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
作者:阮阮阮煙羅      更新:2020-07-11 12:10      字數:7149
  就算聖上純孝,為討太後娘娘關心,對這同母異父的姐姐,進行封賞,縣主已經足夠,再往上,郡主必得引起非議,更何況,是堂堂公主之尊,所謂公主,乃帝王之女,楚國夫人與先帝並非父女,豈可受封公主,混淆皇家血脈。

  冊封楚國夫人為永安公主,此舉已令非議如沸,緊跟著的食邑千戶,更是叫人瞠目咋舌。

  循大梁製,嫡公主食邑五百,出嫁增一百,庶公主食邑三百,出嫁增五十,華陽大長公主是先帝最為寵愛的妹妹,也是大梁開朝以來,最有權勢的公主殿下,未出嫁前食邑已增至千戶,嫁與老武安侯後,食邑累年積加,再增千戶,不僅手中權勢,是梁朝公主之巔,所受食邑,亦是前所未有。

  無獨有偶,先帝寵愛妹妹,破例增加食邑,今上,亦對一母同胞的親妹妹——容華公主,寵愛有加,登基之後,將公主的三百食邑,累增至一千。

  楚國夫人既非聖上同父姐弟,又無同伴長大之誼,之所以能比肩甚至越過容華公主,初受封即受食邑千戶,唯有太後娘娘因失而複得之故,對楚國夫人愛憐無比,甚已越過先前倍受寵愛的容華公主,純孝侍親的聖上,以太後之樂為樂,破格冊封,厚賜食邑。

  大梁雖以仁孝治國,但聖上這孝,也孝過頭了吧?!!

  此旨甫一昭告天下,朝臣勸諫的奏折,既如茫茫雪花飄向禦殿,幾要淹了禦案。

  皇帝隨手翻了幾本,見寫來寫去,不過都是先頌揚一番聖上純孝,乃天下臣民表率,接著諫請降低永安公主等級,減少永安公主食邑,陳明此舉是如何如何不合製,然後擬想如聖上一意孤行,將造成何等不良影響,有損聖主形象等等,暗戳戳地寫上幾句,太後娘娘如此大張旗鼓地破格寵愛,讓先帝臉上不大好看,搞不好先帝泉下有知,夜裏要給他這個聖上托夢,和他談談心的,最後再跪個安。

  皇帝一點都不安,盡管迫於形勢,認了命,將錯就錯,將毫無血緣關係的“假姐姐”,認做了同母異父的“真姐姐”,徹徹底底地放了手,斷了自己的心,遂了她的願,讓她與明郎雙宿雙棲、白首不離,讓那個有一半可能該喚他為父皇的孩子,永遠成為明郎與她的孩子,未來的某一天,或會叫他這個生父,一聲舅舅,但心中的傷悵不甘,又怎麽在一夜之間,就消得幹淨?!

  消不幹淨了,這一世,他都是求不得的傷心人了,從前,他還可做個角落裏的小賊,偷香竊玉,對她大表情衷,將心裏話,全都說給他聽,此後,他與她,雖其實毫無血緣,但明麵上,隻能是同母異父的姐弟,不但不能再有任何親密舉止,言語神色上,也不能再流露半分。

  他用這個“假姐姐”的身份,給她築就了固若金湯的堡壘,免她再受風雨欺淩,抵抗一切明槍暗箭的同時,自己卻被那個“假弟弟”的身份,禁錮在無法逃離的囚牢之中,打開牢門的唯一鑰匙,是她的性命,終這一生,他都隻能困於牢中,無聲地望著她與明郎,踏過他這個劫波,鶼鰈情深,執手不離,望著他們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共享天倫之樂。

  他就隻是那個偷拿了不屬於自己的雪人的小孩子,自以為擁有了,藏在身邊,做著美夢,卻不知他無知而狂熱的愛,是灼化雪人的孽火,美夢醒來,原本冰清無暇的雪人,已化為冰水,他灼傷了她,她從此就如冰澈的雪水,無論他怎麽試圖抓握,都隻會從他指間無情流逝,再也無法執她手,吻她眸,做著有生之年能得她莞爾一笑的美夢。

  有生之年,咫尺天涯。

  他們是表麵看來最親密的家人,卻也是暗地裏,最疏冷的舊人。

  昨日夜裏,他送母後回昭台宮後,回到禦殿,屏退諸侍,拿出袖中那隻小方匣,坐看了許久。

  那匣中原本原本層層疊疊,盛放了許多“蘅”字,刀工從極糙到尚可到精美,無事之時,他總想著她,想著她,卻不能見,亦不能說,隻能將自己悶在寢殿內,一張張地剪著紅紙,剪著剪著,技藝純熟,他有時看著新剪的“蘅”字,都忍不住想,他這手藝,大抵可去民間擺擺剪紙攤了,後來轉念又想,這攤子擺不起來,古字萬千,他隻會,剪一個“蘅”字。

