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
作者:千秋尺      更新:2020-07-11 14:51      字數:4043
  二人一時無話,靜靜對坐了一會,碧玉仿佛忽然想起什麽,對碧瑤道:“下晌我想出府一趟,夫人麵前你幫著遮掩一二。”

  碧瑤嗯了一聲,隨口道:“你出府幹什麽,有事同夫人告個假也就是了,遮遮掩掩地反倒不美。”

  碧玉麵色微駝,細聲道:“我想去廟裏上上香,希望……往後能過得美滿。”

  碧瑤恍然大悟,笑道:“原來如此,你盡管去,我不會跟別人說的,省得人家笑話你。”

  碧玉這才微笑起來:“好妹妹,多謝你。”

  碧瑤亦十分開懷:“好姐姐,你能想通,我是再開心不過的了。前些日子那樣,我以為咱倆是再不能像從前一樣好了,傷心得我好幾晚睡不著……”

  碧玉拉過碧瑤的手:“怎麽會,咱倆是一輩子的好姐妹,以後也要長長久久地在一塊。”

  “嗯!”碧瑤高興地直點頭。

  就這樣,碧玉趁著下晌婧怡歇午覺、跟前少人伺候的時候,偷偷出了府。

  直到太陽落山時才回來,臉上掛了盈盈的笑,眉梢眼角都有掩不住的喜氣。

  正走在院子裏,就遇上了一向跟著尤嬤嬤的紅袖:“碧玉姐姐打哪裏來,這半日不見你,可是有什麽好事兒?”

  碧玉笑了笑,柔柔道:“沒有什麽。”朝紅袖點點頭,三兩步回屋去了。

  紅袖眼尖,一眼看見碧玉袖子裏露出一塊青藍色碎花布料,瞧著仿佛是塊包袱皮。

  是包了什麽東西出去,隻剩一塊包袱皮回來?可是也沒聽說她今日出去了呀。

  算了,自己雖也是夫人的陪嫁丫鬟,到底沒在身邊伺候,情分同碧玉大是不同,碧玉如今又要嫁人了,有什麽東西要送給好姐妹都是常理,自己巴巴兒上去問反而不美。

  遂將此事拋諸腦後,自去忙自個的了。

  ……

  梧桐院這頭張羅著碧玉的婚事,鬆鶴堂那邊卻忙著給沈青羽的生母葛氏辦水陸道場。

  請的是京城地界赫赫有名的水月庵主持,靜雲師太。

  本來葛氏作為沈青羽的生母,由方氏操辦道場是最妥當的,但蔣氏借口方氏打理中饋事忙,將此事交給了袁氏。

  袁氏果然盡心,將法事設在了葛氏原先住的小院,一應金銀錫箔多多地備下,又親自過水月庵請靜雲師太出山,叫領著師父們過府念七日的經,超度亡靈。

  因隻是個過世十多年的老姨娘,王妃發善心才有這樣的體麵,府中各位主子除沈青羽夫婦外、都不必過去祭拜。

  隻是到了第七日上,卻請了袁氏、寧氏、婧怡等過鬆鶴堂,說要聽靜雲師太講經。

  這日本是沈青雲沐休,小夫妻兩個正呆在一處,一個繡花,一個看書,好不悠閑。

  沈青雲手裏拿著書,眼睛卻不在書上,半晌都不翻一頁,其實就是拿著做個幌子……如果隻幹坐在那裏,婧怡會嫌他礙眼,自己也渾身上下不自在。

  現在卻看得光明正大。

  婧怡有些受不了,忽然抬頭看了丈夫一眼,麵露驚訝:“四爺,您書拿倒了。”

  沈青雲一愣,隨口嗯了一聲,便將書倒了過來。

  再看妻子,卻正要笑不笑地睨著他。

  這才察覺不對,低頭一看,鬥大的字一筐,他竟一個不識。

  再看,才知是拿倒了書。

  耳邊已響起妻子“咯咯咯”的笑聲,清脆如銀鈴,又高興又天真的聲音。

  沈青雲仿佛被笑得心裏直癢癢,忍不住就要上去把又香又軟的人兒抱在懷裏膩一番,結果溫香軟玉剛抱了滿懷,還沒來得及上下其手,外頭就有人來報,說是蔣氏請婧怡過去聽經。

  第104章 批命

  因著四爺和婧怡都在屋裏,立在廊下伺候的綠袖便將鬆鶴堂來傳話的小丫鬟攔在了外頭,自己也沒有進屋,隻在簾子外將話遞了進來。

  婧怡還是瞪了沈青雲一眼……綠袖是以為他們在做什麽,才識趣地沒有進屋。

  叫她這個主母的臉往哪裏擱?

