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節
作者:四眼娃娃一渡清河      更新:2020-07-11 15:14      字數:5380
  四阿哥怔了怔,抬起頭看向當今聖上,康熙爺眯了眯眼,望著高高的乾清宮頂,“東宮,儲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聽起來風光至極,可實際上是如履薄冰啊。”

  “兒臣明白,”四阿哥低下頭,“很小的時候,二哥就總是皺著眉頭,一言一行都格外謹慎小心。兒臣雖然羨慕二哥的風光,但也知道其中苦楚。”

  康熙爺點了點頭,伸出一隻手在身前比了比,“你二哥被封太子時,剛剛兩歲,走路都不穩當。穿上太子的服侍,像個大頭娃娃,跟著朕搖搖擺擺的走到乾清宮,走進太廟。皇阿瑪那時心裏害怕啊,害怕你二哥堅持不住,害怕你二哥被人謀害……”

  胤禛抿了抿唇,扶住康熙爺的手,“二哥他挺過來了,這麽多年來,二哥雖然偶爾讓皇阿瑪失望。但在天下百姓眼裏,二哥還是咱們大清的儲君,皇阿瑪最看重的皇子。”

  “是啊,”康熙爺輕歎了口氣,“多少年了,你二哥都過了而立之年,有了福晉、孩子,可誰又能想到,這偌大的皇宮中,父子兄弟會走到這一步?”

  “皇阿瑪,您別再擔心這些了,”胤禛站起身,給康熙爺蓋了蓋毛毯,卻被康熙爺猛地抓住,“胤禛,胤礽那兒,你要多照看著。不要讓你大哥、你二哥走到兵戎相見的地步。”

  “是,兒臣知道了,”四阿哥低頭領命,眼中閃過一抹暗光。

  康熙爺病倒,知道內情的人並不多,四阿哥被留在了乾清宮。李英、庫魁暫時回到了京郊糧莊,陪著蘇偉七上八下地等待著宮中的消息。

  一連過了三日,萬歲爺的精神總算好了些。四阿哥告退回府,臨走時令烏喇那拉氏佳暉、兆佳氏恩綽與傅鼐等人看守太子氈房,不許直郡王的屬下隨意接近。

  當晚,顧問行遣走了寢殿內伺候的奴才,獨自跪在床榻邊,一一稟報。

  隔天,康熙爺強撐病體曉諭諸皇子及眾大臣曰,“日前,胤褆奏稱,胤礽所行卑汙,不堪為儲君。相麵人張明德曾言胤禩日後必大貴。今欲誅胤礽,不必皇父出手。言至此,朕身為驚詫,胤褆為人凶頑愚昧、不知義理。倘若果同胤禩聚集黨羽,謀害胤礽,他日若朕礙其前路,必不會念及君臣大義、父子之情。如此洵為亂臣賊子,天理國法皆所不容!今令刑部尚書巢可托、都察院左都禦史穆和倫等審問胤褆所言相麵人張明德。聽聞其曾為胤禩看相,又四處招聚眾人,牽連甚多。爾等勿須滋蔓,但坐張明德一人即可。爾等皆得力大臣,此事不可蒙蔽朕躬!”

  聖諭一下,朝臣震動,此前跟隨直郡王的僚屬,投靠八貝勒的臣子都甚為驚詫,一些其心不堅的臣屬又開始左搖右擺。

  直郡王被皇上當眾訓斥,開始閉門謝客,麵壁思過。而張明德被抓,八貝勒府上屬人接連被刑部帶走審問,八貝勒也不敢再輕易出府。

  鄂倫岱、王鴻緒、阿爾鬆阿等人私下結會,在留香茶莊商議此事。

  “我等還真沒想到,直郡王竟會以如此傷人一千自損八百的方式,牽扯到八貝勒,”鄂倫岱皺著眉頭道。

  阿爾鬆阿端起茶碗,刮了刮茶末,“為今之計,還是得從直郡王身上下手,那個張明德十有八九就是受直郡王指使。”

  “直郡王既有此安排,定詳加布置,那個張明德恐不會招出直郡王的,”王鴻緒從旁道。

  “論起最了解直郡王的,當屬納蘭家了,”鄂倫岱往窗外看了看,“咱們要是想禍水東引,還真得由納蘭兄出手才可。”

  阿爾鬆阿點了點頭,隨即看看門口,“今兒個,揆敘大人怎麽沒來呢?”

