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
作者:四眼娃娃一渡清河      更新:2020-07-11 15:14      字數:4538
  辰時,張保牽著匹馬出了神武門。他的袖口塞著不少東西,一張路引、一份戶籍證明,一張五百兩的銀票。四阿哥告訴他,如果蘇培盛走到了京城城門口,就把這些東西交給他。

  張保晚了蘇培盛一個時辰出宮,但還是很快就找到了他。

  蘇公公並未走遠,就在東安門外的市集閑逛,張保把馬拴好,偷偷地在後頭跟著。

  蘇公公一會兒在小攤前看看,一會兒到店裏麵瞅瞅。轉的累了,坐在了路邊的茶鋪裏,喝了碗大碗茶。又咬著自己買的肉脯,跟著一幫閑漢坐在堂子裏聽人說書,說到高潮處,高聲叫好,臨走還給了人十文賞錢。

  轉眼到了中午,蘇公公進了東安門外最大的酒樓福喜樓,自己要了一個三兩銀子的席麵,大快朵頤。吃到最後,扶著腰,拎著打包的燒鵝烤鴨下了樓。

  下午,蘇公公繼續閑逛,路過一家飯館,將手裏打包的飯菜給了門口的一個叫花子。然後蹲在不遠的地方,看那叫花子吃的直翻白眼。

  張保一路跟下來,水沒喝、飯沒吃,被午後的太陽一烤有點兒暈乎乎的,眼前一片金花花後,蹲在不遠處的蘇公公突然不見了。張保愕然地跑上前拎起那叫花子,“剛才給你飯的那人呢?”

  叫花子翻個白眼,指了指前麵,“坐馬車走了。”張保一時氣急敗壞,鬆開叫花子就往前麵追去。

  叫花子彈彈自己的衣服,擺擺手,身後的弄堂裏轉出一個人,“謝啦,兄弟。”

  蘇偉拍拍叫花子的肩膀,轉身走了另一麵。

  張保沒有追到什麽馬車,回來時叫花子也不見了,到了自己拴馬的地方,發現馬也不見了,最後隻能垂頭喪氣的回了宮四阿哥又上了一天心不在焉的課,但沒有被罰跪。之前的事兒還是被皇上知道了,畢竟連灑掃太監都在場。四阿哥聽聞皇上生了大氣,一巴掌把硯台拍翻,怒哄道,“朕的兒子學是皇子,不學亦是皇子!”

  張謙宜因此差點被治罪,最後還是四阿哥上了一道折子,保下了這位神奇的老師。

  今天的無法集中精神與之前的自甘墮落不同,是因為無論怎樣裝出淡然,他都沒有辦法不惦記那個人。

  蘇培盛要是走了,會是件好事兒,四阿哥這樣告訴自己。自己不用再為兩人的關係頭疼,不用再為可能的流言費心,也不會再被人抓住把柄……鎖住弱點……

  然,當張保回來領罪時,四阿哥手裏的茶碗倏然落下,心裏瞬間崩斷的某根弦,清楚地告訴他,一切都是假的,都是他在自欺欺人,他根本,做不到那般瀟灑……

  “你下去吧,”四阿哥低著頭,一隻手死死地握成拳頭,指甲深深地嵌進肉裏。

  張保緩緩地叩了一頭,默默退下,這時候四阿哥與蘇公公,在他心裏已是一片了然,與哀歎……

  但張保難得的溫柔情緒沒能持續過三秒鍾,因為他掀開簾子時,正撞上了一張極為熟悉又極為陌生的臉,這張臉衝他笑笑,懷裏抱著個大紙袋子,“你的馬一點兒也不聽話,我沒拉住自己就跑了。”

  “那是四阿哥的馬,”張保咬著牙一字一句的說,蘇偉“哦”了一聲,側身擠過他進了屋子。

  張保緊緊抿著嘴,將握成拳頭的手掩在袖子裏,一步一頓地走出了屋子。他發誓,等有了機會,蘇培盛絕對是繼張起麟後,第二個被他揍得滿地找牙的人。

  四阿哥在蘇偉與張保對話時,就抬起了頭,滿心驚詫地看著那個他此生最熟悉的人擠過張保的身子進了門。

  這人抱著個大袋子,隨隨便便地給他行了一個沒規沒距的禮,就自顧自地轉身將袋子放到榻子上。

  四阿哥猛地閉上眼睛,有什麽濕潤的東西順著安穩起來的內心流進了身體裏。再次睜開眼時,那人就站在他身前,遞過一個紙包道,“主子,這是我今天買的肉脯,好吃極了。”

  永和宮

  德妃靠在榻子上看書,清菊輕輕進門行了一禮,壓低聲音道,“娘娘,阿哥所傳來消息,吳全死了。”

  德妃微微揚起眉毛,“怎麽死的?”

