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節
作者:四眼娃娃一渡清河      更新:2020-07-11 15:14      字數:4820
  帳篷外響起刀劍出鞘的聲音,傅鼐帶著的四爺府侍衛與迎麵而來的一隊兵甲對峙。

  “聖上有令,由我等護衛四貝勒安全,你們退下!”當頭的侍衛一身明黃色行褂,手執赤紅色鍍金雙龍令牌,禦前侍衛的身份彰顯無疑。

  傅鼐往後退了一步,手裏半出鞘的腰刀慢慢歸位。

  帳篷中,張保手握一把皮質外鞘的蒙古匕首,蘇偉抱著個木盒死死盯著門口。黑暗中,床榻上的人影動了動,四阿哥啞著嗓子沉沉開口,“張保,去把傅鼐他們叫進來,別跟禦前的人起衝突。”

  “嗻,”張保緩了口氣,將匕首別在腰上。

  四阿哥撐起身子,靠在床塌邊,安撫地摸摸蘇偉緊繃的背,“別怕,什麽事兒都沒有。”

  傅鼐領著人跟著張保進了帳篷,衝屏風內半跪行禮道,“主子,是禦前侍衛帶的人,說是奉聖上之命來保護貝勒爺安全。”

  四阿哥嗯了一聲,語態還帶著睡意,似乎一點也不在乎,“你帶著兩個人歇在帳篷裏,其餘的都回去睡覺吧。如今邊境瑣碎事兒多,恐怕是哪些不長眼的闖進大營裏來了,皇阿瑪擔心兒子們的安全理所當然。”

  “是,”傅鼐未有猶疑,俯身領命。

  帳篷裏再次陷入沉寂,隻是外麵值守的人換成了禦前親兵。其餘阿哥那兒似乎也有驚動,但都未有什麽大的動靜。傅鼐等人歇在帳篷裏,雖然隔著屏風,蘇偉也不得不保險起見地在四阿哥床下打了地鋪。

  寧靜的夜色透著刺骨的寒意,蘇偉再難閉上雙眼,直覺告訴他,這樣奇怪的一晚一定與儲位之爭有關。即便他們家四爺還沒有正式登上奪嫡舞台,但是躺著也中槍的事兒在這場激烈的角逐中絕不少見,更別說四貝勒是一個多麽微妙尷尬的位置。

  黑暗中床榻上的人往邊上移了移,一隻手緩緩垂下,在蘇偉臉上摸了摸。蘇偉放下一直抱在懷裏的木盒子,握住那隻沁著汗意的手,慢慢閉上了眼睛。

  皇帳

  梁九功跪在地上,康熙爺搭著被子靠在床頭。

  “聖上,各位皇子處都已安排了侍衛,皇帳周圍由前鋒營親自護衛。明兒個還要趕路,您歇下吧,”梁九功壓著嗓子小心翼翼地道。

  康熙爺向帳外看了看,拉著被子緩緩躺下,梁九功膝行到床前給皇上壓了壓被角。

  看著折騰了半宿的九五之尊終於閉上了眼睛,梁九功無聲地緩了口氣。

  這樣的一夜過去得有多少人要戰戰兢兢地食不下咽,可誰又知道,這諸般安排的起因隻不過是一個驚醒康熙爺的夢魘。

  四爺府

  一大清早,宋氏、李氏、武氏都聚在了福晉屋裏。福晉麵色憔悴,李氏雙眼烏青。宋氏倒是一如以往的謙和寧靜,隻是嘴角的弧度略微大了些,掃過李氏的眼神不帶一刻停頓。

  李嬤嬤帶著兩位小格格前來行禮問安,照規矩報了報最近修習的功課。兩位小格格獻寶似的展示自己的作品,隻是未如往日般引起大人們的注意。

  福晉讓人上了茶,略微緩了緩屋內的尷尬。

  李嬤嬤的視線落在了李格格的手上,語態關心地問道,“小主的手是怎麽了?綁了這麽厚的紗布,可曾叫大夫看過?”

