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作者:一朵毛毛      更新:2020-07-11 15:24      字數:4321
  “這裏是我長大的地方,你不是想知道我的過去麽?”徐忠拉著她的手,耐下心勸她,“以前零下四十度都待過了,這個溫度不算冷。”

  宋以嵐沒動,把他的手往回拉,“你別想再騙我,我們趕緊回家。”

  徐忠沒有再說話,一把將她擁進懷裏,“這樣相信了?”

  他的懷裏的確暖洋洋的,宋以嵐猶豫了一下,小心地環抱住徐忠,終於在這一刻完全放鬆下來。

  這個男人,會給她最大的理解和包容,會為了她把自己的生命置於危險之中,會為她擺平很多磨難,為她考慮到種種細節。

  而她,也願意為了這個男人,挑戰心裏不敢觸碰的鴻溝,願意為了他和他的家庭,盡最大努力學著與長輩相處。

  “我從出生就住在這片區域,每次搬家都不過一兩條馬路之隔。”徐忠聲音裏帶了些哄人的成分,讓宋以嵐的心情更加平和。

  “小學在馬路對麵,那片磚紅色的樓。”

  宋以嵐沒有放開他,而是從他的懷抱裏抬起頭看過去。

  “小學的時候很喜歡當時的英語老師,有點胖,口語帶一點本地方言腔,我進入初中前都以為他的發音才是最標準的。”

  ……

  “那邊是初中,從這裏隻能看到圓形的屋頂,那是樓上的天文台,雖然我從來沒有進去過。初中開始討厭政治,所以後來選了理科。”

  “我一直對初中的同桌印象深刻,他是個話嘮,經常連累我一起罰站。”

  ……

  “高中因為考試失常逃過課,一個人從頂樓的窗戶爬到天台上吹了一節課的風。後來被保安當作想輕生的學生報了警,回家被我爸打了一頓。”

  “現在想想,那時候收到過一些女孩子的紙條,但都會錯了意。”

  聽到這裏,宋以嵐才鬆開他,故意瞪了他一眼,“怎麽,你很遺憾?”

  “內容和對象都沒有印象了,哪來的遺憾?”徐忠笑著搖頭,“有一段過去不能跟你分享,才是我最大的遺憾。”

  他頓了頓,看出宋以嵐心情輕鬆了許多,跟著放心了一些,“但是可以邀請你參與我剩下的人生,倒也是個不錯的補償。”

  他的眼睛漆黑明亮,像明晃晃的火光,由這番話做引線一路點燃了她心裏的煙火。

  宋以嵐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特種大隊的那段經曆因為保密協議把她隔在外麵,徐忠比她更加遺憾。

  所以他耐心地告訴她自己的成長曆程,是盡力把他整個人生完完本本地展示給她看。

  “忠哥,”宋以嵐眨了眨眼,在耳邊鼓點一般的心跳聲中找回了一點控製力,“這裏的地形,如果爆發城市戰,哪裏會是最近的隱蔽點?”

  徐忠對她這個沒頭沒尾的問題感到不解,但還是下意識給出了自己的答案。那些判斷是他的本能反應,他又對這裏太過熟悉,幾乎用不著思考。“街角白色的樓,三樓第四個窗口。”

  宋以嵐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似乎不太滿意。

  她把目光移回徐忠身上,笑容燦爛,臉上升起一點莫名的紅暈,“那如果我想要親你呢?”

  徐忠愣了幾秒,止不住地慢慢揚起嘴角,眼神變得熾熱又柔和,“不需要隱蔽,原地就可以。”

  在他的城市中,在他的懷抱裏,在他的承諾下,宋以嵐閉上眼睛,又忽然睜開,清亮的眼眸一動不動地看著徐忠,踮起腳,輕輕湊了上去。

  第36章 此去經年(1)

  青港是個典型的北方城市,往年除夕的時候大多都會有些飄雪,今年雖然雨雪匱乏,但氣溫也已經很低了。他們在外麵停了不久,宋以嵐就催促著徐忠趕緊回家。

  他們走的不遠,徐忠牽著她一邊商量著年夜飯的設置,一邊沿原路返回,過了兩條馬路就到家了。

  徐忠轉動鑰匙打開門,立刻從裏麵竄出一個小黑影往他身上撲。他看清是小外甥浩浩,急忙蹲下身子,保證他能撲進自己懷裏。

  “浩浩今年想舅舅了麽?”

