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節
作者:四眼娃娃一渡清河      更新:2020-07-11 15:14      字數:5446
  “謝小主,謝蘇公公,”絮兒歡快地福了福身,跟著李英出了內廳。

  屋裏就剩了詩玥、蘇偉兩人,桌上的蠟燭突兀地蹦出火星,發出小小的卻異常清晰的爆裂聲。

  “你快坐吧,烤烤火,外麵雪剛化,正冷的慌呢,”詩玥指了指桌旁的椅子。

  “好,”蘇偉剛要坐下,又猛地站起,自己回身拿了個墊子放在椅子上。

  “傷還沒好嗎?”詩玥擔心地皺起眉頭,“不是都一個月了嗎?”

  “沒大事兒了,”蘇偉咧嘴笑笑,“就是這些日子坐軟和地方坐習慣了,冷不丁地硌一下有點兒疼。”

  詩玥抿了抿嘴角,“還好你還是這樣隨性,我真怕你也跟我生分了。要是剛才你也像小英子那樣給我行禮打千兒,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跟你說話了。”

  蘇偉略略地笑笑,慢慢地垂下了頭,詩玥靜靜地看著他,屋內又陷入了沉默。

  片刻後,蘇偉抬起頭,唇角微抿,“對不起,詩玥,是我連累你了。”

  “別說那麽見外的話,”詩玥轉身拿起針線,“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沒有挨打也沒有挨罵,吃的穿的都比以往好,哪裏有什麽連累啊。”

  蘇偉歎了口氣,“女兒家的名節多寶貴,我心裏清楚。我欠你的,這輩子都還不清了。詩玥,我跟四阿哥商量過了,可以風風光光地送你回鄉,府裏的事兒也不會被外人知道,到時——”

  “誒呀,”詩玥動作突地一頓,穿過鞋底的針刺入手指,一滴深紅色的血珠染在潔白的鞋幫上,“糟了!”詩玥胡亂地抓起塊兒碎步用力地蹭著,“完了,擦不掉了……”

  “詩玥,”蘇偉愣愣地看著,想上前幫忙又不知道該幹什麽好。

  詩玥抬頭看了蘇偉一眼,眼圈泛紅,自嘲地將鞋底放下,“我本來想做給你初春穿的,結果今年的冬天好像特別短。”

  “詩玥,我——”蘇偉不是傻子,詩玥對他的好,他比誰都清楚,“我就是想送你離開這個亂七八糟的地方。你可以回到父母身邊,找個喜歡的人,平安喜樂地過完這一生。”

  “喜歡的人?”詩玥低下頭,“從小我母親就罵我是個牛腦子,撞上南牆都不知道回頭。但是我從不後悔,人這輩子喜歡的人有一個就夠了,能看著他平安喜樂,我就開心。所以,他在哪兒我就在哪兒。”

  宮宴散了,各家的馬車駛出宮門。福晉與弘暉坐一輛,四阿哥打頭騎著馬。

  “額娘,”弘暉透過窗縫看著四爺的背影,“你和阿瑪為什麽都不說話?你們是吵架了嗎?”

  福晉摸了摸弘暉的頭,“沒有,隻是阿瑪、額娘都累了。你最近在三進院呆得怎麽樣?額娘和乳母都不在你身邊,有沒有什麽不習慣的?”

  弘暉嘟嘟嘴,“兒子不喜歡一個人呆在單獨的大院子裏,我能不能搬回額娘身邊住啊?”

  福晉歎了口氣,“你阿瑪已經給你找好了師父,過完年你就要正式上課了,怎麽能總想呆在額娘身邊呢?你現在是咱們四爺府唯一的男孩,又是嫡長子,將來是要繼承你阿瑪的爵位的。額娘和阿瑪的期望都在你身上,你必須努力用功,有所建樹。否則就隻能讓阿瑪額娘失望,讓別人看笑話,知不知道?”

  弘暉抿了抿唇,乖乖地坐好,“兒子知道了,額娘。”

  四阿哥回到東小院時,蘇偉正躺在床上望天。

  “怎麽了,這麽早就躺下了?”四阿哥坐到床邊。

  蘇偉嘟著嘴,一臉沮喪,“我現在也體會到當渣男的感覺了,我就是一個沒良心的混蛋!”

  四阿哥呆愣片刻,“這什麽亂七八糟的?出什麽事兒了?”

