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
作者:千秋尺      更新:2020-07-11 14:51      字數:4352
  劉氏心中其實亦有自己的想法……她和腹中孩兒在此事中不過是一個挑起爭端的工具,婧怡大可不必告知事情始末。

  便是直接行事,她也無可奈何。

  因此,在劉氏看來,婧怡告訴她一切,並不是在征求她的意見,隻是單純地告知她,叫她有所準備罷了。

  既如此,她應也是應,不應也是應,又有何區別?

  劉氏離開武英王府時,麵色蒼白,腳步虛浮,一臉的魂不守舍。

  ……

  在江臨平休妻的流言蜚語傳得沸沸揚揚際,沈青雲過江府探望大姑父江澤,順便巧遇了江家三姥爺江海。

  一老一少相談甚歡。

  過後,江三夫人陳錦如屋中就傳出話來,庶子和庶子媳婦不過拌了幾句嘴,哪裏就到了休妻的地步?狠狠訓斥庶子,指他寵妾滅妻以致家宅不寧;又解了庶子媳婦的禁足令,好言安撫一回。

  接著,就查出江臨平屋中某位妾室買通廚房管事,隔幾日便給侍畫送燕麥薏米粥,又因她暑熱汗多,預備了許多酸梅湯。

  都是導致宮縮的食物,侍畫身子本虛,吃多了這些,才會經常腹痛,乃至出現滑胎之象。

  因此,侍畫小產究竟因何而起,已不得而知。最終擔下罪名的是那向來得寵的妾室,被狠狠打了一通,賣去了青樓。

  而從始至終一直表現得沉默被動的婧綺,忽然在此時有了動作……她盯死了去回春堂傳話的小廝,終是查出他有位遠房表姐,正在蔣雪雁屋中伺候。

  江府漸漸地,就有了三奶奶麵上和善、心腸惡毒的傳言。

  好容易收攏的人心一朝盡失,本以為能夠蔣雪雁喝一壺,不想她天生命好,肚子爭氣,進門月餘就有了身子、

  母憑子貴,府中風向一時又是大逆轉。

  而婧綺在解了禁足令後的第二日,就回娘家去探望久病的母親。

  兩個人在屋裏關了大半日,婧綺離開後,柳氏便撐著病體去見了陳庭峰。

  陳家自那一日起,開始雞飛狗跳。

  先是陳庭峰、陳彥華父子反目,多番爭執;再是劉氏暈倒,太醫說胎位不正,須臥床靜養、諸事勿擾,最終,纏綿病榻多日的王氏走出了正屋,二話不說直奔書房,同丈夫吵了進門二十多年以來最凶的一架。

  在此過程中,婧怡的“病”一直沒有好,太醫囑咐不能見風,最好臥床靜養,因此王氏來請了兩回,她都沒有回去。

  至臘月時,王氏身子已然大好,不僅重新掌管起中饋,為人處事亦苛刻許多,除了對兒子、媳婦依舊和顏悅色、關懷備至,對府中其他人皆冷若冰霜、不假辭色。

  碧玉是最知道事情始末的,就歎息著道:“到最後您反而成了惡人,大太太、大姑奶奶也還罷了,如今太太、大舅奶奶隻怕都記恨著您,這又是何苦來?”

  婧怡聞言,搖頭失笑:“我倒是挺享受做惡人的滋味。”

  碧玉神色猶豫:“可是,您都是為了太太……”

  卻被婧怡打斷:“和自己的親生母親,又有什麽好計較的?”

  這些都是後話。

  如今卻還在八月頭裏,拋開陳府一團亂的事情,武英王府這頭自有婧怡的小日子要過。

  這日,方氏過梧桐院找婧怡說話:“每年中秋,宮中都會請朝臣與外命婦赴宴,咱們府是肯定要在席的;晚上則在家中用團圓宴,賞月吃月餅,年年皆是如此,”望著婧怡,抿嘴一笑,“四弟妹第一年嫁過來,不曉得其中規矩,我特地來說與你聽。”

  等方氏走後,碧瑤就不高興起來:“中秋節是您的生辰,年年都過,今年意義又自不同,是您及笄的大日子,”頓了頓,義憤填膺道,“她們竟然沒一個記得!”

  “她們為什麽要記得我的生辰?”

  “可是,”碧瑤有些憤懣,“每位小姐都要過及笄禮,您是堂堂的王府少夫人,怎麽能夠例外呢?”

  婧怡苦笑:“這是未出閣的女孩子們才過的節日,我已嫁作人婦,及笄或不及笄,又有什麽相幹?”

