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節
作者:四眼娃娃一渡清河      更新:2020-07-11 15:14      字數:4993
  四爺府,東小院

  蘇大公公正盤在榻子上,在一本名冊裏勾勾畫畫。

  張起麟邁進門檻,仰著笑臉道,“長史那邊都處置完了,這接下來?”

  “有沒有偷奸耍滑,逃避處罰的?”蘇偉斜了斜眼角。

  “沒有,”張起麟頗實誠地搖了搖頭,“有唐興的例子擺在那兒,這些小巧不都得老老實實的?”

  “切,”蘇偉把名冊扔到桌上,仰麵一躺,不管不顧地嚷嚷道,“這種得罪人的事兒都讓我幹了,回頭又沾一屁股腥,他自己找的麻煩自己倒是清閑了!算計那個算計這個,都不嫌累得慌!回頭後院著火,連累的還是我!他就是一頭大尾巴狼,還沒收我的賬冊!我的西來順被燒了,還沒找他算賬呢——”

  “大老遠地就聽到你在編排爺,”四阿哥掀開簾子邁進內室,蘇偉冷哼一聲別過頭,張起麟連忙俯身告退。

  “這整個王府就你最沒規矩,”四阿哥自己換了衣服坐到榻子上,“爺昨兒在內閣忙了一晚上,去給爺倒杯茶。”

  蘇偉轉身把帽子叩到腦袋上,“奴才睡著了,聽不到!”

  “就給爺找不自在是不是?”四阿哥彎著嘴角拍掉蘇偉臉上的大蓋帽,“要不你明天陪爺進宮,爺就不用你處理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兒了,好不好?”

  “你休想,我才不要和內閣那幫死氣沉沉的老頑固呆在一起,”蘇偉撲騰撲騰地爬起來,“我明天要出府!”

  “不準,”四阿哥掉頭躺到軟榻另一側。

  “我有正事兒!”蘇偉一個猛子撲過去,“八阿哥就要回來了,大戲就要上演了,你不能拖我後腿!”

  十月初九,八爺府

  緊閉的房屋中,張氏滿麵羞紅地躺在床帳內。

  巧文收拾了藥瓶,將帕子遞給張氏,壓低了嗓音道,“貝勒爺明兒就回來了,小主用這藥粉溫養了這麽多次,肯定讓人欲罷不能。”

  “別說了,”張氏撐著身子坐起來,嘴角帶著一絲淺笑,“這藥是好藥,就是用起來太不知羞了,我本還以為隻需內服就可以了,也不知那烏喇那拉氏從哪兒找來的。”

  巧文恭敬地扶著張氏下床,“奴婢聽說,嘉儀小主花了幾千兩呢,把嫁妝都快賣光了。”

  “也虧她狠得下心,”張氏坐到軟榻上,拿起一隻白色瓷瓶慢慢把玩,“就是這藥粉給她用著實浪費了。也虧你細心,竟能找到繡香埋東西的地方,這樣才是神不知鬼不覺呢。”

  “多謝小主誇獎,”巧文抿著嘴角笑了笑,“要不是小主提拔,奴婢現在還在膳房做粗活呢。能為小主盡這份力,是奴婢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張氏拉過巧文的手拍了拍道,“你是個懂事兒的,荷卉一心巴結福晉,我早就想找人替了她了。你隻要盡心為我辦事兒,日後我一定不會虧待你。”

  “多謝小主,”巧文俯身跪下,張氏彎了彎唇角,目光又落到了木盒中的白色瓷瓶上。

  第273章 百花宴

  康熙四十五年

  十月十三,頒金節

  一輛輛流蘇玉墜的馬車駛向宮門,蘇偉跟在其中,偶爾與幾個相熟的麵孔點頭示意。

  “這回蘇公公可要辛苦了,得陪著咱們在後宮裏拘謹一天,”茉雅奇的侍女寶笙走在蘇偉的身側道。

  “這是哪兒的話,伺候大格格也是奴才的本分,”蘇偉扶了扶自己的貂絨暖帽,“再說,前頭一幫子權臣宗貴,張口閉口都是朝政大事,還真不如在後宮裏舒坦呢。”

