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節
作者:四眼娃娃一渡清河      更新:2020-07-11 15:14      字數:5366
  四月十八,雍親王府

  傅鼐走進東小院時,正和騎著石獅子的蘇大公公對個正著。

  “蘇公公,”傅鼐啞著嗓子笑了兩聲,“您這兒坐騎是哪兒來的啊?”

  “偏門的石座壞了,我讓他們先搬進來放一會兒,”蘇偉在獅子背上挪了挪,扁著眼睛盯著傅鼐從門口總到廊下。

  傅鼐咽了口唾沫,從懷裏掏出幾封拜帖遞到蘇偉手下,“這是門房送來的,請蘇公公過目。”

  “恩,”蘇偉牛掰哄哄地翻了翻,基本上一個不認識。

  屋內,被強製午睡的四阿哥好不容易熬到了時辰從床上挪到榻上,伸手到櫃子上一模,臉頓時皺成一團。

  站在門口的小英子見狀,立時準備開溜,卻被四阿哥逮個正著,“爺的書呢?奏章不能看,怎麽連書都不見了?”

  “額,書被師父收起來了,”小英子苦著臉祈禱著自家師父快來救駕,“師父說,到了下午,主子就不能看書了。”

  “為什麽?”四阿哥揚起眉梢。

  小英子嘟囔了兩聲低下頭道,“下午光線不好,會傷眼睛的,師父還說,說——”

  “說什麽?”四阿哥沉下臉。

  小英子咽了口唾沫,壯起膽子道,“師父說,王爺沒事兒就該多出門溜達溜達,鍛煉身體,天天窩在榻子上,當心——當心未老先衰!”

  “蘇培盛!”屋內一聲怒吼,將房梁上的塵土都震下來一層。

  蘇偉摸了摸自己胳膊上的雞皮疙瘩,一步一步往屋內挪去。

  四月二十,西配院

  寶笙領了裁縫師傅進門,笑著對茉雅奇道,“大格格的身量真是一天一個樣,這回得讓師傅好好量一量,夏天的衣裳不比冬天,一點兒不合身都看得出來。”

  茉雅奇彎著唇角站起身,“裙子小褂都挽好邊兒,回頭我要是再長,放出來點兒就是了”。

  “大格格說的是,”裁縫師傅低下頭,拿著尺子開始量尺寸。

  “格格,”看門的小丫鬟走進房門,向茉雅奇一俯身道,“白芍姐姐在門外,說要求見格格。”

  “她怎麽來了?”茉雅奇蹙了蹙眉,“上次她跟伊爾哈屋裏那個蘭青衝突,我不是把她調去針線房了嗎?”

  “可能是有事兒要向格格稟報吧,”寶笙向外看了看道,“格格看在漾兒姑姑的份上,讓她進來問問吧。”

  茉雅奇緩緩吐了口氣,略一思忖後點了點頭道,“好吧,讓她進來。”

  白芍被小丫鬟領進屋門後,直接噗通而跪,“奴婢叩見大格格,奴婢有要事稟報。”

  茉雅奇見她發黃的臉色,明顯粗糙的雙手也略有些不忍,“什麽事兒?說吧。”

  “啟稟大格格,”白芍抬起頭,“有人在背後傳大格格的閑話,說大格格不分尊卑,不懂男女大防,專跟,跟——”白芍語氣一頓,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茉雅奇的神情,一頭叩在地上,“說大格格,專跟太監走得近!”

  “放肆!”桌上的茶碗被茉雅奇一把掃到地上。

  寶笙幾個連忙跪下請罪,茉雅奇深吸了兩口氣,轉頭看向跪在一旁的裁縫師傅道,“你在針線房,可有聽過這些流言?實話實說,若敢欺瞞於我,我就把你連同白芍一起送到福晉跟前兒去!”

  “奴才不敢欺瞞,”裁縫師傅慌忙叩頭,“白芍的話,奴才,奴才確實聽人提起過。隻是,隻是一些不入耳的閑話,奴才,奴才是萬萬不敢當真的。”

  茉雅奇聽了裁縫師傅的話,立時麵沉似水。

  寶笙咬緊嘴唇,膝行到茉雅奇跟前開口道,“都怪奴婢糊塗,消息不靈通。大格格一定要告訴福晉,或者直接告訴王爺。這事兒關乎大格格的名節,決不能輕易放過了!”

