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節
作者:四眼娃娃一渡清河      更新:2020-07-11 15:14      字數:5131
  “鄂海發了奏章回來了,”四阿哥冷哼了一聲,“說是甘肅存倉米麥及現在可供采買的米石,已盡夠賑災及配給兵丁。又莊浪、西寧、鞏昌三處,有舊貯粟米四萬餘石,將此米運送三萬石至甘州,再與甘肅存倉之麥一起,陸續運至軍前,相兼支給,軍需有餘。若從鄰省運送,路遠費多,請行停止①。皇阿瑪已經應下,現在回折已經在路上了。”

  “那,”蘇偉皺了皺眉,盤著腿往四阿哥身邊湊了湊道,“甘肅的存糧到底夠不夠啊?”

  “看地方呈上來的記錄確實是夠的,”四阿哥把一本冊子攤開給蘇偉看,“不過,各地方府庫虧空已不是一年兩年了,甘肅這幾年頻頻大旱,收成能有多少。我估摸著,不少糧倉都是樣子貨,最後肯定還得從老百姓身上扒。”

  “都已經大旱了,再扒要死多少人啊,”蘇偉皺皺眉,“那個鄂海最不是東西了,擺明了拿捏富大人嘛,川陝的存糧怎麽也要比甘肅強些,這麽推三阻四的,他就是想趁機分一杯羹!”

  四阿哥輕輕歎了口氣,又拿起筆蘸了蘸墨,“富寧安到邊關統籌兵丁糧餉,對於這種局麵,應該是早有準備的。我這就書信一封,讓年羹堯先籌措一批糧草,若是邊關有需要,直接從四川調過去。甘肅的存糧還是要以賑災為先。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如果皇阿瑪追究,富寧安可以把責任擔下來。皇阿瑪心裏也有數,不會為難他的。”

  蘇偉認同地點點頭,看著四阿哥寫信,四阿哥卻一直沒忘被人岔過去的話題,瞥了一眼裝乖巧的蘇大公公道,“我都聽庫魁說了,老九、老十身邊那兩個公公,你以後不許再接觸。就是老九打了拉攏你的算盤,老八可不糊塗,這事兒太危險,你給爺到此為止。”

  “那我不是白喝那麽多酒啦!”蘇偉眼睛一瞪,伸手拉了拉四阿哥的袖子,“我會見機行事的,我又不傻,不會太深入其中的。再說,那個何玉柱很能沉得住氣,今天一天都在跟我打馬虎眼,他們到底打了什麽主意,現在都還不能肯定呢。你再讓我接觸接觸,起碼搞清楚他們的目的再決定嘛。”

  四阿哥看了看那牽在袖子上的手,嘴角微微勾起,“蘇大公公定下的事,估計本王爺再怎麽反對,都是於事無補的吧。”

  “那哪能呢,”蘇大公公嘴角一咧,拽著毯子舒服地往四阿哥身上一靠,“宮裏宮外的人都知道,我一向最聽話了……”

  翌日,

  一大清早,蕭二格到東小院外給蘇偉送來了消息。

  “咱們的人在八爺府外守了四五天,總算逮到了那姓馮的影子,跟您提供的消息一樣,那姓馮的果然在外頭支了個院子,大的小的都有!”

  “地址查出來了?”蘇偉低頭挽起袖口。

  “查出來了,”蕭二格湊到蘇偉耳邊,“在大柵欄那一帶,別看人多眼雜,但幹的都是見不得人的勾當,反倒不惹人懷疑。”

  “好,把人看起來,等下次馮進朝出門,咱們去逮個活的!”

