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節
作者:四眼娃娃一渡清河      更新:2020-07-11 15:14      字數:5143
  第283章 川陝兵權

  康熙四十六年

  二月初,九門提督府

  掌燈時分,一輛馬車停到了提督府側門,托合齊得了通報後匆匆而出。

  車簾被掀開,披著一身灰色鬥篷的男子下了馬車,托合齊微微一愣,慌忙上前道,“不知是殿下親自駕臨,未曾遠迎,還請殿下恕罪。”

  胤礽隻冷冷地瞥了托合齊一眼,未著一語,便舉步邁進府門,托合齊抿了抿唇角,弓著身子跟在後頭。

  正院會客廳中,前來與托合齊商議應對策略的齊世武、耿額,正等著毓慶宮傳來的旨意,不想卻有小廝跑來稟告,說是太子殿下親自到了。

  “臣等叩見太子,”二人慌忙出了屋子,跪在院子當中。

  胤礽腳步一頓,掃了兩人一眼,亦沒有叫起便直接進了屋子。

  “殿下息怒,”托合齊親自奉上熱茶,“景熙的折子奴才們已經在想辦法,必不會拖累殿下。”

  胤礽冷聲一笑,將茶碗重重頓在桌上,“不會拖累?你們當胤禩那頭隻這一封折子就罷了了?你可知,他費心籌謀的根本不是你們如何結黨營私,而是皇阿瑪對本殿還能容忍到幾時!”

  “殿下,”齊世武舉步邁入正堂,“殿下何必懼怕區區一介小人?臣手握西南重兵,京畿一地的安全又俱在托合齊大人的掌控之中。隻要殿下登高一呼,臣等便以清君側之名,先將八阿哥擒下。屆時若皇上肯禪位於殿下則萬般皆好,若不肯——”

  “放肆!”胤礽一手掃落桌上的茶盞,目色墜如寒冰。

  托合齊慌忙拽著齊世武跪於堂中,俯下身道,“殿下息怒,臣等知罪。齊大人也是憤於八貝勒的屢次陷害,並無謀反之心,還請殿下寬恕。”

  胤礽喘了兩口粗氣,慢慢靠向椅背,“川陝一地天高水遠,若要調兵遣將根本是遠水解不了近渴。更何況,這些日子,皇阿瑪調了多少人過去?你們還以為西北一地的兵權牢牢握在你們手裏?別鬧笑話了!”

  齊世武皺了皺眉,還想說話,被托合齊一手按下。

  “至於京城九門的兵力,能有多大把握在直隸駐軍進京前控製住皇城,我想你們比我更清楚,”太子冷眼瞧向托合齊。

  托合齊略一沉吟後,拱了拱手道,“殿下言之有理,勤王之師尚需情由,殿下本為正統,若我們冒然起兵,反倒先失了人心。”

  “恩,你倒還不算糊塗,”太子略彎起嘴角,“箭在弦上還總有幾分威懾,若輕易鬆了手,隻怕射虎不成,反受其累。”

  “可是,”齊世武見狀插話道,“此次臣等受景熙那個老匹夫彈劾,若皇上一意追究,又該當如何?”

  “齊兄,”托合齊轉頭看向齊世武,語氣似頗為堅定,“這件事理應由我等承受,不可再煩擾殿下!”

  太子深吸口氣,嘴角帶了一絲嘲諷的笑意,冷眼看向兩人道,“這件事我自有計較,若皇阿瑪問起,你等一概推脫就是。最後成與不成,便看天意如何吧……”

  雍親王府

  東小院內,蘇偉正在臥房裏滿屋子打轉,四阿哥自己換了便服窩到榻子上。

  “我的信哪去兒了?”蘇偉將床上的褥子全部抖了開來,又挪開腳榻爬到床底下四處翻找,“我昨兒明明就塞到床縫裏的,怎麽不見了?”

  四阿哥默默無語地舉起桌上的賬本,將一張俊臉擋的嚴實。

  蘇偉左看右看了半天,扁著眼往軟榻踱過去,“是不是你給拿走了?你給我放哪兒去了?”

