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節
作者:四眼娃娃一渡清河      更新:2020-07-11 15:14      字數:5499
  佟發的宏盛店開在餘家胡同,離琉璃廠很近,這附近也都是些買賣新奇玩意的店麵,有潮商的貨源支持,宏盛店在這一帶是生意最紅火的。

  佟發自身就是潮商出身,因本家在當朝權貴府上做事,自己在京城落了腳。申文彥是少有運貨入京的潮商之一,手中的香料是遠近聞名的好質量。

  佟發跟申文彥合作本是頗有默契的,隻是近來,朝廷放寬了出海的政策,佟發在潮汕的親戚也開始出海經商。雖說,門路比不上申文彥,但多少有些東西。商人都是唯利是圖,佟發一邊讓自家人拓展貨源,一邊又不舍得申文彥的高檔貨品,遂一邊壓價,一邊又借著自家的勢力,控製其他下家跟申文彥的合作。

  本來是一切都掌握在佟發手中的,誰知這蒙古來的吉盛堂,竟全不把宏盛店放在眼裏,私下就跟申文彥做起了香料生意。

  眼看著申文彥動了和吉盛堂進一步合作的意向,甚至將近期好不容易運進京的香料全都賣給了吉盛堂,佟發忍不住了。

  雇些流氓痞子砸店,潑髒水是商人們一貫愛用的手法,雖說簡單粗暴,但屢試不爽。受害的店鋪大都隻能忍氣吞聲,偶有不服氣的告到官府,往往也是無疾而終。更何況,佟發背後的勢力不容小覷,順天府的衙差們多少要給些麵子。

  佟發哼著變調的小曲,帶著一身酒氣從飯館出來,拐進小巷,路上巡視的差役還跟他打了聲招呼。

  “那遍青山啼紅了杜鵑荼蘼外煙絲醉軟,牡丹雖好,他春歸怎占的先,閑凝眄,生生燕語明如翦,嚦嚦鶯歌溜的圓,溜的圓……”

  “佟老板!”一聲招呼打斷佟發的唱詞,兩名年輕男子站在佟發身後,“我們主人要見你,請跟我們走吧!”

  “你們主人是誰啊?”佟發蹙了蹙眉,“我憑什麽跟你們走?”

  兩名男子對視一眼,從背後抽出了麻袋,直接上前。

  “你們幹什麽?你們知道我是誰嗎?唔……放開……唔唔……”

  麻袋被扔到馬車上,車子滾滾而去,原本淒清的巷子裏又恢複寧靜。

  弄堂小院

  蘇偉背著手,踢踢腳下的麻袋,對兩位侍衛的野蠻行徑頗有些不滿,“你看你們挑的麻袋,都是毛刺兒,把人紮壞了怎麽辦?回頭買些質量好的,純棉線的那種,透氣性也好,省得一不注意,把人給憋死了。”

  “是,奴才領命,”兩名侍衛雙雙拱手,小英子站在一旁,無力地翻了個大白眼。

  “把袋子解開吧,”蘇偉又最後踢了一腳,坐到桌邊,喝起了奶茶。

  庫魁上前解開了繩套,佟發從裏麵掙紮而出,看到桌邊悠閑地喝著茶水的人,登時臉色一變道,“果然是你!姓蘇的,你太不知天高地厚了!敢綁到老子頭上,你知道老子是——”

  佟發嗓音一頓,背上悶出的汗珠瞬間發寒。

  蘇偉撿起一旁凳子上的大蓋帽,扇呼了兩下後,有些奇怪地看向佟發,“佟老板怎麽突然不說話了?是渴了,還是噎住了?要不要幫你叫大夫?”

  “這,你——”佟發哆嗦著指了指蘇偉的帽子。

  “哦,我是太監,”蘇偉咧了咧嘴,把帽子叩到頭上,站起身理了理好久沒穿的太監服。

  繡著黃鶯的補子在佟發眼前一晃,佟老板隻覺膝蓋一軟,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公公饒命,公公饒命,小的膽大包天,小的以下犯上,求公公開恩,小的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看著佟發把頭磕的跟撥浪鼓一樣,蘇偉半天沒說話,低頭彈了彈胸前的補子,繞開佟發走到門前,“三件事,第一,吉盛堂的損失你給我加倍補回來,第二,今天的事兒不能被其他人知道,第三,我不想再在京城看見你。”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佟發連連叩首,“小的這就變賣店麵,彌補蘇財東的損失,帶著家眷回潮汕去,以後永不入京。”