  蘇偉仰著頭看了四阿哥一會兒,氣悶地一拳頭飛上去,直接擂到了四阿哥胸口,“都怪你!”

  四阿哥穿得厚實,但冷不丁地被打一拳還是很疼,“你個膽大包天的奴才,敢打你主子!”

  “你才是奴才呢,”蘇偉一個鯉魚打挺竄起來,不管不顧地向四阿哥撲過去,“要不是因為你,我早就跑了,你以為誰稀罕做奴才!人家對我那麽好,我什麽都不能補償,都是你不好!”

  四阿哥退到腳榻後,一邊擋住蘇偉飛來的拳頭,一邊還得防著他掉下來,窘迫得不得了,“好啦,好啦,別鬧了,有話好好說!”

  蘇偉一臉猙獰,不依不饒,四阿哥實在招架不住,隻好一把抱住他,任他半跪在床上,對四阿哥又打又咬地鬧了半天。

  “乖了啊,”四阿哥呲著牙,一邊安撫地拍拍某人累癱的身子,一邊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被蘇偉咬了兩口,皮都破了,“爺一天都沒在府裏,又哪裏惹到你了?”

  蘇偉趴在四阿哥肩膀上,抽了抽鼻子,悶聲悶氣地道,“詩玥說她不想走,說她隻要能看見我就好,我覺得好對不起她。她喜歡我,我卻喜歡你,她不喜歡你,卻不得不嫁給你;嫁給你,還得天天看著她不喜歡的你喜歡她喜歡的我……”

  四阿哥:_|||||

  “就是說詩玥她不想走?”四阿哥把蘇偉扔到地下的被子撿起來。

  蘇偉點點頭,把被子抱進懷裏,“可我不想讓她呆在府裏守活寡。”

  “說什麽呢?”四阿哥報複地敲蘇偉一個暴栗,俯身坐到床邊,“你確定詩玥不走是因為你,不是因為舍不得貝勒府的榮華富貴?”

  蘇偉呲著牙,憤怒地指過去,“你別以為誰都像你想得那麽勢利!詩玥不是貪圖榮華富貴的人!”

  四阿哥瞥了蘇偉一眼,嘟嘟囔囔地轉到屏風後換衣服,“爺倒寧可她是個貪圖榮華富貴的。”

  元宵過後,貴妃佟佳氏正式地從長春宮遷往承乾宮。

  臨出門前,長春宮各位宮嬪均跪在院子中恭送,往常為難過佟佳氏的小主、奴才如今都戰戰兢兢,恨不得化作一縷煙塵當場煙消雲散為好。其中,以庶妃劉氏最甚。當初若不是她仗著肚裏的孩子苦苦逼迫,佟佳氏也不用在坤寧宮前跪頌佛經,還累得身旁的宮女遭了三十杖的刑罰。

  佟佳氏身著貴妃儀製的吉服,一步步由中庭行至大門,在邁出門檻的前一刻,悠悠轉頭道,“這幾年多虧眾位姐妹的照拂了,點滴之恩,本宮都銘記於心。後宮日子漫長,還望眾位姐妹以後也能相攜相扶,切勿再生出什麽事端來,讓本宮為難。”

  “謹遵貴妃訓諭,”滿宮的人都匍匐著身子,有些發抖的厲害,隻能愈加的往地上趴。

  佟佳氏遍掃了一眼眾人,轉身邁出了宮門。

  人群中,躲在角落的劉氏,在一片歎息聲中,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佟府

  隆科多匆匆邁入佟國維書房,一雙劍眉幾乎倒豎過來,“兒子給阿瑪請安。”

  佟國維抬頭看了隆科多一眼,又低頭寫字,“虧你心中還有我這個阿瑪,我還以為你翅膀硬了,不打算回巢了呢。”

  隆科多深深地壓下口氣,目透微寒,“敢問阿瑪,為何讓富察氏入宮給貴妃請安?”

