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節
作者:四眼娃娃一渡清河      更新:2020-07-11 15:14      字數:3814
  午後,雍親王離開了禮部,去往順天府。

  磨勘的參與官員各自回了廂房休息,這些天的連續忙碌,多少讓人有些疲累。廂房各間都關緊了門,一點聲息也無。

  王頊齡年紀最大,勞心勞力幾日,好容易得了空閑,便在床榻上小睡。

  誰知,這一睡就到了傍晚,外麵天色已經擦黑。

  王圖炳沒敢打擾父親休息,眼看天快黑了,才端碗清茶,進了王頊齡的房間。

  “什麽時辰了?王爺回來了嗎?”

  “還沒有,已過酉時了,想是快回來了,”王圖炳把父親從床上扶下來。

  王頊齡眼睛已有些花了,迷迷蒙蒙地向窗外看著,突然看到了一點兒奇怪的亮光。

  “那是什麽?”

  王圖炳順著父親的手向窗外看去,那一點亮光一跳一跳地陡然擴大!

  “火!”

  王圖炳瞪大了眼睛,從他父親這房間看出去,正是禮部後堂。

  “糟了!”

  王頊齡猛地反應過來,“會卷!”

  連肖的馬車跟在雍親王的車駕後麵,一起返回禮部。

  連肖神色不虞,這一下午,雍親王雖說親自提審那名舉子,卻仍然沒有用刑。

  好生地帶進去,又好生地送回了牢裏。

  提審期間,連肖隻能等在外頭,連雍親王問了什麽都不知道。

  一行車馬鳴鑼開道,很快駛到了東長安街,六部就在前方不遠處。而此時,禮部上空已經升起了團團黑煙。

  連肖聽到外麵的喧嘩,推開了車窗,臉上慢慢露出了笑容。

  車駕停到了禮部門前,王頊齡被人扶著,臉上都是黑灰,卻仍然想往裏衝。

  “王老大人!”

  四阿哥下了馬車,及時叫住了他。

  王頊齡回頭看到雍親王,兩行熱淚就落了下來,“王爺,老臣無用,老臣無用啊!”

  “王老大人,你這是何苦?”四阿哥及時扶住了要跪倒在地的王頊齡。

  “王爺,雖然火勢發現的早,但後堂疑被人潑了油。火勢起的太快,我們沒能搶出會卷……”

  王炳圖扶著自己幾欲暈厥的父親,也是滿臉漆黑,雙眼哀歎。

  “這也不能怪你們,無須自責……”

  四阿哥仰頭看向飄著黑煙的半空,重重地歎了口氣。

  “王爺,這擺明了是有人要毀滅證據,故意縱火!”

  王鴻緒走了過來,一臉憤怒,“如此大膽,簡直駭人聽聞!”

  “是啊,王爺。咱們前腳剛去了順天府,他們後腳就敢在禮部放火!那名舉子和他背後的人是拿準了王爺的心思,故意視律法於無物啊!”

  連肖趕上來,也是滿腔怒火。

  “王爺今天還堅持以禮待人。可這種人,明擺著是有恃無恐!如此行事,將王爺置於何地,將聖上置於何地啊?”

  王頊齡、蔣廷錫等人立在一旁,此時也掩不住憤慨之情了。

  一把火燒了三百份會卷,這讓同科取中的舉子們怎麽辦?

  即便之後正常殿試,這屆會試的公正性也必將受後人詬病。

  朝廷舉行一次科舉,要耗費多少人力物力?舉子一朝登科,又要苦學多少年?

  如今隻因這一二考試作弊的小人,竟全都毀了。

  “王爺,事到如今,您也不須再顧慮太多了……”

  王頊齡也終於開了口,“眼下朱卷、墨卷皆毀,若是那名舉子還不招,豈不讓那些協同作弊的賊人逍遙法外?王爺不能再手下領情了!”

