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
作者:千秋尺      更新:2020-07-11 14:51      字數:5767
  《天成榮華》

  作者:千秋尺

  文案:

  陳氏有女,銅皮骨、鐵石心,最擅宅門手段,明明心黑手辣,偏要做天真爛漫的笑模樣;

  本以為能無往不利笑到最後,誰想渣爹人品無下限——

  竟拉她去配冥婚!

  純正宅鬥文,娘家、夫家兩張地圖,主營虐渣,附送天雷狗血無數,男主出場晚,自帶狗糧。

  男主:“夫人宅鬥辛苦,婚戀或可怡情。”

  女主:“妾身素不喜男子。”

  食用指南:

  1.本文慢熱,後麵會漸入佳境,請小天使們多點耐心。

  2.人設:女主腹黑,內心強大,懷疑一切感情,包括親情和愛情;男主強大+1,內心有不為人知的缺愛,而且很羞澀……

  3.感情:先婚後愛,不是一見鍾情,也不是嬌寵萌寵寵寵寵,作者寫的不是戀人,而是夫妻,不轟轟烈烈,但生死不棄。

  4.劇情:宅鬥?朝堂?虐狗?總歸就夫妻檔打怪升級,有空就刷生娃副本。

  內容標簽:強強 女強

  主角:陳婧怡 ┃ 配角:陳府眾人、江府眾人、沈府眾人 ┃ 其它:宅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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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除服

  江南的沐春時節,風和日麗,草長鶯飛,正是踏青出遊的好時候。湖州城內便是普通百姓,也紛紛攜家眷出城賞春,更莫提豪門大戶的少爺公子,久居深閨的夫人小姐們,又豈能辜負了這般好光景?卻正是:亂花錢欲迷人眼,淺草才能沒馬蹄。又可歎:林花著雨燕支濕,水荇牽風翠帶長。

  陳府,上房正屋,立在門口的小丫頭遠遠瞧見二太太身邊最得力的王媽媽過來,忙笑著迎上去:“媽媽來了。”

  王媽媽點頭:“太太午覺可起了?”

  “起了,正等您呢!”說著,見她手裏端個黑漆托盤,忙殷勤地上前打了簾子:“您快進去罷!”

  王媽媽一進屋,便見個婦人歪在美人榻上,衣裳已穿戴了,隻一頭烏發雲也似的散在肩頭,手裏拿著張大紅灑金帖子,正瞧著,手邊還放著一張,卻正是陳府當家二太太王氏。

  王媽媽見王氏這般光景,忙將托盤擱在桌上,道:“這些個小蹄子是越來越沒有規矩了,怎好叫您散著頭發?太太您呀,就是太和氣了,當家主母就該是當家主母的作派!您可得給咱們家二姑娘立起榜樣來,那些個沒眼色的東西,就該統統打殺了去!”

  王氏擺了擺手:“你隨我嫁進陳家二十來年,總在我耳朵邊嘮叨這些個,我還能有不知道的?隻不過今兒是除服的日子,合該好生打扮打扮,那些個丫頭的手藝又怎麽及得上你?”

  王媽媽聽了,忙將王氏的頭發攏在手裏,一麵細細梳理,一麵笑道:“是了,我倒是忘了,太太早不是當年那剛嫁過來的新媳婦了,咱們家大爺可是舉人老爺,二姑娘都已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二太太笑了笑,並不言語。

  王媽媽眼珠轉了轉,盯著二太太手裏的帖子,道:“今兒才除服,是誰家眼巴巴地就把帖子送來啦?”

  “府尹夫人邀我去她家做客,”又指了指手邊那張,“十五有廟會,林家姐姐邀我去鐵佛寺進香春遊。”

  “這樣的好時節,正該出去散散,原先還在孝裏,如今便好了。隻不過……林夫人是您閨中密友,與您常有書信往來的,倒也罷了。這府尹夫人,與您素無往來的,怎麽就巴巴請您過府去了?”

