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
作者:千秋尺      更新:2020-07-11 14:51      字數:3752
  婧怡聞言卻皺起了眉:“誰跟你說我要用露水煮茶了……清晨太陽出前才有露水,這都什麽時辰了,露水早叫陽光曬幹了。”

  碧瑤麵露疑惑:“可碧玉姐姐說這是您早上留下的吩咐呀……”

  婧怡聞言,心下一驚,忍不住轉頭去看靜雲,卻見她也正望著自己,一臉的淡定。

  婧怡深吸一口氣,對碧瑤笑了笑:“許是她記錯了,我是說想看花園裏那盆綠菊,你去瞅瞅,替我搬回來罷。”

  碧瑤有些發愣,還是點頭應下,將手中銀壺交給趕上來的綠袖,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婧怡轉頭對靜雲師太道:“妾身今日俗務纏身,就不請師太小坐了,若有機緣,改日再敘不遲。”

  靜雲點頭:“夫人說得極是,貧尼這廂先告辭了。”說著,大袖一揮,竟徑自往出府的路上去了。

  綠袖擔憂地望著婧怡:“夫人,這……”

  婧怡麵沉如水:“回去罷。”

  第105章 悲慘

  婧怡一腳跨進梧桐院。

  院子裏靜悄悄的,隻有風吹過梧桐樹沙沙的落葉聲,也不見什麽伺候的人,獨正屋廊下靠著個小丫鬟,腦袋一點一點地正在打盹。

  婧怡麵色微沉,卻沒有說話,直接進了正屋。

  腳步驚動那小丫鬟,待她睜開迷蒙雙眼瞧清來人,驚得差點沒從地上跳起來,忙哆嗦著想跟進屋,卻被綠袖一個嚴厲的眼神攔在了外頭。

  然而,正屋裏沒有人。

  婧怡立在空蕩蕩的正屋裏間,深深吸了一口氣,轉身大步而出。

  那小丫鬟還戰戰兢兢立在門口,婧怡走過去,麵無表情問道:“今日當值的媽媽們呢。”

  小丫鬟垂著頭,聲如蚊蚋:“都在後頭屋裏抹牌玩……”

  “那四爺呢?”

  “回、回夫人,您一走,四爺便去了小書房。”

  婧怡的目光不由自主轉向東廂房,沈青雲的小書房就設在那裏。此刻,書房門扉緊閉,半點動靜也無。

  見主子遲遲不開口,一旁綠袖沉下臉,盯著那小丫頭,道:“四爺在書房裏,都不用人在跟前伺候的嗎!”頓了頓,語聲更冷,“當差的時候打盹兒,我看你是欠板子了!”

  那小丫鬟一驚,忙跪到地上哭道:“夫人,繞了奴婢這一回罷,奴婢再也不敢打瞌睡了!”抽泣兩聲,想到什麽,忙道,“書房有人伺候的,碧玉姐姐、碧玉姐姐在裏麵!”

  婧怡聞言閉上眼睛……這一日終究還是來了。

  綠袖狠狠瞪了那小丫鬟一眼,斥道:“還不去你們紅袖姐姐那裏領罰?”

  紅袖管著院裏灑掃,是這群小丫頭片子的頭兒,她年紀小,人又隨和,和這些半大孩子很能玩到一處。

  那小丫鬟聽說教她去找紅袖領罰,登時如蒙大赦,匆匆向婧怡行過一個禮,一溜煙兒地跑了。

  綠袖卻隻是想支開她才會這樣說,心裏卻盤算著回頭定好好整治整治梧桐院裏懶散的沈家下人。

  這會子卻顧不上這些,隻是一臉擔憂地望著婧怡,低聲道:“夫人,要不讓奴婢先進去瞧瞧?”

  婧怡搖搖頭:“不必。”說著,快走幾步到了書房門前,伸手便推開了門。

  與此同時,書房中傳來一聲淒厲的尖叫聲。

  綠袖聽得分明,這就是碧玉的聲音,叫聲淒慘可怖,透著難以言喻的痛苦,聽得綠袖手臂上直起了一層細細的雞皮。

  就算是爬了主子的床,被夫人當場捉住,也不必叫成這副鬼樣子罷?