  “葉若榮升貴妃,咱們佟佳氏是她的娘家,自然要讓命婦們入宮拜見。富察氏是你的正妻,既是葉若的嫂子,又有誥命在身,入宮理所當然。”

  佟國維淡漠地回答道。

  隆科多冷哼一聲,“阿瑪不用跟兒子說這些彎彎繞的話,葉若與我的事兒您比誰都清楚。如今葉若高居貴妃,她這個佟佳氏的帽子是摘不下來了,兒子也不敢再有盼望。但阿瑪做事還是惦念些情分為好,葉若若是有絲毫不安,兒子定不善罷甘休。”

  “你這個大膽逆子!”佟國維猛地直起身子,揮手掃掉硯台。隆科多未退半步,神態嚴峻。

  “喲,這是吵架了?”門口一個微揚的聲音響起。

  隆科多轉過頭去,嘴角微彎,“讓堂哥見笑了,父子起了些齟齬而已,堂哥應當不會見怪,畢竟我父親還沒有像伯父一樣請皇上代為誅子。”

  鄂倫岱臉色微微一變,佟國維沉下聲音道,“老三,不許這般無禮。”

  隆科多緩了口氣,舉步往門口走去,“兒子這就告退,不耽誤兩位籌謀大事了。”

  鄂倫岱走進屋子,看了看地上打翻的硯台,微笑著道,“堂弟年紀輕輕即得聖上看重,有些小脾氣也應當,叔父何必生這麽大的氣呢。”

  佟國維歎了口氣坐到椅子上,“男子汗大丈夫當建功立業,他偏生鑽進那兒女情長裏。如今咱們佟佳氏是一時的風光無兩,可這未來的光景著實地不容樂觀啊。太子身後的赫舍裏氏與咱們是積年的恩怨,孝懿去後,咱們與索額圖就撕破了臉。我本想投向直郡王,立下那從龍之功,佟半朝的榮耀未必不能延續下去。可如今,溫憲公主的下嫁已經讓明相與咱們起了嫌隙。皇上偏又一舉晉封葉若,將惠妃徹底擠下中宮,大阿哥處必然是半分希望也無了。”

  “叔父不必這般愁緒,”鄂倫岱彎了彎嘴角,“聖上身體康健,索相與明相卻都老了,這十幾年過去,東宮之位可不一定落入誰的手裏。咱們何必把籌碼都壓在大阿哥身上呢,皇上若是有半分立長的心,也不會鬧到今天這種地步了。”

  “你是說,其他皇子?”佟國維皺了皺眉,“如今成年皇子中,能擔事兒的也就那麽幾個。四阿哥已與我起了齟齬,我若是回頭去支持他,即便成了——”

  “叔父錯了,”鄂倫岱打斷佟國維的話,“侄兒說的不是四阿哥,是八阿哥胤禩。”

  作者有話要說:鄂倫岱是佟國綱的兒子,父子感情很不好,佟國綱在世時曾向皇上請誅其子。

  這裏隆科多的癡情設定可能與曆史很不一樣,但是他會成長滴,我要盡力塑造一個不同的隆科多,一個不同的年羹堯O(∩_∩)O~隆科多那個著名的小妾以後也會登場。

  隆科多不一樣的精與年羹堯不一樣的傲會成為九龍奪嫡後的最大看點。

  第130章 情敵對陣

  康熙四十年

  佟府

  “八阿哥?”佟國維站起身,走到窗前,“八阿哥生母是辛者庫出身,皇上恐不會屬意與他。”

  “話不能說得太早,”鄂倫岱走到佟國維身後,“侄兒最近與八阿哥多有接觸,為了廣善庫欠銀的事兒,八阿哥是四處奔走。他一個剛出宮門的貝勒,毫無背景,竟能讓東嶽廟的修繕磕磕絆絆地進行起來,光是這份聰慧,就不比太子與大阿哥差。”

  “八阿哥是惠妃養大的,”佟國維眉心微蹙,“說不準是大阿哥在後頭幫他。”

  鄂倫岱搖了搖頭,“侄兒著人調查過,索相並未插手。憑著索相的權勢,他若是插手了,東嶽廟之事不會這般困難。咱們佟佳氏的實力不比索相、明相差,若是叔父肯在此時幫上一把,八阿哥定會銘感五內。以後這東宮之位有任何變動,八阿哥絕對是候選之一,有咱們佟佳氏在背後撐著,生母的身份又能有多大關係?退一萬步講,八阿哥到底是惠妃養大,幫他跟幫大阿哥並不衝突。”

  佟國維望著窗外,眼眸深邃,半晌後略略一笑,“就如你說的辦。”

  承乾宮

  朱油漆的大門,插著桂枝的盆栽,新貴入主的景象將這座空了若幹年的宮殿裝點的喜慶非常。

  浣月、劉安再次成為承乾宮的掌事姑姑與太監總管,禦膳房與內務府的奴才們見到這二位,時常縮著脖子。浣月走在路上,有一幹小宮女瑟縮的跪下請罪,浣月想了半晌也想不起到底是誰。