  “可是,”蔣廷錫仍然不太讚同,“眼下雙卷都不在了,王爺若要再用極刑拷打,豈不有師出無名,屈打成招之嫌?”

  “雙卷我們都已看過,有與沒有也沒什麽差別。”

  連肖接著道,“請王爺嚴罰那名舉子,並將另一名舉子立刻抓捕歸案!還有謄錄所、對讀所的官員,若是他們自己不承認,就抓捕他們的同僚、上官!重刑之下,微臣相信,總有能開口的!”

  “如此大張旗鼓,隻怕會擾的滿朝不安啊……”

  四阿哥背著雙手,臉上似乎仍帶著猶豫。

  “可是王爺,您如今也沒有他法可想了。”

  王鴻緒上前了兩步,壓低聲音道,“王爺主持會試磨勘,出了作弊的事,尚未查出其中關竅,卻讓人在禮部燒掉了三百份會卷。這消息要是傳進宮裏,萬歲爺勢必龍顏大怒。屆時,王爺若還遲遲交不出這作弊案的主犯從犯,隻怕會雷霆加身,於您的名聲也是極大的損害啊。”

  “王大人這話就難聽了,”一直跟在四阿哥身後,沒什麽動靜的蘇大公公突然開了口,“我們王爺行事謹慎,事情沒查清楚前,不隨意對舉子用刑,是為了維護朝廷與天下學子的關係,更是顧念萬歲爺的一片愛才之心。如此用心良苦,怎會惹得龍顏大怒,又怎會損害名聲?”

  王鴻緒眉心皺起,打量著這位頗有名氣的蘇公公,又回頭看了看雍親王,再開口時語氣十分倨傲,“本官與王爺商討的是朝廷大事,蘇公公一介內監,還是少開口的好。”

  一直沒什麽大動作的雍親王聞言,轉過了頭,眼神異常冰冷,語氣裏滿滿的警告,“本王的人,開口還是閉嘴,輪不到他人來置喙!”

  王鴻緒被噎的一愣,麵色不虞,卻也不得不退後一步,拱手道,“請王爺恕罪。”

  那邊,主持救火的禮部官員跑了出來,向四阿哥行禮道,“啟稟王爺,明火已經撲滅,主要起火點就在後堂。縱火之人怕是利用侍衛交班之時翻進了後堂的窗戶,又在火起之後趁亂逃出。眼下,微臣還在清查。”

  “那,那會卷呢?可還有餘剩?”王頊齡慌忙問道。

  禮部官員一時猶豫,可看了看雍親王的神色,還是滿眼惋惜地衝王老大人搖了搖頭。

  王頊齡整個人都跟著一晃,王圖炳趕忙扶住他,輕聲安慰著。

  “快點走!後麵跟上!”

  禮部大門裏,又押了幾個人出來,正是之前被暫時扣在禮部審問的謄錄所、對讀所的人。

  “王爺,臣等冤枉啊,王爺!”

  “閉嘴!”看守的侍衛十分嚴厲。

  “王爺,不如將這幾人送往順天府大牢吧,微臣一定從他們嘴裏摳出東西來!”連肖又再度搶白道。

  四阿哥沒有搭理他,守衛在旁的傅鼐衝那幾個侍衛道,“把人帶過來!”

  “是!”侍衛們聽令而行。

  幾位下了獄的官員此時已是肝膽俱裂,被帶到雍親王麵前,也隻會叩頭喊冤了。

  “王爺,他們就是死鴨子嘴硬。不給點兒厲害的,不會說實話的!”

  “連大人!”

  蘇偉開口,堵住了連肖沒完沒了的話頭,“王爺還沒說話呢,您是不是太多嘴了?”