  沈青雲卻很有些不高興:“是誰來講經,叫你們一起去?”

  “就是水月庵的靜雲師太,她這幾日為葛姨娘做道場,王妃請她為我們講經。”

  沈青雲聞言皺了眉:“怪力亂神。”

  是說靜雲師太通陰陽、知天命的事罷。

  婧怡自他懷裏站起身:“四爺難得在家,就歇個午覺養養精神,也是好的。”

  沈青雲答應一聲,頓了頓,忽然開口道:“那個靜雲最愛說些玄乎其玄的鬼神之事,不要和她太過親近,她說的話也統統不要聽。”一臉的厭惡。

  婧怡略顯驚訝地看了他一眼,終是點點頭,換了衣裳,由綠袖跟著去了鬆鶴堂。

  ……

  靜雲身材高挑瘦長,滿頭青絲梳成道髻,從背影看極是窈窕,但等到看見她的正臉,先前的賞心悅目便瞬間消失,隻剩下驚悚和震驚。

  靜雲師太眉毛稀疏、鼻孔翻起,左眼上覆著一層白膜,眼內黑白不見,臉上更長著許多黃斑,嘴歪口斜,貌若惡鬼。

  婧怡看了一眼,便扭過了頭,一則其相貌過於醜陋,令人見之驚懼,二則沈青雲對其的態度,使她下意識對這人有所疏離。

  方氏坐在婧怡身邊,看見她的神情,湊過來道:“你可別小瞧了她,看見她的左眼沒有,當年那場雷暴據說就是劈中了她的這隻眼睛,這才成了知鬼神、通陰陽的天眼!別看她貌比無鹽、脾氣古怪,京城公卿之家沒有不想請她上門的,可也不是隨便什麽人家都能入她的眼,”說著,麵有得瑟,“不過,從前我還沒出嫁時,她倒是常來我家講經的。”

  婧怡自然是第一次見靜雲師太。

  隻見她正陪著蔣氏看鬆鶴堂的風水,哪個方位和哪個物件犯衝,哪些吉物發物該擺,哪些煞物凶物該去,說得高深莫測。

  蔣氏聽得極認真,她每說一句,就命丫鬟們一一照做,半分差別不許有。

  等好容易重新布置了屋子,才各自坐定開始講經。

  令婧怡驚訝的是,不僅蔣氏與寧氏深通佛理,袁氏更是對各大經文要義熟記於心,說得頭頭是道,便是寧氏,也能偶爾插上兩句嘴。

  婧怡卻不大信這些,對佛理禪意更是一竅不通,便一個人靜靜坐一旁,並不開口說話。

  靜雲師太卻將目光轉向了她。

  蔣氏見了,介紹道:“這是我家老四媳婦。”

  靜雲師太扯了扯麵皮,似乎是露出了一個笑容,卻比哭更加難看,隻聽她道:“沈四爺也娶親了麽,讓貧尼看看,是怎樣一位絕妙人物。”說著,起身往婧怡處走了過來。

  婧怡也站起了身。

  靜雲師太走到她麵前,不說話,隻是定定地盯住她,半晌,忽然閉上了那隻完好的右眼,隻用覆有白膜的左眼看她。

  方氏吃了一驚,脫口道:“師太竟要為四弟妹相麵……您可是輕易不出山的,這偌大的武英王府,您還隻為四弟相過一次麵呢!”