  蘇偉彎了彎嘴角,最後瞥了佟發一眼,推門走了出去。

  兩名侍衛由後再次把佟發裝進麻袋裏,像扛死豬一樣,送回了琉璃廠。

  王相卿受傷後,一直住在小院的東廂房裏。養了幾天,傷口已經結痂,氣色也不錯,王相卿便下了床,準備出去走走,沒曾想,剛推開門,就見到一身太監宮服的蘇偉站在門口,滿臉糾結。

  “額,王大哥,”蘇偉眨了眨眼睛,他沒想到這麽突然就被發現了,自己還在糾結怎麽說委婉點兒呢。

  “蘇弟,”王相卿隻微微一頓,便向蘇偉笑了笑道,“今兒感覺不錯,想出去走走,你換身衣服,陪我到鋪子裏看看吧。”

  蘇偉傻在原地,愣了半天後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用手指著頭上的帽子道,“大哥,這個——”

  “我早就知道你不是普通人了,”王相卿彎了彎嘴角,“雖說從你身上,我是一點看不出宮裏人的模樣。但你身邊的人,庫魁兄弟、小李兄弟卻是瞞不住的。更何況鋪子開了以後,大家朝夕相處,日子一長,我就心中有數了。”

  “哦,”蘇偉呆呆地應了一聲,心裏對人家平淡的反應,竟有些失落。

  “上次,那位尹四爺,是皇親國戚吧?”王相卿試探地道,“雖說,他換了便服,但一身的貴氣是怎麽也擋不住的。不過,我見他,對你倒是很親和,也很關心……”

  “恩,”蘇偉抿了抿唇,低下頭道,“他是我主子,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我出來做生意的銀子,也是他給的。”

  “原來如此,”王相卿拍拍蘇偉的肩膀,“這下我不用擔心吉盛堂在京城的前途了,有皇親在背後做財東,咱們隻管悶聲發大財就是了。”

  王相卿的灑脫徹底驅走了蘇偉的煩悶,蘇偉衝王相卿咧了咧嘴道,“大哥你先等一會兒,我去換身衣服,咱們就出發!”

  “好,”王相卿微笑著應了,見蘇偉蹦躂著轉身離去,暗暗地歎了口氣。

  第244章 奪爵

  康熙四十五年

  三月末,八爺獵園

  一個普通的早晨,沉寂了一冬的獵園漸漸有了動物的蹤跡。

  附近村落的農戶,在用幾壇家釀的酒賄賂了巡邏的侍衛後,就可以趁著天未大亮時,在獵園的邊角捕獲些野兔、野雞。

  張二就是其中的農戶之一,眼看著入了春,主子們要來行獵,能打秋風的時候不多了,張二決心今兒個一定要逮個大家夥。功夫不負有心人,在草叢裏細細尋覓過後,張二發現了野狐的蹤跡,跟著腳印一路繞到一處大樹後,一個黑乎乎的大洞引起了他的注意。

  “這裏麵一定是什麽動物的窩,所以狐狸才圍著這兒轉,”張二四處看了看,低下身子用刨子將黑洞挖開。

  粘膩的濕土被刮到兩旁,偶有死去的蛆蟲粘在土塊上,張二漸漸沒了耐心,這個洞像是某個動物挖出來的,但裏麵卻沒有活物的跡象。憤懣地最後刨了兩下,張二一臉晦氣地站起身,準備往回走,卻被土裏一截白花花的東西止住了腳步。

  “啊!”一聲慘叫驚起了滿園的鳥雀,巡邏的侍衛連忙向發聲的地方趕去。

  眾人穿過草叢,在一片樹林裏發現了麵目慘白的張二,他的腳旁是一隻白生生的手骨。

  乾清宮

  兵部侍郎蕭永藻向萬歲爺請安,蕭永藻雖是蔭生出身,但膽大心細、有勇有謀,自入仕以來,功績頗多,如今也是十分受皇上看重。

  兵部滿漢尚書馬爾漢與金世榮都已到了任期,多有臣屬薦蕭永藻接任金世榮的位置,萬歲爺也有此屬意。

  “兵部的職位至關重要,”萬歲爺靠在椅背上,麵容微微憔悴,“朕打算讓川陝總督齊世武接任馬爾漢之位,與你一起執掌兵部,你感覺如何?”

