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作者:藍艾草      更新:2020-07-11 16:44      字數:5452
  唐三夫人有心要嚴厲管教,可是架不住唐堯說軟話:“三嫂,小瑛從生下來就沒了娘,都是我沒把她照顧好。她心裏肯定是願意親近您的,這孩子可憐,見到別家孩子有娘疼愛,都要露出羨慕的眼神,您若是待她嚴厲了,她定然傷心,覺得是您不喜歡她。”

  “我嚴厲是為了她好,小姑娘家被你養成了什麽樣子?”她彼時語重心長的與唐堯商議:“你常年在軍中,不如把瑛姐兒留下來,由我代為撫養,等她長到十五六歲,再給她好好擇一戶人家嫁過去,平平安安豈不好?”

  唐堯眼裏顯出掙紮之色,明明是鐵打的漢子,對上小閨女卻總有柔情無限,任由那小丫頭裏噘著小嘴發脾氣:“爹爹,你就是嫌棄我管你太多了,所以才想把我扔在並州嗎?若是沒有我管著你,你跟哥哥兩個人可怎麽過日子?”

  “不是不是,爹爹怎麽敢嫌棄你管的太多呢?沒你管著,爹爹就得餓肚子!”

  唐玨在一旁壞笑著拆台:“你是怕留在並州不能闖禍吧?”被小丫頭狠狠瞪了一眼,他才向唐三夫人央求:“三嬸娘不知道,我妹妹淘氣的很,若是沒有爹爹跟我看著,指不定闖出什麽大禍!”

  唐三夫人當時心裏便想:四弟這也太慣著孩子了,瞧把小丫頭寵的無法無天,連長幼尊卑都沒了!

  小丫頭若能留在她身邊,不出一二年,必能規行步矩,有淑女之姿。

  然而唐堯終究是沒有舍得他的小姑娘,帶去了白城。

  唐鶯傻傻站在正廳,還有些不明所以。

  “老夫人……是在說我嗎?”

  唐佳儀不大讚同的看著還在孝中的小堂妹這副打扮,眉頭也深深皺了起來,反倒是唐佳月目露同情,正好奇的打量著她。

  唐三夫人嚴苛的眉目裏竟然全是怒意,也不管這是在二皇子府邸,狠狠一拍案幾,霍的站了起來,指著她便問:“這就是四弟的女兒唐瑛?”

  唐鶯腦子裏“嗡”的一聲響,來時的喜悅猶如被潑了一盆冰水,滿心惶恐之下用極低的聲音問阿蓮:“她們是誰?”

  阿蓮:“奴婢也不認識啊!”她到唐瑛身邊的時候,唐堯已經帶著一雙兒女回到了白城,是以並未見過唐氏族人。

  二皇子似未料到這一幕,也吃驚的站了起來:“老夫人息怒,是本王考慮不夠周詳,老夫人千萬別生氣!”

  唐鶯麵色慘白,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二皇子:“殿下?”怎的還有人敢當著二皇子的麵斥責她?

  她可是未來的皇子妃,身分尊貴,就算是唐氏族人又如何?多年不曾來往過的族人怎的有資格來教訓她?

  廳裏氣氛一時有點劍拔弩張,唐鶯眼眶蓄淚,楚楚可憐:“殿下,可是我做錯了什麽?還是我今日不應該過來?”

  二皇子似乎極為心疼,忙過來安慰她:“你身子一向不好,病了這麽久,能養好身子就是大事了,哪論什麽對錯?”又向唐三夫人求情:“老夫人有所不知,自從白城一戰之後,小瑛一向病著,身邊大夫都沒斷過,最近婚事定了下來,她的身子才有了起色,本王平日都舍不得她受一丁點閑氣!”

  他這話等於在說:本王都舍不得讓未來王妃受氣,您老也別太嚴厲,嚇到了本王的王妃!

  有了二皇子撐腰,唐鶯便如找到了主心骨:“多謝殿下!”拿帕子拭眼角,一副柔弱堪憐的模樣。

  唐佳儀與唐佳月都一副目瞪口呆的樣子,唐楓眉頭緊蹙,唐鬆還記得小堂妹六七歲回並州調皮頑劣的模樣,當下嗡聲嗡氣道:“怎麽長大了,竟是跟小時候換了個性子?”