  茉雅奇一步一步走到茶椅跟前,清冷的神情已經鎮靜了不少,“我要先查出是誰傳的這些謠言,再決定是否驚動福晉和阿瑪。寶笙,你去針線房走一圈,務必查出謠言是從哪裏傳出來的,如果有人不配合,直接送到暗房去!”

  寶笙微微一震,暗房是什麽地方,整個雍親王府的奴才都清楚,凡是進去的,沒有幾個能囫圇個出來的。

  傍晚,東小院

  蘇大公公正甩開膀子,跟四阿哥搖骰子贏銀子,小英子慌裏慌張地跑了進來,“王爺,師父,不好了。西配院傳來消息,說是大格格生了大氣,處置了針線房好幾個奴才,現在帶著人往二格格那兒去了。”

  “什麽?”蘇偉瞪圓了眼睛,連忙準備下地蹬靴子,卻被四阿哥拽住了一隻胳膊。

  “不過幾個奴才罷了,茉雅奇要處置一定有她的緣由。”

  “這個我知道,可是,大格格怎麽往二格格那兒去了?”

  蘇偉轉頭看向小英子,小英子抿了抿唇道,“剛才柴公公來稟報,好像是二格格屋裏的人在外麵四處傳大格格的壞話,針線房的一個丫頭偷偷告訴了大格格。”

  “二格格不會讓人幹這種事兒的,”蘇偉皺起眉頭,又打算下地,“一定有什麽誤會,我去看看。”

  “孩子們的事兒就讓孩子們去解決,”四阿哥拉住蘇偉靠在軟榻上,“更何況,就算伊爾哈真的做了什麽不得體的事兒。由茉雅奇這個長姐去教導也是理所應當。”

  “可是,”蘇偉揪了揪辮子,“兩位格格感情那麽好,要是因為這件事兒起了嫌隙——”

  “這嫌隙遲早要有的,”四阿哥接過話茬。

  蘇偉愣了愣,“什麽意思啊?”

  四阿哥緩緩地歎了口氣,“你知道,在爺的心裏,茉雅奇和伊爾哈不分高低,都是爺的掌上明珠。可是,在外人眼裏,她們還是有分別的。爺沒有嫡女,女孩兒自然以長為尊。茉雅奇注定要背負更多的責任,所以,也必將擁有更高的榮耀。如果,伊爾哈不能忍受屈居人下,她們倆的嫌隙就是不可避免的。還不如,讓她們早些認清現實。爺相信,茉雅奇可以處理的很好,伊爾哈也有足夠的心胸。”

  蘇偉抿了抿唇,看了看窗外,又看了看四阿哥,躊躇了半天,最後衝小英子一指道,“去,隨時關注事情進展,有情況及時匯報!”

  第324章 大格格

  康熙四十七年

  四月二十,傍晚

  茉雅奇走進伊爾哈的院子時,院子裏很是熱鬧。伊爾哈正跟幾個侍女圍成一圈踢毽子,彩色的羽毛在空中忽上忽下,歡快的笑聲擱著院牆飄出很遠。

  “大格格——”

  守門的小丫頭剛要通報,就被茉雅奇抬手製止。

  伊爾哈一個反跳又踢了十幾個,叫好的侍女們卻漸漸沒了聲音。

  站在廊下的蘭馥,衝伊爾哈使了個眼色。

  伊爾哈一把接住掉落的毽子,轉頭看向門口,“長姐,你什麽時候來的?”

  茉雅奇輕飄飄地掃了蘭馥一眼,彎起唇角走到伊爾哈跟前,“我剛剛才進來,見你踢得盡興,就沒讓人出聲。”

  伊爾哈“嘿嘿”一笑,晃了晃手裏的五彩毽子,“長姐現在可沒我踢得好了吧?要是沒風的話,我能一連踢一百多個。”

  “長姐早就不如你了,這幾年身子也是越發懶怠了,”茉雅奇笑著拿出手帕,給伊爾哈擦了擦鬢角的汗珠,“晚上天涼,你都出汗了,當心別著了風,咱們進屋去說。”

  “好,”伊爾哈一把攬住茉雅奇的胳膊,兩人嬉笑著往屋裏走去。隻是路過廊下時,茉雅奇冷冷地瞥了蘭馥一眼,蘭馥脖頸一涼,慌忙低下了頭。

  內室裏燃起了燭香,二格格換了衣裳坐到茉雅奇對麵。

  炕桌上擺了兩盤新做的點心,蘭馥端著茶碗小心地邁進屋內,衝茉雅奇一俯身道,“大格格請喝茶。”

  茉雅奇微微眯起眼睛,看著蘭馥雙手平舉著茶碗,微微弓著身子,半晌沒說話。

  伊爾哈嚼著滿口奶酥,看了看手臂逐漸顫抖起來的蘭馥,又看了看一直沒接過茶碗的茉雅奇,有些奇怪地道,“長姐,蘭馥是不是做錯什麽了?”