  如夢一樣的日子,卻未有夢一樣的美好。浣月曾經幻想過無數次再回到承乾宮的滋味,等到真的推開大門,卻未有半分激動。物是人非,花開花落,哪怕回到同一個起點,心境也大有不同了。

  “娘娘,這是宜妃、德妃呈上的賬冊,”浣月端著托盤邁進內廳。

  即便是換了宮殿,佟佳氏還是樂意坐在榻子上,讀著本史記,似乎院中的風景與她沒有半點關係。

  “放下吧,”佟佳氏翻著書頁,“兩位娘娘管著的賬冊定然是沒有半點不妥的,我一會兒略略地查點一番就是了。”

  浣月點了點頭,複又想起什麽似的道,“真的不用眾妃來請安嗎?惠妃時雖不強求,但月月初一十五,還是要與滿宮嬪妃聚一聚的。”

  佟佳氏輕輕地搖了搖頭,“人心不在,硬要人來了有什麽意思?時移世易,本宮與表姐不同,若想做穩這個位置,得慢慢磨著才行。”

  浣月抿了抿唇,微微彎了彎嘴角,“娘娘比剛進宮時沉穩多了,也有自己的主意了。”

  佟佳氏笑了笑,“人都是吃疼了才長進的,我入宮也這麽多年了,哪能還像當初一樣呢。諸般活法,苦著也是過,樂著也是過,我又何必總是為難自己呢。”

  “娘娘,”浣月壓低了聲音,“可是因著富察氏的拜見,心裏不舒坦了?若是有,跟奴婢說一說,不要憋在心裏。”

  佟佳氏略略地搖了搖頭,“沒什麽不舒坦的,本就不盼望了,還哪來的爭風吃醋呢。隻是看到昔日的家人帶著各色的臉譜跪在屋中,心裏有幾分感慨罷了。當初表姐對佟佳氏的失望與冷漠,讓我很奇怪。她是真真的佟佳氏女兒,整個家族的掌上明珠,到底因何而恨?如今我才真切地體會到了,生來女兒身,半點不由人。”

  二月的天已經開始轉暖,這個冬天似乎真的過得格外的快。蘇偉早早地換上薄靴,軟黑的鞋麵,納得格外齊整的鞋底,雪白的鞋幫,側麵出彩兒地帶著點點紅紋,竟格外地精巧好看。

  張起麟、王朝傾等一幹眾人都圍著蘇偉轉,十分羨慕這樣一雙新靴子。隻有四阿哥時時地黑著臉,對那雙靴子的顏色、做工表示出了一百二十分的鄙視。但通通被蘇偉屏蔽掉了,傲嬌的蘇公公每天蹬著新靴子在四阿哥麵前晃,晃得一屋子的奴才都噤若寒蟬,恨不能把腦袋插進花瓶裏。

  二月中旬,外放做官的納穆圖回京述職,特地來拜訪四阿哥,同時帶來一個重大消息。

  “鄂倫岱和胤禩?”四阿哥蹙著眉頭。

  “是,”納穆圖拱手,禮儀格外規整。如今四阿哥已經不是隻有哈哈珠子和太監的小阿哥了,有了自己的佐領,莊戶和門下之人,曾經的哈哈珠子反倒因複雜的身份背景成了外人。

  “奴才也是從父親那裏得知的,伯父鄂倫岱與八阿哥結交,還向佟老薦了八阿哥,如今佟老已開始插手東嶽廟一事。父親特地讓我跟四阿哥表奏一聲,伯父為人一向不拘一格,但我父親向來謹守規矩,還望四阿哥明鑒。”

  四阿哥點了點頭,“你放心,你從小跟在我身邊,你們父子的品性我都信得過。如今文武百官都各有依附,你伯父之舉也屬正常,沒什麽好奇怪的。你外放為官,須得用心辦事,等有了功績,我再把你掉回京中,也省的屈居人下。”

  “奴才定盡心竭力,請貝勒爺放心,”納穆圖半跪行禮道,四阿哥微微笑笑。

  毓慶宮

  太子負手立於窗前,小初子正將索相送來的信扔進火盆燒掉。

  “本殿真是小看了老八,”太子默然道,“沒想到他當真一力扛下了差事,還引得佟國維出手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