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節
作者:四眼娃娃一渡清河      更新:2020-07-11 15:14      字數:4653
  詩玥愣了一會兒,末了,輕輕搖了搖頭,“還是不要了,父親好歹是地方官吏,應當是不缺吃穿的。龍船上人多眼雜,咱們不要多生事端了。”

  “是,”絮兒抿了抿嘴唇,在地上蹭了蹭鞋子,“一晃眼咱們跟著貝勒爺出來一個多月了,貝勒爺也奇怪,帶著兩位格格出巡,卻一直自己歇息——”

  “絮兒,”詩玥打斷小丫頭的嘟嘟囔囔,“咱們是隨貝勒爺跟皇上出巡,一言一行都要當心,這話要是讓旁人聽了去,你這顆小腦袋瓜就不用要了。”

  “奴婢知錯,”絮兒垂下腦袋,嘟了嘟嘴,詩玥搖了搖頭,轉身看向窗外。

  傍晚,為首的龍舟上亮起了燈籠,吟樂之聲遠遠傳來。

  李氏坐在自己的船艙裏,品著圓桌上的各色江南菜肴,皇上宴請眾位皇子大臣,留守在小船裏的內眷們也熏沐聖恩。

  “小主,”喜兒匆匆邁進屋門。

  “幹什麽慌裏慌張的?”李氏蹙著眉心將筷子放下。

  “小主,奴婢剛聽人說,”喜兒麵目倉皇,言語卻頗為支吾。

  “聽人說什麽?”李氏揚起眉梢,“別吞吞吐吐的。”

  “是,”喜兒咽了口唾沫,“奴婢聽外麵的侍衛說,今兒個皇上賞了山陽縣縣令一封扇詩。”

  “不就是一首詩嘛,”李氏端起小湯碗,白了喜兒一眼。

  “小主,您忘了,”喜兒苦著臉道,“武格格的父親就在山陽任縣令。”

  李氏一驚,手裏的白瓷湯碗落在地上,微燙的銀耳桂圓羹濺濕了裙角。

  “小主,”喜兒跪到地上,垂著腦袋不知如何是好。

  李氏沉默了半晌,壓著嗓子道,“到底是怎麽回事,你一五一十地告訴我。”

  武氏船艙

  詩玥驚愕地看著前來討賞的小廝,有些不可置信地問道,“皇上賞了我父親扇詩?”

  “回小主,千真萬確,”小複子俯身道,“奴才聽侍衛們說,山陽縣老爺跟著淮安府知州來叩拜聖上,知州特意稟報了山陽縣近兩年的太平豐收,皇上一高興就賞下了留有禦筆的扇子。後來奴才們一打聽,才知道這位縣老爺就是小主的父親。”

  詩玥還是有些征愣地坐在桌邊,一旁絮兒眉開眼笑地跪下道,“恭喜小主,賀喜小主,有皇上的禦筆,咱們老爺以後的仕途肯定一帆風順。”

  詩玥看了看絮兒,強忍著心頭的異樣開口道,“是皇上大恩,也是借貝勒爺的福氣。絮兒,賞小複子二錢銀子。”

  “是,”絮兒蹦蹦跳跳地起身,小複子千恩萬謝地接了賞銀,退了出去。

  “小主,”絮兒走到詩玥身邊,嘴角還帶著抹不去的笑意。

  詩玥抿了抿嘴唇,抬頭衝絮兒道,“蘇公公回來了沒有?”

  “還沒,”絮兒搖了搖頭,“蘇公公陪著四阿哥在前麵飲宴,肯定沒這麽早回來。”

  詩玥點了點頭,輕輕地歎了口氣。

  南巡大軍在淮安府停泊一天,後過邵伯,入揚州。

  想蘇偉上輩子活了二十幾年,一直沒機會到上有天堂,下有蘇杭的魚米之鄉玩一玩,不曾想穿了幾百年,竟在大清康熙年間,到了真正的江南。過了揚州,鑾駕一路入蘇州,進杭州,擺脫了暈船毛病的蘇大公公算是過了一把眼癮。

  不得不說,比起現代商業化的烏鎮、成了洗腳盆的西湖,此時的蘇杭當真人間仙境。君到姑蘇見,人家盡枕河。古宮閑地少,水港小橋多。若是沒有大批的護軍,前擁後呼的鑾駕,和他這一身必須穿著的太監服,蘇大公公會更加開心的。

  “這兩天玩好了吧?”四阿哥把在床上擰著勁的蘇公公扳過來,臉對著臉。

  “我還想劃烏篷船,”蘇偉咬著被子,“我們晚上去烏篷船上看星星好不好?肯定和在京城的房頂上感覺不同。”

  四阿哥無奈地笑了笑,“這幾日就要回鑾了,皇阿瑪總是召爺和胤祥伴駕,爺不能私自帶你出去,等下次好不好?”

