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
作者:四眼娃娃一渡清河      更新:2020-07-11 15:14      字數:4746
  “你來幹什麽?”吳全壓低聲音道。

  曹清站在吳全床邊兒,有些慌張地搓搓雙手,“師傅,這兩天,總有人跟著徒兒。”

  吳全一愣,“跟著你?”

  曹清點點頭,“在阿哥所裏還好,隻要徒弟出門,就有人跟著。我留意看了兩次,是蕭二格手下的灑掃太監。”

  吳全瞪著眼睛,向窗外看了看,心裏突然一緊,“這兩日,蘇培盛跟著四阿哥沒?”

  “沒有,”曹清搖搖頭,“自從北巡回來,蘇公公就一直告病,幾乎一麵也沒和四阿哥見過。”

  吳全緩緩舒了口氣,“沒見四阿哥就好,既然是蕭二格的人,十有八九就是蘇培盛吩咐的。這幾年,他行事低調,從不爭權奪利,師傅一時還真忘了他的本事。”

  曹清縮著脖子,“那……咱們怎麽辦啊?四阿哥那兒,遲早會知道的。”

  吳全沉默了片刻,“不用慌,咱們不過是奉李格格的命查點兒小事兒,四阿哥真要追究也得先問到李格格頭上,至於這其中其他的關節,咱們裝不知道就是了,四阿哥總不能自己扯出來。你就正常的當班休息,不用緊張,更不用害怕。”

  “是,”曹清向吳全一躬身。

  吳全點點頭,“行了,你回去吧,以後也少上師傅這來,免得讓人懷疑。”

  曹清彎著腰退了出去,吳全坐在床上,眼神漸漸暗沉,看來,不能多等了。

  蘇偉坐在自己的小屋裏,手裏捧著個水蘿卜哢哧哢哧地啃著,一盤水嫩嫩的紫葡萄被他遠遠地推在一旁。

  來送葡萄的王朝傾扁著眼看著他們蘇公公,那葡萄可是貢品啊,四阿哥也隻得了那麽一簍,院子裏幾個主子都得珍惜著吃,這位爺竟然連瞅都不瞅一眼。這奴才和主子慪氣本來就是天下奇聞了,如今主子都服軟了,這位爺竟然還氣著。

  蘇偉被王朝傾盯的不舒服,皺著眉抬起頭看著他道,“你想吃,你就吃啊,看著我幹嘛?我一個奴才,吃不起葡萄!”

  王朝傾咽了口唾沫,強扯個笑容出來,“您吃不起,我更吃不起啊。我說,蘇公公——”

  王朝傾剛想勸導蘇偉兩句,就聽房門砰地被人打開,張起麟一臉天塌了的表情衝進來,“不好了,不好了,蘇公公您快去看看吧!”

  蘇偉扁著眼,“休想騙我,你這招用了兩遍了都!”

  “不是,”張起麟原地蹦了兩圈,“我拿腦袋擔保,出大事了!”

  王朝傾眨眨眼睛,微微站起身往窗外一看,“蘇公公,快看!”

  蘇偉嘟著嘴抻頭一看,院子裏跪了一堆的奴才,“怎麽回事?”蘇偉心裏咯噔一下。

  張起麟猛地灌了一杯茶,“四阿哥,被……被……被罰跪了!”

  “什麽?”蘇偉猛地站起身,“誰罰的?皇上?德妃?”

  “不是,”張起麟焦躁地拽拽脖領子,“是那位新來的師傅!”

  皇上新給四阿哥指的老師,張謙宜,那位被皇上稱為老學究的人。

  蘇偉一邊往正殿走,一邊聽張起麟亂七八糟的說。四阿哥好好上著課呢,外麵幹活的張起麟就聽裏麵一陣怒吼,說是四阿哥用心不專,愧對聖賢夫子。為皇子者,當以天下為己任,不立雄心,自甘墮落,以後就是紈絝子弟,要受萬年唾罵。

  蘇偉聽的是滿頭大汗,這人當自己是誰啊?就算是明相、索相,佟國維加一起,也不敢這麽說四阿哥啊。

  但是當蘇偉走到正殿門前,眼前的景象已經不是滿頭大汗能舒解的了。

  隻見四阿哥背脊挺直地跪在正殿當中,後麵跪了八個哈哈珠子。伺候的奴才們跪在廊下,院子裏灑掃的太監都扔了掃帚,跪在原地。這不知道的,還以為皇上賓天了呢。

  蘇偉挺了挺身子,向四阿哥走去,路過西三間的門前,還往裏瞅了瞅,結果不瞅還好,一瞅差點撞牆上。那位傳說中的大師傅,此時正坐在桌子後看書呢,看那架勢,估計已經沉浸在書的海洋中無法自拔,完全把被罰跪的四阿哥忘掉了。

  蘇偉慢慢走到四阿哥身後,心裏還很糾結,他們倆還吵著架呢,四阿哥除了給他送點吃的,一點有誠意的表示都沒有。現在自己主動跟人家說話,不等於認輸了嘛。

  蘇偉皺著眉,低下頭,結果一眼看到,四阿哥膝蓋下連個墊子都沒有,就那麽光著腿直接跪在地上了。也不知道屋裏這幫奴才是怎麽辦事兒的,沒有一點兒眼力見兒。看四阿哥要跪,給拿個厚實點兒的墊子啊。想到這兒,蘇偉惡狠狠地瞪了當班的曹清一眼,曹清一縮脖子,低下了頭。

  蘇偉撇了撇嘴,彎下腰道,“主子,您跪了有一會兒了。要不奴才去問問師父,看能不能起來?”