  “說是晚上沒注意跌進井裏淹死的。”

  德妃沉默,將書輕輕放在桌上,清菊皺了皺眉道,“會不會是四阿哥——”

  “算了,”德妃揚聲打斷清菊的話,“兒子長大了,自然不希望總被人看著,如今先皇後已逝,那些派過去的人本來也多大意義,能有個傳消息的就行了。其他人隨他怎麽處置吧。”

  “是,”清菊微微躬身。

  正三所四阿哥臥房

  四阿哥坐在床邊嚼著肉脯,蘇偉坐在他腳邊腳榻上整理著自己的大袋子。

  四阿哥看著蘇偉的後腦勺,拿腳碰了碰他,“怎麽想回來了?”

  蘇偉把袋子捧在膝蓋上,“我本來也沒想走,就是心裏悶得慌,出去逛逛。”

  “少來,”四阿哥微微一笑,“爺還不知道你,那小膽子,害怕了吧?”

  蘇偉垂下腦袋,“有一點點兒,奴才從來沒殺過人。”

  “不是你殺的,”四阿哥聲音沉靜下來,“是我讓他們死的。”

  “可……他們是因為我死的,”蘇偉垂著腦袋,聲音悶在袋子後麵,“我昨晚做了很多噩夢。我想好了,奴才和主子、我和您,進退都不由人。這不是我從前呆的地方,由不得我隨心所欲。”

  四阿哥定定地看著蘇偉,蘇偉悶了一會兒終於抬起頭,轉頭看向四阿哥,“十年了,爺都長大了,我怎麽能越長越回去呢。都是爺總護著我,快把我護成廢物了。”

  四阿哥低下頭,看著手裏的肉脯,“你不是廢物……”

  蘇偉一笑,撓了撓頭,“就這樣吧,主子,咱們兩個,就這樣吧。我,想跟您一輩子,當個奴才就行。離了皇宮,我對這個世界就沒有任何牽絆了,那種感覺,像是行屍走肉,太恐怖了。”

  蘇偉又低下頭,四阿哥看著他,沒有言語,隻是慢慢伸手,拍在蘇偉的大蓋帽上……

  作者有話要說:關於上一章,親們可能覺得四阿哥轉變的有點快。但其實四阿哥的轉變,是誌氣上的,小蘇子的感情沒有太大關係。

  之前因為皇上的話,四阿哥頹廢了,不用心讀書,不參與政事。

  上一章,張老師因為四阿哥不用心,罵了他一頓,還罰跪,親們有沒有看張老師罵的話,剛好點醒了四阿哥,所以四阿哥奮起了。而且不是簡單的奮起,從某些方麵,四阿哥知道皇阿瑪並不會全力支持他,他要更多地靠自己!

  在頹廢與奮起這段時間經曆了暢春園,北巡好幾個月,所以不算快。

  四阿哥奮起的第一件事就是除去了吳全,因為吳全知道了四爺和小蘇子的事兒,並且吳全不是個老實人。

  從事業上,吳全透出消息會影響四阿哥的聲譽,皇上對四阿哥的印象,福晉參與進來就是想到了這點(無論是男,是女)。

  感情上直接影響到蘇偉的安全。所以,四爺幹淨利落地斬草除根了。

  整體來說,四阿哥奮起的轉折點在張謙宜大人這兒,他不是打個醬油湊字數的哦。

  第80章 酸酸的

  康熙三十一年

  入夜,在外逛了一天的蘇公公沒有得到期盼的休息,而是被四阿哥勒令守夜。

  蘇公公嘟嘟囔囔地伺候四阿哥洗漱完,自己坐在了腳榻上,把帽子一摘,結果把四阿哥嚇了一跳,“你怎麽搞得?額頭腫了這麽一大塊兒!”

  蘇偉輕輕揉揉大腦門,“奴才不小心撞了一下,剛才沒腫那麽大的。”

  四阿哥眯起眼睛,盯著蘇偉,蘇偉扁了扁嘴,轉身一頭插進褥子裏,悶悶地道,“真的是撞的,就是撞的。”

  四阿哥看了看他,沒有再追究,仰麵躺到床上,伸手拍拍褥子裏拱起的包,“上床來睡吧。”

  “不,”蘇偉往後撤了撤。

  四阿哥歎了口氣,推了他一把,“那去榻子上睡,你在這兒坐著,爺睡不著。”

  蘇偉又悶了一會兒,慢慢撤出腦袋,回頭往榻子上去了,把炕桌搬到地下,人躺了上去,四阿哥剛想說話,那人又下了榻子,兀自到箱子裏捧出一套被褥。

  四阿哥暗暗翻了個白眼,“讓茶房給你煮兩個雞蛋滾一滾,要不明天會更腫的。”