  蕭永藻略一思忖,低下頭道,“回稟聖上,微臣與齊世武並不相熟,但知其是帶兵打仗的良將,兵部尚書一職也和該匹配。但微臣擔心,齊世武就任後,會對川陝舊屬有所偏頗,引得其他將士不滿。”

  “恩,你說得有理,”康熙爺皺著眉點了點頭,“那朕還是尋調京城官吏任兵部尚書一職為好,齊世武也可擔當他任。”

  “聖上英明,”蕭永藻躬了躬身,“其實,馬爾漢大人在軍中頗有威信,由他繼續任兵部尚書一職,相信也不會有人有所微詞的。”

  “馬爾漢到底年紀大了,”康熙爺輕輕歎了口氣,“兵部關乎國家安危,擔子太過沉重,朕也不忍心他一直辛苦。眼下,吏部尚書也有了空缺,朕打算調馬爾漢往吏部,依他那個性子,斷不會徇私舞弊,任人唯親的。”

  “聖上思慮周全,隻不過——”蕭永藻一時躊躇。

  “愛卿有何顧慮?”康熙爺揚了揚眉梢。

  “還請聖上恕罪,”蕭永藻似下了很大決心,彎下腰道,“馬爾漢大人是十三阿哥的嶽丈,十三阿哥被留在行宮養傷後,這馬爾漢大人就與四貝勒走得很近。微臣在兵部這幾年,也是頭一次見到馬爾漢大人對某位皇子刮目相看。這一次,諸位皇子出宮建府,十三爺從行宮回來,也有了自己的勢力和門庭。憑十三爺和四貝勒的關係,到時候……微臣多少有些擔心,畢竟太子爺剛剛搬回毓慶宮……”

  蕭永藻的話沒有全說完,見康熙爺冷了臉色,頓時下拜道,“微臣該死,微臣胡言亂語,請皇上恕罪。”

  康熙爺微闔雙目,沉吟片刻道,“朕沒有怪你,你起來吧。馬爾漢和胤祥之事,朕會考慮,你先下去吧。”

  “是,微臣告退,”蕭永藻叩首行禮後,躬身退下。

  阿哥所

  九阿哥胤禟、十阿哥胤誐與十四阿哥胤禵聚在一起。

  “我聽額娘說,禮部已經開始擬定咱們的爵位跟封賞了,”九阿哥給兩人到了熱茶,“估計在皇阿瑪北巡前,咱們就能出宮建府了。”

  “終於等到這一天了,”胤誐抻了抻懶腰,“這阿哥所小小的院子都快擠死了,我隻盼著自己的府邸能再寬敞些。隻要皇阿瑪給的封賞夠,我就在京外置一間大莊園,到時請兄弟們好好瀟灑。”

  “還沒出宮呢,就惦記著花錢了,”胤禟瞥了胤誐一眼,“自建門庭,自負盈虧,就咱們那點俸祿,估計都不夠賞人的。”

  “四哥他們出宮時,皇阿瑪不是還給了安家費嗎?”胤誐瞅了瞅胤禟,又瞅了瞅胤禵,“你們知不知道咱們是什麽爵位啊?這王爺和貝勒的俸祿差了一位數呢。”

  “總不能越過兄長去,”十四阿哥抿了口茶道,“八哥他們至今還是貝勒,咱們剛一出宮,估計也差不了多少。”

  “啊,”胤誐撐著下巴,滿目愁容,“那幾個子兒怎麽夠花啊,怪不得三哥、四哥都小氣吧啦的。”

  “行了,”胤禟打斷胤誐的話,“哥幾個出了宮,還怕沒銀子花?到時隨便招招手,這銀子就得長著翅膀往府裏飛。”

  “九哥最愛算小賬了,”胤誐彎了彎嘴角,“是不是有什麽掙錢的買賣?讓兄弟跟著參合一腳唄。”

  “放心吧,有好處肯定少不了你們的,”胤禟向後靠了靠,“我外祖家知道我要出宮建府,給了我幾家鋪子。別的都不算什麽,最讓我在意的是那座升平樓。”

  “升平樓?”胤誐挑了挑眉,胤禵抬起頭看向胤禟。

  胤禟壓了壓嗓子道,“這升平樓是給富賈顯貴玩樂的地方,裏麵設了賭坊和戲班子,平常來往的都是京城有名的客商。到時,隻要爺放個風出去,這些客商不得擠著腦袋扒上來?”