  “想!舅舅過年好。”

  他不著痕跡地換了隻手,避開傷口抱著小外甥,轉身朝向宋以嵐,“來,跟舅媽拜年。”

  “舅媽過年好!”孩子的世界總是單純簡單的,況且他從小就把徐忠視作最崇拜的英雄,對徐忠的話言聽計從,根本沒思考“舅媽”的含義就喊了出來。

  宋以嵐走過去,小朋友甜甜的笑看得她心都要化了,聲音也跟著軟下來,“你也過年好呀,幾歲了?”

  “六歲。”付文浩眼睛亮亮的,直盯著宋以嵐看,一會兒又看向徐忠和她牽著的手上,才後知後覺地得出了結論,“舅媽是舅舅的女朋友麽?”

  “人小鬼大,你懂的還不少。”徐忠抱著付文浩進了屋,宋以嵐跟在後麵關好門,又聽見小朋友的聲音,“那舅媽會打槍嗎?”

  宋以嵐抿著嘴笑,沒有人會討厭這樣可愛的小朋友,輕而易舉地戳中她心裏最柔軟的一塊。

  男孩子天生喜歡槍支武器,自從有一年徐忠哄他的時候講了些無關痛癢的部隊故事給他聽,他就一發不可收拾地崇拜上了自己這個舅舅。

  徐忠回家的時間不多,能和姐姐家團聚的日子更少,於是付文浩隻要能見到徐忠便必定會寸步不離地粘著他。

  宋以嵐自覺到廚房幫忙準備午餐,隻剩了徐忠和付文浩坐在沙發上聊天。

  “舅舅你今年打了多少子彈?用了多少種槍?”付文浩對故事裏軍隊的生活特別感興趣,總纏著他發問。

  “沒有,舅舅今年休息,沒打槍。”徐忠讓他坐在自己腿上,實話實說。

  付文浩一愣,竟然也很快接受了這個答案。“我知道,舅舅生病了,是應該休息。”他撇了撇嘴,卻沒有表現出太多失望,擺出一副小大人的樣子。

  “你知道什麽?”聽他這樣說,徐忠倒有些好奇了。

  “你發燒了,剛剛抱我的時候我感覺到了。”付文浩看著徐忠,說得有理有據,“以前我額頭這麽燙的時候,媽媽早就帶我打針去了。”

  徐忠對他這誤打誤撞的推理哭笑不得,實在想不到他瞞得辛辛苦苦,卻栽在最沒有防備的小外甥手裏。

  沒等他想好怎麽遮掩過去,付文浩又開口了,“你怎麽不去打針?發燒很難受的。”

  徐忠一直勉強忍著,沒痊愈的情況下貿然停了針,各種症狀都有所反複,異常的體溫燒的他身上沒什麽力氣,肌肉骨骼酸痛,嗓子也疼的厲害,伴著胸口裏細密的刺痛感,雖然算不上劇烈,但一刻不停的持續著,沒有緩和的時間,很是磨人。

  “舅舅隻是有點累,沒事。”徐忠想了想,耐下心哄他,“浩浩跟我玩個遊戲吧。”

  小朋友一聽到遊戲就興奮,“好啊,什麽遊戲?”

  “你保證不告訴任何人,我保證明天醒來病就好了。誰做不到就必須答應另外一個人一個要求,怎麽樣?”

  付文浩眨了眨眼,滿臉不可置信,“舅舅明天真的能好?”

  “真的,舅舅什麽時候騙過你。”徐忠故作輕鬆地笑道。

  .

  晚上還有最隆重的年夜飯,他們這頓午餐相比較而言就沒那麽講究了,簡單幾個菜上桌,一家人圍坐在餐桌前,就開飯了。

  “今年您二老的心願終於得以實現,是徐家一大喜事。”徐忠的姐姐徐秉心像極了母親,伶俐又不討人嫌。做飯的時候她主動親近宋以嵐,猶如春風拂麵的性格讓人倍感溫暖。

  “雖然遲了點,但能帶回嵐嵐這麽優秀的女孩子,我也就原諒你了。”阮正芝把菜往宋以嵐麵前推。

  “媽媽像舅舅這麽大的時候,我都四歲了。”付文浩啃著半個雞腿,啃得滿臉都油乎乎的,心裏倒不糊塗。

  “就你聰明。”徐忠唯一能這樣駁斥的也就隻有小外甥了。

  “舅媽,舅舅他凶我。”付文浩心眼很足,轉頭就去向宋以嵐求救。

  ……

  宋以嵐幾乎毫不費力地融入了這個家裏,又或者說,早在她飛機落地之前,這個家庭就對她敞開了懷抱。

  因為徐忠的努力,他向她承諾過,家裏不會有任何人為難她。

  吃過午飯,一家人坐在沙發上看往年春晚精彩集錦的重播。

  付文浩摟著徐忠的脖子,神神秘秘地趴在他耳邊說,“我的新年願望是一把槍,舅舅送我好不好?”