  “怕是有事兒耽誤了吧,”王鴻緒向椅背上靠了靠道。

  幾人正談論間,一個小廝躬身而入,在鄂倫岱身旁耳語了幾句。

  鄂倫岱眉頭一緊,看著阿爾鬆阿、王鴻緒幾人道,“明相今早病逝了。”

  第213章 不許回京

  康熙四十四年

  十月初,傍晚

  直郡王府

  赫都邁進內廳時,直郡王正臥於軟榻之上,醉眼迷離,李進忠捧著酒壺侍候在側。

  赫都腳步一頓,俯身行禮,“奴才參加郡王”。

  胤褆笑了笑,揮手讓李進忠退下,“來,你來跟本王一塊兒喝!”

  “郡王,”赫都抬起頭,麵上頗為不忍,“現下正是危機關頭,多少個眼睛盯著您呢,您不能在這個時候頹廢下去啊。”

  直郡王抿了抿唇角,把玩著手中的白玉杯,“明相去矣,本王也隻是想祭奠他一番。”

  赫都瞪大了眼睛,“這,明相府邸怎麽一點動靜也沒有?”

  “你想要什麽動靜?”直郡王慵懶地眯了眯眼,“納蘭揆敘怎麽敢在這個時候鬧出動靜?本王失勢,八貝勒被責,納蘭家扶持的皇子都被打壓,若是明相再有個萬一,納蘭氏這一麵大旗就徹底保不住了。你當他納蘭揆敘有多大本事?比起明相,他連個小手指頭都算不上。”

  “郡王所言甚是,”赫都低了低頭,“奴才已照郡王吩咐,派人聯係了此前淩普一案中被八貝勒寬宥的內務府官員。這些人中有不少對八貝勒感恩戴德,張明德一事可大可小,他們也很願意借此機會報答八貝勒的救命之恩。”

  直郡王點了點頭,轉過身子,一手搭在膝上,舉起酒杯遙敬初生的彎月,“明相走了,本王與納蘭家互為犄角多年,終於,也是斷了這最後一絲情分。當初,納蘭家因本王與明相的合作順勢而起,如今也就由此而終吧。”

  帶著涼意的秋夜浸淫著桂花酒的香氣匆匆而過,清晨,四阿哥的車架踩著尚未散開的薄霧駛出府邸。

  冷清的長街上還未有多少行人,走在馬車一側的傅鼐與由巷子裏拐出的男子擦肩而過。

  “主子,”傅鼐敲了敲車窗,遞了一張紙條進去。

  車內,張保烘著暖爐,就著熱水沏了兩碗熱茶。四阿哥蹙了蹙眉,將看過的紙條扔進暖爐中。

  一旁隨侍的烏喇那拉氏佳暉接過張保遞來的茶碗,輕聲道,“貝勒爺,是不是其他皇子那兒有什麽動靜?”

  四阿哥搖了搖頭,往車壁上靠了靠,“昨天清晨,明相病逝了,納蘭揆敘秘不發喪,依照如今情勢,也不知能瞞多久。”

  “怎麽趕上這個時候出事了,”佳暉捧著茶碗抿了一口,“這明相一走,直郡王那兒怕就不好翻身了。”

  “直郡王應該早有準備,”四阿哥掀開車窗看了看,馬車已經繞到皇城牆角下。

  日精門外,等候上朝的皇子與大臣們各聚一處。

  十四阿哥與九阿哥、十阿哥站在一起,八貝勒因著張明德的事兒已經告病兩天。

  “老十四,等著皇阿瑪身體好些,咱們兄弟得為八哥求求情才行,”九阿哥拍拍胤禵的肩膀道。

  “是啊,”胤誐從旁皺了皺眉,“那個張明德咱們幾個也碰到過一次,不是讓八哥給趕出去了嗎?這嘴長在人家臉上,咱們也不能時時看著。橫不能因著他叨咕了八哥幾句,八哥就得負罪請責啊。”

  胤禵抿著唇,點了點頭,心裏卻有些七上八下的,還未開口背後響起一串問候聲。

  “四貝勒來了,”

  “四貝勒吉祥,”

  “今兒天冷,四貝勒到火牆這兒站站,”