  “這種銀子你也要,就不怕被皇阿瑪知道?”胤禵皺了皺眉,頗為嫌惡。

  “人生在世,不就求個榮華富貴?”胤禟向椅背上靠了靠,“什麽東西能有握在手裏的銀子實惠。更何況,咱們以後想幫著八哥幹點兒什麽,不得用錢啊?”

  “九哥說的對,”胤誐讚同道,“胤禵你也別別別扭扭的了,等咱們出宮後,跟八哥好好聚聚,這一陣子八哥都不往宮裏來了。”

  “可不是,”胤禟向外瞟了一眼,“現在是太子受重視,四哥受寵愛。不過,胤禵你也夠慘的,依我額娘的話,皇阿瑪最忌諱皇子結黨,尤其親兄弟。這回四哥加官進爵,估計你是得退位讓賢了,好在我那五哥平平庸庸的沒有建樹,不會擋了我的路。”

  十四阿哥看了胤禟一眼,沒有吭聲,隻端起茶碗慢慢地啜著。

  四爺府

  四阿哥一手掃掉了桌上的硯台,漆黑的墨汁灑了一地。

  “好個蕭永藻,當真是見縫插針的貨,”四阿哥坐到木椅上,兀自憤懣不休,“鄂倫岱他們是許了什麽好處,讓蕭永藻也參合了進來?”

  “估計是舉薦蕭永藻為兵部尚書,”張廷玉緩聲道,“畢竟佟國維、阿靈阿有不少門人分布在朝廷之中,所能形成的影響力不容小覷。這蕭永藻固然有能力、有資曆,但總歸背景單薄,多少得靠人舉薦,才會被萬歲爺考慮。”

  四阿哥抿著唇角沒說話,一旁的兆佳氏恩綽拱手道,“貝勒爺,我祖父說依照目前情況看,隻能暫時按兵不動。好在十三爺在行宮沒有生命危險,皇上那頭勢必在我祖父和十三阿哥中間選擇一個,貝勒爺隻能到那時再見機行事了。”

  四阿哥一手按在桌上,麵目頗為頹喪,“是我一時大意了,沒想到他們會從胤祥那兒下手。錯過了這次機會,不知要到什麽時候才能得封爵位了。”

  “貝勒爺,”傅鼐匆匆而來,向四阿哥行了一禮,“順天府尹施世綸上折彈劾八貝勒草菅人命,掩藏屍體——”

  “什麽?”四阿哥瞪圓了眼睛,“這施世綸是哪兒跑來的,怎麽敢輕易彈劾皇子?”

  “回貝勒爺,”張廷玉拱了拱手道,“施世綸是靖海侯施琅之子,今年才由太仆寺少卿調任順天府尹,他之前曾在蘇州、揚州擔任知府,在民間素有施青天之稱。屬下曾聽聞,他今年接任順天府尹後,就一直埋頭處理陳年舊案,彈劾了不少達官顯貴,皇上對他的奏折也很是重視。”

  “我竟然疏忽了這號人物,”四阿哥按了按眉心,“他彈劾了胤禩也耽誤不了什麽,隻不過讓皇阿瑪早些知道了而已。你們吩咐下去,一切按原計劃執行。”

  “貝勒爺,”恩綽上前一步道,“這位順天府尹十分擅長斷案,若我們貿然行事,讓他尋得了蛛絲馬跡,怕會壞事啊。”

  四阿哥蹙了蹙眉,莫名地歎口氣道,“早知道,爺真讓人揍他一頓就好了……”

  “主子?”傅鼐揚了揚眉,不太確認自己聽到的。

  “沒事,”四阿哥向椅背上靠了靠,“不能再等了,一切按原計劃執行。”

  乾清宮

  “不能因人在胤禩的獵園裏挖出來,就斷定人是他殺的,”康熙爺拄著下巴,有些煩惱地看著眼前的順天府尹道。

  “皇上,事實不止如此,”施世綸略略地拱了拱手,“死者經證實是常年混跡京城的一名江湖術士,在其生前,曾被人看到,與一幫狐朋狗友圍著八貝勒府打轉。而那時,正是太子受咒魘之苦,諸位皇子被禁足府中的時刻。這些江湖術士將太子重病歸咎於張明德臨死時的詛咒,實際是想將八貝勒牽扯進巫蠱一案中。由此,八貝勒定然對這些人恨之入骨,派人謀殺後埋屍獵園就有了足夠的動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