  茉雅奇轉過頭,嗓音略有些低沉,“她是你屋子裏的人,犯了錯本該由你處置。可這件事兒事關長姐的名譽,長姐不能因為一個長舌婦壞了自己和阿瑪的聲望,更不能因為一個居心叵測的小人壞了咱們姐妹的情分。所以,今天哪怕會惹你和李側福晉不高興,這個蘭馥,我也是非罰不可的。”

  “大格格,”蘭馥手上一抖,茶碗應聲而落,“蘭馥自從進了王府,一直安分守己,不知哪裏得罪了大格格,怎會牽扯到王爺和格格的名譽上去?一定是有小人陷害,還請兩位格格明察。”

  茉雅奇聞言一聲冷笑,“好伶俐的一張嘴啊,怪不得能把假的說成真的。針線房的人已經都招了,說本格格不顧男女大防,一心討好阿瑪身邊大太監的謠言,就是打你這兒來的。怎麽?你是想讓本格格把人都叫來,跟你一一對質嗎?”

  伊爾哈聽了茉雅奇的話,立時瞪圓了眼睛,轉頭看向蘭馥道,“你好大的膽子!我平時訓你的話你是一句都沒聽進去是不是?敢造我長姐的謠,我看你是不想好生在王府裏呆了!”

  “二格格,”蘭馥一頭叩在地上,再抬起頭時,已是淚水盈盈,“不說咱們之間的表親關係,就是蘭馥進府後,兢兢業業地伺候您,什麽時候有過一點兒不盡心?您愛吃奶酥,蘭馥一日做三遍,就想您吃的時候別沾了半點兒潮氣。您嫌染鳳仙花汁兒浪費時間,蘭馥就在您睡著後給您看著,生怕您弄花了指甲,一眼都不敢眨。如今,不過是幾個針線房的奴才胡亂攀咬,您就真相信是我傳了那些謠言嗎?蘭馥對您和側福晉一片赤誠,您的話我就是死一萬次也不敢不聽啊。再說,蘭馥跟大格格無冤無仇,為何要冒著被懲處的危險,亂嚼這種舌根子呢?”

  伊爾哈怔了怔,略一思忖後,試探地看向茉雅奇道,“長姐,那幾個針線房的奴才是怎麽招的啊?會不會是有人想挑撥咱們兩個的關係,故意栽贓給蘭馥的?蘭馥平時雖然不算本分,但也沒道理傳這種瞎話啊?”

  茉雅奇看了伊爾哈一眼,緩緩地吸了口氣,“想要確認是不是有人栽贓並不難,這些奴才都是普通的家生子,送到暗房去呆一晚上沒有不說實話的。”

  蘭馥麵色一白,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茉雅奇,伊爾哈也頗為震驚,抿著嘴角半天沒說話。

  “二格格……”蘭馥顫抖著支起身子,雙膝交替地膝行到伊爾哈跟前,“我不要去暗房,暗房是什麽樣的地方啊,二格格救救我吧,救救我吧,我真的沒有說啊。”

  伊爾哈被蘭馥抱住膝蓋,眼看著她嚇得臉孔煞白,連嗓子都啞了,心下也有些不忍,可轉念一想她之前的種種行徑,又不得不懷疑,遂厲聲開口道,“針線房的人都是內務府調教出來的,沒道理一心針對你。你到底有沒有在外頭胡說八道,趕緊從實招來!否則,我也隻有送你去暗房了。你要真是被冤枉的,等我和長姐查明真相,自會放你出來。”

  “二格格,”蘭馥眼看著伊爾哈也不想庇護她,身子頓時一軟。

  自打她進了王府,就自詡是側福晉的親侄女兒,二格格的表姐,身份非比尋常,日後定是要攀附權貴的,對一般奴才根本看不進眼裏。就是對大格格,也是三分嫉妒,兩分輕蔑,一心覺得大格格的額娘不受寵,比不得自己姑母名分高。