  正在此時,外麵有下人稟報:“傅大人到——”

  二皇子忙道:“快請快請。”待要迎時,門簾掀起,俊美的青年率先一步踏進了正廳,與之並行的是一名素衣少女,頭發高高束成馬尾紮在腦後,披著件厚厚的黑色大氅,麵色蒼白,唇色淺淡,透著一股病氣。身後仆人接過她脫下來的大氅,但見她通身素淨,隻腰間佩著一把長劍,身著窄袖圓領袍,卻是男裝樣式,方便騎馬。

  女子一踏進大廳,唐鶯與阿蓮便如同見了鬼一般,嚇的幾乎癱軟在地。

  作者有話要說:嘿嘿嘿嘿,終於寫到了我喜歡的段子,出門上課,晚上回來繼續寫,盡量早點更上來。

  第六十七章

  那是她們絕不會錯認的人, 她唇邊帶著一絲壞笑,與二皇子潦草行個拱手禮:“喲嗬, 這裏挺熱鬧嘛。”就好像路人隨意探頭,順腳瞧了一眼熱鬧而已,帶著事不關己的輕鬆。

  唐鶯上下牙關打顫,瑟瑟發抖, 幾乎要奪門而逃,可是觸及二皇子那溫雅矜貴的麵容,這是她一輩子也觸碰不到的男人啊……她自欺欺人的縮到了二皇子身邊,甚至還牢牢挽住了他的胳膊,腦袋往他身上一靠,低低的、柔弱無助的說:“殿下,我忽然覺得頭好暈……”

  以二皇子往日的溫柔體貼,定然會趕緊抱著她回房, 緊急傳大夫過來給她把脈,說不定就能避過此節。

  此刻她就跟行至窮途末路的賭徒一般, 心存僥幸想要逃脫賭場的追殺,但凡有一點點渺茫的希望都不會放棄。

  阿蓮自從唐瑛踏進大廳,她就跟傻了一般,嗓子裏好像吞了一把石子, 堵的說不出話來, 隻能不斷往後縮,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當時慫恿唐鶯冒充自家小姐的時候,肯定是鬼迷了心竅, 反正也是死無對證,可是當唐瑛活生生站在她麵前的時候,她才無地自容,羞愧欲死,隻能雙手抱著自己的小腹,一遍遍在心裏安慰自己:我都是為了活下去!活下去!

  唐府的丫環,命運都係在主子身上,無主的丫環跟街上的野狗又有什麽分別?

  這時候,唐鬆忽然道:“小瑛——我怎麽覺得她才是小瑛?”他指的正是剛踏進廳裏的唐瑛。

  唐瑛小時候去並州,與堂姐妹們玩不到一處,唐玨怕拘著妹妹,便帶著她與唐鬆玩,是以他對小堂妹印象深刻,竟是比唐佳儀姐妹們要更熟悉。

  唐瑛扭頭,在年輕人急切的目光裏尋到了小時候的模樣,頓時笑顏逐開:“小鬆哥,你怎麽在這裏?”

  唐鬆激動的大踏步過來,雙手用力握住了她的肩膀,看樣子似乎想來一個久別重逢的擁抱:“小瑛,讓你受苦了!”

  傅琛手指微動,差點忍不住去拉唐鬆的腕子——總覺得他要把小丫頭的肩膀捏碎。

  唐三夫人的目光在唐鶯與唐瑛麵上掃來掃去,最後停留在了唐瑛那張清爽白淨的小臉上,少女眉眼間依稀有唐堯的影子,笑起來卻更多的像唐堯的妻子白氏。

  她還保持著剛才的怒意,厲聲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唐瑛進來之時,目光先被當間立著的二皇子及唐鶯所吸引,還未顧上去看旁邊的人,此刻循聲而去,簡直是遇見了童年的噩夢,當年嚴厲的、事事挑剔她的並州隔房三堂嬸居然出現在了二皇子府,除了比過去更為蒼老嚴苛,鬢角白發叢生,這些年可是見老不少。

  “三……三堂嬸?”

