曾想過要報官,不過此事太過機密,便按下不提,直到傅琛上次去探望宋先生,我見他已經做了禁騎司指揮使,想著將此事上報給他,沒想到姓傅的仗著做官,不但威脅我不許將此事說出去,還向元琦通風報信,當晚他就跑了。”

  唐瑛:“既然如此,王舉人為何等到今日才向陛下告密?”

  王然:“聽說新上任的京兆劉大人鐵麵無私,我思來想去,不應該受傅琛威脅隱瞞不報,才大著膽子求到了劉大人麵前,這才上達天聽。”

  唐瑛輕哂:“傅大人,你還有何話可說?”

  傅琛站直了身子,他腳上還戴著鐵鏈,略微挪動難免弄出響動,昂頭之時便露出被長發遮蓋著的整張臉,俊美的青年嗤笑道:“王然,真沒想到一別多年,你讀書的本事無甚長進,編故事的能力倒是更上層樓了。眾所周知,岷王之子早在陛下登基的當年就死了,死於岷王府,還是他母親徐側妃親自喂的鴆酒。你嫉妒李琦天資聰慧,比你讀書更好,便陷害他是岷王之子,真是好笑!”

  王然可不想承認自己嫉妒賢能,扯著脖子分辯:“他分明是逆王之子,他乳母的兒子與他有幾分想像,當時徐側妃用乳母的兒子替代了自己的兒子,派逆王心腹帶著他連夜逃出京城。我聽到他與家仆暗中交談才知道了內情。傅琛你公然包庇逆王之子,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傅琛冰冷的眼神直逼過來:“王然,你嫉恨我多時,不知道受了誰人指使跑來構陷我,我今死不足惜,可惜你竟連同窗都不肯放過,這世上誰人還敢與你來往相交?”

  他此言一出,王然的聲音裏都含著驚慌之意:“你胡說!我雖然尚未金榜題名,但對陛下忠心耿耿,哪似你欺世盜名,瞞騙陛下!”

  唐瑛轉動鞭梢,玩味一笑:“既然都不肯承認,那就上刑。來人哪——”

  劉重就站在她身後,適時狗腿:“大人,上刑是力氣活,讓下官來。”

  *******

  禁騎司審案子,向來血淋淋的嚇人。

  唐瑛連著審了三場,連那位同劉三一起出現的內監趙五的表情也總算和緩許多,大約覺得唐瑛審案的手法頗為血腥,無論是證人還是嫌犯都賺了一身鞭傷,身上沒幾塊好皮膚,可謂一視同仁,不偏不私。

  傅琛疼極了也破口大罵:“劉重你個癟孫,老子往日待你情同兄弟,你就是這麽回報老子的?”

  他罵的越凶,劉重下手越狠,連王然都嚇的直哆嗦,若非為著別人許諾的錦繡前程,都要打退堂鼓了。

  相對傅琛的鐵骨錚錚,王然的態度就好多了,打的狠了他便翻來覆去的說:“李琦就是逆王之子,我沒說謊……”又吐出許多傅琛讀書之時與元琦來往之事。

  審完第一場,劉三已經回宮去向南齊陛下複命,隻留下內監趙五繼續陪審。

  此事機密,南齊帝大約也不想再生波瀾,卻又不放心禁騎司之人,生怕他們與傅琛有同僚之誼,審訊起來難免手下留情,便派趙五陪審。

  趙五見到傅琛身上的傷,又親眼目睹劉重邊打邊罵:“姓傅的,你往日多高傲啊,知道我最討厭你哪一點嗎?最討厭你目下無塵的樣子,好像我們兄弟都是你腳底下的泥巴任你踩踏 ……”等走出刑訊室,回頭見到傅琛吊著雙臂垂頭昏迷的樣子,懷疑之心去了一大半,三日裏頭一次與唐瑛說話。

  “唐掌事可知竹林寺太妃的姓氏?”

  “難道竹林寺太妃姓柏?”

  ******

  傅琛被南齊帝拘禁宮中,隨後進了禁騎司詔獄,外間各種傳言甚囂塵上,說什麽的都有,同情的少,幸災樂禍的多。

  如沈謙這等自小交好的,悄悄跑到唐府來打探消息,還想進內獄探望:“阿琛到底怎麽了?你許我進去探一眼,就一眼。”

  唐瑛對他的跳腳視而不見,板著臉收拾東西:“沈侯爺沒事還是趕緊回去吧,這件事情非同小可,你還是少摻和為妙,小心連累了自己。”

  沈謙平日瞧著毫無正形,關鍵時刻倒是露出了真性情:“瑛瑛!唐大人!郡主!求您讓我見阿琛一麵吧?我府裏的東西憑多稀奇的,隻要您瞧得上,都給您送過來!”