  他從前隻喚她為“夫人”,如今需喚她為“阿姐”,他剪了許多的“蘅”字,卻從未喚過她一聲“阿蘅”。

  他挑送了剪得最好的一張,作為送給夫人的最後禮物,夫人轉走向明郎時,揚手將之拋在風中,那載著他最後心意的紅色剪紙,就如這春日裏的一片落紅,飄落水中,真真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夜裏回到禦殿後,他將餘下的剪紙,全都灑向了火盆,這事,他去年也做過一次,當時,他轉瞬便悔,急急踢翻了火盆,撿起了碧璽珠串,碧璽珠已散,他的念想,也該徹徹底底地散了,再沒如去年悔踢火盆、搶救剪紙,靜看紅紙成灰。

  他已在漪蘭榭叫了一聲“阿姐”,當時她的眸光極是驚疑,蘊滿戒備,像一隻暗蓄利爪的貓,驚疑緊張地微繃著身子,若他這隻亂搖尾巴的惡犬,將尾巴甩到她身上,想借此對她打什麽主意,她就要毫不留情地一爪照麵撓過來了。

  她不知道,這一聲“阿姐”,是真要叫上一生一世的,他叫得別扭,也不知她幾時能聽習慣,她是極愛家人的,願為家人付出所有,也不知他這“假弟弟”,能不能有朝一日,被她略略視作家人,給點關心愛護,在他喚她“阿姐”的時候,不再暗蓄利爪,眸光蘊滿戒備,而是收著爪子,如冬日裏曬太陽的貓兒,懶洋洋地看上他一眼,允她生的小貓兒,同他親近親近。

  這一天,要等多久……三年?……五年?……

  且等吧,歡喜的日子,總是過得飛快,而煎熬的時候,卻度日如年。

  楚國夫人受封永安公主一事,自也在後宮傳得沸沸揚揚,隨禦駕出行上林苑的後妃,見太後與聖上,如此厚待楚國夫人,自是忙不迭趕至昭台宮,賀喜太後娘娘,尋回長女,此後母女不離。

  馮貴妃自也在賀喜之列,她是聖上的“寵妃”,平日裏後宮諸女給太後請安,陪太後打趣,五句話裏,基本是皇後娘娘說兩句,她說一句,餘下妃嬪共說兩句,但今日,她實在沒有奉承太後的精神,五句話裏,她勉勉強強隻說了半句,皇後娘娘則好像早知道此事似的,笑賀了幾句後,便不再言語,最後顯得位份僅在她之後的惠妃,一枝獨秀,說了好些吉利話。

  馮貴妃暗瞥了惠妃一眼,心道惠妃雖隻比她略低一級,是貴妃以下的四妃之首,但也與宮中其他妃嬪無二,薄寵在身,從前平日裏溜溜她的袖犬,打發時間,後來楚國夫人被袖犬驚過,聖上下令,不許惠妃的袖犬出她的長寧宮,惠妃就隻能悶在長寧宮裏逗逗狗了。

  說來她失了遛狗的樂趣,該怨恨楚國夫人才是,這會兒卻口燦蓮花,賀喜之辭,一籮筐一籮筐地往外倒,什麽“臣妾早就覺著永安公主與太後娘娘,瞧著就像母女啊”,什麽“永安公主嫁回京城,與太後娘娘相認,是因為老天爺被太後娘娘的愛女之心感動,所以特意繞係了武安侯與永安公主的紅線啦”,聽得她都要起雞皮疙瘩。

  雞皮疙瘩略抖了抖,馮貴妃就沒空瞥看惠妃如何了,心思就全都聚在楚國夫人身上。

  楚國夫人竟是太後娘娘宮外之女,這事真驚得她五雷轟頂。

  先前,她懷疑聖上與楚國夫人有私,是因為聖上破格將一青州小吏之女,封為一品楚國夫人;因為聖上在她落水流產、指控楚國夫人時,選擇相信夫人清白,不許人議;因為她懷疑皇後娘娘宣召武安侯夫婦入宮用宴那日,聖上悄與楚國夫人幽會;因為她的眼線,曾親眼見今年正月初一,聖上與楚國夫人同行,舉止親近……

  她心存懷疑,認為此事至少有九成為真,於是在得知楚國夫人有孕後,擔心聖上將她迎入宮中盛寵,心急如焚,坐立不安,選擇遞送密信告知武安侯,希望借武安侯的手,除了楚國夫人以及她腹中的孩子。