  “下次不知道要什麽時候,”蘇偉有點沮喪,“我喜歡這兒,這兒的空氣和京城都不一樣。”

  “怎麽不一樣?”四阿哥揚起眉梢。

  “沒有京城那麽冷,雖然有點潮,但不會讓人窒息,”蘇偉往被子裏縮了縮,“我總覺得,這次回京後,很多事情要變了……”

  四阿哥抿了抿唇角,沒有說話,伸手捏了捏蘇偉下巴,已經沒有肉了。

  四月初,鑾駕過嘉興,太子收到了很多當地文人學子的拜帖,由此特意在望洋樓公開講經,一時間江南文人趨之若鶩。

  望洋樓連續熱鬧了三四天,最後在護軍的保駕下,太子才得以脫身上了龍船,臨行時眾人兩跪六叩,山呼太子千歲,東宮之尊在民間的聲望,由此可見一般。

  清明過後,南巡大軍正式啟程回京。

  太子禦舟上,索相加急送來的書信被燒成灰燼。

  “殿下,索相準備一事可是出了變故?”太子侍衛統領阿進泰從旁輕聲問道。

  太子坐在木椅上,靜默片刻,沉聲開口道,“皇阿瑪派了李光地帶著密旨回京,索相安排的事無法再繼續了。”

  阿進泰斂了神色,眉頭深鎖,“那,殿下與索相會不會有危險?”

  太子搖了搖頭,拿起江南數千學子的請安折,抿了抿唇鬢,“皇阿瑪知道李光地為人,本殿亦知道天下人的心思……”

  作者有話要說:皇上賜武柱國扇詩是確有其事的,以下是那首詩:逐徑探幽涉景奇,攀蘿捫葛不知疲。

  回溪宛轉湍流激,複嶺逶迤墮石危。

  倚仗瘦筇騰絕壁,憑依輕屧度嶔崎。

  留將薜荔除榛莽,指引遊蹤識路歧。

  第162章 曉諭眾臣

  康熙四十二年

  四月末,南巡大軍抵京。

  聖上回鑾,眾臣迎駕,京中似乎格外寧靜。康熙爺並未在宮中久待,住了兩天,便奉皇太後往暢春園居住。

  四阿哥回府後,常賚、沈廷正等人開始頻頻出入。年羹堯、張廷玉先後遞上了拜帖,卻被四阿哥擱置一旁。

  蘇偉一早從自家主子那裏得知,編修陳夢雷參奏直隸總督李光地結黨營私,與索額圖密謀儲位,卻並未引起皇上重視。而現今,這本理應石沉大海的折子,正在四阿哥手上。

  “爺為什麽不還給皇上呢?”蘇偉有點嫌棄地把折子扔遠,“總覺得不是什麽好事兒。”

  四阿哥無力地彎彎嘴角,“這折子是皇阿瑪親手遞給我的,皇阿瑪沒開口,爺怎麽還回去啊?”

  蘇偉不太明白地眨眨眼睛,拄著下巴半趴在四阿哥的書桌上,費力地想了半天道,“你們這些人都成精了,一個簡單的事兒非得搞得那麽複雜,皇上有事吩咐就直接說嘛,要換成我,肯定領會不了。”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四阿哥笑笑,伸手戳戳蘇偉的腮幫子,“咱們蘇大公公有些時候還是很聰明的。”

  蘇偉嘿嘿笑了兩聲,有點不好意思地撓撓後腦勺,“爺說詩玥父親那件事嗎?其實,還得多虧爺幫忙……”

  四阿哥雙眼微眯,向椅背上靠了靠,語氣頗讓人捉摸不定,“還是咱們蘇公公上了心,皇阿瑪禦賜扇詩後,武氏有沒有找過你啊?可是領了你的情了?”

  蘇偉咽了口唾沫,後知後覺地轉頭看向四阿哥,脖頸豎起的汗毛刺到了頭皮,有點兒寒寒地發癢。

  “主子哪的話,要領也該領爺的情嘛,我回來後都沒往後院去,嗬嗬,嗬嗬嗬……”都說雍正喜怒無常神馬的,看來真沒錯,難道還沒到三十就更年期了?

  三貝勒府

  三阿哥靠在榻子上,麵前的炕桌上堆著幾本書稿,門人周昌言站在一旁伺候著,“主子,這是陳編修新呈上來的,近來《匯編》的進度似乎慢了些。”

  三阿哥翻開一本,細細地看著,“修書一事本就急不得,憑則震的才能,爺不怕他慢,就怕他不經心。”

  “爺說的是,”周昌言微微垂首,“《匯編》一經成書,必是名留青史的大作,比起永樂大典,怕也不遜半分。”

  三阿哥彎了彎唇角,神色帶了些許自得。

  “貝勒爺,”周昌言見三阿哥麵色和緩許多後,壓低聲音道,“陳編修向皇上遞的折子,可是您授意的?小的聽說,皇上近幾日頻頻誇讚李光地治理直隸有方,似乎不見絲毫責備之意啊。”

  三阿哥偏頭看了周昌言一眼,語帶默然,“則震與李光地的恩怨,皇阿瑪心裏一清二楚。李光地如今是封疆大吏,則震還是一個小小的編修,在皇阿瑪心裏孰輕孰重,可見一斑。倒是李光地在京的行動,讓爺頗為奇怪……”