  “哦,”蘇偉答應了一聲。

  午夜,累極的蘇偉卻沒能入睡,瞪著一雙大眼睛盯著房頂。

  今天,他甩開張保後,沒有再四處亂逛,而是獨自去了廣安寺,學著虔誠信徒的樣子,三跪九叩的進了廟門,給每一位菩薩都上了香。

  其實,無論前世還是今生,蘇偉都沒有什麽宗教信仰。即便他已經死過一次,甚至活生生的穿到了清朝。在他的心裏,有所求就必然要有所付出,求神拜佛最多隻能得個心理安慰,沒有絲毫用處。

  但是,彼時彼刻,他卻沒有任何其他想法。隻是虔誠的,跪在每一座佛像前,祈求寬恕,祈求保佑……

  九月在一片迷茫的昏暗中過去,蘇偉在秋末的陽光中抻個舒服的懶腰,有種大病初愈的感覺。

  “蘇公公好,”一個蠻熟悉的小身影低著頭給他行個禮,轉身就要走。

  “哎,”蘇偉上前一步,“詩玥小朋友,我怎麽招惹你了,最近見到我愛理不理的。”

  詩玥垂著腦袋,“蘇公公沒有招惹我,是我……是我的錯。”

  蘇偉歪歪頭,“你的錯?你犯什麽錯了?”

  “我……我明明知道,福晉要問你話,卻沒跟你說,不夠義氣……福晉是我的主子,我卻想攔你,不夠忠心……不忠不義,我不是個好人。”

  蘇偉愣了一下,笑開了花,隨即又繃緊臉,上前一步拿過詩玥手中的籃子,裏麵是兩個大白梨,“給主子的?”

  “不是,自己吃的,”詩玥還是垂著腦袋,聲音悶悶的,聽起來沮喪極了。

  蘇偉從裏麵拿了一個,又把籃子放回詩玥手上,“呐,這就算是你的道歉禮物了,我原諒你啦。”

  詩玥抬起頭,看蘇偉笑眯眯地咬了一口大白梨,頓時高興起來,“謝謝您,蘇公公。”

  蘇偉嘿嘿一樂……

  頒金節前,正三所中庭突然傳來消息,李格格病了,而且病得很重。四阿哥由射獵場回來,去了李格格的屋子。

  福晉特地請了太醫來看,太醫說主要是傷寒體虛、思緒不寧。人連續幾天食不下咽,瘦的幾乎脫了形。

  四阿哥進到屋裏時,李格格讓人搬來屏風擋住兩人。

  “這是做什麽?”四阿哥皺皺眉。

  李氏的聲音虛弱無力,“妾身身染病氣,怕過給您。您能來看看,妾身已是受寵若驚了,阿哥這就回去吧。”

  四阿哥斂眉思索了一下,揮退了屋內的奴才,坐在屏風外揚聲道,“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麽?”

  李氏的聲音停了停,再開口時已了嗚咽聲,“是,爺聰明睿智,既處置了吳全,肯定也知道妾身的事兒了。妾身不敢瞞您,也不想瞞您。”

  四阿哥點點頭,“那……你怎麽想?”

  “我,”李氏微微抽啼,“妾身想了很久,可我膽子小,一直下不了決心……可能還是得麻煩爺。我隻求爺放喜兒一命,驅她出宮就好,她呆呆笨笨的,什麽都不懂。”

  四阿哥一愣,起身繞過屏風,隻見李氏坐在床邊,身形瘦削,臉色慘白,手中拿著一尺白布,“你?”

  李氏見四阿哥進來了,慌張地把白布塞到被子裏。

  “你這是何苦?”四阿哥輕輕一聲。

  李氏低下頭,“妾身出身卑微,不懂大道理,但知道這事兒的嚴重性,不想給爺添麻煩。可我……都沒能給爺生個孩子,舍不得也沒膽子……”

  四阿哥坐到了床邊,輕輕摟過李氏,“你放心,有爺在,沒人會逼你。你好好的養著身子,咱們該怎麽……還怎麽……”

  李氏微微抬頭,眼中還含著淚,“謝謝爺,妾身這輩子,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若是真有那一天,妾身一定撞死在人前。”

  “別瞎說,”四阿哥拍拍李氏,“什麽都不要想了,好好保養自己。”

  李氏點點頭,慢慢靠在了四阿哥肩頭……

  十月,前朝傳來好消息,年遐齡年大人,授湖廣巡撫,正式成為二品封疆大吏。

  四阿哥上朝回來,很是開心,親自拿了庫房賬冊,給年大人挑了一堆賀禮。蘇偉在旁邊看得直心疼,最後以皇上恐怕不喜皇子與大臣交往甚密的緣由,留下了一半。

  四阿哥派了納穆圖、鬆甘代表自己去送賀禮,蘇偉從阮祿那兒得知,納穆圖家裏已經給定了親事,沒多久可能就要調請出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