  此言一出,眾人麵色各異,卻不約而同地沉默下來。方氏這才驚覺自己言語有失,忙訕訕地閉了嘴,退到了一邊。

  屋裏一時落針可聞,眾人目光都緊緊盯在靜雲師太麵上。

  隻見她在婧怡身前立了半晌,又繞著她轉了兩圈,忽然猛地閉上眼睛,片刻之後雙眼齊睜,麵露疲憊之態,人卻鬆弛了下來。

  蔣氏知道,靜雲師太的相麵結束了。

  靜雲師太出身名門,從前年輕時可不是現下這副鬼模樣,雖說不上絕色傾國,清秀佳人總是有的。結果她家遭受雷擊,從此瞎了一隻左眼。

  而泄露天機是要遭受天譴的……

  靜雲師太為人卜卦批命,泄露了不知多少天機,才使她變成了如今模樣。也正因如此,她這些年已鮮少為人相麵了。

  曾有人為水月庵主殿的佛祖像重塑金身,也未能得靜雲一卦。

  能叫她破例的,命數定不一般。

  想到這裏,蔣氏露出一絲微微的笑,談過半個身子,開口問道:“師太,我這媳婦的命數如何?”

  靜雲師太:“此命格特異,隻可說與四夫人一人。”

  蔣氏的麵色變了。

  當年靜雲為年幼的沈青雲批命,說他雖命理極貴,卻克父克母,乃孤寡防人之命,且腦後生有反骨,有亂臣之相。

  簡直就等於點著沈青雲的鼻子說他日後會成為一代奸佞!

  便是這樣的命數,靜雲師太當年也是當著沈穆和蔣氏的麵直接說出來的。婧怡究竟是有什麽樣的命,能叫她如此忌憚?

  盡管心中百般好奇,蔣氏卻忌憚著靜雲師太,不好多加追問,眼睜睜看著她領著婧怡走出鬆鶴堂,神色陰晴不定。

  ……

  婧怡和靜雲師太並肩走出鬆鶴堂。

  靜雲目視前方:“四夫人不若請貧尼去梧桐院小坐一會,貧尼多年未見沈四爺,倒有些話想與他說。”

  婧怡笑了笑:“師太請。”說著,向綠袖使了個眼色。

  綠袖會意;領著隨侍的小丫鬟放慢了腳步,漸漸就與前麵二人拉開了距離。

  靜雲師太沒有回頭,卻仿佛知道身後發生的事,忽然開口道:“貧尼十多年前曾為沈四爺批過一次命,夫人可知是什麽命格?”

  婧怡搖頭,依然沒有說話。

  靜雲師太看了她一眼,忽然咧嘴一笑:“貧尼又不是洪水猛獸,四夫人何必如此防備?”頓了頓,“四爺命格特異,武英王府諱莫如深,夫人不知也屬正常。”

  婧怡聞言,開口道:“似乎在師太這裏,所有人的命格都是特異的。”

  “自然不是,但貧尼隻為天定之人批命。”說著,不等婧怡回答,已自顧說了下去,“四爺乃是克父克母、謀朝篡位的破軍之命,將來必定會孤寡一生、遺臭萬年。”

  謀朝篡位!

  婧怡臉色大變,這種話怎麽可以亂說,而且還是從京城人人信服的靜雲口中說出,這不是給沈青雲惹來殺身之禍麽?

  可沈穆和蔣氏都活得哄好的,哪來克父克母一說?她剛想出言反駁,忽然憶起自己心中之猜測,不禁激靈靈打了一個寒蟬!

  靜雲見她神色變幻,已猜到她心中所想,微微一笑,道:“本來,四爺的命數雖然極貴,卻也不是什麽好命,不過夫人嫁入梧桐院,這一切似乎有了改變,”望著婧怡,完好的右眼中射出異樣光芒,“夫人命格亦十分貴重,乃罕見的鳳凰之命……鳳凰棲梧為祥瑞之兆,可使四爺之命貴而不煞,前途不可限量。”

  婧怡沉默半晌,忽然啟唇:“其實妾身以為,我命由我不由天,妾身和四爺都沒有師太所說大誌向,亦不會去走那種路。”

  靜雲卻微笑:“子非魚焉知魚之樂,更何況天命自有定數,由不得夫人做主。”說著,目光在婧怡麵上轉了一圈,“夫人不信貧尼的話,貧尼卻還要告訴夫人一件事……您臉色灰暗、眼角帶煞,近日命犯小人,因果就應在今日今時。”

  話音剛落,就見對麵小路上急匆匆跑來一個人,青衣碧裙,卻是碧瑤。

  隻見她手捧一雙耳銀壺,看見婧怡等人,忙上來行禮:“夫人!”

  婧怡開口問道:“你這是上哪兒去?”

  碧瑤笑:“夫人不是想用露水煮茶麽,奴婢這就去花園子裏采去。”說著,舉起手中銀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