  “瑛丫頭,你過來——”

  唐瑛幾步過去,被老婦人一把捉在手裏,她的掌心溫暖而幹燥,皮膚蒼老粗礪,就那樣緊緊握著她的手,忽然就爆發了:“都怨你爹!都怨你爹!當年我早說過,把你們兄妹倆留在並州,由我撫養,可是他不肯!他非要帶著你們兄妹倆回白城……這下子連玨兒也沒保住……”

  自從聽到唐堯戰死,老婦人日夜懸心,族中雖對唐堯諸多埋怨,可麵對祠堂裏密密麻麻戰亡沙場的牌位,卻隻能無奈接受,唐家從軍的兒郎,第一次踏進軍營,就有了馬革裹屍的心理準備。……可是唐玨還那麽年輕,還未及娶妻生子,就葬身疆場,令人著實痛心。

  唐瑛狼狽的轉過頭去,不敢直視老婦人,強笑道:“三堂嬸,都過去了……”

  老婦人狠狠在她身上捶了一把,憤憤罵道:“狠心的丫頭,出了這麽大的事兒,怎麽就不知道給家裏捎個信兒?”眼淚卻順著她蒼老的麵頰流了下來,滑過嘴角嚴苛的紋路,被多年生活蹂*躪的麵目全非的樣子無力遮掩。

  唐佳儀紅著眼圈來勸:“母親,小瑛也不是故意的,你看她還帶著病容,肯定吃了不少苦。”

  唐鬆那個二愣子這時候插了一句:“三嬸,那一位唐瑛又是誰?怎麽我們剛進來的時候,二殿下說她才是小堂妹呢?”

  他直指唐鶯,要問個究竟。

  唐鶯原本靠在二皇子身上裝死,聽著唐家人認親,腦子飛速轉動,還偷偷去窺元閬的神色,見二皇子露出一臉迷茫,好像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急的就跟火上房似的,卻想不出一個好辦法,隻能“嚶嚶”兩聲,希望能喚回二皇子的注意力,趕緊給她請大夫。

  可是今日的二皇子似乎遠不如往日體貼,他扯開了她攀附上來的胳膊,一臉震驚的問道:“唐小姐,這是怎麽回事?”

  “……你不是唐大帥的女兒嗎?”

  廳裏所有的人都把目光對準了唐鶯,阿蓮瑟縮的直往她身後躲,就連唐三夫人也不再責罵唐瑛,注視著那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子,厭惡的罵道:“我唐家門裏怎麽會出那種貪慕虛榮的女子?父孝未過卻打扮的妖妖調調!”

  元閬注意到,從進門之後傅琛除了跟他打招呼,從頭至尾一句話沒說,表情鎮定,全無好奇,可見他早就對此心知肚明。

  傅琛知情,自可鎮定如斯。

  他就算知情,卻也隻能裝作不知情的樣子,推開了還欲往他身上靠過來的唐鶯,滿麵氣惱之下,疾言厲色:“你到底是何人?竟敢蒙騙本王?”

  傅琛嘲弄的瞟了他一眼,但對方全然不接招,執拗的注視著那位假小姐,傷心的模樣就好像是這一刻才發現他帶回府悉心照顧的是位假小姐!

  ——真是好演技!

  傅大人打心底裏佩服這位賢名在外的皇子。

  難道他平日都是這麽糊弄朝臣的嗎?

  唐鶯哆嗦著嘴唇,說不出半個字來。

  她胸中如有火燒油滾,不知道積攢了多少的話都被堵在了嗓子眼裏,隻有眼淚不住流下來,楚楚可憐的看著他,泣不成聲:“殿下……”

  事實俱在眼前,讓她如何辯駁?

  唐瑛拊掌笑道:“這位應該就是未來的二皇子妃了吧?怎麽哭的這般傷心?誒誒別哭了,再哭殿下都要心疼死了!”

  她不開口還好,一開口便如同點燃了一根無形的引線,唐鶯肚裏無數怨憤再也關不住,直對著她奔湧而去。

  “都是你!都是你!你不是死在白城了嗎?為什麽又跑到京裏來?你從小就是這樣,什麽都不用做,不必學針黹女紅,不必學著梳妝打扮,也不必討好太太夫人們,整日舞刀弄槍,弄的臭烘烘髒兮兮的,都有人圍著你團團轉,恨不得把你頂在頭上,你到底哪裏好了?”

  唐瑛被她吼的愣住了,摸摸自己的臉,臭不要臉了一把:“我也不知道自己哪裏好,難道……是因為我臉長的好?”

  “好個屁!”唐鶯被她這種散漫的態度給氣的口不擇言,就好比她鼓起平生最大的勇氣要與對方拚個你死我活,可是對方不但不接招,還做出一副“你誰呀配跟我拚命”的怪樣子,拿她當猴耍,氣的她髒話都出來了:“俞安瞎了眼,看不到我的溫柔體貼!他都死在白城了,你怎麽沒死啊?你們不是就快要成親了嗎?怎麽不做一對同命鴛鴦,死在白城多好啊?!”