  雖說是耳語,但他似乎還並不懂得把聲音控製得恰到好處,連坐在一邊的徐秉心都聽見了。

  “又要槍,我們在家不是商量好了麽,等你長大了才能打槍。”徐秉心知道弟弟的經曆和心結,怕兒子這樣提會更加影響他。

  “給你準備好了,在我房間,自己去拿吧。”徐忠給他買好了玩具槍。

  宋以嵐看見他額頭的一層薄汗,知道他又難受起來。她起身去拿了幾個杯子,借著去清洗的名義去廚房化了顆藥在徐忠的杯子裏,然後給每個人都倒了杯水,一一端到客廳裏。

  徐忠看出她這樣做的目的,端起自己麵前的杯子一飲而盡。

  徐忠身邊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他無意看了一眼,是宋以嵐的手機。

  宋以嵐手上有水,料到這個時間打過來無非是些祝福的年話,“是我哥,你接吧。”

  宋以嵐到這個家以來,這個電話是第一個關於她家的訊息,一時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藥效發揮的沒那麽快,徐忠到這一刻看起來精神還不錯的樣子,消磨的全是意誌力。

  他清了清嗓子,讓自己聽起來更加精神一些,按下了接聽。

  客廳並不大,在座的人又都因為這個電話的緣故放下了手上的動作,於是電話裏的聲音輕而易舉傳了出來。

  “以嵐,我知道這時候不該打擾你,但是媽出事了。”

  平地驚雷的一句話,使得周圍更加如死寂一般地沉默,窗外越來越熱鬧的爆竹聲顯得尤為刺耳。

  徐忠眼前一恍,抓著手機問道,“出什麽事了?”

  手機那頭響起一個並不清晰的聲音,“誰是病人家屬?”緊接著,是宋以峰微微顫抖的回答,“我是。”

  過了半分鍾,電話裏的聲音重新傳過來,“喂…”

  這邊的手機被換到宋以嵐手裏,她坐在沙發上,雙手捏的指骨發白,“你說,出什麽事了?”

  “媽今天照例去江邊祭奠爸,從橋上掉下去了,現在在搶救,情況很不好。”

  徐忠開車行駛在去往禦城的高速公路上,放了一些阮正芝常聽的輕音樂,時不時用餘光去看宋以嵐的狀態。

  她歪著頭靠在車窗上,目光定在正前方的某一點,像在沉思什麽。

  “忠哥。”沉默中,宋以嵐低低地開了口,“叔叔阿姨一定很失望吧,好不容易全家團聚一次,又被我毀了。”

  “沒事,你不用擔心這個,以後多得是機會。”徐忠把暖氣開的更大了些,看到導航上顯示距離還有接近四百公裏,“把靠背放下來休息一會兒吧,不管將要麵對的是什麽,你要保存精力。”

  宋以嵐搖了搖頭,反而直起身子,又接著說道,“我家裏的事結束以後,我們再回一次青港,把車開回去還給叔叔阿姨,我也能有機會再做一些彌補。”

  除夕是春運最高峰的時段,從青港到禦城的票已經全部售空,甚至連站票都停止銷售,他們為了能及時趕過去,隻好從家裏開車往禦城趕。

  徐忠正想勸她不用過於在意這些,忽然意識到她說這些話其實是在強迫自己轉移注意力。這一路上,宋以嵐幾乎隻有沉默,更沒有提關於這場意外的任何話題,她不願意談,是因為連自己都沒有準備好該以怎樣的心情去麵對。

  李蘭珍和她的母女關係實在太過特殊,即便宋以嵐從母親那裏得到的善遠遠少於惡,但終究有著血濃於水的親情。

  宋以嵐作為女兒,先天就帶著母親對她名為養育的恩情,現在恩情尚未報完,關係破冰也還遙遙無期,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她們之間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