  “你藏得那麽嚴實,爺怎麽可能拿走?”四阿哥麵不紅心不跳地道,“一定是你自己忘了放在什麽地方,平白過來誣賴我。”

  “你少裝相了,”蘇公公一個軟墊甩過去,“你越心虛眼神越用力,賬本都快燎出窟窿來了!還想騙我,你給我把信交出來!我還要看著內容回信的!”

  “你還要回信!”四阿哥把賬本一摔,“那什麽幾月不見,心下甚是想念的!什麽如此遼闊景致,想與君同享的!跟男男女女,私相授受有什麽區別?當著爺的麵,你還敢說要回信!”

  “你才私相授受呢!”蘇公公麵上一紅,擼起胳膊就朝四阿哥撲了過去,兩人在榻子上一通翻滾。蘇偉身上的癢癢肉甚多,一會兒就喘著氣兒在墊子上蹬腿兒求饒,叫他家四爺把雪白的裏衣全部扯了開。

  “主子!”張起麟硬著頭皮跪到臥房門外,若不是事情緊急,打死他也不敢在這個時候出聲打擾的,“主子,太子殿下到了!”

  太子從托和齊處出來,就直奔了雍親王府,在月色的掩照下敲開了東花園的角門。

  不到一刻鍾,四阿哥披著外袍匆匆而來,到了馬車前剛要俯身便被扶住。

  “誒,我今天是微服私訪,四弟不必拘禮,”太子放下鬥篷的風帽,朝四阿哥彎了彎嘴角道,“皇阿瑪不知道我出宮,我也不想驚動旁人,還請四弟就近收拾間屋子出來,讓二哥借住一晚。”

  “二哥客氣了,花園內就有小院,二哥請進,”四阿哥揚手迎了太子進府。

  幾盞燈籠往東小院而來,蘇偉帶著小英子幾個跪在院門口行禮。

  “都起來吧,”太子倒似頗有性質,一邊走一邊看道,“四弟這花園裏的別院也很是精致啊,看起來倒有江南一帶的風趣,若是春夏時節,肯定十分宜人。”

  “二哥謬讚了,”四阿哥低了低頭,“若是二哥喜歡,等入了春,四弟再邀二哥過來小住幾日。”

  太子聞言一笑,搖了搖頭道,“隻怕二哥沒四弟的福分啊……”

  一行人進了內廳,蘇偉弓著身子道,“小廚房裏煨著雞湯,不知兩位主子可想用夜宵?奴才讓人下些細麵進去,這個時候吃著正適當。”

  太子彎了彎唇角,看著四阿哥道,“我在宮外轉了一圈還真沒怎麽吃東西,還是四弟身邊的想得周到。”

  四阿哥也勾起唇角,轉頭衝蘇偉道,“那就多下幾碗來,再叫廚房添道糟鵝,莊子供上來的芥菜也不錯——”

  “誒,”太子打斷四阿哥的話,“不要這般勞師動眾的,你這麽大的王府不知有多少眼睛在呢。隻要小廚房下碗麵,拌幾道小菜就是,二哥也就是暖暖腸胃,吃不下那許多。”

  四阿哥點了點頭,蘇偉見狀領命而退。

  出了屋門,小英子迎了上來。

  蘇偉顛著手指道,“讓茶房下幾碗雞湯麵,拌一盤素八珍,再拚幾個涼碟就好。太子不欲讓人知道他出宮的事兒,前院一概不準驚動,東花園裏的奴才也都叫閉緊了嘴,誰敢說出去,那個杖斃的奸細就是他的下場!”

  “是,徒弟這就去吩咐,師父放心吧,”小英子回身而去。

  張起麟走上前壓低聲音道,“太子怎會突然登門?說是要借宿,咱們這兒也不是什麽合適的地方吧。王爺病重時,太子上門給刑部撐腰的事兒他都忘了?”