  惡毒的咒罵一經出口,她好像終於明白了自己心中所想,才發現長久以來,她對唐瑛的死其實一點都不難過,就連阿蓮偶爾念叨起來,她難過的表情都是裝出來的,甚至在她的心底裏,曾經暗暗慶幸唐瑛的死去,才成全了她的生活。

  聽到“俞安”倆字,唐瑛的神色倏忽一變,麵罩寒霜,氣勢驚人:“你給我閉嘴!”仿佛下一刻就要出手打人。

  傅琛先是被唐鶯脫口而出的話給驚到,緊跟著好像覺得“俞安”這個名字有點耳熟,迅速從腦子裏撈出來,才發現是張青提過一句“再也回不來的俞小將軍”,大約是同一個人。

  他心神震蕩,如同被一記重錘敲醒——原來她心中早有良人?

  假如俞安活蹦亂跳的站在他麵前,他還可以與對方一比高下,可是俞安已經死了,就死在白城之戰。

  傅琛檢視內心,甚至找不到嫉妒的理由,唯有心疼的注視著那麵色蒼白,眉目間似乎都要噴出火的女子,無法想象她九死一生的從閻王殿裏掙紮著回來,父兄良人早已盡皆葬身疆場,留下她孑然一身,該是怎樣的萬念俱灰?

  她還能笑著站在他麵前,而不曾被生活的磨難與巨大的傷痛擊潰,這需要多大的勇氣與毅力

  這一刻,傅大人內心是無以複加的心疼。

  廳裏響起唐鶯的瘋笑:“怎麽,我不能提俞安了?我戳到了你的痛處我偏要提!俞安俞安俞安!他死了你是不是心很痛?是不是痛的快要死了?青梅竹馬都要成親的未婚夫婿,他死了你怎麽不跟著他一起死了?”

  唐瑛腰間長劍嗆啷一聲脫離了劍鞘,悍然飛出,如同靈蛇般直逼唐鶯麵門,那一刻唐鶯感受到了逼人的殺氣,她嚇的尖叫一聲往下蹲去,長劍削過她的頭頂,金玉首飾嘩啦啦掉了下來,繁複的發髻被削去一半,長劍去勢不減,直直釘入她身後的柱子之上,還嗡嗡直響。

  青絲委地,唐鶯披頭散發扯著嗓子不住尖叫:“救命啊——”

  滿廳寂靜,劍氣竟似還回蕩在耳邊,竟然無人出聲。

  那手提劍鞘的少女,一步一步,緩緩走到了唐鶯麵前,低頭注視著她:“哧”的笑出聲,藐視著蹲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唐鶯:“一個慫貨,也敢跟老子叫勁?”

  “老子不揭穿你,不過是見你玩的高興,讓你多做幾日白日夢而已,你還真當自己爬上了梧桐木,成了真鳳凰?”

  她抬頭,目光直視阿蓮,朝她勾勾手指。

  阿蓮早被這一幕嚇的魂不附體,連滾帶爬跑到她麵前,跪倒在她腳下,哭著不住磕頭:“大小姐,您大人有大量,饒了奴婢罷?奴婢鬼迷了心竅,又聽了唐鶯的慫恿,這才犯下了大錯!小姐您饒了奴婢吧?”

  唐瑛傾身,食指輕輕勾住了阿蓮的下巴,跟個輕佻的浪蕩子似的:“嘖嘖嘖,瞧這張小臉哭的,跟小花貓似的,可真讓人心疼!”

  阿蓮呆呆注視著她——小姐居然沒有罵她?也……不準備打她了?

  她捂著自己的肚子,淚眼模糊中怯怯的說:“小姐——”就好像多年前初進唐府,跪倒在那英氣勃勃的小姑娘麵前,低到了塵埃裏。

  “我唐氏一門,盡是忠勇之輩,怎會出了你這種背主的奴才?”她掏出帕子仔細擦擦食指,仿佛食指上沾了什麽髒東西,擦完隨手把帕子丟在阿蓮臉上,沉聲道:“以後出去,別說是我唐府的奴才,否則——老子要了你的狗命!”

  作者有話要說:哈哈哈哈寫的好嗨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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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瑛瑛:能動手誰跟你逼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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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