  綠袖有些好奇屋內情形,但夫人立在書房門口,擋住了她的視線,她隻能看到夫人纖細的背影漸漸僵直。

  “夫人。”她忍不住輕喚了一聲。

  婧怡沒有回頭,目光緊緊盯著屋內。

  一切發生得太快了。

  她推開房門,一眼便看見沈青雲躺在榻上,碧玉隻穿著肚兜褻褲,正趴在他身上,緩緩低下頭去,與他唇齒相接。

  下一刻,卻見寒光一閃,血花飛濺,碧玉慘叫著自踏上跌下,雙手捂臉倒在了地上,鮮血如湧泉般自她指縫之間汩汩冒出,流到她象牙一樣潔白的身子上,觸目驚心。

  而原本直挺挺躺在榻上的沈青雲已坐起身來,雙眼充血卻沒有焦距,手中握一把匕首,刀刃寒光隱隱,不見一絲鮮血,刀刃正下方的榻沿之上,卻積著一小攤濃稠血跡。

  很明顯,沈青雲用匕首劃傷了碧玉。

  但以他的身手,對比如碧玉這樣的小女子何必用刀?

  婧怡緊緊盯著沈青雲,一步一步走向他,心跳得幾乎蹦出胸腔……如果他突然出手,也在她臉上來一下子,她是決計躲不過去的。

  但他的表現很不對勁,她必須過去看一看。

  她慢慢走到榻前,彎下腰,溫柔地注視沈青雲:“四爺,您沒事罷?”

  沈青雲渙散的瞳孔慢慢聚攏,遲鈍地看了她一眼,忽然張口,嗓音暗啞:“明月?”

  明月是婧怡的小字,外租父王舉人為她起的,平日裏少有人叫,沈青雲亦是頭一回如此稱呼她。

  她輕輕點頭:“是我。”

  沈青雲定定看著她,忽然雙眼一翻,倒了下來。

  婧怡一驚,連忙伸手扶住,沈青雲卻已癱軟如泥,再也叫不醒了。

  綠袖早跟進來看清了一切,一顆心跳得擂鼓似的,也顧不上去看地上渾身抽搐的碧玉,三兩步趕過來,臉色蒼白:“夫人,怎麽辦?”

  碧玉可是她們這邊的人,四爺人事不省,萬一有個好歹……

  想著,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婧怡卻極冷靜,沉聲道:“去請太醫,另叫尤嬤嬤和紅袖來,將這裏收拾收拾。”

  綠袖忙答應一聲,出去傳話,片刻後趕回來,用眼神示意地上的碧玉,低聲道:“要不,將她交給尤嬤嬤處置?”

  婧怡已將沈青雲放平在榻上,站起身來,冷冷道:“不,請尤嬤嬤在這裏照顧四爺,”看了一眼地上的碧玉,“給她披上衣服,拖去柴房,我有話要問她。”

  ……

  婧怡拿著沈青雲的匕首回到正屋,將那寒氣森森的利刃放進妝台最底層抽屜,一個人呆呆坐了片刻,忽然嘴角微勾,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卻比哭更難看。

  她在妝台上翻找一會,拿了麵西洋把鏡,這是海運過來的舶來品,稀罕玩意兒,背後刻玫瑰花圖案,前麵裝著玻璃樣的西洋鏡,同青銅鏡麵不同,這東西能照得人纖毫畢現。

  是沈青雲特地送給她的。

  她將那把婧放入懷裏,出門去了柴房。

  梧桐院的柴房並不放柴禾,為的就是暫時關押獲罪的下人,因此就是一間陰暗的空蕩蕩的屋子。

  碧玉被披上一件白色中衣,如破布一樣扔在牆角,渾身縮成一團,淩亂頭發擋住頭臉,一動不動,生死不知。

  婧怡慢慢走到她麵前,居高臨下望著她,將那西洋把鏡扔到地下,淡淡開口道:“想不想看看自己現在的模樣?”