  “這有什麽?”二太太微微哂笑,“老爺是兩榜進士,官至翰林。世人皆知,翰林最是清貴不過。三年前大伯離世,老爺更是連上三道奏折,言父母早亡,與兄相依為命,兄長舍棄學業,隻因家境貧寒,須養家過活,以成兄弟功名。兄長為他,曾下田耕種,後又自甘為商,為他操勞婚事,好容易將他供得功成名就,身居廟堂。兄長卻病痛纏身,英年早逝。所謂長兄如父,於他更是如此。兄長離世,他自請為兄守父製,辭官丁憂,攜家眷回祖籍為兄長守孝三年。這在當時,可是轟動全京師的,那湖州府的府尹焉有不知?隻是這三年來我們府裏深居簡出,他們縱然想有什麽,也是不能。如今出了孝期,老爺不日即將進京,他這樣的人品名聲,還愁得不了好缺?府尹大人此時不上來結交,可不就晚了?”說道此處,微微一頓,複又沉吟道,“雖說隻是女眷來往,卻總涉及了官場之事,還是問一問老爺再說罷。至於林姐姐把頭,你使個人去,道我那日帶了綺姐兒、怡姐兒一同去得。”

  王媽媽應了聲是,將支赤金鑲青金石的鳳釵斜斜插在剛綰好的發髻上,笑道:“太太的頭發生得可真是好,又多又密,又黑又亮,二姑娘就是隨了您,生了一頭緞子似的頭發。”

  王氏聽她誇獎自己女兒,嘴角不禁有了笑意:“怡姐兒生得是好,頭發和皮膚隨了我,那雙鳳眼卻像她父親,隻可惜還是一團孩子氣,和綺姐兒差了兩歲,卻……”歎口氣,轉了話題道,“給兩位姑娘打的頭麵得了麽?”

  王媽媽一拍腦袋:“哎呦,怎麽忘了這事!”忙將先前擱在桌上的黑漆托盤端過來,“;得了得了,您瞧,一副赤金鑲紅寶石頭麵,一副赤金鑲南珠頭麵,都是最時新的樣子,特別這副紅寶石的,寶石顆顆紅如鴿血,二姑娘生得明麗,戴上這頭麵,不就成神妃仙子了?”

  王氏細細瞧了兩副頭麵,也露出了滿意神色:“是不錯,”指了那紅寶石頭麵,“把這副送到大姑娘處,再去請大太太,晚上擺家宴,請她帶著大姑娘來,好歹出了孝,一家人總該熱鬧熱鬧。”

  王媽媽福身應了個是,語聲卻漸漸低下來:“大姑娘是個才女,平日裏就愛寫個字畫個畫兒的,穿著打扮上也素來淡雅的,您巴巴地將好東西送去,人家未必就領情的……”

  “你懂什麽?眼皮子這樣淺!”王氏麵上變了顏色,斥道。

  王媽媽嚇得連忙噤了聲。

  “母親怎麽了?生這樣大的氣。”

  王氏轉目望向門口,卻見一個笑盈盈的少女撩簾進來,梳著雙螺髻,未戴什麽首飾,隻插一朵蜜蠟花,穿一件鵝黃色百蝶穿花小襖,配月白襦裙,穿戴雖沒什麽出挑之處,但配著白生生的小臉紅豔豔的嘴唇,倒也十分可人,卻正是二姑娘陳婧怡。

  王氏瞧見自家女兒,臉上哪還有半分不愉之色?招手笑道:“你怎麽來了,吃過點心沒有,我叫人再上點?”說著便要叫人。

  “吃過了的,可別再上了,”婧怡笑著偎在王氏身邊,朝王媽媽使了個眼色,“我可得留著肚子,瞧瞧我娘晚上準備什麽山珍海味,這會子吃飽了,豈不是虧大了?”

  王媽媽便趁著母女倆閑話的功夫,悄沒聲息地退出了屋子。王氏瞧見,也沒說什麽。

  婧怡看在眼裏,道:“您平日最是倚重王媽媽的,待她一向和顏悅色。我看您也不是真生氣,今兒怎麽就嗬斥上了?”

  王氏歎道:“她是個忠心護主的,人也伶俐,就是眼皮子太淺,隻顧眼前一點子蠅頭小利,終是不堪大用。”

  “王媽媽是外祖父家的家生奴才,一輩子侍候人的,能有多少眼界,曉得她的短處,知人善用也就是了。”婧怡笑著拉過王氏的手,“不提這些,女兒方才在庫房挑了兩頂帳子,您瞧瞧,喜歡哪一頂。”指了小丫頭手裏的托盤,“這頂薑黃色的,繡了流雲暗紋,十分精致大氣,和您屋裏的黑漆家具最配不過,您肯定喜歡,”又指了另外一頂,“過天青繡竹葉紋的,質地輕薄,睡在裏頭肯定透氣,最重要的是爹爹喜歡這樣素淨顏色。”雙手一攤,“您選哪一頂?”