  五月初,京中傳來消息,裕親王福全病重,皇上自暢春園回宮,親往探視。四阿哥等俱呈了拜帖,但因王爺病體沉屙,宗親們未能入府一見。

  五月初三,禦門聽政,皇上麵帶戚色,眾臣皆上言勸慰。

  四阿哥立於皇子中間,看了剛剛進言的三阿哥一眼,舉步上前,“皇阿瑪,裕親王一生戎馬,與噶爾丹幾次大戰。如今王爺久病,兒臣想請奏為王爺著書立說,匯集古今兵法與王爺平生所經,留下一本驚世奇典,既讓王爺名留青史,也能惠澤後人。”

  “好,”康熙爺微抿唇角,點了點頭,“裕親王久病纏身,如此惠澤四方之事也能積些福運,隻是匯集兵書精要,誰可堪此重任呢?”

  “兒臣倒有一人選,”四阿哥拱手道。

  “你說,”康熙爺正了正身子。

  “三貝勒府上編修,陳夢雷,”四阿哥話音一落,三阿哥身子一緊,抬頭望向皇上。

  “恩,陳編修眼光獨到,文才滿腹,確實適合,”康熙爺點了點頭。

  “皇阿瑪,”三阿哥上前一步俯身道,“為裕親王著書立說是文人之幸,隻是如今王爺纏綿病榻,怕是不能再為他事耗費心神,而這兵法之要亦不是紙上談兵,還請皇父三思。”

  “胤祉說得也有理,”康熙爺輕吐了口氣,“此事暫緩,待朕問過裕親王後再行商議。胤禛為皇叔思慮極深,堪為嘉獎,朕剛得了《六韜》宋本,便賞給你了。”

  “謝皇阿瑪恩典,”四阿哥行禮謝恩,臨起身時,看了麵色微冷的三阿哥一眼。

  四爺府,福晉院裏

  幾位格格拜過福晉,分坐下手,福晉看了看李氏與詩玥,語氣淡然,“你們兩個跟貝勒爺出去,一走兩個多月,也是辛苦,回來後身子可有不適?”

  “勞福晉擔心,”李氏微微頷首,“妾身慚愧,一路上水土不服,伺候不周,未能為府上開枝散葉。倒是還不如武妹妹,好歹娘家還為貝勒爺爭了臉麵。”

  “哦?”福晉輕揚眉梢,“詩玥,這是怎麽回事,說給我聽聽。”

  詩玥看了李氏一眼,抿了抿唇角,起身向福晉行禮道,“都是仰賴貝勒爺恩德,妾身的父親得了禦賜的扇詩,但家父隻是一介小小縣令,說不上為府裏爭了臉麵,妾身隻求不要給貝勒爺添麻煩就好。”

  “詩玥太過謙和了,”福晉麵色未動,轉身端起了茶碗,“得了禦賜之物,即便是普通百姓,也是光宗耀祖的大事,更何況你父親還是一縣之長。他日隻要勤勤勉勉,升官進爵也是指日可待的事。不過,你已是貝勒府的內眷,家族門楣還是少沾染,免得惹來閑話。”

  “是,詩玥謹聽福晉教誨,”詩玥俯身行禮道。

  福晉點了點頭,仰首看向屋內幾人,“如今,咱們內院的大事就是為貝勒爺開枝散葉,旁的小心思都收斂收斂,若是傳出些不好聽的,別怪本福晉不講姐妹情分。”

  李氏麵色微寒,與宋氏、耿氏等起身領命。

  四阿哥回府,蘇偉得知朝堂上的種種,有些悶悶不樂。

  “怎麽了?”四阿哥拍拍蘇公公的屁股,把人攬到懷裏,“有人惹你了?”

  “恩,”蘇偉憤懣地點點頭,轉過身衝著四阿哥道,“皇上把你當槍使,你幹嘛那麽聽話,讓三阿哥轉頭來盯著你,不是自找麻煩嗎?”

  四阿哥無奈地歎了口氣,“如今京中形勢緊張,皇阿瑪不願有更多的皇子卷進這場鬥爭中,如此安排也是無奈之舉。那天爺接過折子,心裏就明白了,爺若是不想應下,就像你說的直接把折子還回去了。”

  蘇偉皺起眉頭,分外不滿地嘟囔道,“那三阿哥也奇怪,他被貶為貝勒後不是一直挺安分的嗎?不老實實地編書,出來湊什麽熱鬧啊?”

  四阿哥搖了搖頭,回身到桌邊拿起陳夢雷的折子看了兩眼,“其實,未必就是三哥想參合進來,但陳夢雷一直在三哥府上行走,近來更是得三哥支持匯編叢書,他進的折子若說三哥完全不知情也不大可能。無論如何,皇阿瑪此番,是不願與其他皇子再多做糾纏了。”

  蘇偉眨巴了兩下眼睛,心口突然湧起一陣寒意,“皇上要有什麽大動作了,是嗎?”

  四阿哥轉頭看了蘇偉一眼,嘴唇輕抿,卻並未答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