  “這不是咱們該提的,太子上門肯定有他的打算,隻看主子怎麽應對了,”蘇偉回身看了看亮著燈的內廳,又轉頭吩咐張起麟道,“讓人收拾間客房出來,再把主子上朝的馬車牽到東花園側門,明早太子應該和主子一道入宮的。”

  “我知道了,”張起麟應了一聲,也轉頭吩咐去了。

  蘇偉端了茶房送來的雞湯麵,回到內室。

  太子與四阿哥也算寒暄夠了,雙雙用了兩碗麵,便遣退了伺候的奴才,隻留了蘇偉跟胖小初子守在門口。

  太子接過茶碗清了清口,抬頭看向四阿哥道,“今日二哥前來,也不欲再藏著掖著,景熙彈劾托和齊等人一事,我想四弟已經知道了。”

  四阿哥點了點頭,太子繼續道,“老八有多深沉的心思,四弟也清楚。你我這些年來受了他多少陷害,怕是十個指頭都數不清了。這一回,二哥還得厚著臉皮讓四弟幫襯一把。”

  四阿哥聞言,微翹起眉梢道,“隻怕景熙所奏皆屬實情,不知二哥想讓弟弟如何幫襯?”

  太子接過新上的熱茶,彎了彎唇角道,“二哥知道,如今大理寺卿是四弟的人。景熙上的這道折子,最後隻怕還要落到大理寺頭上。二哥隻想讓四弟知會一聲,將折子壓下去,拖上一段日子即可。”

  四阿哥眸色一變,也端起茶碗道,“折子已經給皇阿瑪看過,可不是大理寺想拖就能拖的。更何況,老八那邊絕不會就此罷休,大理寺又能承受多長時間呢?”

  “四弟盡管放心,”太子輕刮著茶末,“用不了多久,皇阿瑪的心思便不會放在這件事上了。”

  四阿哥抿了抿唇角,低頭啜了口茶,“既是二哥的吩咐,弟弟即便怎樣為難本也該辦到。隻不過,”四阿哥略一停頓,見太子抬起頭道,“那大理寺卿也隻是因著查不出此前弟弟中毒一事的背後緣由,才被迫順從而已。”

  太子臉色微變,四阿哥繼續道,“這一次,二哥的事兒也是著實不小啊。欺君之罪,若沒有相當的代價,誰肯白白擔上呢?”

  屋內一時陷入了沉默,蘇偉直挺挺地立在門口,耳旁隻有燭台偶爾爆起的火花聲和身邊胖小初子較為粗重的喘氣聲。

  “你想要什麽?”半晌,太子才放下已經涼透的茶碗,開口問道。

  四阿哥垂著頭,嘴角微翹,慢慢直起上半身道,“川陝兵權,如何?”

  第284章 物是人非

  康熙四十六年

  二月初,雍親王府

  入夜,東小院內,蘇偉吹滅了臥房的蠟燭,回身坐到床下的腳榻上對四阿哥道,“你還真敢獅子大開口啊,我剛才一直擔心太子會不會直接一甩袖子跟咱們翻臉呢。”

  四阿哥仰躺在床上,輕聲一笑道,“若非到了緊急關頭,二哥絕不會如此欺上瞞下地漏夜出宮。我雖然開了川陝兵權的條件,可是怎麽給、如何給,還有的是餘地可講。但老八那兒,卻是一刻也等不得了。他既然敢讓景熙直接彈劾托和齊等人,說明他手裏一定握著分量十足的籌碼。”

  “八貝勒還真是不屈不撓的,”蘇偉晃蕩著上半身,一下一下地磕著床柱,“太子這個位置真是不好做,一天安生日子都沒有。”

  四阿哥緩了口氣,望著帳子頂兒道,“托和齊自是比不了索額圖的,齊世武又是個不安生的主兒。我見如今的態勢,二哥怕是快駕馭不了這些人了。不過老八這次動手倒是突然了些,我原以為他還會安分一陣子的,怎地突然著急起來了?”

  “八阿哥整個一中二病少年,誰知道他在想什麽,”蘇偉挪了挪屁股,他太長時間沒坐過腳榻了,屁股咯得生疼。

  四阿哥看著某人晃蕩的後腦勺,心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隨即恍然道,“說不定還是因為你呢。”

  “啥?”蘇偉一仰頭,“砰”地撞到了床柱上,頓時一通哀嚎。

  “行啦,你到床上來睡吧,”四阿哥受不了地往床內挪了挪,“二哥歇在西廂那兒,你還怕他聽牆角啊。”

  “我不,”蘇偉揉著腦袋,伸直兩條腿,“人家是太子,萬一突然想過來誰攔得住?”