  可武安侯竟遲遲不動手,想是難以判斷密信是真是假,她擔心這樣下去,楚國夫人顯懷,聖上也忍等不得了,於是決定動手添柴,火上澆油,一手策劃了上林苑白猿發狂傷人一事,並將禍水,引給華陽大長公主,畢竟,天下人都知道,武安侯母妻不和。

  眼見聖上親手不顧自身安危,下意識摟護楚國夫人,她心裏又酸又喜,為何酸澀自不必說,喜的是,武安侯親眼見聖上如此愛護楚國夫人,定會相信密信為真,為了尊嚴與自保,令懷著身孕的楚國夫人,不幸意外身死。

  狂猿之事的翌日清晨,她晨起後聽宮人報說,昨夜漪蘭榭去了好些太醫,連鄭太醫都去了,還以為是武安侯如她所願,夜裏對楚國夫人下手了,忙問楚國夫人如何,宮人說楚國夫人夜裏好像染了急症,太後娘娘道楚國夫人需要清靜養病,命眾人莫要前去看望打擾。

  她聽說楚國夫人沒死,登時大失所望,但轉念又想,許是武安侯怕楚國夫人猝然身死,會招惹聖上疑心,於是選下了什麽慢性毒藥,這隻是楚國夫人走向黃泉的開始呢。

  她隻這般期待地想了一日,今日晨起,就聽到聖上昭告天下的聖旨。

  楚國夫人竟是永安公主,聖上同母異父的親姐姐,若聖上其實一早知道楚國夫人,就是太後娘娘宮外之女,與楚國夫人純粹隻是姐弟之情,有時私下見見,隻是姐弟說說話,各種親近愛護,也隻是護著太後娘娘的寶貝女兒而已,她冒著巨大風險所做下的,都算什麽……

  說來惠妃袖犬撲人一事發生時,楚國夫人剛嫁給武安侯沒多久,聖上就已如此愛護楚國夫人,那時,聖上也並沒有像現在這般冷淡待她,難道那個在聖上肩背處留下指甲抓撓痕跡的野女人,真的不是楚國夫人?!!

  那不是楚國夫人,又是誰?!

  若聖上早就知道楚國夫人是太後宮外之女,為何不一早冊封?!

  馮貴妃驚得心神大亂,試著解開這團亂麻,卻怎麽也理不清楚,她正驚惑混亂,聽宮人傳報“聖上駕到”,忙放下手中清茶,與皇後娘娘、惠妃等人一同起身迎駕。

  聖上入殿,令眾人起身,並向太後娘娘問安,太後娘娘讓聖上坐在身邊,笑道:“哀家同時派人去請你和阿蘅明郎,漪蘭榭離昭台宮近,哀家還以為阿蘅他們先到,沒想到,是你腳程快些。”

  “聽母後的意思,好像見兒臣先至,有些失望”,聖上似在吃醋道,“母後可別認了女兒,就忘了兒臣。”

  太後娘娘自是知道聖上隻是在說玩笑話、逗她開心而已,笑著輕拍了下聖上,“這貧嘴猴兒,哀家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生出來的。”

  一時殿內眾人皆掩口輕笑,馮貴妃雖半點也笑不出來,但不可不也強作笑顏,她暗暗抬眼看去,見坐在太後娘娘身邊的聖上,笑得猶為開懷,心中更是疑惑煩亂。

  笑聲漸止,皇後娘娘道:“想是因為弟妹有孕在身,明郎自然得小心照顧,不能走得急了,所以雖住得近,但卻來得比陛下慢些。”

  正說著,外頭傳報“武安侯到~永安公主到~”

  太後聽到“永安公主”四字,唇際笑意更深,一見從前的楚國夫人、如今的永安公主入殿,便招手道:“阿蘅,快坐到母後身邊來。”

  從前太後身邊,是容華公主與聖上左右相伴,現下,卻是左為皇帝,右為溫蘅,皇後坐下太後下首,關切地詢問弟妹身體如何,又問前夜究竟怎麽了,可是因為前日白天猿猴發狂一事,受到驚嚇而夜悸生病了?