  李氏緩了口氣,扯出一絲勉強的笑,“無礙的,我不小心碰碎了花瓶而已。”

  伊爾哈聞言立馬湊了上去,捧著李氏的手心疼不已。

  福晉歎了口氣,放下茶碗,“一會兒叫大夫來看看,可別落下疤痕。”

  “是,”李氏微微頷首,以往常帶笑意的臉孔越發僵硬。

  福晉剛想端茶送客,李嬤嬤突然開口道,“小主的手傷的這般嚴重,下人們也不知是怎麽伺候的,連個大夫都不會叫。”

  站在李氏身後的喜兒愣了愣,慌張地跪下,“奴婢知錯。”

  李氏蹙了蹙眉,掃了喜兒一眼,看向李嬤嬤道,“是我不讓驚動人的,本也不是什麽大事兒。”

  李嬤嬤彎了彎嘴角,“小主體恤下人,是奴才們的福分。可咱們畢竟是皇親府邸,這主仆之別還是得時時記著的。主子可以做事不周,但做奴才的可不能疏忽職守,忘了自己的本分。就像咱們貝勒爺,就算有一萬個不是,在這府裏也容不得任何人怨上一句!否則便是亂了祖上的規矩,犯得可是不敬皇族的大罪。”

  福晉一驚,抬頭看向李嬤嬤。李氏微愣片刻,臉色漸漸發白。

  李嬤嬤笑了笑,“老奴年紀大了,這嘮叨的毛病是改不了了,總愛說些有的沒的。今兒個耽誤的也久了,奴婢這就帶兩位格格回去了。”

  第136章 主仆之別

  康熙四十年

  四爺府

  五月末的陽光已經蓄著暖意,福晉院內的幾盆牡丹開得正好,洛陽紅、淑女妝、玉樓點翠,粉紅月白的交雜在廊下的餘暉中顯得尤為豔麗高貴。

  邁出屋門的伊爾哈小跑到牡丹盆邊,玉蔥似的手指輕觸綻放的花瓣。隨後跟來的李嬤嬤微微笑笑,任伊爾哈看夠了,才帶著兩位小格格出了院門。

  堂屋內,一陣詭異的沉寂後,福晉掃了一眼還跪在地上的喜兒,語態清冷,“喜兒疏忽瀆職,罰三個月的例銀,以儆效尤。”

  喜兒身子一僵,慌忙叩頭謝罪。李氏抿了抿嘴唇,終是沒有出聲。

  三位格格告退離開後,詩瑤扶著福晉走進了內室,“主子,那李嬤嬤的話是什麽意思?她一個老退的嬤嬤怎麽還那般多事?”

  福晉瞥了詩瑤一眼,歎了口氣,“她是伺候四爺長大的,眼裏自然隻有那一個主子。不過,她的話也確實給我提了醒,這裏是四爺府,四阿哥做的決定由不得人埋怨,李氏那兒也是太不穩重了。”

  漕河莊外,晨起露未消時,北巡大軍已經開始拔營。

  康熙爺免了各位皇子清早的問安,粗粗用了早膳後直接上了皇輦。

  四爺的隊伍流入大軍時,蘇偉特意前後左右地觀察了一番,上至太子,下至十六阿哥,身邊都加了黃馬褂的禁衛。禁衛與各府邸的侍衛自成一路,似乎相安無事,卻又旗幟分明。

  蘇偉抿了抿唇,出發時沒有像平常一樣去蹭行李車,而是一路走在四阿哥的馬旁。

  昨晚禦前侍衛的調動似乎隻是一次尋常的安排,康熙爺沒有給出任何解釋。隻是皇帳近旁的公公們說近來古北口外多有流匪作亂,聖上得知後,分外擔心各位皇子的安全。

  午間,四阿哥縱馬到皇輦外問安,康熙爺略略應了幾聲,沒有露麵。回來時,蘇公公正捧著水囊牛飲,往常白淨的臉現在隻剩了一雙大眼睛還帶著點兒鮮活氣兒。

  四阿哥彎了彎嘴角,駕馬到蘇偉跟前,“跟爺到車上去歇歇吧,晌午了,咱們吃點兒東西。”