  因此將生辰之事擱在了一邊,再沒去想,隻開始為入宮赴宴做準備。

  第90章 笄禮

  轉眼已至八月十五,正是中秋佳節。

  天尚未明,婧怡便被身側的沈青雲叫了起來。

  雙眼惺忪地望一眼窗外漆黑的天色,婧怡嘟噥道:“什麽時辰了?”

  沈青雲坐起半個身子,自床邊小幾上拿過懷表:“寅時了。”

  婧怡撫著昏沉的頭,複閉了眼,道:“還早呢,您也再眯一會罷。”

  誰知沈青雲輕笑一聲,又將她拉了起來,道:“不早了,今日入宮赴宴,照規矩是要淨身沐浴的,”頓了頓,將嘴唇湊到她耳邊,輕輕吹著氣,“快起,我已叫人備了熱水。”言語之間極盡曖昧。

  婧怡一個激靈,這才算是醒了,心說進宮雖然要緊,昨夜歇前也已沐浴梳洗過,怎麽大早上的還要再來一回?

  但沈青雲既開了口,她也已醒了,就不再多說,自去沐浴,更衣、梳頭、上妝、用膳,夫妻倆一道出門。

  婧怡上馬車時見蔣氏等尚未出現,便問沈青雲:“不用等一等母親她們麽?”

  沈青雲搖頭:“無妨,我已和母親打過招呼,我們先走一步。”

  遂一路無話,待進了宮門,沈青雲自去前朝大臣們處不提,婧怡則由室監領著徑直去了春和宮。

  沈貴妃身邊的管事姑姑立在春和宮門口,看見他們,上來迎道:“四夫人,娘娘正在更衣,請您隨我去偏殿小坐。”

  婧怡點頭,由她領著去了春和宮東偏殿內小暖閣處。

  那姑姑將她送到後就走了,隻留她一個人坐著,也不見有小宮女上茶侍奉,四處更是寂靜,半點聲響也無。

  即便如此,婧怡也沒有起身或者四處張望,身在內宮,謹言慎行方是上道,現下瞧著四處無人,可暗處不定正有沈貴妃某隻眼睛望著她。

  如此又過須臾,那管事姑姑方托著個雕紅漆的盤子進來,上頭整整齊齊擺了一套衣裙。

  隻見她走到婧怡麵前,微笑行禮道:“四夫人,奴婢伺候您更衣。”

  雖自稱奴婢,卻是沈貴妃身邊有品級的女官,婧怡怎好叫她服侍更衣?何況自己衣著並無不妥之處,也不必無緣無故地換衣裳。

  因站起身來,望著那衣裙,麵露疑惑,開口道:“這……”

  那姑姑卻抿嘴一笑:“夫人忘了,今兒是您過生辰的好日子,”望著她,嘴角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來,繼續道,“四爺有心為您風風光光地辦一場及笄禮,怎奈今日是中秋佳節,宮中飲宴是老規矩,改動不得,因此特地進宮求娘娘,請她為您主持典禮。”

  言下之意,沈青雲請沈貴妃出麵,是要在宮中為她行及笄禮。

  原來如此!

  笄禮當日須沐浴,難怪他一大早就將她叫了起來……

  卻將她蒙在鼓裏,是要給她一個驚喜?隻他怎麽知道今天她的生辰?

  是了,男女結親是要互換庚帖的,上頭記著小兒女的生辰八字,有心人一看便知……蔣氏不知道自是因著不在意,而沈青雲……

  她麵上微微泛起一絲紅潮。

  自嫁進沈府,也是困難重重、危機四伏,隻一條,少言寡語的丈夫對她其實很不錯。但她一向厭惡男子,覺得他們皆喜新厭舊、薄情寡義,他如今對她好,不過是有些新鮮感,貪戀她年輕好顏色罷了。

  後來相處,覺得他並非好色之徒,卻又想是這人極重規矩禮儀,是要給她正室該得的敬重與臉麵。

  但就是這麽個最看重規矩的人,今日卻做了件荒唐事……

  她是什麽身份?正五品微末京官之女,做姑娘時從未踏入過京城的貴女圈,如今雖和公卿家的主婦們多有往來,也是看在她王府少夫人、都督夫人的頭銜上,若隻論出身,她是何等微末?

  而即便是再身份高貴的公卿之女、乃至親王家的郡主,也不能在宮中行及笄禮,因為這是公主們才有的殊榮。

  沈青雲卻向沈貴妃提出了這等要求,沈貴妃居然還答應了!

