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作者:千秋尺      更新:2020-07-11 14:51      字數:4020
  今日有一道醋溜藕片、一道木須肉、一道涼拌木耳、一道清炒小油菜、一道清蒸鱸魚、一道冬瓜雪蛤湯,都是清淡爽口的菜式。

  沈青雲許是餓了,又對上了胃口,連吃了三碗飯才罷手,見對麵妻子隻扒拉著白生生的米飯,卻不往嘴裏送,便放下碗筷,問道:“怎麽了,飯菜不合口味?”

  婧怡自打下午在鬆鶴堂吃了那一碗銀耳蓮子羹,就積住了食,隻覺得吃下去的東西隨時可能從嗓子眼裏冒出來,哪裏還吃得下什麽?

  不僅晚飯吃不下,直到了夜間仍是坐不住,和沈青雲各自梳洗完畢,卻不肯就此上床,隻道:“妾身睡不著,去外屋走走。”

  沈青雲本半靠在床頭看書,聞言直起身子,關切道:“下午到底吃了什麽,撐成這樣,要不要找個太醫來瞧瞧?”

  “不要不要!”她忙擺手拒絕,大晚上的請太醫來看積食,人家還當她多貪嘴呢。

  因笑道:“我去外屋走兩圈也就是了,四爺困了就先睡。”語畢再不停留,自招了外麵服侍的碧瑤,往外屋來了。

  才遛了半盞茶功夫的彎,就聽外頭吵鬧起來,碧瑤便道:“奴婢出去看看。”

  少時進來,青著臉冷哼:“是芝蘭,在外頭鬧著要見四爺。”

  婧怡聞言,走到裏屋門口往裏看,見沈青雲雖仍拿著書,眼睛卻閉上了,想是白日困倦,一人獨坐已然入睡。

  “去告訴她,”婧怡表情淡淡,“四爺歇下了,有什麽事明兒早上再來。”

  第73章 莫名

  芝蘭站在院裏,麵前立著兩個粗手大腳的婆子。

  她臉色發青:“你們是什麽東西,也敢攔我的去路!”

  兩個婆子對視一眼,皆露出了鄙夷之色,其中一個就咧開大嘴嘿嘿笑道:“哎呦,看芝蘭姑娘說的,咱們也不是什麽東西,不過同您一樣,都是伺候主子的奴才罷了。”

  “就憑你們兩個老貨,也敢和我相提比倫!”

  兩個婆子的臉色也變了,先前說話那個嘖嘖兩聲,冷嘲熱諷道:“說得也是,咱們和您可不一樣,咱們是老貨又不是騷貨!”嘎嘎笑了兩聲,“有些人啊,費盡心機賣弄風情,偏主子爺就是不拿正眼瞧她,真真笑死個人!”

  “你!”芝蘭氣得胸口上下起伏,“若不是夫人成日霸著四爺,我怎會淪落至此,說來說去,都是夫人善妒小性!”

  話音剛落,就見門簾一撩,走出個衣著體麵的大丫鬟來,卻是夫人身邊的碧瑤。

  隻見她麵色鐵青,伸出一根青蔥似的手指,直點著芝蘭:“膽敢誹謗夫人,還不快捂了嘴,賞她十個嘴巴子吃!”

  兩個婆子正是求之不得,立刻上來扭住芝蘭的胳膊,蒲扇似的大手就往她粉頰上招呼。

  芝蘭哪肯就範,忙奮力掙紮,口中更是尖叫:“夫人若不是善妒,霸著四爺不肯讓,怎攔著不讓我見四爺!放開我,我是四爺的人,還輪不到你們這些賤奴來作踐!”

  碧瑤亦是大怒:“我管你是哪個,今日總要先撕爛你的嘴!”說著,吩咐兩個婆子製住芝蘭,擼起袖子竟要親自上前動手。

  正當此時,卻聽婧怡的聲音從屋裏傳出:“住手,”頓了頓,“碧瑤,叫她進來。”

  原來,沈青雲不過是靠在床頭略打了個盹,外頭鬧成這樣,早便醒了。剛走出外屋,就聽見芝蘭說婧怡善妒的話。

  當下麵色一沉,吩咐道:“叫她滾回去,沒我的命令,再不許出屋子半步。”