  “這話也就蘇公公會說,”馬車停到宮門口,茉雅奇踩著腳蹬下了車,“今天要不是李嬤嬤病了,又恰逢皇太後在後宮辦了百花宴,蘇公公肯定是要跟著阿瑪到保和殿去的。”

  “讓大格格笑話了,”蘇偉傻笑了兩聲,跟著福晉與兩位格格一起往內宮走去。

  剛過辰時,景運門後的甬道上已經站滿了各府命婦和自家的女兒們。

  按規矩,命婦們要先到承乾宮拜見貴妃娘娘,然後跟著貴妃往寧壽宮拜見皇太後,最後在巳時三刻到坤寧宮祭奠大行皇後。一應禮儀結束後,才是正兒八經的百花宴。不過,各皇子福晉因身份不同,自是不用侯在宮殿牆外的。

  四福晉一行剛剛穿過拱門,就有承乾宮的宮女迎了上來。承乾宮內倒是比人滿為患的甬道還要熱鬧一些,各府福晉、格格們伴著各宮娘娘相談甚歡,就連久未露麵的惠妃都拉著幾個女孩兒坐在貴妃下手。

  “臣妾烏喇那拉氏攜小女給貴妃娘娘請安,給各位娘娘請安,”四福晉邁進門檻後,帶著茉雅奇、伊爾哈向眾人一一行禮。

  “快都起來吧,”貴妃佟佳氏彎起嘴角道,“女孩兒們走過來給本宮看看。”

  茉雅奇、伊爾哈緩步走到貴妃身前,又俯身一揖。

  “好,好,”佟佳氏從一旁的繡墩上撿起兩隻紅木盒遞給二人,轉頭衝德妃道,“看著都有靈氣,老四也是因禍得福,這回可是兒女雙全了。”

  “貴妃娘娘謬讚了,”德妃微微笑了笑,衝茉雅奇、伊爾哈招招手道,“她們倆也甚少入宮,別在娘娘麵前失了禮節才是。”

  兩位小格格走到德妃身旁站好,坐在另一頭的宜妃見狀,眼眸流轉道,“這老四家的大格格也到了知人事的年紀吧,不知以後想指個什麽樣的人家呢?”

  四福晉抿了抿唇,看了看低下頭的茉雅奇道,“王爺疼愛女兒,一直想多留幾年呢。至於這婚事,還得太後和聖上做主,能嫁得近些自然是最好的了。”

  “也是,”宜妃揚了揚手帕,轉頭看向惠妃,“這滿屋子的格格有幾個能像咱們大阿哥的雅爾檀一樣,可以嫁個漢門高第,留在父母身邊呢。”

  四福晉彎了彎唇角,沒有再說其他,一直沉默的良妃卻突然開口道,“本宮倒是聽說,雅爾檀能得個好夫婿,都是因著四阿哥的進言呢。皇上如此看重四阿哥,想必日後,雍親王府的兩位格格也不用遠嫁蒙古了。”

  良妃話音一落,正殿內突然寂靜下來。

  德妃臉色漸沉,端過一旁的茶碗,輕輕刮著茶末道,“我們老四的事兒就不用妹妹操心了。雅爾檀能留在京城,那是她的福分。格格們遠嫁蒙古,也各有各的命數。妹妹有那些閑工夫,不如多關心關心自己的兒子吧。”

  良妃麵色一僵,轉過頭不再說話。

  坐在女眷中的八福晉,甚感尷尬地放下手中的茶碗,原本與她說話的十福晉博爾濟吉特氏也默默地直起了身子。八福晉抿了抿唇角,強咽下胸口的憋悶,暗暗地瞪了平白給她尋難堪的良妃一眼。

  晌午,保和殿

  大殿內歌舞升平,群臣觥籌交錯。

  張保站在四阿哥身後,時不時地給自家主子和前來敬酒的朝臣添杯。

  好不容易又送走一個,四阿哥抬手捏了捏眉心。

  “主子是不是有些過量了?奴才讓人給您上碗醒酒湯吧,”張保躬下身子道。

  “不用,”四阿哥擺了擺手,端起一旁的八珍百寶雞羹喝了兩口,“後宮也該開宴了吧?”