  “沈侯爺請慎言!”唐瑛一張俏臉上滿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冰寒疏離:“此話傳出去,還當我恂私枉法,濫用職權,收受賄*賂。來人哪,送客——”

  張青從外麵進來,不理會沈謙的苦苦哀求,揪著他的後脖領子將人扔出了府門外。

  含蓄一點的便如同四皇子元鑒,在她進宮的半道上堵人,逼著她上了自己的馬車,麵色凝重的詢問:“到底是怎麽回事?傅大人往日結的仇是多了些,可是怎麽就忽然冒出了這樁事兒?”

  唐瑛不答反問:“聽說近幾日有朝臣向陛下提議皇子離京就藩,陛下雖然未曾下旨,但瞧著很是意動,你們可收拾好了?刑部那一攤子也料理的差不多了?”

  “我的事情都好說,傅大人的事情呢?他可有生機?到底是誰人下的手?”

  唐瑛揉揉太陽穴,以緩解頭部的不適,將事情始末簡潔講了:“三年前,京兆府尹劉洪林曾經秘密投入大長公主門下,近來他與湘王也走的很近,要麽是經由大長公主介紹轉投了湘王麾下,要麽是虛與委蛇,暫時替湘王做事。”

  “你是說……陷害傅大人的是二皇兄?”元鑒百思不得其解:“傅大人與二皇兄又沒什麽仇怨,以前他還想拉攏傅大人做九駙馬,為何要拿此事陷害他?”

  唐瑛麵上露出奇異的表情,似難過又似懊悔:“那日在清涼殿中,湘王暴起質問,他下意識擋在我前麵,想來就埋下了禍根。”她的聲音裏含著說不出的軟弱,也不知道是埋怨傅琛還是埋怨自己:“你說他就不能圓滑一點?或者不要對我那麽好,疏遠我冷待我,不比護著我強?”

  無人知道,當她審訊傅琛時,親眼目睹他漸漸變的血肉模糊之時,內心裏的感受。

  也是在傅琛出事之後,她暗中派張青去傅府,才發現傅憲夫婦早在數月之前就已經離京,守門的下人說是老爺太太帶著商隊遠行,不知歸期,她懷疑傅琛早就探知了京城的暗流湧動,怕連累家人,這才安排父母離開。

  元鑒從來沒有見過唐瑛如此頹喪,哪怕是她扮作小乞丐被人追殺,也能在逃生的時候露出燦爛的笑容。

  “難道不是陷害?那人真是岷王之子?”

  如果是陷害,憑唐瑛的刑訊手段,必然能替傅琛脫罪。

  “我下午便要去竹林寺。”她一抹臉,好像隨手戴上了一張無堅不摧的冷硬麵具,從他的馬車裏翩然跳了下去,翻身上馬,揚聲道:“麻煩殿下回去轉告慶王妃,我得空了去找她頑耍。”

  元鑒探出頭,一如既往的軟弱:“本王一定轉告,隻求唐掌事回頭與王妃切磋的時候,多憐惜憐惜一點本王後園子裏的花草。”

  **********

  元閬聽到跟蹤唐瑛的人來報她行蹤,正留在大長公主府裏“盡孝”。

  “姑母神機妙算,果然將傅琛送進了詔獄,親手送到了那丫頭手裏。沒想到唐瑛也是個狠心的,居然把傅琛打的血肉模糊,氣息奄奄,虧得姓傅的為色所迷,居然還護著他。”元閬沉鬱許久,總算因此事而振作精神。

  前世繼位之前,他未有機會插手禁騎司,而傅琛在他繼位之前就已經死於詔獄,外間都傳是南齊帝晚年下令殺的臣子太多,要拿傅琛來平息眾怒,隨便找了個借口治罪。

  那時候距離南齊帝離世大約還有兩三個月,傅琛與唐瑛並無機緣見麵,不過是個毫不相關的臣子,他曾經暗中示好,對方不為所動,非要忠心侍君,最後落得個慘死詔獄的下場。

  他死後不久,撲天蓋地的罵名緊隨而至,說一句“臭名昭著”也不為過。

  後來,他繼位之後順便接管了禁騎司,約略聽到一點傳聞,還是禁騎司裏向他效忠的老人提過一句,傅琛的死與岷王的兒子有關,兩人還是同一位先生的弟子。

  元閬原本也沒放在心上,可是那日在金殿之上傅琛挺身而出,過往的許多事情在他腦中閃現,姓唐的拒絕他的婚事就算了,還帶著楊銀君跑到宮門口來大鬧一場,將他的臉麵踩在泥地裏,不知道多少人都在背地裏嘲笑他,更別說當著皇帝的麵汙蔑他行賄——這是要置他於死地啊!