  卻被婧怡攔下:“宋管事挨了罰,芝蘭為人子女的心急求情,一時失了分寸也是有的。您不若見一見她,總歸全了她的孝心。至於她口出惡言詆毀於我,等過了今晚,再行懲治不遲。”

  這才放了芝蘭進來。

  芝蘭進屋,抬眼見四爺與夫人站在一處,四爺正將原本披在自己身上的外褂披在夫人身上,口中道:“夜裏濕氣重,也不知道多穿件衣裳。”

  表情溫柔、語氣和緩,竟與她往日所見大不相同。

  原來四爺也會說疼人的話。

  再看夫人,小小巧巧一個人,包在男子寬大的衣衫裏,顯得愈發纖弱惹人憐愛,雖然釵環盡去、脂粉不施,卻眉眼精致,冰肌雪膚。

  與四爺同坐上首,宛如一對璧人。

  芝蘭的眼睛和心口一齊痛了起來。

  婧怡也正冷眼打量芝蘭,經過方才院中的扭打,她原本梳得整整齊齊的一頭秀發已散了半邊,有幾縷落在頰側,頗有楚楚可憐之態。

  她眼尖地注意到,芝蘭雖未戴首飾,麵上卻細細上過妝,不僅描眉畫眼,唇上還抹著嫣紅口脂,顏色純正、色澤誘人,一看便是上等貨色,非一般的下人丫鬟能用得。

  還有身上那件粉紅色對襟小襖,尺寸明顯小了一號,輕薄的布料緊緊包裹她年輕的身體,掐出楊柳似的腰、鼓鼓的胸。

  簡單又直接的誘惑。

  還有心思如此著意打扮,看來倒不怎麽擔心她老子。

  婧怡心下微微一哂,轉眼去看沈青雲,卻見他神色不動,一雙眼沉沉盯在芝蘭身上。

  難道……

  想想也是,自那夜過後,她就再沒讓他近過身。他畢竟是血氣方剛的年輕男子,這些時日來經常於深夜輾轉難眠,她不是不知道。她也打定了主意,二人畢竟是夫妻,他若要求,自己也會勉強忍耐,但若要她主動邀請,卻是萬萬不能。

  可自始至終,二人共眠,沈青雲始終謹守規矩,並未對她做什麽。

  如今,是終究看上了芝蘭?

  一念及此,不由別開眼,仍將目光放到芝蘭身上,聲音不高也不低,語氣不喜也不怒,淡淡地開口:“你哭著鬧著要見四爺,如今四爺就在這裏,有什麽話你就說罷。”

  芝蘭聞言抬起頭來,先瞥了一眼婧怡,隨即迅速轉開目光,將秋水雙瞳緊緊落在了沈青雲身上。

  隻見她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未語淚先流:“四爺,”膝行兩步,跪到沈青雲腳下,仰起粉麵,淚眼盈盈、嬌喘籲籲:“我爹在府裏二十多年,一直兢兢業業、勤勤懇懇,奴婢覺得他不會做出此等錯事,定是有人誣陷。請四爺明鑒,為奴婢、為奴婢的爹做主。”說著,深深磕下頭去。

  再抬起臉來時,額頭已紅了一片,星眸微闔,淚珠更是如雨墜落。

  這哪裏是求情,分明是在勾引四爺,還當著夫人的麵!

  碧瑤立在婧怡身側,見芝蘭那副不要臉麵的妖精模樣,早氣得滿麵通紅,恨不得立時撲上去抓花她的臉、撕爛她的嘴。

  但主子麵前不可造次,隻好使勁拿眼去唆婧怡,希望她能有所作為。

  偏一向眼裏容不得沙子的婧怡,此刻卻如老僧入定,不言不語、不聞不問。

  沈青雲也正在看她,見她如此作態,忽然站起身來,對著芝蘭道:“你跟我來。”

  語畢,當先去了左側耳房。

  芝蘭乍聽此言,麵上露出狂喜之色,忙胡亂擦了淚,爬起來便往左耳房去,一麵小跑一麵整理散亂的頭發。

  竟沒有向婧怡行禮。

  這廂,碧瑤早已白了臉:“您怎麽能讓那賤人在您眼皮子底下作妖?這裏可是正房,若四爺當真收用了她……”話到此處,到底停了下來。

  但婧怡哪裏不曉得她的意思……沈青雲在自己的正屋收用芝蘭,無異於在她臉上狠狠剮了一掌。

  從此,自己就要淪為整個武英王府的笑話。

  她站起身:“我乏了,這就安置罷。”

  “夫人!”碧瑤急道。

  婧怡見她臉紅脖子粗的,是真上了火,才撲哧一聲,低笑道:“……你見我什麽時候吃過虧?”