  “是,”張保低了低頭,“太後的百花宴設在萬春亭,還有新進宮的戲班子,該是比咱們這兒熱鬧些。”

  四阿哥斜著雙眸瞥了張保一眼,兀自冷哼一聲,張保陪著笑了兩下,壓低聲音道,“奴才聽說,兩位格格近來出門常遭人惦記,有蘇公公在,也省的小主子們受氣。”

  “四哥,”十三阿哥端著酒杯過來,剛好打斷二人的對話,“你身子康複還沒多久,別喝得太多了,一會兒弟弟幫你擋一擋吧?”

  四阿哥彎了彎唇角,端起酒杯跟十三阿哥碰了一下,“四哥病著的時候全賴你照顧了,病好以後也沒倒出功夫好好謝你。”

  “四哥說得哪裏話,”胤祥揚起唇角,“要是沒有四哥,胤祥還不知什麽時候能回京呢。”

  “四哥跟十三還真是兄弟情深啊,”另一頭,九阿哥狀似無意地對十四阿哥道,“四哥重病時,十三竟肯冒死侍疾。別說四哥了,就連我都十分感動呢。”

  十四阿哥瞥了九阿哥一眼沒有說話,九阿哥嗤笑一聲繼續道,“不過,胤祥這一招也算破釜沉舟,不隻討好了四哥,在皇阿瑪麵前也是出盡了風頭,等回頭皇阿瑪一感觸,十四弟你——”

  “胤禟!”八阿哥冷聲打斷九阿哥的話,“胤誐還在府中禁足,你又不注意言辭了!”

  九阿哥撇了撇嘴,咽下了說到一半的話。

  十四阿哥坐回位子上,默默飲酒,站在他身後的小瑞子有些心不在焉地左顧右盼。

  禦花園,百花宴

  萬春亭下,太後讓各家女兒散開了隨意賞花,花園裏一時遍布鶯歌燕語。

  有了女兒家的朝氣,坐在亭子上的太後很是開懷,隨著各宮娘娘和宗親命婦們說話調笑。

  蘇偉跟著自家的小主子在花園裏穿梭,很快被這些閨閣小女兒間的派係鬥爭與爾虞我詐震呆了。

  “格格今日真是出風頭,”一個十三四歲,衣著尤為華麗的姑娘擋在了茉雅奇的前頭,“剛剛宴席上的祈福文是一早就背好的吧?給太後祈福端的是心意,格格未免太刻意了,把宮中的貴人們都當傻子了?”

  蘇偉瞪著大眼睛,梗著脖子,一時拿不準自己是否要上場,隻聽茉雅奇輕聲一笑道,“本格格家教森嚴,從不知怎樣把別人當傻子。既然布爾和如此有心得,不如指點指點我?”

  說得好!激動的蘇大公公差點在後頭給自家小主子搖旗助威了,他們家大格格跟人鬥法的能力深得其父真傳哦。

  “小女可不敢,”那叫布爾和的姑娘倒還鎮定,裝模作樣地左看右看後,目光落到不遠處與人聊天的伊爾哈身上,“有個姐妹還真好,甭管長幼、嫡庶都有人相陪。而且,我聽說啊,雅爾檀格格之所以能留在京城,是因其長姐先行嫁到了蒙古,萬歲爺不忍大阿哥無女傍身才下的旨意。等到格格指婚那天,不知肯不肯為二格格遠嫁他方呢?”

  “你管的也太多了吧,”聽到布爾和說話的伊爾哈轉身走了過來,“我們皇家的婚事輪得到你插嘴?有那個時間還是擔心你自己吧,長了隻三姑六婆的嘴,也不知日後誰那麽倒黴會攤上你!”

  強悍!蘇偉暗暗豎大拇指。

  “二格格這樣說話未免太目中無人了吧,”布爾和終於怒了,收起一臉的小大人像兒,手中的帕子被扯的變了形狀,“我聽你這麽說,倒很耳熟呢,也不知二格格到底是瞧不上誰?”

