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節
作者:四眼娃娃一渡清河      更新:2020-07-11 15:14      字數:5393
  “四哥,”胤祥、胤禵縱馬至四阿哥身旁,三人並肩而行。

  “此次北巡可算順遂?我見太子神色依然不好,”四阿哥勒緊韁繩,向兩位弟弟問道。

  十四阿哥往遠處看了看,壓了壓嗓音,“二哥一路稱病,到了行宮也沒出門幾次,木蘭秋狩時都是大哥在接待蒙古貴族。”

  “二哥身子不好,皇阿瑪的興致也不高,”十三阿哥從旁道,“科爾沁部落來人時,皇阿瑪就見了一次,連宴席也沒擺,還是大哥在後頭設宴款待了幾天。”

  四阿哥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隨即麵色緩和地對十三阿哥道,“你家囡囡眼看著滿月了,這次回宮好好準備,滿月禮時我讓福晉進宮幫忙操持。”

  “多謝四哥,”胤祥笑著拱了拱手。

  十四阿哥在一旁揚起唇角,湊到四阿哥耳邊小聲道,“四哥,我聽說皇阿瑪大老遠地傳旨回京往你府裏塞人呢,你那後院還是沒有動靜嗎?”

  “管好你自己吧,”四阿哥回身瞪了胤禵一眼,“都是要當爹的人了,再沒個正形兒看我怎麽收拾你!”

  胤禵扁了扁嘴,勒著韁繩往旁邊閃了閃。

  九月初五,禦門聽政,索額圖一黨的處置問題又被搬上了日程,然眾大臣的提議都被康熙爺四兩撥千斤地擋了回去。日前接了密旨的三位阿哥在朝堂上俱三緘其口,四阿哥遞上的回報折子也如石沉大海。

  皇上會不會一時心軟,赫舍裏氏能不能東山再起,朝堂內外都在糾結這一問題時,十四阿哥的格格舒舒覺羅氏誕下了一位小阿哥。

  十四阿哥的長子,無論是德妃還是四阿哥都異常重視。四爺府裏備下了厚禮,四福晉親自進宮探視,結果讓德妃抓住又一通嘮叨,四福晉隻得唯唯稱是。

  四爺府,四阿哥接了年羹堯、張廷玉的拜帖,兩人一同入見。

  蘇偉站在四阿哥身後,見這兩人分明是一同進門,年歲相差也不大,行為舉止卻壁壘分明的樣子十分好笑。

  “亮工今年庶常館肄業,就該入翰林院了。衡臣現正好是翰林院侍講學士,你們二人就此認識認識,以後一個屋簷下也好說話,”四阿哥靠坐在長椅上,麵目溫和。

  “勞貝勒爺引薦,”年羹堯向四阿哥行了一禮,轉身衝張廷玉一拱手道,“晚生年羹堯,字亮工,見過張大人。”

  “年兄弟有禮,鄙人姓張名廷玉,字衡臣,以後一處當值,還望多多指教。”張廷玉回禮道。

  蘇偉被酸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四阿哥倒很是坦然,“多一份同僚的情誼,做事自然也容易許多。我年初隨皇阿瑪南巡時,頗得張老指點,如今張老致仕,衡臣以後有事盡可來貝勒府。”

  “多謝四貝勒賞識,”張廷玉俯身道,“下官也是得父親引薦才入得貝勒爺門下,日後貝勒爺有所吩咐,下官定竭心盡力。”

  四阿哥頗為滿意地點了點頭,著人收了張廷玉的禮,又賞賜了不少好東西。張廷玉表了忠心後,適時退下,坦白爽快地讓蘇偉直咋舌,他們家四爺什麽時候這麽搶手了?

  年羹堯全程旁觀,對這位未來的前輩同僚,似乎沒多大興趣,等張廷玉走後才向四阿哥道出此行目的,“家父自郭琇大人去職後,一直代理湖廣總督職務,然如今因年歲漸大,體力不支,來信說想向皇上告老請辭,特讓奴才來問貝勒爺一聲。”

  四阿哥思慮片刻,緩聲開口道,“也好,年老在湖廣一處頗有建樹,回京後皇阿瑪也不會有所薄待。想是你入翰林院後,呆不了多久便可外放了,如此也算後繼有人。”

  “貝勒爺思慮周全,”年羹堯俯身,“奴才入翰林院後還要貝勒爺多加提拔,日後亮工有所成就,定為主子鞠躬盡瘁。”

  四阿哥彎了彎唇角,略略地點了點頭。

  張保送年羹堯出去,蘇偉有些摸不著頭腦了,“那張廷玉倒挺利落的,怎麽突然要拜在主子門下了?就因為南巡時他父親的引薦嗎?”