  王氏並未答話,隻凝目細細打量自己一貫放在心尖尖上的女兒。十四歲的女孩子,已頗具少女身段,麵龐瑩白如玉,唇不點而朱,眉不描而翠,長長的鳳眼顧盼之間更是神采飛揚,端的是明豔非常。隻不過梳了雙螺髻,留著齊眉的劉海兒,生生多了幾分稚氣。

  不知怎麽的,王氏竟覺得眼前的女兒有幾分陌生,半晌不知如何言語,直到婧怡輕輕推了推她,方回過神來:“帳子還是透氣些好,這過天青繡竹葉紋的我瞧著不錯。”又拉著女兒的手去看桌上的頭麵,“這幾年在孝裏,不好給你們添置首飾衣裳。如今除了服,總要出門走動的,我叫人給你大姐姐與你各打了一副赤金頭麵,這是你的,看看喜歡不?”

  隻見大紅色絲絨上,擺著一副赤金鑲南珠頭麵,都是小巧試樣,仔細瞧來,竟是精美無比。特別是其中三枚小花釵,釵頭雕成花卉形狀,用金絲連了米粒大小的珍珠作花蕊,輕輕一動,那珍珠花蕊便忽悠悠地顫起來。

  “真是漂亮,”婧怡不禁讚道,“謝謝娘!”

  “就知道你愛這些個奇巧玩意。”

  “您最疼我了!”婧怡笑著撲進母親懷裏。

  “那卻不是了,”王氏笑吟吟地低頭,注視依偎在自己懷裏的女兒,“我給你大姐姐的是副赤金鑲紅寶石的頭麵,那紅寶石說是南洋的舶來品,可不是這騙騙你小孩子的玩意兒可比的。”

  聞言,婧怡微微垂下眼簾,須臾便仰臉展顏笑道:“自從大伯父去世,大伯母的身子愈發不好起來,大姐姐臉上便鮮有笑容,像今日這樣的日子,別人不說,大姐姐心裏定是思念哀痛大伯父的,您送頭麵去,就是為了叫她開懷些,送得貴重,才能見您是真□□著她,大姐姐不定就高興了,大姐姐一高興,爹爹定然歡喜,爹爹一歡喜,娘便舒心了,娘一舒心,我可就自在了!”

  王氏正仔細瞧著她,聽她說得這樣,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才見你有個大人樣子,卻原來是個繡花麵,裏頭還是一包草。”

  婧怡隻是嘻嘻地笑,並不否認。

  王氏見了,無奈地歎息,不知怎地,心裏竟是一鬆。想來近日煩心事多,草木皆兵了,那是自己嫡親的女兒,縱有什麽心思,也不必相瞞她這個做母親的。

  哎,大宅門裏,有些心計手段本是正當,可為人母的,卻希望自家孩兒無憂無慮,永遠不必費這腦子才好。

  出了正房院子,婧怡瞥了眼一直跟在身後欲言又止的丫鬟:“碧瑤,有什麽話就說罷。”

  “姑娘,婢子總覺著,太太方才一直在打量您……”

  “那有什麽?”

  “太太是不是瞧出了什麽?”

  “那是我娘,有什麽打緊的,再說,我有什麽可被瞧的?”

  碧瑤想起碧玉曾說過的,二姑娘仿佛還是個小孩子,可九歲時就發賣過碎嘴的丫頭,囑咐自己定要小心侍候的話,暗暗砸了咂舌頭,再不敢多說一句。

  “碧瑤,我們往花園裏去一趟,聽說爹爹種的蘭花開了,我們去瞧瞧。”

  “姑娘忘啦,前些日子大姑娘說要畫蘭花,討了一盆去。又說大太太屋裏常年飄著藥味兒,蘭花香,驅味正好。老爺聽了,把剩下幾盆全送去了東院。如今園子裏哪還有什麽蘭花?”

  “是麽,我倒忘了,那便去搬盆月季,又喜慶又熱鬧,擱在窗台上,做針線累了,瞧瞧也能解乏!”

  第2章 家宴 上

  王媽媽一走進大太太柳氏居住的東院,便聞見一股淡淡的藥味,待進了裏屋,味道更濃了許多。

  柳氏與大姑娘陳婧綺都在屋裏,柳氏神色懨懨地歪在床上,天氣已經很暖和,她卻仍擁著床大被,背後塞了兩個大迎枕,正就著小丫頭的手喝藥。

  大姑娘陳婧綺卻坐在臨窗的大案前,纖纖素手握著支狼毫,專心致誌寫著什麽。

  王媽媽朝柳氏福了福身:“給大太太請安,”又朝婧綺行禮,“給大姑娘請安,”探頭去看婧綺寫著的字,“好一手簪花小楷,大姑娘寫什麽呢?”