  他當時心中便痛恨唐瑛到了極致,連帶著也恨上了傅琛。

  既然他二人非要抱團回護,那就別怪他不客氣,來求大長公主,務必要把傅琛送到唐瑛手裏,讓她親自動手,他倒要看看姓唐的丫頭有多鐵石心腸,能做出恩將仇報之事。

  他隻透露岷王之子還活著的消息,似乎還曾經與傅琛做過同窗,大長公主便提議派人去挖,她送給元閬的那批人效率奇高,很快便有了王然密告之事。

  大長公主歪在羅漢榻上,淺笑著接受了他的恭維,關切道:“上次聽說唐瑛派人在宮門口折辱你,姑母心裏就難受不已,這丫頭簡直欺人太甚;後來又傳出她汙蔑你行賄,就更是忍不住去了。隻要姑母還有一口氣在,就不能讓閬兒被人欺辱!”

  她說的情真意切,聽的元閬滿懷感激:“姑母待侄兒恩深似海,侄兒往後一定拿姑母當親娘一樣的孝順!”

  芸娘奉了茶上來,不動聲色捧到了元閬麵前:“湘王殿下請喝茶。”故意打斷了“姑慈侄孝感人至深”的一幕。

  若不是她深知內情,恐怕都要被這場麵感動,進而感激上蒼厚愛,給自家主子留了一絲指望。

  大長公主府裏,姑侄倆融洽無比,相談甚歡,都對傅琛慘死詔獄的結果無比期待。

  元蘅是巴不得南齊帝自斷一臂,傅琛精明能幹,少有人能及,是南齊帝手上一把極為鋒利的刀。

  元閬則是受唐瑛折辱,由愛生恨,一時沒辦法弄死她,巴不得傅琛死在她手上,讓她難受一輩子。

  姑侄倆難得在一件事情上奇異的達成了一致,連各自的笑容都真誠了幾分,聽到暗中監視唐瑛的人來報,她隻身前往竹林寺,元閬笑了起來。

  “她這是為了給姓傅的脫罪,連太妃都要驚動了?岷王之子那可是太妃的親孫子,難道還能告訴她真相不成?說不得是要碰一鼻子灰了。”真想跟去竹林寺瞧瞧唐瑛吃癟的樣子,一定非常的賞心悅目。

  元蘅輕歎:“太妃柏氏呀……”這個人已經多年未曾出現在她的生活裏,再提起來恍若隔世:“太妃大約很高興有機會見到孫兒吧?”

  ********

  竹林寺遠離京城,唐瑛騎了大半日的馬才到達寺前,便有守衛的軍士上前來查問:“何人膽敢擅闖竹林寺,攪擾了寺院清修?”

  竹林寺聽起來是皇家宗室女眷的清修之地,說穿了便是發配皇室棄婦的地方,平日有專門的守軍巡邏,明著保護貴人,實則跟坐牢也沒什麽兩樣。

  唐瑛拿出禁騎司腰牌遞了過去,守衛軍的態度立時便有了改變,親自叩響寺門;“大人來寺中是探望故人還是有公幹?”

  “奉陛下旨意前來查案。”唐瑛似笑非笑道:“要本官告之案情嗎?”

  守衛軍哪裏敢得罪風頭正盛的禁騎司:“大人說笑了。”候在寺門口,等著開門的女尼將人迎了進去,還殷勤道:“大人遠道而來辛苦了,若有跑腿的活兒就告訴我等。”

  回答他的是關寺門之前唐瑛從荷包裏扔出來的兩塊碎銀子,他眼疾手快接過來,還待再說幾句客氣話,寺門已經關上了。

  姚娘見到唐瑛,簡直是意外:“你怎麽來了?”

  唐瑛手裏提著個包袱,裏麵是順道而來給她捎的東西,有吃的用的,還有京城最好的胭脂水粉:“在京裏呆的悶了,想您老人家了,跑來探親。”被姚娘在腦門上狠狠拍了一巴掌。

  “死丫頭,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分明有事,還想騙我。”她打開包袱,見到裏麵吃的點心倒也挺高興:“還算有孝心。”待見到胭脂水粉,又給了她一下子:“你當你姑姑我在禁騎司啊?還胭脂水粉。周圍全都是一水兒的光頭小尼姑,老娘打扮給誰看?”拿起來聞一聞,歡喜之情溢於言表:“這是……新出的胭脂?”

  “姑姑可以打扮給自己看啊。”唐瑛不忘開玩笑:“要不打扮給小尼姑也行啊。”

  “住持還不得扒了我的皮!”

  竹林寺的主持嚴苛到近乎變態,對寺中眾尼約束甚嚴,但凡有人露出一點向往凡塵俗世六根不淨的模樣,她必定將人送去刑院,打到小尼了無生趣,萬念俱灰。

  “我以為姑姑天不怕地不怕呢。”唐瑛飲一口野茶,難得輕鬆的調侃。

  “怕,你姑姑可是縮頭烏龜,隻想安安份份給太妃做影衛,哪敢再惹事端。”

  她的一線生機還是甘峻豁出命來在南齊帝麵前求來的,就算是為著甘峻著想,她也不能再恣意任性。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昨晚答應的五千字大肥章,卡的太厲害才理順,別打我十二點前還有今天的一章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