  四阿哥搖了搖頭,“張英是出了名的不喜權力爭鬥,可張廷玉在火場前已經站在了太子的對立麵。如今張英是看準了爺還沒有卷進奪嫡之爭,才將自己兒子送上了門。總體來說,跟著爺,總要比跟著大阿哥安全些吧。”

  “哦,”蘇偉做恍然大悟狀,隨即又想起什麽似的道,“主子把他們兩個一起叫來,是有意壓一壓年羹堯的銳氣嗎?”

  “你倒聰明,”四阿哥笑了笑,“年羹堯頗有傲氣不還是你告訴爺的嗎?如今他即入翰林院,沒有意外的話,以他的能力日後的仕途不會差。張廷玉是張英之後,又比年羹堯有資曆,爺確實是想讓他磨一磨年羹堯的秉性。”

  “可我看起來,估計沒啥大作用,”蘇偉撇撇嘴,“張廷玉文人風氣太重了,和年羹堯完全對不上點,想壓年羹堯,爺得另外找人才行。”

  四阿哥眨了眨眼睛,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

  九月中旬,宮中傳下諭旨,康熙爺要在十月時西巡山陝諸省,太子胤礽,三貝勒胤祉,十三阿哥胤祥隨扈。對於這位一刻也閑不住的九五之尊,蘇大公公除了翻翻白眼,也沒有別的辦法。

  眼見頒金節聖上又不在京城,群臣建議提早慶祝,康熙爺準奏。遂九月二十一,宗親貴戚、文武百官入宮飲宴。

  “此次木蘭秋闈,胤褆多有功勞,”宴席上,康熙爺似有微醺,“朕回京後,多收到蒙古各部對大阿哥的讚賞。自大清入關以來,滿蒙聯姻是舊製,近幾年也有些疏漏了。朕有心親上加親,宮中有兩位公主到了適婚年紀,加上大阿哥的長女,剛好一同指婚。”

  胤褆身子一僵,捧在手上的酒杯險些脫落,各處看戲的皇子此時也噤了聲音。

  皇室宗女大都指婚給了蒙古各部,甚至包括當今聖上的親生女兒,大家都清楚。但康熙朝以來,皇子的女兒被指婚,至此還是頭一例。康熙爺的神來之筆,打破了兒子們心頭的一絲僥幸。

  而對於大阿哥來說,皇上此舉是賞是罰,讓人捉摸不透。

  “主子,”宴席上眾人各有心思時,蘇偉暗暗地捅了捅四阿哥,“我去趟茅房。”

  四阿哥白了他一眼,“快去快回!”

  蘇偉應諾,轉身輕手輕腳地出了保和殿,黑暗中,一個人影出了日精門,往壽安宮的方向走去。

  蘇偉的神來之舉在與他之前見過年羹堯後,一直惦記著隆科多。整場宴席,蘇大公公都在盯著隆科多猛瞧,費心心思地琢磨要怎麽把這人拉進四阿哥的陣營裏來。結果被他偶然發現,隆科多這一晚上異常地心不在焉。

  雨花閣偏殿,一路行止匆匆的隆科多駐足在門口,望著窗邊的人靜默了半晌,“葉若……”

  “哥哥,好久不見,”貴妃佟佳氏轉過身子,麵目平靜無瀾。

  隆科多征愣了片刻,手心被攥得生疼,“葉若,是我對不起你,溫憲公主的死又讓你受苦了吧。”

  佟佳氏溫和地抿了抿唇角,語帶輕笑,“不過是德妃的幾個冷眼罷了,我早已習慣,算不得受苦。”

  隆科多垂下了頭,至始至終未敢邁上前一步,空氣一時間猶如凝滯。

  “哥哥不必如此,”佟佳氏輕輕地歎了口氣,“我今兒個找哥哥來,是托哥哥帶一句話給家裏。”

  隆科多抬起了頭,眉目間略有不解,佟佳氏抿了抿唇,沉聲道,“東宮未變,恕女兒無能謀立儲位,還請父上大人念在葉若的一點苦勞,不要為難我的家人。”

  隆科多身子一緊,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葉若道,“是我阿瑪,逼你在宮裏為他做事了?”