  四阿哥頓時無奈地歎了口氣,一手拄著腦袋道,“要不你就叫別人來值夜,自己回後院去睡吧。”

  “我自己睡後院也很奇怪,萬一讓太子知道了怎麽辦?”蘇偉把帽子抱在懷裏,頭靠著床柱道,“我就在這兒呆著,你趕緊睡吧,眼看著三更了,明早還得去上朝呢。”

  “你在底下坐著,爺哪睡得著啊?”四阿哥伸手拍了拍枕頭,“乖,二哥不會闖進來的,你到床上來睡吧。”

  蘇偉沒回答,片刻後床底下響起了呼嚕聲。

  四阿哥扁了扁眼,知道某人的倔勁兒又上來了,索性不再開口勸他,平躺後閉了眼睛。

  蘇偉裝了一會兒,聽到後頭沒聲音了,才若有若無地緩了口氣。想是這一天過得太緊張,雖然坐在腳榻上頗不舒服,困意還是一陣陣襲來,蘇偉換了個著力點較大的姿勢,靠著四阿哥的床頭睡著了。

  廂房裏,太子躺在一片黑暗中,分外寂靜的夜幕裏,連院子裏冷風吹過枝條的悉索聲都尤為入耳。

  一幅幅被定格的畫麵在胤礽的眼前快速閃過,一會兒是托和齊裝模作樣的麵孔,一會兒是齊世武囂張跋扈的神態,一會兒是胤禩淺笑著在他麵前俯身,一會兒是胤禛緩緩抬頭道,“川陝兵權,如何?”

  太子長長地歎了口氣,慢慢閉上眼睛,將這些會逼迫人瘋狂的畫麵從腦中一一驅逐出去。

  “殿下,您還沒睡嗎?”小初子從牆角爬起來,壓著嗓音道,“是不是有什麽不舒服的?奴才再給您添一床被子吧?”

  “不用,這屋裏暖和的緊,”太子彎了彎唇角,老四本來是想讓他在正堂臥房裏睡的,被他推卻了。這屋雖是廂房,但也仔細地烘過,被褥物什準備的都很周到,睡一宿並不覺得怠慢。可見,他雖然來得匆忙,這小院裏的奴才卻很鎮定,想到這兒,胤礽又睜開眼睛道,“小初子,你認識那個蘇培盛嗎?”

  “蘇公公啊,”胖小初子眨了眨眼睛,“蘇公公很厲害,奴才在膳房當差時,聽說過他的很多傳聞呢。上次給殿下傳話,奴才見過他一次,是個很有意思的人。”

  太子聞言輕聲一笑,仰頭望著帳子頂兒,頗感慨地道,“他也這樣跟我說過呢……十多年過去了,毓慶宮早已物是人非,老四身邊卻一如既往。這麽看來,有些地方,爺還真比不上胤禛呢……”

  翌日,清晨。

  “師父,師父起床啦,”小英子舉著雞毛撣子在自家師父臉上滑來滑去。

  “阿嚏!”蘇偉打了個大大的噴嚏,迷茫地睜開眼睛。

  “師父,你再不起,早飯都涼了,”小英子晃蕩著雞毛撣子道。

  蘇偉征愣地在床上坐了一會兒,左右看看道,“我怎麽在這兒?主子呢?”

  “王爺一早就上朝去了,跟太子一起走的,”小英子回身捧了衣服過來,“今兒天好,屋裏的簾子正好該換了,奴才們都等著呢。”

  蘇偉懶懶地下了地,動了動胳膊腿兒,沒什麽不適的感覺,想來昨晚他睡著後,四阿哥又把他抱上床了,“我今天去吉盛堂一趟,蒙古送了不少皮子過來,我尋了幾個買家在談,估計得晚些。主子要是回來了,你幫我兜著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