  死寂的身形開始顫抖,婧怡甚至聽到了牙關咯咯作響的聲音。

  “你最好看一眼,再決定怎樣回答我的問話。”

  碧玉劇烈顫抖著,終於緩緩伸出手,將那把鏡拿到手裏,抬起了頭。

  滿麵血汙之下,一道觸目驚心的傷口,自左眼眼角之下劃過鼻梁直到右臉嘴角,血肉翻起,幾可見骨,將她原本白如美玉的麵龐活生生撕成兩半。

  “啊!”一聲可怖的慘叫聲,碧玉幾乎被眼前的景象嚇得昏死過去。

  她的臉,她最引以為傲的臉,她唯一的資本和籌碼!

  毀了,毀了!

  婧怡眼中露出痛色,說出的話卻冷若冰霜:“好好回答我的話,我就讓人給你看傷。否則,你的傷口將流膿、長蛆,最後整張臉都會腐爛殆盡。”

  碧玉哆嗦著蜷成一團,將臉深深埋進雙膝之間,低聲悲鳴著。

  “最好不要哭,眼淚是鹹的,流進傷口,極易造成感染導致疤痕加深。”

  碧玉一僵,立刻停止了哭泣,隻是背脊仍禁不住發顫。

  婧怡別開臉,冷冷開口道:“你給四爺用了什麽藥,下在什麽地方?”

  良久,碧玉嘶啞的聲音方響起:“合歡散,就下在茶水裏。”

  合歡散,催情藥?可沈青雲方才並沒有那種症狀呀。

  婧怡一驚,難道他們兩個已經……

  “藥哪來的?”

  “荀大仙給的。”

  “哪個荀大仙,住在什麽地方?”

  “水月庵邊上,京城有名的神婆,是她將合歡散給我,告訴我隻要下在茶水裏,便能心想事成。”

  婧怡神色更冷:“你並非京城人士,怎麽會知道什麽神婆大仙,是誰告訴你的?”

  碧玉沉默了下來,半晌忽然抬頭激動道:“夫人,是管媽媽,是管媽媽!是她故意告訴我什麽荀大仙,是她陷害奴婢,要置奴婢於死地,夫人明察啊,夫人您明察啊!”

  就算是有人挑破,腳長在你身上,總是你自己去找什麽神婆,也是你給主子下藥的。

  婧怡閉上眼睛,神色淒涼。

  是啊,又沒有人說丫鬟一定就會對主子死心塌地、忠心不二。

  更何況,她也從未對她們交付過真心。

  她就是這樣一個冷漠的人,又怎能怪別人同樣無情呢?

  地上的碧玉卻仿佛抓到一線生機,忽然一把抱住婧怡的腿,哀呼道:“夫人、夫人!您就開開恩、發發慈悲,將奴婢給了四爺罷,奴婢一定會對您忠心耿耿,一輩子伺候您,為您當牛做馬,下輩子結草銜環報答您!”頓了頓,又咬牙道,“奴婢的臉已經毀了,就算跟了四爺,也不會得寵的,奴婢隻是想一輩子服侍您和四爺,求求您,就成全了奴婢罷!”

  婧怡聞言,忽然笑了一聲:“難道你以為,我是因為忌憚你的美貌才不讓你做四爺的通房?”

  碧玉抬起迷蒙雙眼,滿麵血汙之中露出“難道不是如此”的表情。

  婧怡笑了笑,忽然壓低聲音:“告訴你一件事,四爺自小長於內宮,見過的美貌女子不知幾何,如你我這般,在他眼中不過破流之姿,”頓了頓,“要叫男子對你死心塌地,光有美貌可不行。”

  碧玉下意識問道:“那要什麽?”

  “總之不是投懷送抱,更不是下藥,”婧怡望著碧玉,一字一頓道,“你說要對我忠心耿耿,是打算喝了絕子湯一輩子不生養?”不等她回答,又接著道,“就算你肯喝絕子湯,也不會成為四爺的通房。因為,四爺說了……他不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