  葉若低下了頭,撫了撫手上的玉鐲,“如今我位居貴妃,好歹是六宮之首,伯父怎會視若無睹呢?不過,伯父也太過小看葉若了,呈表姐遺誌,葉若也不願受製於人。我這冒牌族女的身份,可是把雙刃劍呢。”

  “你放心,”隆科多抿緊了嘴唇,“我不會讓阿瑪動你的家人的,你好好保護自己,不要衝動行事,我這就回去安排。”

  “表哥,”隆科多轉身之時,葉若輕喚了一聲,稱呼的變換讓隆科多攥緊的拳頭慢慢鬆了下來。

  佟佳氏走到隆科多身後,嗓音壓到了最低,“太子的位置保不住了,聖上的心在眾臣難測的地方。索額圖勢去,納蘭明珠年老,佟佳氏樹大招風,表哥自己的前途要早作安排。”

  屋內的對話即止,隆科多趁夜離去。一頭霧水的蘇大公公,挪騰著蹲麻的雙腿向雨花閣外走,卻在拐彎時被一把匕首架住了脖子。

  “劉裕,你給我小心點兒,你那刀刃要敢碰到我,我保證讓你吃不了兜著走!”隻點了一盞油燈的小屋裏,蘇偉瞪大了眼睛,撇著裝聾作啞的劉公公。

  “蘇公公,你還是小聲些為好,”承乾宮總管劉安慢騰騰地由暗處走出,嘴角還掛著老狐狸似的微笑。

  “喲,劉大總管都來啦,”蘇偉挑挑眉梢,“敢情你也不太放心你這不大成器的笨徒弟啊。”

  “蘇公公,”劉裕從旁插嘴道,“咱們好歹有正三所的情分在,今兒個你聽了不該聽的,還是老實些為好。”

  “切,”蘇偉不屑地瞪了劉裕一眼,“我跟你們說不著話,叫浣月姑姑來!”

  保華殿,宴席將末。

  四阿哥蹙著眉頭看向門外,快一個時辰了,這上茅廁的怎麽還沒回來?“張保!”

  “主子,”張保上前一步。

  “你去找找蘇培盛,都一個時辰了——”話未說完,側門跑進了兩名侍衛,四阿哥心裏咯噔一聲。

  好在侍衛並未向四阿哥走來,而是到了宗人府宗令身旁低語了幾句。宗令麵色沉重,略一思忖,起身拱手道,“啟稟聖上,宗人府左宗正來報,罪臣索額圖在牢獄中過世了。”

  第169章 反客為主

  康熙四十二年

  雨花閣偏殿耳房

  豆子大小的光亮中,蘇偉瞪著雙大眼睛對著劉安,全然一副死無賴的吊兒郎當相。

  劉安無奈地扯了扯嘴角,輕吐口氣道,“蘇公公,咱家隻想知道您是怎麽跟到這兒的,是有主子的吩咐還是誤打誤撞?應當不難回答吧。這老話說得好,識時務者為俊傑,眼下這刀子可還比在您的脖子上呢。”

  蘇偉冷冷一哼,斜斜地瞥了劉裕一眼,懶懶地衝劉安道,“劉大總管,我蘇培盛在宮裏混的時間也不短。這刀子固然是個嚇人的物件,但也要看握在誰的手裏。你這徒弟要是有殺人的能耐,也不會在二十年前就被我壓得死死的了。”

  劉裕暗暗地翻了白眼,眼睜睜看著刀子下的蘇公公自顧自地拽了個板凳坐下,還翹起了二郎腿,“四阿哥在前頭飲宴,我沒那麽多時間耽誤,趕緊叫浣月姑姑出來,我有話要問。”

  劉安與劉裕一時麵麵相覷,門外響起一聲輕笑,一個人影掀簾而入。

  “劉裕,放開他吧,”浣月走了進來,劉裕看了劉安一眼,聽話地撤了匕首。

  蘇偉晃晃僵硬的脖子,站起身子原地蹦躂了兩下,然後回頭給了劉裕一記飛拳。

  …(⊙_⊙…

  劉裕一時被打懵了,連叫都沒叫出來,捂著個熊貓眼一臉不可置信地瞪著蘇培盛。

  蘇偉好整以暇地捏捏自己不太硬實的拳頭,很是爽快,他脖子現在還冒著涼風呢。虧他一直警告劉裕把匕首離自己遠一點,這個白癡根本不會挾持人質,手下一點準頭都沒有,現在破了皮,回去還不知道怎麽交代呢。一個熊貓眼真是太便宜了……

  “浣月姑姑,今兒的事到底是怎麽說的?”蘇偉沒有理會劉安師徒的控訴,轉身對浣月道,“當初先皇後去世時,可是囑托貴妃娘娘和我們貝勒爺相互照拂的。怎麽如今,有點要被人拉下水的感覺呢?”