  四阿哥隻跟幾個舊識的大臣點了點頭,再未理會旁人,一路目不斜視地走到門柱旁。

  “切,”胤禟冷冷一哼,轉頭壓低聲音道,“這幫真是大臣一個比一個狗腿,早先八哥風光時,橫不能整日地扒在門檻上。這才不到三天,就轉了風向,也不看人家願不願意搭理他們。”

  十阿哥胤誐輕輕撇了撇嘴,“要說這次大哥、八哥一起栽進去,收益最多的就是四哥了,皇阿瑪病得這幾天都是四哥從旁照料,看守太子的事兒也都交給了四哥。如今看來,倒是真應了那句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的戲言呢。”

  胤禵麵色一寒,一記眼刀飛向十阿哥。胤誐背後一涼,不自覺地往旁邊退了一步,卻馬上心有不甘,想再說些什麽,扳回一成…

  九阿哥看了看快要劍拔弩張的兩人,暗暗著急,四阿哥那邊人影一動,趕緊拽了拽胤禵的衣袖道,“老十四,你快看,四哥旁邊的不是你嶽丈嗎?”

  十四福晉的阿瑪禮部侍郎完顏羅察及其長子戶部員外郎海鋒站在四阿哥身邊說著什麽。四阿哥麵色平靜,倒未像對待其他人一樣,擺出拒人於千裏之外的神態。

  然胤禵看著眼前一幕,心裏卻不甚舒坦,兀自蹙了蹙眉頭,沉下臉色。

  日精門開,梁九功代旨傳奏,聖上身體欠安,今日罷朝,一應瑣事俱擬折上交內閣,另有聖訓曉諭諸皇子。

  眾臣行禮而退,幾位皇子垂首跪在石階上,聆聽上諭。

  明黃色的卷軸緩緩打開,宣旨的太監嗓音還算清朗,卻讓一眾天之驕子在漸升的暖陽下脊骨發寒。

  “今逢太子、直郡王等事,朕心甚痛。爾等為皇子,應將所屬下人嚴行禁止,勿令生事,守分而行。爾等護衛官員、乳母之夫、並隨從人等多係下民、無知之人。必有各為其主,在外肆行者。如胤褆太監三四人、護衛一二人,妄探消息,恃強無忌,朕悉知其姓名!如今,宜自知分量,速行更改!況皇太子所屬人等,有犯國律者都尚未寬宥。爾等之人,又何論焉?”

  言此,九阿哥與十阿哥對視一眼,四阿哥與三阿哥跪在一排巋然不動,太監繼續宣奏道,“前召爾等麵諭時,胤禔奏伊弟兄等,同心合意,在皇父膝下安然度日。然此亦非善言!假使爾等內有不肖人,行非禮事,豈可眾人一心助之乎?其胤褆看守胤礽時,將胤礽處所有匠人盡行收去,又加以苦刑,以致匠人逃遁且有自縊者。如此行事,何以服眾?”

  四阿哥眼眸流轉,又低了低頭。

  “今有太子之事,又有大阿哥之事,朕心傷不已。爾等宜仰體朕心,務存寬厚,安靜守分,勿必諸事兢兢業業,各慎厥行。經曰:愛親者不敢惡於人,敬親者不敢慢於人。爾等若不能謹慎率下,複生事端以傷朕心,是於臣子之道、父子之義,兩失之矣。爾等豈忍為之乎?既此,可將此上諭遍爾等屬下人知之。再有明知故犯者,嚴懲不貸!”

  “四弟,”宮門旁,三阿哥喚住四阿哥,嘴角微揚,“皇阿瑪這一番話,大哥是首當其衝,倒沒有提及太子幾句。四弟這幾日都伴在皇阿瑪身側,不知皇阿瑪對於二哥,想怎麽處置?畢竟已經入秋,二哥不能總住在氈帳裏吧。”

  四阿哥看了看三阿哥,語態沉落,“這幾日皇阿瑪都在病中,胤禛也沒有心思打探這些。三哥若是有心為二哥求情,不如直接去問皇阿瑪。”

  “我本來是有這個打算的,”三阿哥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道,“可今天,聖訓如是,兄弟同心合意,互助互利亦非善言。三哥實在是怕,為二哥求情,會落得個助紂為虐的罪名。”

  四阿哥彎了彎嘴角,一手理了理袖口,“三哥既然怕,就不如與胤禛一般,置身事外為好。”

  三阿哥歪了歪頭,濃眉微蹙,“可我怎麽聽說,四弟此前為二哥上了一本折子,俱奏黃陂一事非太子策劃,貌似還被皇阿瑪誇讚了一番。四弟既然有心要置身事外,又何須管此閑事呢?”