  “好,”蘇偉撲棱棱地點頭,邁著僵硬的雙腿跟著四阿哥上了馬車。

  張保從膳房的車駕那兒提了壺熱水來,蘇偉就著水泡了兩張餅,和四阿哥一起配著牛肉幹兒、馬奶酒吃了頓粗糙卻飽腹的午飯。

  “皇上那兒怎麽說?那些禦前的人就一直跟著咱們了嗎?”蘇偉把最後一口餅塞進嘴裏,鼓著腮幫子問四阿哥道。

  四阿哥搖了搖頭,“皇阿瑪沒有提這些事兒,如今看來怕是要跟一路了。太子與大哥那兒都沒動靜,咱們就更不好說什麽了。”

  蘇偉眨眨眼睛,壓低了聲音道,“皇上是發覺了什麽嗎?為什麽這麽突然地派人下來?”

  “皇阿瑪的心思誰能猜得透,”四阿哥無力地笑笑,“不過皇阿瑪既然沒什麽進一步的動作,想也隻是懷疑罷了。這時候,越是沉不住氣,就越惹人注意。咱們是局外人,太子與大阿哥那邊才是最難熬的。”

  太子的隊伍在北巡大軍中緊跟鑾駕之後,高貴隆重的車輦儀仗,即便在九五之尊後也尤為顯眼。

  與從前不同,此次出巡,太子全程歇在車輦中,沒有像以往一樣同其他阿哥一起騎馬趕路。倒是太子長子,毓慶宮大阿哥弘叡一直縱馬隨隊伍前行。

  太子車輦後,跟著一溜的隨行馬車,毓慶宮二阿哥、三阿哥都在隊伍中,其後太子側福晉李佳氏,庶福晉林氏,格格唐氏、範氏各乘一輛,倒是貴為太子妃的石氏沒有跟來。

  午時,北巡大軍沒有停下休息,除了皇上,各處的飯食基本自己解決。

  太子處,伺候的奴才們一早搭了小爐在路邊,進上的午膳雖算不得精致,也都是五香俱全的熱菜,隻是終不得太子之意。奴才們抓耳撓腮地提著食盒在行進的隊伍中來來回回更換,一旁騎馬的弘叡暗暗地皺起眉頭。

  小初子第四次接過奴才們進上的午膳,打開盒蓋看了看,還算清淡適口,遂掀開車簾上了馬車。

  車輦中,太子斜靠在杏黃色軟榻上,鎏金色車壁,垂著秋香色雲紋錦邊,與太子微敞的蟒袍流成一線,倒讓一旁冉冉而起的安思香沾染了些風流頹廢的味道。

  “殿下,”小初子鑽進車內,“奴才讓人換了些清淡的吃食來,您好歹用一些,這還有一下午的車程呢。”

  太子看了看一臉殷切的小初子,伸手接了一碗小米粥,“禦前的人還跟在外頭嗎?”

  “是,”小初子略一踟躕,微微地點了點頭,“其他阿哥那兒也都跟著不少人呢,連十五阿哥、十六阿哥身邊都有。”

  太子冷冷一笑,將喝了一半的粥碗遞回給小初子,“爺要小睡一會兒,讓外麵的人都離得遠點兒,臥榻旁邊連血親都得防著,這些禁軍親衛怎麽能讓爺安心呢。”

  小初子眨了眨眼睛,自覺地沒有深究太子的話,收拾了東西領命而下。

  四爺府

  用過午膳,茉雅奇到了李嬤嬤的屋子裏,李嬤嬤將大格格讓進榻子上坐著,又讓小丫鬟上了碗蓮葉茶。

  “大格格從福晉那兒回來就一直心不在焉的,可是有什麽話要跟老奴說?”李嬤嬤麵色柔和,聲音清雅。

  茉雅奇抿了抿嘴唇,目光微微閃爍,“早上,我聽了嬤嬤教訓喜兒的話總覺得奇怪,嬤嬤對人一向寬和,怎麽突然管起了李額娘屋裏的事兒。後來,嬤嬤又說起了阿瑪,我想了很久,覺得嬤嬤的話似乎別有所指……”

