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作者:一朵毛毛      更新:2020-07-11 15:24      字數:3818
  “老家那邊打來電話,”宋以嵐頓了頓,“我媽失蹤一天了。”

  “你現在在哪裏?”徐忠猛地站起來,沉聲道,“你別太著急,先保持冷靜。”

  “車上,先回老家看看情況。”宋以嵐的聲音夾著呼呼的風聲,聽不出應有的極度擔憂。

  徐忠走進房間,從醫療箱裏迅速拿了幾樣,出了門,“到我家這邊停一下,我跟你一起回。”

  那端安靜了一會,隻有宋以嵐的呼吸聲傳過來,噴在徐忠耳邊。

  半晌,才有一聲極輕的應答聲。

  宋以嵐放下電話,伸手開了一點車窗,任憑風吹得她的長發肆意飛舞。

  “家裏的事,你沒跟他說過?”宋以峰抬頭瞥了一眼後視鏡。

  宋以嵐看著車窗外,頭也沒回,“沒有必要。”

  “能看得出來,你們是奔著結婚去的。可婚姻是兩個家庭的事。”宋以峰勸她。

  “那是對有家的人來說的,不是對我。”宋以嵐依舊看著窗外,像是說了件毫不相幹的事。

  宋以峰最了解她的脾氣,深知這個話題是她的禁忌,便沒有再說什麽,一言不發地打開了收音機,好讓氣氛沒那麽冰冷。

  車子經過幾個路口,宋以嵐很快看到了路邊高挺的身影。

  入秋有一陣子了,太陽落山後空氣的溫度總是偏涼。徐忠剛剛坐進車裏,一隻手就被宋以嵐逮住正反摸了摸。

  徐忠在風裏站了一會,手心裏的溫度竟然比宋以嵐還要高一些。

  宋以嵐剛要鬆手,卻被他反製住。

  “冷麽?”徐忠的手比她的大出不少,很輕易地就能把她的手整個包住。

  宋以嵐搖了搖頭繼續看向窗外,倒也不掙紮,就這麽任他捂著。

  雖然表麵上沒有多麽著急,也能明顯感覺出宋以嵐的不同,像是整個人斂了鋒芒,獨自縮進堅硬的殼裏。

  徐忠看著心疼,手上的力氣更大了些,希望能給她力量。

  “沒事,”宋以嵐的聲音很輕,幾乎就要隱在環境裏,“我對她沒什麽感情。”

  道路上已經鮮有其他車輛,他們一路向西,走在宋以嵐已經很多年沒有踏上過的回家路上,在漆黑的夜幕裏劃出一道光亮。

  宋以嵐的家鄉在北邊的一個臨江城市,母親河自西北方向流經那裏,再向東匯入大海。禦城人也依靠母親河這個得天獨厚的優勢,發展了沿江最大的港口。

  這是徐忠對禦城僅有的一點印象。

  但對於宋以嵐來說,這些都跟她關係不大。

  童年,那個女人猙獰的表情,木棍打在身上的灼燒感……沒有一樣是值得回憶的。

  一抬頭,對上後視鏡裏宋以峰的視線,宋以嵐不自覺擰起眉,目光一撇再次飄到窗外去了。

  如果可以,她真的寧願一輩子都不回來。

  車子拐了幾個彎,從灰色的建築物裏開進棕黃色的田地,最終在一個小村莊裏停下。

  宋以峰把車停在路邊,徐忠第二個下來,宋以嵐停了一會兒,才麵無表情地出來。

  村子本來就不大,戶與戶之間隔的很近,常常隻靠一麵圍牆隔開兩戶。徐忠四下看了看,覺得這裏如果真的發生什麽意外的事,肯定會立刻驚動鄰居街坊。

  周圍是清一色的兩層農家小院,隻麵前這一家仍是低矮的平房。宋以峰掏出鑰匙擰開鎖,一點一點轉動鐵質大門的閥杆。

  “小峰?”