  碧瑤一愣,見主子神色輕鬆,才算是閉了嘴,怏怏地服侍她上床躺下,卻死活不肯回自己屋,隻靠在腳踏上打盹。

  屋裏一時寂靜下來,耳房裏也靜悄悄地,半點動靜也無。

  婧怡閉著眼睛,翻了個身。

  不知過了多久,耳房裏忽然傳出“砰”地一聲大響,在寂靜的夜裏格外清晰。

  碧瑤迷迷糊糊已漸入睡,猛然聞得動靜,驚得一躍而起,頭撞在床板上,也顧不得疼,忙去看床上的婧怡:“夫人,怎麽了?”

  婧怡本就沒睡,此刻已坐起身來,側耳聽了聽,道:“是耳房裏。”

  碧瑤猶豫道:“咱們要不要去看看?”

  話音剛落,隻聽耳房門響,一人大步而出,轉夕之間已進了裏間,卻是沈青雲。

  隻見他麵色鐵青、神色冷厲如刀,看見碧瑤,冷聲道:“去叫兩個人,把芝蘭關進柴房裏!”

  話畢,直往淨房而去。

  正好有隻小錦杌擋住他的去路,他竟飛起一腳,將那杌子踹得飛了出去。

  沈青雲平日裏雖寡言少語,也不愛笑,但對下人倒也平和,從不輕易打罵的。碧瑤何曾見他發過這樣大的火,驚得半晌動彈不得。

  好容易回過神來,忙去扶那錦杌,卻見上頭已有幾條深深的裂紋……這可是紫檀木的家具,何等堅硬,四爺不過一腳……

  她的手不由哆嗦起來。

  “下去罷。”婧怡忽然開口道。

  碧瑤神色擔憂:“夫人……”

  婧怡揮了揮手,示意她不必再說。

  見她如此,碧瑤雖擔心萬分,卻也無可奈何。因沈青雲還吩咐了芝蘭的事,再不敢耽擱,隻好一步三回頭地去了。

  ……

  沈青雲出來時隻穿著裏褲,精赤的上半身掛著水珠,麥色肌膚溫潤生光,肌理分明、遒勁有力,隻是後背傷痕遍布,前胸肋下亦有多處,看著令人觸目驚心。

  婧怡移開了眼,臉微微發熱。雖已嫁做人婦,但這還是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見男子身體。

  而沈青雲的動作更是出人意料……一聲不吭,直接將她撲倒在床。

  婧怡腦中“嗡”地一聲,這是什麽意思?

  她想掙紮,卻哪裏還能動彈……手被手捉住,腳被腳捉住,牙被牙捉住,沈青雲壓製她,簡直像瘦弱的雛雞給千斤巨石壓在了底下。

  也不知過了多久,婧怡隻覺胸口窒悶、呼吸困難,幾乎要背過氣去,沈青雲才終於放開她。自她身上翻下去,躺在一邊喘著粗氣。

  半晌,啞著嗓子開口:“是我孟浪了。”

  居然還知道道歉。

  婧怡沒有說話,將被子拉好,翻身背對他。

  沈青雲望著妻子躲在錦被下小小的一團,隻覺嗓子發幹,心頭冒火,卻勉強控製著自己。

  她還隻是個小姑娘,無論如何,不能再嚇著她了。

  沉默半晌,終是沒頭沒腦地道:“……什麽事也沒有,我隻是坐了一會。”

  是說在耳房裏?

  婧怡一頓,猛地翻身坐起,瞪著沈青雲,氣道:“妾身知道您是正人君子,最重禮儀規矩,沒有妾身的話,絕不會在正房收用芝蘭。這一點,您不用解釋我也相信您。可是,您為什麽要單獨召見她?就算妾身信你,別人會怎樣想,又叫妾身的麵子往哪裏擱!”

  沈青雲:“我……”

  又被婧怡打斷:“便是您有什麽話不方便當妾身的麵,大可明日去她屋裏,或到書房說,什麽地方不行,非要選在此時此地!”語畢,再不看他,直接倒頭,隻仍拿背對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