  婧綺筆下不停,直到將一張紙寫完,擱了筆,又將寫了字的紙放到一邊晾著,才神色淡淡地道:“我在菩薩麵前發了宏願,每日都要為先父抄一篇經書。”

  “大姑娘真真是世上最孝順的孩子,大老爺在天有靈,定會保佑您和大太太福壽安康,諸事順遂的!”

  柳氏此刻已吃完了藥,微微笑著接過話頭:“借媽媽的吉言,”又瞧著王媽媽手裏的托盤,“媽媽來是有什麽事?”

  王媽媽忙上前兩步,將托盤裏的紅寶石頭麵給柳氏瞧:“二太太給大姑娘打了副頭麵,二太太說了,姑娘大了,理應打扮得鮮亮些,出門走動也體麵。”

  婧綺走過來,也不瞧那托盤,隻淡淡地道:“謝謝嬸子的好意,隻是太貴重了,先父在世時一向節儉,他人不在了,我卻不敢忘了他的教誨。”

  王媽媽聽她這樣說,並不搭腔,隻微微垂下眼皮。

  屋裏一時陷入寂靜。

  “說什麽胡話,這是你嬸嬸的心意,我身子不好,出不得門,你平日就該多跟著你嬸子,多聽她的教導才是。”柳氏打破沉默,一麵佯做嗔怪地說道,一麵示意小丫鬟接過托盤。

  王媽媽這才笑起來:“那可不是,咱們二太太一心裏啊,隻盼著大姑娘的好呢!”又福了福身,“二太太今兒晚上擺家宴,請大太太、大姑娘一道去熱鬧熱鬧。”

  柳氏麵有難色:“我這身子,怕是起不來的。”

  “請大太太莫怪奴婢多嘴,奴婢覺著,您正該多出來走動走動,曬曬太陽,拉個家常的,鬆泛鬆泛心情,這病氣不定就全消了呢!”

  柳氏聞言,展顏一笑:“媽媽說的是,是我想左了,那就勞煩二弟妹了。”

  “都是一家人,說什麽兩家話,奴婢這就回二太太去!”說著,王媽媽便起身告辭了。

  聽得小丫鬟將王媽媽送出園子,一直神色淡然的婧綺才露出了怒容:“什麽東西!不過是二嬸嬸身邊的一條狗,也敢這樣張狂,竟在我們麵前指手畫腳,說教起您來了,聽她話裏的意思,您的病全不必診脈抓藥、人參燕窩地養著,出門走走,百病全消,這是說您躲在屋子裏裝病了!”

  柳氏一哂:“她主子是當家太太,掌著府裏的財務賬目、生殺大權,又有個爭氣的兒子,又豈是我這個隻剩一口氣的活死人能比的?這就叫狗仗人勢。”

  婧綺原本清新淡雅的麵上漸漸露出不忿之色:“二嬸嬸怎麽能夠這樣,她難道不知道,二叔的功名是父親拿命換來的!父親十六歲時本也有了秀才功名,若不是家裏供不起兩個讀書人,父親怎會中斷學業。隻因他是兄長,便要犧牲自己麽?若是父親當年繼續學業,今日身居廟堂、風光無限的便該是他,我們又何必過這樣寄人籬下的日子!外祖父家頗有資產,您的嫁妝自不會少,卻怎麽填得滿二叔科舉這無底洞,父親奔波操勞幾十年,蠅營狗苟隻為阿堵物,可您何時有過件像樣首飾?如今他們風光了,父親卻去了,您的身子也被拖成了這樣,二嬸嬸送來一副紅寶石頭麵,就指望我對她感激涕零了麽?真是笑話!”

  柳氏見女兒這樣神色,不禁搖了搖頭:“你心裏曉得她是個什麽樣人,麵上卻不好露出來,你自己也說,我們是寄人籬下,她有些虛情假意,總比毫不容情強些,這些個首飾衣物也罷了,最緊要的是你的婚事,我的身子這樣,她若再不帶你出門交際,別人怎會知道陳家還有個待字閨中的大姑娘?你今年已經十六歲,婚事到底得著落在她頭上,所以,不論她對你怎樣,你總該順著。哄得她為你尋個高門大戶,到那時,她們還不都得看你的臉色行事。”

  “我省得的,”婧綺露出一絲微妙的笑意,“您道我為甚這般作態?二嬸嬸再得意,總越不過二叔去,隻要我一日想著父親、念著父親,為父親哀痛得不思飲食,懶怠打扮,二叔便一日不會忘記父親是為誰英年早逝。隻要二叔有愧於我們,二嬸嬸便有顧忌,絕不敢太怠慢了我們,對我的…我的婚事也隻能加倍上心。如若不然,府裏傳出些她苛待寡嫂侄女的風言風語來,她不免要失了二叔的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