  四阿哥慢慢地搖了搖頭,聲音輕輕地道,“師父罵得對,讓我跪著吧,這樣我的腦子就清楚了。”

  蘇偉直起身子,撓了撓頭,回頭衝張起麟使了個眼色,自己跪在了四阿哥身後。

  張起麟看懂了蘇培盛的眼色,躬著身子進了西裏間。

  也不知道張起麟是怎麽勸的,蘇偉估摸著時間,都過了快一刻鍾了,人還沒出來。這皇上的兒子被一個臣子罰跪,而且還不是什麽很大牌的臣子,這要傳到前朝,皇上不氣瘋了才怪。

  蘇偉咬了咬嘴唇,不能再等了,這事兒鬧大對誰都不好,遂往前蹭了蹭,“主子,奴才腿疼,您不起來,我們都不能起來。您覺得張大人說的對,別人可不一定這麽想,回頭讓皇上知道了,非砍了的張大人的腦袋不可。”

  四阿哥微微轉頭看了一眼蘇偉,歎了口氣,撐著膝蓋慢慢地站了起來。

  看著四阿哥站起身,跪著的奴才們都舒了口氣。

  蘇偉率先蹦起來,往西裏間去了,結果一進去嚇一跳,張起麟正踹著桌子搶那位張大人的書呢。

  入夜

  吳全正縮著身子趁黑往屋裏走呢,忽然被兩個小太監捂著嘴巴架到了後院的水井旁。

  一個穿著鬥篷的人站在那兒,看了吳全一眼,轉頭衝身後的兩個人道,“動手!”

  “慢著!”吳全掙紮著喊出聲,“今兒個我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們都別想好!四阿哥的事兒我已經傳給外人了,明天我要是不在了,這消息就會傳遍整個皇宮!”

  穿鬥篷的人明顯一僵,吳全笑了一聲,“你們真的以為我沒出正三所,就傳不了消息嗎?可惜啊,你們就晚了一步!”

  “是嗎?”黑暗中有人冷冷接了一句,眾人轉頭,一盞昏黃的燈籠後站著一位身著絳紫色蟒袍的人。

  穿鬥篷的人一僵,伸手掀開風帽,向來人福了一禮,“奴婢詩瑤拜見四阿哥。”

  四阿哥上前兩步,旁邊是舉著燈籠的張起麟,身後跟著庫魁、張保,“你起來吧,回去告訴福晉,這事兒爺會解決。”

  “是,”詩瑤一俯身,揮手帶著自己的人告退,臨走時將一小瓷瓶交給四阿哥,“四阿哥,這是製瘋的藥。”

  四阿哥接過瓷瓶,“知道了,你走吧。”詩瑤躬了躬身子退下,四阿哥卻轉身將瓷瓶扔進了井裏。

  吳全癱在地上,哆嗦著向四阿哥叩了一頭,四阿哥彎腰看了看他,“你是個聰明的,可惜心太大。”

  吳全還未開口,就見自己剛派去送信的小太監和徒弟曹清被人壓了過來。

  “四阿哥饒命!四阿哥饒命!”吳全突然反應過來,衝過來拽著四阿哥的袍擺,卻被張保拎著衣領拖遠。

  “主子?”蘇偉被柴玉、王欽拉到後院水井這兒,就見黑咕隆咚的井邊站了一堆人。

  吳全聽見蘇偉的聲音,忽然拚命掙紮起來,“蘇公公,蘇公公!救我,救救我!”

  張保一時沒按住吳全,讓吳全竄了出來,猛地抱住蘇偉的大腿。

  蘇偉一時呆住了,不太理解地看著狼狽不堪,渾身直哆嗦的吳全。

  四阿哥站在燈籠旁,暗黃的火光照的臉色煞白,聲音沉沉地開口道,“張保、庫魁,動手吧!”

  蘇偉愣愣地看著吳全被張保拖走,庫魁手裏拿著兩塊方正的黑布,捂到了吳全的口鼻上,吳全死命地掙紮著,一旁被壓著的小太監和曹清,已經嚇得尿了褲子,連喊都不會了。

  “主子!”猛地反應過來的蘇偉上前拉住四阿哥的袖口,跪在地上。四阿哥低頭看著蘇偉蒼白的臉頰,伸手將他拉了起來,死死地箍在胸前,強迫蘇偉看著吳全被悶死的一幕,聲音冰冷地道,“蘇偉,這是命,這就是我們腳下必須走的路!”