  “好嘞,”蕭二格利落地應了一聲,轉身離去。

  張起麟湊上前,有些擔心地道,“這事兒靠不靠譜啊,說到底,八爺府那位側福晉對咱們還是心存著芥蒂的。”

  “不怕她心存芥蒂,大家都是互相利用罷了,”蘇偉看向僅一牆之隔的八爺府,“嘉怡在八爺府的作用不小,決不能輕易放棄。那個馮進朝,是她一手培養起來的,這個把柄,既然她能用,咱們自然也能用。”

  日上三竿,蘇偉準備出門,卻在東花園的拱門旁碰到了正巧尋過來的侍女淩兮。

  “蘇公公安好,”淩兮衝蘇偉欠了欠身,“我們家小主在那邊的亭子裏彈琴,湊巧看見蘇公公經過,想跟蘇公公說說話。”

  蘇偉看了一眼不遠處坐在亭子裏的年氏,輕輕點了點頭,跟隨淩兮走到了涼亭旁。

  “奴才蘇培盛給側福晉請安。”

  “蘇公公請起,”年氏側對著蘇偉,臉也沒有轉過來,兩手都按在古琴上,“耽誤蘇公公辦事了,隻是蘇公公平日裏事忙,若不是恰巧遇上,我也不好貿然打擾。”

  “側福晉太客氣了,”蘇偉低下頭,“側福晉有事要吩咐,隻管派人來傳喚一聲就是。”

  “並非是什麽吩咐,”年氏看了淩兮一眼,淩兮上前,遞給蘇偉一個沉甸甸的荷包,“上次險些落水,多虧蘇公公出手相救。這些是我的一點心意,蘇公公先收下吧。”

  “這——”蘇偉猶豫了片刻,抬頭正碰上淩兮略帶祈求的視線,遂伸手接過,“奴才多謝側福晉賞賜。”

  年氏輕撥了一根琴弦,臉色隱藏在一片陰影裏,“我還有一件事,想問問蘇公公。”

  “側福晉請講——”

  年氏緩緩咽下口氣,一旁的淩兮卻莫名有些緊張。

  “你為什麽要救我?”

  這話一出口,亭子裏平白卷起一陣風,若不是年氏轉過頭來,蘇偉都以為自己剛才是不是幻聽了。

  “那個,保護主子,本來就是奴才該做的啊,”一腦袋問號的蘇公公,實在不知年氏有什麽用意,尋思了半天,隻好試探地回答了這麽一句。

  年氏聽了,神情似乎沒什麽變化,重新轉回頭,輕輕撫摸起琴弦,“那就多謝蘇公公了,蘇公公去辦自己的事吧。”

  “嗻……”蘇大公公應了一聲,莫名覺得有些心虛,遂趕忙揣著沉甸甸的荷包告退了。

  淩兮看著蘇培盛走遠,對自家主子更為擔心,待轉過身來正要上前時,卻愕然發現,年氏哭了……

  一滴滴淚珠砸在琴弦上,摔得四零八落。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年氏的人設跟詩玥差不多,隻不過她求的比詩玥多些,所以大家總會討厭她。

  三個人的感情之路上,最悲哀的,不是有個情敵,而是你把人家當敵人,人家壓根沒把你放在眼裏啊。

  ①該奏章引用自康熙起居注“議政大臣等議覆、四川陝西總督鄂海疏言……應如所請。從之”

  第379章 翩翩少年郎

  康熙四十八年

  十一月初五, 京城

  大柵欄附近,一處隱蔽的胡同口,馮進朝一路小心翼翼地下了馬車, 塞給車夫一塊碎銀子,自己按了按瓜皮小帽, 躬身進了一處暗門。

  少見地,暗門子的老媽媽沒有迎出來, 屋內有低低的說話聲, 大概又是哪個恩客臨門。

  馮進朝也沒心思去理會他人, 自己順著牆邊的一條小路穿到了後院,打開後院牆角的木門, 外麵赫然是一條三角暗巷。

  暗巷沒有其他出口, 隻連著一間獨門獨戶的小院。馮進朝依稀聽到了院內有孩子的講話聲, 本來一直緊張的神色瞬間放鬆了下來。

  “月娟,寶兒,開門!”

  院內的說話聲驟然停止, 馮進朝等了片刻, 漆黑的木門被人緩緩打開。

  “老爺,”開門的是伺候人的劉婆子。

  馮進朝沒有理會她,直接穿門而入, 兩把鋥亮的銀刀隨後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們是什麽人?!”

  “老爺!”