  “我就瞧不上你!”伊爾哈才不管布爾和的話中有話,嗓音立時升了三度。

  茉雅奇連忙拉住伊爾哈,衝她使了個眼色,往萬春亭的方向看了看。

  然,蘇偉此時深感長江後浪推前浪的危機,這布爾和姑娘硬是把伊爾哈的話跟之前德妃回良妃的相似話語聯係在一起了。一個鬧不好,就能給伊爾哈扣上一頂不尊皇妃,以下犯上的大帽子。

  “這位小小姐,”想到這兒,蘇偉連忙上前一步道,“奴才勸您趕緊找個地方換身衣服吧,當心一會兒娘娘們怪罪啊。”

  布爾和一愣,瞪著蘇偉道,“我的衣服怎麽了?”

  “哎喲,您沒發現?”蘇偉神態緊張,“您的湘妃色短褂跟貴妃娘娘的鬥篷是一個顏色的。現在太陽當頭,娘娘沒有披上鬥篷。等一會兒中午的熱乎勁兒過去了,娘娘把鬥篷一披,大家一眼就能看出來了。”

  “這——”布爾和有些躊躇,看了看萬春亭的方向,又看了看花園中的眾人,好像真的隻有她自己穿了湘妃色的短褂。

  “蘇公公,你提醒她幹什麽?”伊爾哈抻著脖子道,“就讓她跟貴妃娘娘穿一個顏色,回頭治她個大不敬之罪。”

  “你!”布爾和憤憤地一跺腳,轉身往禦花園旁的偏殿去了。

  見布爾和走遠,茉雅奇勾起嘴角道,“蘇公公真能忽悠人,今兒個天熱,貴妃娘娘帶了毛封的披肩,哪有什麽鬥篷啊?一會兒給她發現了,一定又不依不饒了。”

  “咳,大格格放心,”蘇偉撓了撓後腦勺,轉身招了個小宮女過來,“你幫我傳句話給浣月姑姑,就說下午風涼,給貴妃娘娘取件湘妃色的鬥篷。”

  傍晚,八爺府

  金環伺候著八福晉換上寢衣,見八福晉麵色清冷地盯著鏡子發呆,輕聲勸慰道,“福晉別把白天的事情太放在心上了,等毛氏生下個阿哥,那些閑言碎語就都消停了。”

  “哪有那麽簡單,”八福晉撫了撫眉心,“皇子中,哪個成家的不都是兒女成群?貝勒爺隻得一個孩子,必然是不夠的。”

  金環抿了抿唇,猶豫了片刻開口道,“既然毛氏能生,那其他人也一定可以,福晉若想為貝勒爺開枝散葉,不如再接幾個——”

  “不行,”八福晉眉心一蹙,打斷了金環的話,“府裏女人多了,誰敢保證沒有能讓貝勒爺動心的?我外祖已然去世,現在就連馬爾渾舅舅都纏綿病榻,安親王一脈眼見著就要凋零。此時,貝勒府裏再有什麽人爬到我的頭上,我豈不是連立足的地方都沒有了?”

  “福晉,您別瞎想,”金環蹲到腳榻上,為八福晉敲著小腿,“貝勒爺對您可是真心的,自您進府,貝勒爺就沒主動納過別人。等毛氏生下了孩子,您抱到自己膝下撫養,就算再有外來人,也肯定越不過您去。”

  八福晉抿了抿唇角,低頭看著金環,微微笑了笑,“就你會說話。”

  “福晉,”跑腿的小廝跪到外廳門口。

  八福晉立馬起身道,“是不是貝勒爺回來了?今兒朝宴,沒喝醉吧?”

  “額,貝勒爺還算清醒,隻是……”小廝支吾了半晌。

  “有什麽話快說,我還得去伺候貝勒爺呢,”八福晉接過金環遞來的鬥篷。

  “福晉,”小廝擋住了八福晉的去路,“貝勒爺回府後,直接往張氏那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