  閥杆轉到一半的時候,隔壁的門開了,走出來一個拄著拐杖的老人。

  “是我,”宋以峰回頭,頓了一下,喊道,“大娘。”

  宋以嵐聽見這稱呼,往相反的方向挪了挪,連頭也沒回。

  “剛到家?”老人的寒暄似乎還沒有結束。

  “昨天來的,開了一夜的車,剛到。”宋以峰又開始轉鐵門,“就您自己在家嗎?”

  “他們剛走,下地幹活去了。”老人拿拐杖指了指宋以峰正在轉的鐵門,“你家裏沒人,這附近都找過了。”

  “我知道,我再看看有什麽線索。”

  老人嗯了一聲便沒再搭話,嘴裏低聲念叨著什麽,偶爾有一兩個比較清晰的詞碰出來,拚接起來也毫無意義。

  房屋裏麵就是典型的農村布置,一個硬質的沙發,一張樸素的桌子和幾個高低不一的木板凳,再往裏,是一個塗漆早已掉色的衣櫃和一張單人床。

  桌上空間看起來也有清晰的分配,一半放了幾個摞在一起碗碟,另一半放著幾個還算新鮮的茄子。

  徐忠走近一些,看見一張照片,用厚厚的透明膠帶緊緊封在桌上,上麵穿著學士服的宋以峰一手摟著一個中年婦女,一手舉起用綢帶綁好的學位證書。

  這樣的照片屋子裏還有很多,有宋以峰單人的,記錄了他從小到大的過程,也有母親和他的合影,幾乎達到了隨處可見的程度。

  徐忠來回走了幾圈,沒有見到哪怕一張宋以嵐的照片。

  而宋以嵐像是對這些照片視而不見,至始至終麵無表情,隻在衣櫃前停了一會,回頭看宋以峰,“你那房子的鑰匙呢?”

  宋以峰走過去,上下翻找了幾遍,搖頭,“沒了。”

  宋以嵐拍了拍身上的灰塵,開始下結論,“這裏沒別的痕跡。她是自己出去的,估計去你那房子了。”

  徐忠明白了七八分,加上最初對於沒有驚動任何鄰居的猜想,覺得可信。

  隻有宋以峰還在堅持,又在屋子裏仔仔細細找了幾遍,也沒找出什麽新的線索。

  宋以嵐拗不過他,隻能提議在村子裏繞幾圈碰碰運氣,看會不會遇到最後見過她的人。

  他們開著車在村子周圍兜了幾圈,遇到一個騎自行車的男人,宋以峰遠遠地喊他,“柱哥!”

  男人聞聲停下,看清車裏的人後回應道,“峰子!”

  他知道宋以峰回來的原因,主動說,“我前天下午遇見大姨了,當時順口問了一句,她說要進城。”

  宋以峰點頭道謝。

  確定了母親離開村子的時候還是安全的,宋以峰才終於放棄在村子裏漫無目的地尋找,發動油門往城中開去。

  第22章 海日生殘夜(2)

  市中心的房子是宋以峰幾年前買下的。

  農村裏沒有集中供暖,宋以峰怕母親照顧不好自己會受寒,選好地址付了全款買下這套房子。

  母親卻總說一個人住著實在孤單,不如村子裏三五鄰居時常聊聊天,就這麽過了幾年硬是一天也沒住過新房。禦城的房價不高,宋以峰又不缺賺那點房租,房子也就一直空了下來。

  房子不像是有人住過,卻裏外都幹幹淨淨的,看得出定期打掃的痕跡。他們去物業公司查了門禁卡的出入記錄,上麵竟然有好幾頁結果,幾乎每個月都有一兩次。而最近的一次,確實是在兩天前。

  “門禁卡除了我那裏,就隻有母親有一張。”宋以峰死盯著查詢出來的出入記錄,一遍一遍翻著這些年的出入記錄。

  宋以嵐隻草草過了一遍便不再感興趣,起身想要離開。

  宋以峰遲遲不肯走,她無奈,隻能站在物業中心外麵等著。

  過了一會兒,徐忠也出來了。

  “他呢?”宋以嵐踩著一顆石子,踢了兩下後失去興趣。

  “可能還要一會,說是想查監控。”