  一個長相頗秀氣的年輕婦人摟著個五六歲的男孩被推到他麵前。

  馮進朝睚眥欲裂,“寶兒,月娟,你們別怕!”

  架在肩膀上的銀刀被震地一晃, 馮進朝抻著脖子,衝挾持人質的幾個人喊道,“你們這些不長眼的狗東西!知不知道爺爺是誰?識相的,趕緊放了她們娘倆!否則,爺爺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院內的持刀眾人都沒有什麽反應,反是一直開著門的堂屋內,傳來兩聲輕笑,“真是看不出來啊,馮公公還是個癡情的人物。”

  馮進朝辨認出了聲音的主人,一時瞪圓了眼睛。

  蘇偉從屋子裏走出來,一身錦緞長袍,藏青色抹金邊鬥篷,刻著“雍”字的玉牌在腰間慢慢晃著,嘴角還噙著笑,“咱家過來前,還想著會不會是個誤會,沒想到啊……”

  饒有意味的眼神瞟過馮進朝的下半身,蘇偉緩步走到摟著孩子的婦人跟前,伸手摸了摸那孩子的腦袋,“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啊,這要領到敬事房去——”

  “蘇培盛!”

  馮進朝幾乎忘了自己還壓在人家的手裏,就要一個猛子撲過去,把孩子搶回來時,兩隻胳膊被人一扭,整個人跪到了地上。

  蘇偉的神情驀地冷了下來,轉身凝視著馮進朝道,“馮公公,好歹也是個伺候皇阿哥的,你不會到現在都沒搞清楚自己的處境吧?

  馮進朝被當頭潑了冷水,這才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抬起頭道,“你到底想怎麽樣?我隻是個太監,就算被捅到敬事房去,也追究不到八阿哥身上。而且,我到八阿哥身邊的時間尚短,八阿哥對我也不是完全信任,朝政上的事兒我是一點都接觸不到啊!”

  蘇偉不耐煩地翻了個白眼,回身走到門檻處坐下,“馮公公想多了,咱家今日找你,不過是跟你通個氣罷了。你能做什麽,不能做什麽,本公公心裏清楚的很。其實,想當初如果沒有咱家的安排,馮公公也沒那麽好的機會到八爺跟前露臉。”

  馮進朝一臉不解,“你什麽意思?”

  蘇偉歪了歪頭,“馮公公就不好奇,一個藏了這麽深的秘密,本公公是怎麽發現的嗎?”

  馮進朝神情恍惑,一點點線索在腦中慢慢勾連,半晌後,才突然反應過來,愕然抬頭道,“側福晉是你們的人!”

  蘇偉慢慢勾起唇角,“馮公公不也是我們的人嗎?今天是新仆見正主,所以馮公公不用太過擔心,隻要你好好配合,咱家是不會為難貴夫人和孩子的。”

  馮進朝的視線在月娟和寶兒的臉上慢慢滑過,繼而又重重地落在蘇偉身上,“你們想讓我做什麽?”

  “不是什麽大事,”蘇偉低頭拍了拍靴子上的浮塵,“最近側福晉在貴府可還好啊?”

  馮進朝抿了抿嘴唇,眼神有一絲閃爍,“專房之寵,深得貝勒爺看重,隻是身子有些差。”

  蘇偉手上的動作一頓,半邊臉色隱藏在了一片陰影裏,“庫魁!”

  一直站在門旁的庫魁一點頭,衝壓著婦人和孩子的侍衛使了個眼色。

  “娘——”

  孩子被侍衛單獨拉到了一旁,銀亮的刀光隨之一閃,馮進朝頓時大叫道,“住手!住手!我說,我什麽都說!”