  “三哥消息倒是靈通,”四阿哥背過手,語態安然,“不過,有一點三哥弄錯了。四弟的奏折不是為二哥分辨,而是代為陳奏二哥的心意。二哥雖然犯錯被拘,但總歸還是太子,有話要對皇阿瑪說,做臣弟的理應代勞。”

  “四弟明曉義禮,無怪乎皇阿瑪誇讚,”三阿哥揚了揚嘴角,言語間似並未盡信。

  “貝勒爺,”周昌言小跑到三阿哥身後,耳語了一番。

  三阿哥點了點頭,衝四阿哥道,“三哥有事兒,先走一步了。”

  四阿哥出了宮門,傅鼐迎上來,壓低聲音道,“主子,三阿哥的車架往留香茶莊去了。咱們在阿靈阿府上的探子回報,阿爾鬆阿今兒個要在留香茶莊見納蘭揆敘跟三貝勒。”

  四阿哥皺了皺眉,略一思忖後,上了馬車道,“先回府再說。”

  八貝勒府

  八福晉站在書桌旁伺候筆墨,八貝勒一封奏折寫了改,改了又寫。

  “爺,您都忙一上午了,歇歇吧,”八福晉輕聲勸慰道,“皇阿瑪今兒曉諭諸皇子的聖訓,提到的都是太子和直郡王。爺不過是受直郡王的牽累,那張明德再查又能查出什麽。爺一而再再而三的把他趕出去,多少人都見到了。”

  “爺知道,”胤禩緩了口氣,放下筆,揉了揉眉心,“可爺這心裏,就是慌得很,皇阿瑪北巡時的重用,回京後的勃然大怒,都太過突然。抓不到脈路,揪不出緣由,在皇阿瑪心裏,我到底是個什麽位置。”

  “爺,您別胡思亂想了,”八福晉給八阿哥倒了杯茶,“現在太子、直郡王才是這場漩渦的中心,等風波過去了,皇阿瑪還是會重用爺的。那張明德就是個跳梁小醜,爺不用把他放在心上。”

  胤禩抿了抿唇,長歎了口氣,門外奴才俯身道,“稟貝勒爺,何焯大人回來了。”

  胤禩眼眸一亮,揚聲道,“快請進來。”

  八福晉向外看了看,低頭行禮道,“爺有正事辦,臣妾先退下了。”

  “辛苦福晉了,”胤禩彎了彎嘴角,著人送福晉回了正院。

  何焯進屋行禮後,壓低聲音道,“貝勒爺勿須擔憂了,今兒個納蘭大人已與阿爾鬆阿大人見麵,連同三貝勒想出個法子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什麽法子?”胤禩皺了皺眉,“怎麽把三哥也牽進來了?”

  “貝勒爺放心,”何焯拱了拱手,“阿爾鬆阿大人安排的很好,三貝勒旨在拉下直郡王,並未注意到貝勒爺身上。”

  胤禩斂眉思索了片刻,“明相剛剛去世,揆敘兄不用守在府裏嗎?”

  何焯彎下身子,將音量放到最低,“這一件事兒,必須得納蘭大人幫忙。您要知道,最了解直郡王,與直郡王接觸最深的就是納蘭家的人啊……”

  傍晚,四爺府

  東小院亮起燭光,張保端著夜宵邁進內廳,卻見四阿哥披著袍子坐在榻子上發呆,那五彩骰子放在炕桌上,依然保持著幾天前的模樣。

  “主子,”張保輕喚了一聲,將點心放在桌上,“您近來宮裏府裏的兩頭跑,這骰子轉不開也不打緊,左了蘇公公就在京郊,等過了這陣子,您再慢慢思量。”

  四阿哥緩緩地搖了搖頭,拿起桌上的魔方看了看,“不是爺沒時間思量,是爺不想思量了。”

  張保一愣,抿了抿唇低下身道,“主子的意思是?”

  四阿哥輕歎了口氣,將魔方放回桌上,“明兒個你去京郊糧莊傳話,讓蘇培盛回盛京莊子去,他要是想去張家口或者別的地方也由他。但有一點,沒爺的命令,不許回京!”

  京郊大糧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