  跟針線房的奴才傳些閑話,也是因為被人捧地暈乎乎的,之前又挨了二格格的訓斥,心下不忿,一時分不清眉眼高低,隻當自己真成了梧桐樹上的金鳳凰。不想這閑話越傳越廣,最後竟落到了大格格的耳朵裏。

  見蘭馥癱軟在地上,茉雅奇也不想再跟她多做廢話,對身旁的寶笙使了個眼色,寶笙就指使了兩個嬤嬤上前架起蘭馥準備往外麵拖。

  “二格格!二格格!”蘭馥頓時慌了,絲毫不顧及禮規地大肆掙紮,頭上的釵環掉了一地,兩個嬤嬤險些架不住她,“二格格,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啊,您忘了我之前對您說過的話了嗎?我是被人有意陷害的啊。”

  茉雅奇蹙緊了眉頭,有些疑惑地看了身旁的伊爾哈一眼。

  伊爾哈抿了抿嘴唇,臉色蒼白地別過頭,不再往蘭馥的方向看。

  “放開我,放開我,我是側福晉的親侄女兒,你們不能這樣對我!”蘭馥被拖到了門口,還是掙紮不休,一個嬤嬤實在被推得沒了耐心,伸手在蘭馥的腰上狠狠掐了一把。

  “住手!”院子裏一聲嗬斥,兩個嬤嬤慌忙下跪。

  大侍女喜兒扶著李氏走到門口,抬手就給了掐人的嬤嬤一巴掌,清脆的聲音,屋內的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茉雅奇從軟榻上站起來,看著蘭馥哭的梨花帶雨地撲在李氏的腿上,口口聲聲地喊著自己是冤枉的,是被人陷害的。

  伊爾哈也站了起來,兩隻手前後蹭了蹭,她被鬧的腦筋生疼,一時也不知道該怎樣開口。

  李氏推開蘭馥的手,皺著眉頭厲聲道,“把眼淚擦幹淨,鬧成這樣子像什麽話!我讓你來伺候二格格,是讓你來給她添亂的?又哭又喊的,外頭不知道,還以為二格格的院子裏鬧賊了呢。”

  茉雅奇皺緊了眉頭,伊爾哈在背後連連衝李氏瞪眼睛。

  李氏掃了她一眼,嘴唇一彎走進內室,“今兒的事兒我都聽說了,也是我教導不善,讓這個孩子惹了大格格生氣。你們姐妹倆從小就親近,可別因為這個事兒鬧生分了。這樣,把蘭馥交給我,我一定好好責罰她。針線房那些奴才,以訛傳訛,被發現了就胡亂攀咬,把幾句閑話鬧得人盡皆知,活該送到暗房去。等回頭福晉身子好些了,我一定稟告福晉,把他們都攆出府去,決不寬貸。”

  茉雅奇抬頭看了李氏一眼,又回頭看了看一臉倉惶的伊爾哈,心裏一時頗為猶豫。

  李氏淺笑一聲,拉過茉雅奇的手,輕輕拍了拍,“你呀,從小就是個厚道的性子,可見今兒是真生氣了,否則也不會在伊爾哈的院子裏動起手來。你放心,蘭馥雖然是我的侄女兒,但我絕不會徇私包庇。這謠言要真是由她而起,我就讓她從哪兒來回哪兒去,也省的教壞了伊爾哈,你看怎麽樣?”

  茉雅奇抿了抿唇,李氏到底是長輩,又是伊爾哈的親娘,話已說到這份兒上,她難道真能硬抓不放?

  見茉雅奇不再開口,李氏轉身冷冷地瞥了蘭馥一眼,“還抽搭什麽?收拾收拾跟我走,看我回頭怎麽罰你!”

  蘭馥擦了擦臉上的淚珠,一臉委屈地從地上站起來,跟著李氏往外走。

  寶笙左右看了看,小心地走到茉雅奇身邊,蘭馥就這麽不明不白的跟李氏走了,回頭還能查出真相嗎?“格格,這——”

  “李額娘請留步!”茉雅奇開口打斷了寶笙的話。

  李氏轉過頭,茉雅奇深吸口氣,緩步上前,“蘭馥不能跟您走。”

  李氏一愣,眉梢微微翹起,“這是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