  浣月抿了抿嘴唇,轉身對劉安、劉裕道,“你們先回去吧,蘇培盛的事兒先不要告訴娘娘,免得她擔心。”

  劉裕看了劉安一眼,劉安點了點頭,“姑姑心裏有數即可,我們先走了。”

  劉安、劉裕退了出去,蘇偉盯著兩人的背影,還兀自氣憤不已。

  浣月轉身定定地瞧了蘇偉半晌,緩緩地歎了口氣,“今兒若換了旁人,即便是得了四阿哥的吩咐,也絕走不出這間屋子,可偏偏是你……”

  蘇偉搓了搓手臂,有些後知後覺地向門口挪了兩步。

  浣月搖了搖頭,走到油燈旁邊坐下,蘇偉躊躇了片刻,又挪了回去。

  “你有什麽想問的,盡管問吧。但你要答應我,出了這間屋子,就把一切咽進肚子裏。除非必要時刻,否則就算是四阿哥,也一個字不準說。”

  蘇偉眨了眨眼睛,點點頭,“我聽見,貴妃娘娘叫隆科多大人表哥,還說什麽冒牌族女?”

  浣月輕歎了口氣,“貴妃並不是佟佳氏的女兒,也不是先皇後的親妹妹。她是佟佳氏的遠親,小時候因家逢變故,就養在佟相府裏,與隆科多算是青梅竹馬。”

  蘇偉半張著嘴呆在原地,浣月斂了斂眉目繼續道,“當初先皇後一直懷不上孩子,四阿哥又不是親生的。為了保住滿門富貴,佟家上下一直在想辦法往宮裏塞人,隻可惜適齡的女兒太少了。後來先皇後重病,佟家已經等不了了,就把主意打到了表小姐身上。以佟國維的勢力,在宗人府裏改個名字算不上困難。更何況,佟佳氏曾出過兩位皇後。”

  蘇偉恍然地點點頭,複又想起什麽似的道,“那先皇後讓四阿哥與貴妃娘娘互相照拂是——”

  “你不要多心,”浣月接話道,“娘娘病重,心中卻一直放不下四阿哥。表小姐進宮,娘娘便拿捏到了軟處,以隆科多大人的前途相威脅,讓表小姐以宮眷的身份多多照顧四阿哥,也算牽製佟佳氏。然,表小姐也是可憐人,娘娘終是心中有愧,便也托四阿哥照顧這位自小和她一起長大的妹妹……”

  “原來是這樣啊,”蘇偉撓撓後腦勺,仍然有些疑惑,卻也感慨,“先皇後一片苦心,貴妃娘娘也不容易……”

  浣月點了點頭,“此事事關重大,一旦被旁人知曉,不隻是佟佳氏遭殃,四阿哥也會被牽累。”

  “浣月姑姑放心,”蘇偉拍拍胸脯保證道,“事關我家主子聲譽,就算刀架在脖子上,我也不會說一個字的!”

  浣月聞言,抿著嘴唇笑了笑,“這點我倒相信!你那反客為主的架勢,連劉安都唬住了,還真以為你後頭跟著四阿哥呢。換了別人要從你這兒套出些什麽,想也是不容易的。”

  “嘿嘿,姑姑過獎了,”蘇偉幹笑兩聲,卻猛地想起了什麽,“遭了,主子還在前頭呢,我得回去了——”

  “等一下,”浣月揚聲叫住了瞬間竄到門旁的蘇偉,蘇偉回頭。

  浣月壓了壓嗓子,“你記著,若是有一天,佟佳氏和四阿哥有了正麵衝突,四阿哥危在旦夕,進宮來找我。”

  蘇偉慌慌張張地衝到月華門時,張保正好迎了出來,“天啊,蘇大公公,你跑哪裏去上茅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