  婧怡感動之餘,未免暗想……也不怕其他人得紅眼病。

  想到此處,便由那姑姑幫著,卸去原本的釵環、散了頭發,又換上了她送來的衣衫,卻是套水湖色的素麵繭綢右衽衫。

  就聽那姑姑說:“笄禮由正賓、讚者、司者為您完成,正賓為您梳頭、插笄,讚者輔助正賓,司者托盤。待會,貴妃娘娘會作偽您的長輩說話,您聽著外麵動靜,娘娘說完了話,您就慢慢地走出去。”

  然後細細地告訴她,殿中怎樣布置,賓客們會在何處觀禮,她出去後如何動作行事,又領著她就在暖閣中示範了一遍,等她徹底明了流程之後,方行禮道:“笄禮一會兒就要開始了,奴婢要先幫著娘娘招呼賓客,夫人在此小坐,仔細著外麵動靜。”

  婧怡含笑回禮,目送那姑姑出去,自己卻有些出神……聽這意思,這件事是沈青雲求了沈貴妃,由貴妃娘娘親自督辦的。

  大齊女子十五歲及笄,然後成年,多半都會過了笄禮再行婚嫁,也有同她一般因著特殊原因早嫁的,笄禮便在夫家過,由婆母主持。

  似她這樣,由宮中妃嬪、丈夫姑母主持的,應當還是第一位。

  卻想不出沈貴妃會請誰做正賓、讚者和司者,正賓須是一位德高望重的長輩,讚者則要是她的姐妹或好友。相熟的貴婦不多,她猜不到正賓、司者的人選,讚者倒有可能是江淑媛或顧昭華。

  一個是郡主與尚書之女,一個是侯府嫡女、未來的晉王妃,為她做讚者,已是她極大的臉麵。

  想著,就聽外麵隱隱有說笑聲,接著禮樂聲起,少時歇,便聽見沈貴妃柔和的聲音:“本宮雖非陳氏親母,亦非婆母,卻自小撫養青雲,雖為姑侄,情分卻更不一般,今日便由本宮越俎代庖,為侄媳婦主持笄禮。”

  語畢,禮樂聲複起,婧怡便在此時緩緩走出,行至東邊藤席處,朝南跪坐。

  便見證賓和讚者緩緩走出,一位白發蒼蒼、麵容莊嚴,一位雲鬢高聳、氣質華貴。

  是大齊第一位入閣拜相的公卿文鼎候的夫人,和朝和公主!

  婧怡吃驚地望向坐於上首的沈貴妃,如文鼎候夫人這樣身份尊貴又德才兼備的長輩,以沈青雲的身份是斷斷請不動的,想來是出自沈貴妃的手筆了。

  朝和公主前番與她有些不快,今日卻做了她的讚者,多半也是沈貴妃的意思。

  雖然貴妃娘娘是看在沈青雲的麵上,但肯如此費心布置,婧怡心中依然十分感動。

  尤其如今,王氏和她有著嫌隙,蔣氏又是那麽個人,一番對比,沈貴妃竟變得那樣溫暖。

  婧怡眼中一陣發熱。

  一時禮樂畢,正賓至階下淨手,上前為她梳頭、插笄,再由讚者象征性地為她正笄。

  輪到婧綺起身向父母行禮。

  王氏自然沒有進宮,奇怪的是,蔣氏也不在,上首太師椅上隻端端正正坐著姿容秀美、氣質高華的沈貴妃。

  婧怡跪下磕頭,貴妃對她沒有養育之恩,對沈青雲卻有,這個頭就算她為他的磕的罷,也是感謝今日的隆重與用心。

  接下來是回東暖閣更衣,換上與發髻相配的衣裙。

  還是那位管事姑姑端著托盤進來,一套鵝黃色的襦裙,並不十分華麗,繡工花樣卻十分精巧,亦十分合身。

  “真是好看,”那姑姑也笑道,“夫人真真是不盈一握楊柳腰。”

  因著高興,婧怡便沒有平日那種拘謹小心,聞言紅了臉,笑道:“姑姑取笑我。”

  那姑姑笑得意味深長:“也是這衣服襯你,沒有量尺寸,就這般合身。”

  婧怡低頭看了看,果然無一處不合身,也覺奇怪,眼下卻不是問的時候,聽著外麵禮樂聲,掐著時間走了出去。

  羊脂玉如意簪,是沈貴妃親自賞下的,文鼎候夫人為她簪上發簪,朝和公主虛扶了一下,笄禮便算是成了。

  一直在旁觀禮的賓客們此時紛紛向她,她一一回禮,見到的是許多並不十分熟悉的麵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