  第79章 進退不由人

  康熙三十一年

  蘇偉仰麵躺在自己的床上,身上是揮之不去的寒意。他不是第一次見到死人,卻是第一次見到殺人。吳全的掙紮,曹清瞪大的眼睛,送信小太監垂下的手。到最後,他幾乎癱在地上。

  張保、庫魁幹脆利落的殺手,柴玉、王欽冷漠淡定的臉龐,就連一向好大驚小怪的張起麟都隻是微微閉上眼睛。

  蘇偉不懂,他驚詫地四處看著。一夜之間,他好像成了楚門世界的主角,又好像在侏羅紀公園裏猛然清醒。原來,從始至終,他才是那個局外人。

  平日裏勾肩搭背的兄弟、嬉笑怒罵的冤家在那黑暗寒冷的井邊,變成了一個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蘇偉用力地抱住自己,好像所有熟悉的人都在對他冷笑,今天是吳全、曹清,明天又會是誰?後天呢?等到一年、兩年,十年、二十年之後,那烏黑的棉布,那鋼爪一樣的手會不會按到他的口鼻上?

  清晨

  四阿哥從床上坐起,臉色木然,王朝卿端著衣服上前,庫魁突然掀簾進來,“主子,有小太監一大早發現,吳公公跌在井裏了。”

  王朝卿手一抖,向後退了一步,四阿哥瞥了他一眼,聲音淡然道“吳全是老了,這般不小心。到底是個有功的,你交代下去,好好殮葬。”

  “是,”庫魁躬了躬身子,卻沒有退下。

  “還有什麽事兒嗎?”四阿哥蹬上靴子。

  庫魁抿了抿嘴,低下頭,“蘇公公一大清早就出門去了。”

  四阿哥的動作頓了頓,片刻後低聲道,“讓他去吧,一會兒你讓張保來見我。”

  “是,”庫魁彎腰退了出去。

  一直僵在一邊兒的王朝卿慌忙地上前伺候四阿哥更衣,格外專注的表情卻掩蓋不了微微發抖的手指。這些天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他不是很清楚,曆來的經驗也告訴他不要什麽都弄清楚。但昨晚四阿哥到半夜才回來的事兒,他是知道的。更何況,一向鬼精鬼精的吳全會平白無故掉到井裏去?

  “你伺候本阿哥,時間也不短了吧,”四阿哥突然開口。

  王朝卿一驚,腿軟地跪在地上,“是,奴才緊跟蘇公公之後進的承乾宮。”

  四阿哥微微點頭,“說起來,你們兄弟倆當初也幫過爺不少忙。”

  王朝卿一個頭叩在地上,“奴才們處處身不由己,但也想一心為四阿哥效忠,幸虧得蘇公公指了條明路。如今雖然時過境遷,但一直記得四阿哥的重用之恩,蘇公公的提拔之德。”

  四阿哥微微一笑,“你們兩個都是精明的,也懂得進退有度,隻要把心思擺正了,爺不會虧待你們的。”

  “是,奴才一定謹記四阿哥教誨。”王朝卿給四阿哥行個大禮,心裏不斷慶幸著當初聽了蘇公公的話,做了一把雙麵刃,好歹給自己留了條後路。隻是如今往後,這刃決不能再有第二麵了。

  中庭正殿

  福晉坐在銅鏡前梳著頭發,詩瑤匆匆而入,揮退了伺候的宮女,俯身道“福晉,小太監們說,吳全……死在井裏了。”

  福晉動作一頓,“死了?你沒把藥給四阿哥?”

  “給了,”詩瑤點點頭,思量了一下小心道,“估計……四阿哥是怕春風吹又生,奴婢還聽說,四阿哥讓吳全的徒弟曹清和另一個小太監送吳全屍首回鄉呢。奴婢估計著,三個人是都沒了。”

  福晉把梳子慢慢放到鏡子前,“隻一個身份不明的女子,竟讓四阿哥下了這麽重的手?”

  詩瑤抿了抿唇道,“福晉,也未必都是那女子,四阿哥還都得顧忌自己的聲譽啊。那吳全已經心生歹念,四阿哥斬草除根,也是為了咱們正三所。隻不過依奴婢看,這玉佩的事兒,咱們就不要打破砂鍋問到底了,四阿哥他,有自己的主意。”

  福晉緩緩歎了口氣,“我知道,現在想問也沒處問了。更何況如今,四阿哥對我,怕是一百個看不過眼了。”

  “不會的,主子,”詩瑤輕聲安慰道,“您為了四阿哥,想的這般周全,四阿哥是明白人,心裏會有計較的。”

  福晉苦澀一笑,“但願吧。”

  中庭東廂房

  喜兒哭得滿臉淚痕,嗚咽著道,“小主,我們怎麽辦啊?”

  “慌什麽!”李氏吼了她一嗓子,“不過是死個奴才罷了,他死了更好,省得以後麻煩。”

  喜兒擦擦眼淚,抽抽鼻子,“那……那四阿哥會不會怪罪小主?”

  李氏目光深沉,看著窗外,“怪罪?怪罪誰?”

  喜兒歪著腦袋,滿臉不解,李氏回過頭看著她,“去把臉洗了,好好做你的事兒,不用擔心這些。四阿哥那兒……我自由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