  侍衛在庫魁的示意下停了手,孩子又被帶回了母親身邊。

  蘇偉直起身,懶洋洋地道,“馮公公,你可別考驗咱家的耐性。咱家知道,你們馮家人丁單薄,你為了這個孩子幾乎把命搭進去。咱家不是那種沒有人情味兒的人,也不樂意平白毀去別人的幸福。但是,咱家可不是專幹虧本買賣的蠢貨,這筆生意要是沒有賺頭,就別怪咱家心狠手辣了……”

  馮進朝臉色蒼白,一頭冷汗,聽了蘇偉的話,隻頻頻點頭,“小的知道了,小的明白了,小的絕不敢再跟蘇公公耍心眼了。”

  蘇偉欣慰地點點頭,馮進朝繼續道,“隻是,側福晉的事兒,您也別怪小的說不清楚,實在是小的也一頭霧水啊。本來一切都好好的,貝勒爺不怎麽往後院去。就是前一陣子不知為什麽,突然對側福晉熱絡起來了。在承恩園時,常跟側福晉在花園過夜,也不讓奴才跟著伺候,院子外頭都有人把守著,小的想打聽也打聽不出來。但是也是從那時候開始,側福晉就開始不對勁起來了,天天神神叨叨的,精神變得奇差。我去接過幾次側福晉,她好像很怕到花園去的樣子,還兩天一小病,三天一大病的。回到王府這些天也是,貝勒爺常把側福晉叫到前院去,而且還吩咐說,側福晉要休養身體,不許旁人打擾,也不許隨意出門。”

  蘇偉站起身,眉頭深鎖,在原地逡巡了片刻,轉頭對馮進朝道,“你幫我安排一下,我要見繡香一麵。”

  “這,”馮進朝麵露難色,“側福晉那兒看得很緊啊,小的怕——”

  蘇偉眉毛一擰,馮進朝當即咽下了一肚子的推脫之詞,“是,小的回去想辦法,一定盡快安排。”

  “嗯,”蘇偉蹭了蹭鼻頭,慢慢吐出口氣,“你這處院子倒是個好地方,有消息就傳到這兒來吧,我會派人盯著的。”

  “是,”馮進朝低頭。

  蘇偉走到馮進朝身前,放輕了嗓音,“至於你的家眷——”

  馮進朝抬起頭,蘇偉彎了彎唇角,“你也別怪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畢竟咱們合作的時間還不長。”

  “蘇公公!”

  “誒,”蘇偉打斷馮進朝的懇求,“你放心,我不會為難她們的,我會給她們找個妥帖的地方安置,讓人好生照顧,每月再讓人帶你去看她們一次。隻要你辦事牢靠,就算哪天折進去了,也不用擔心她們母子的生活,我會保她們一輩子吃用無憂。當然,如果哪天你立了大功,一朝改頭換麵,帶著妻子、孩子遠離是非,平穩一生也不是不可能的。”

  蘇偉的最後一句話許是真的打動了馮進朝,後者抿了抿唇,堅定了神色,拱手下拜道,“小的一定聽從蘇公公的吩咐,全心全意為雍親王辦事!”

  傍晚,東花園

  鈕祜祿氏與詩玥相攜在花園裏散步,石子路兩旁鋪了層厚厚的秋葉,金黃的色澤映在夕陽的餘暉下,透著幾絲溫暖和絢爛。

  “我就說這時候該出來走走吧,”鈕祜祿氏搭著慕蘭的手臂,微微側身對詩玥道,“偏姐姐就愛憋在西配院裏。等再過幾天,天氣涼了,想出來活泛活泛都不成了。”

  詩玥聞言輕笑,看著四周的景色,心情也舒暢不少,“每每走到這裏,都能聞到一股棗子的香氣,想是東小院後頭的棗樹已然成熟了。”

  “可不是,我就說這味道怎麽饞人的緊呢,”鈕祜祿氏站到亭子的台階上,往東小院眺望道,“也不知王爺回沒回來,咱們去摘幾顆棗子應該不打緊吧。”

  詩玥心上一緊,不動聲色地道,“去那兒摘什麽,聞著香實際上又酸又澀。你要想吃我那兒還有不少呢,回頭做了棗泥糕給你送去。”

  鈕祜祿氏回過頭來,衝詩玥輕輕一笑,“我就一說,哪能真跑去摘呢。倒是姐姐惦記我,我可等著你的棗泥糕啦。”

  詩玥彎了彎唇角,拉了鈕祜祿氏的手,兩人往花園門口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