  第483章 峰回路轉

  康熙五十年

  六月初七,禮部

  連肖也被蘇大公公堵了一句, 卻不敢嗆聲。畢竟雍親王適才的護短行徑, 眾人都看在眼裏。

  “王爺, 您當如何?”王頊齡被連番打擊, 已快站不住了。

  四阿哥揚手,讓王炳圖帶著王老大人到台階上稍作休息。

  “這些天該問你們的也都問過了, 出了什麽事, 想必你們心裏也都清楚。”四阿哥對著地下跪著的幾個人道。

  “本王今天, 不再問其他的了,隻是讓你們想一想, 兩位舉子的會卷出了問題, 朱卷、墨卷不符。而你們負責謄抄和校對,若是真的沒有與舉子們合謀作弊,那麽這中間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雍親王這話問的著實奇怪, 不光是跪在地上的人一時摸不清頭腦,圍觀在側的王家父子和蔣廷錫,阿克敦等人也是麵露疑惑。

  想了半天, 跪著的幾個人中,一個看起來最年輕的, 突然抬頭道, “罪臣之前已經看過朱卷,確實是罪臣親手謄抄的!那麽,如果問題不是出在朱卷上,那就是出在墨卷上了!朱卷是真的, 墨卷是假的!”

  “胡說八道!”

  連肖大喝了一聲,“墨卷在校對後就封存了,怎麽可能造假?考官閱卷都已朱卷為準,墨卷造假了又有何用?你們不要為了逃避罪責,就在此胡言亂語!”

  “是啊,王爺,若是墨卷造假,對舉子並沒有好處,這於理說不通啊,”蔣廷錫也沒怎麽想明白。

  雍親王搖了搖頭,繼續道,“我們先且不管動手之人的目的,隻是單純地想一想,有人調換墨卷,導致朱墨卷不符,可行不可行?”

  “墨卷從謄錄所出來後,就封存在了外收掌,直到磨勘開始,才被送到禮部。若要調換,那隻能是在外收掌或是禮部了。照理來說,不是不可能。”王炳圖開口道。

  “可是,朱墨卷外皮有各一半的朱印,這印都是暗碼,三百份各不相同,暗碼原文隻有彌封所才有。而墨卷從外收掌送到禮部時,咱們是根據原碼對過朱印的,並未發現有對不上的情況。”蔣廷錫跟著分析道。

  “那麽,隻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外收掌和彌封所的人勾結,偷出墨卷,利用原碼偽造。另一種,就是在磨勘期間,原碼、朱墨卷都在禮部,而動手的人就在我們中間……”阿克敦也開了口,卻有些膽寒。

  王頊齡在此時也緩過了神,他扶著王炳圖的手站了起來,“眼下,想必王爺心裏已經有了決斷。若是王爺懷疑臣等,臣願接受審訊!”

  “父親!”

  王炳圖一聽立時有些急了,連忙衝雍親王下跪道,“請王爺體諒父親年老,小臣願替父受審!”

  “王家不愧一門風骨,本王很是欽佩,”四阿哥偏頭看向王鴻緒,“想必王大人也願意配合吧?”

  王鴻緒瞳孔閃爍,人往後退了半步,又將將站住,“王爺若是懷疑,臣等自然願意。但是,您光憑如此荒謬的猜測,就要審問朝中大員,隻怕到了禦前,您也難以自圓其說吧?”

  “本王何需自圓其說?”雍親王輕笑了一下,“本王隻需要一個結果就夠了,能維護科舉的公正,損了幾個朝廷大員又有何幹係呢?”

  像是應承雍親王的話,傅鼐帶領的侍衛,慢慢散開圍住了禮部大門四周。

  順天府丞連肖率先白了臉,“王爺,您不能這麽做!朱墨卷不符,您不先調查舉子作弊之事,反而要拿磨勘的官員問罪,這是何道理?”

  “是何道理?”

  雍親王轉過身,麵對著連肖,“本王正好也要問問,你的房間裏平白藏了一張會卷的封紙,是何道理?”

  “什麽?”連肖一時愣住了。

  那邊蘇偉從懷裏掏出了一張在場眾人都很眼熟的封紙,“這是從連大人房間裏搜出來的。”

  “這是會卷的封紙!”蔣廷錫走到蘇偉跟前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