  李嬤嬤笑了笑,“奴婢的話很直接,沒什麽別有所指,隻是說了做奴才應守的規矩而已。如今這天下是愛新覺羅氏的天下,在皇族麵前所有人都是奴才。在皇上麵前,皇族也是奴才。這奴才與奴才本是一樣的,別管多高的身份,在主子麵前都要恭敬忠誠,不能隨便地心存怨懟。在咱們府裏,四阿哥是最高的主子,福晉與兩位格格雖是妻妾,卻也不能越過這主仆的身份。”

  茉雅奇眨了眨眼睛,思索了片刻,麵上湧出一絲羞赧,“我知道了,有嬤嬤提醒,我以後成了親會時刻記得身份之別,不會——”

  “格格錯了,”李嬤嬤打斷了茉雅奇的話,茉雅奇不解地看著李嬤嬤,李嬤嬤彎了彎嘴角,“格格忘了自己的姓氏了?”

  茉雅奇一愣,李嬤嬤聲音輕巧卻字字逐心,“格格若是嫁了宗室之子或可另當別論,若是外嫁他人,這主仆之別與咱們府裏可就截然不同了。您是四阿哥的長女,以後出嫁定然是頂著多羅格格的封號,不管是高官權臣,還是蒙漢貴族,在您麵前都稱不上一個‘主’字。”

  第137章 不要命了?

  康熙四十年

  四爺府

  六月,初入夏的京城,尚未蒸騰起暑意,隻是一連幾天憋著大雨,悶悶的不透氣。

  西配院中,李氏歪在榻子上,微敞著領襟,手裏搖著一把雙蓮並蒂竹柄團扇。

  喜兒端著托盤邁入內室,鬢邊還帶著濕意,“小主,膳房送來了新製的酸梅湯,奴婢在冰上鎮了半個時辰了,您用一些解解暑吧。”

  李氏歎了口氣,撐起身子接過,“這天像是把人叩在了蒸籠裏,喝了這些也頂不了多一會兒。等下你陪我到東花園走走吧,那邊興許能涼快兒些。”

  “是,”喜兒福了福身。

  東花園裏綠樹成蔭,石子路旁各色花卉競相開放,湖邊倒垂著柳枝,偶有條條錦鯉躍出覓食,倒是真的隔絕了外界使人焦躁的悶熱。

  喜兒伴著李氏走走看看,言談間心境漸安。

  “小主,你看,”喜兒眼睛一亮,指向假山後頭,“那石榴樹長得真好,果子都結出來了。”

  李氏彎了彎嘴角,喜兒小跑過去,摘下一枚遞給李氏,“小主,石榴多籽,這可是好兆頭呢。”

  “多子?”李氏默念了一句,沒有再言語,抬頭看著那顆火紅一片的石榴樹。

  “小主累了吧?”喜兒上前一步,“咱們到湖邊坐坐吧。”

  李氏搖了搖頭,“我記得東小院裏有荷池,旁邊還有亭子。現在四爺不在,想是沒什麽關係,咱們去那兒歇一會兒吧。”

  “是,”喜兒引著李氏到了東小院。

  張保、張起麟、李英都隨四阿哥北巡,東小院暫時由王朝傾、庫魁看著。因著主子們不在,兩人也沒有攔著李格格,任李氏和喜兒到荷花池邊小坐。

  “這裏真好,”喜兒站在李氏身邊,環顧著裝點別致的東小院,“傍著東花園,還有荷池,這種天氣都不悶熱。”

  李氏坐在亭子裏,看著開了半池的荷花,聲音淡然,“是啊,當真是個好地方。”

  喜兒扁了扁嘴,“就是貝勒爺安排的不好,這麽好的地方讓幾個太監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