  “……”宋以嵐吸了口氣,忽然又踩起那顆石子,一下踢得更遠。

  “關心則亂,你也理解理解他。”

  徐忠的手掌溫溫的,這讓宋以嵐平和不少。

  “我在努力理解。”宋以嵐靠在徐忠肩膀上,放任自己沉浸在短暫放空自我的時刻。“你在旁邊,我的忍耐力高了好幾倍。”

  徐忠側著身子讓她靠的更舒服一些。

  “忠哥。”靜了幾秒,宋以嵐忽然喊他。

  徐忠應道,又等了一會兒,卻遲遲不見下文,“怎麽了?”

  宋以嵐直起身體,繞到正麵看著徐忠,問道,“你會介意我賺錢比你多嗎?”

  她說完,忽然被自己逗樂了。

  千千萬萬種問法,她脫口而出地竟然是這句。

  “女子有才更是德。”徐忠聽出她的意思,結合上午看過的那些照片,很容易猜到了她真正想問的問題。“你比宋以峰優秀,那是因為你努力,是你應得的。”

  宋以嵐低低笑起來,她身上冷淡的氣質在徐忠麵前蕩然無存,“那你介意嗎?”

  她能放得下那些情緒,這讓徐忠稍微安心。

  “介意。”徐忠仔細想了想,嚴肅道,“你介意我祈禱你工作室倒閉嗎?”

  徐忠很少這樣主動開玩笑,宋以嵐壓抑了一整天的心情好了許多,像是悶在胸口的一口氣全數散去。

  等到宋以峰出來,宣布要馬上去調監控,宋以嵐挑了挑眉,提出在原地等他回來。

  宋以峰這一天裏一直對她有氣,從最初滿不在乎的表現,到現在連動動腿都不願意。

  “你要是真不在乎,不如留在桐市好好打你的官司。”他一字一句,顯然是真的動了怒。

  宋以嵐剛剛放晴的心情陡然陰下來,“進出的記錄都有,說明人不在小區裏。安保中心沒有應急記錄,說明人在小區裏的時候始終安全。分析到這種程度還不夠嗎?”

  宋以峰還在氣頭上,才剛找到一個口子發泄出來,他瞥了一眼徐忠,一串話沒過腦子就跑了出來,“明裏關心她的安危,暗裏換個地方談情說愛,你不覺得羞恥嗎?”

  “我就當你衝動上腦說出來的都是屁話。”宋以嵐轉過頭不再看他。

  “一個母親家裏貼滿了兒子的照片,時不時來兒子買的房子裏看看,打掃衛生無微不至,就像當初對待兒子一樣。你說,算不算的上母子情深?”

  她語氣平淡,末了還輕笑了兩聲。“可惜這個兒子未必多關心他媽,一年到頭也沒回來幾次,隻留下他媽睹物思人。”

  嘩啦一聲,一串鑰匙直朝著宋以嵐砸過來。半秒鍾之後,落在徐忠結實的後背上。

  “那也是你媽。”宋以峰的聲音冷的像結了無數冰渣。

  “我承認沒用,她承認麽?”宋以嵐覺得腦仁漲得發疼,她不想繼續吵下去,於是兀自打開車門坐了進去。

  周圍一時間安靜地可怕,隻剩宋以峰深深的喘氣聲。

  徐忠撿起地上的鑰匙朝宋以峰走過去。那鑰匙沉甸甸的,宋以峰砸的時候也真的使了勁,像個小鐵塊結結實實地撞在後背上。

  “生氣可以,別動任何傷害她的念頭。”徐忠說的很慢,聽起來異常冷靜,聲音裏卻帶著不容質疑的堅定,“可能她表現得不如你焦急,但是她今天裏至今為止的每一個決定,都是冷靜分析之後正確的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