  就如狂猿一事,隻對外稱是白猿無故傷人,為免打草驚蛇,皇帝亦將溫蘅前夜身中棘毒一事,壓了下來,與母後統一口徑,命相關太醫宮侍閉緊嘴巴,隻對外說她夜裏染了急症,不提毒字。

  溫蘅聽皇後這樣問,遂也隻回道:“夜裏突然高熱不醒,瞧著有幾分嚇人,鬧了好幾位太醫來看,卻也沒有什麽,吃了兩碗安心寧神的湯藥,也就好了。”

  皇後聞言思量著道:“高熱不醒,聽著倒真像受嚇夜魘了,或許真是因為白猿發狂傷人一事”,她回想當時凶險情形,猶是心有餘悸,若無聖上相護,弟妹定然受傷,若聖上未能及時彎身,狂猿那一爪子,或許扯裂的,就不是聖上的龍袍,而是聖上的血肉了。

  心係夫君與弟妹的皇後,認為此事或有內情,含疑道:“這幾年來上林苑,從未有過白猿發狂之事,前日那遭,實在有些奇怪”,又問坐在身邊的弟弟沈湛,“明郎,你小時候最愛來上林苑騎馬射箭,可聽說過類似之事?”

  她這般問了一聲,明郎卻似神思不屬,沒有回答,等皇後又問了一聲,方怔怔地看過來道:“……姐姐,怎麽了?”

  皇後無奈笑道:“姐姐倒要問你怎麽了?想什麽呢?可是在想,侯爺好做,駙馬難為呢?”

  一句話,說得殿中人,又都笑了起來。

  因為尚公主雖是件光耀喜事,但駙馬爺並不好當,聖上的女兒得供著娶,許多世家子弟,為了逍遙快活,不受拘束,並不希望這份恩典砸到自己頭上,私下傳道“駙馬難為”。

  皇後打趣弟弟後,原隨眾人笑著,可卻見弟弟麵上殊無笑意,不由也斂了笑意,輕問:“明郎,你怎麽了?”

  自武安侯夫婦入殿,便捧著杯茶、微低著頭、有一口沒一口地瞎啜的皇帝,聞言抬眸看去,見沈湛勉強淡淡一笑,看向皇後道:“沒什麽,姐姐您剛才問我什麽?”

  皇後覺著弟弟有些不對,心中關切,微一頓道:“……姐姐問你,你從前有沒有聽過上林苑白猿傷人?”

  沈湛搖頭,“前日是頭一遭。”

  他話音剛落,就聽惠妃道:“這就真如皇後娘娘所言,是有些奇怪了,怎麽一年到頭的不發狂,偏偏前日陛下與太後娘娘等駕臨上林苑,才發狂?!這狂,怎麽不早發晚發,偏偏在大家走到那裏觀獸的時候,才作怪?!而且臣妾當時在旁瞧著,那狂猿專逮著永安公主打呢,一次不成,還想打第二次,幸虧陛下英明神武,護住了永安公主,不然公主定是要受傷的!!”

  她深深歎了一聲,“若說此事不是人為,實在奇怪,可若說此事乃有人蓄意暗害永安公主,永安公主這樣的好性子,能得罪什麽人呢?”

  馮貴妃正因惠妃這番話,暗暗心虛,忽見惠妃歎息著就看了過來,“貴妃娘娘,您說呢?”

  馮貴妃對望著惠妃的目光,麵上鎮定如常,硬著頭皮道:“是有些怪呢。”

  惠妃看向太後,“依臣妾看,這事,得好好查查呢。”

  太後知道皇兒在密查此事,遂道:“這些事交給底下人查就是了,咱們說咱們的”,她問左手邊的皇兒,“給阿蘅的賜禮,可都裝箱了?”

  皇帝道:“應裝有大半了,兒臣在母後列的單子外,又添了許多”,他暗暗看了垂目不言的她一眼,接著道,“因想著阿姐與明郎在明華街住慣了,一時應不會搬去公主府,所以兒臣沒有命人把賜禮送去公主府,而是讓直接送到明華街去。”

  太後剛要讚皇兒考慮周到,就聽右手邊的阿蘅道:“請陛下將賜禮送去公主府”,又見她抬眸看向皇後,“也請娘娘往後,不要再喚我弟妹。”

  皇後微微一愣,笑道:“之前本宮就在想呢,明明弟妹比本宮稍大些,本宮卻一直喚你為弟妹,有些奇怪,如今弟妹認了母親,本宮隨陛下喚你阿姐正合年紀,弟妹可也是這樣想?”

  溫蘅搖頭道:“是我沒有福氣,得您這一聲‘弟妹’。”

  這一句如石落沉潭,皇帝握杯的手一緊,除了微低著頭的沈湛,眾人皆驚怔看向溫蘅,太後亦驚訝問道“……這話是什麽意思?”

  溫蘅道:“女兒已與武安侯和離。”

  皇帝心中一跳。

  第122章 期待

  此事太過突然驚人,震得闔殿人瞠目結舌,馮貴妃呆若木雞,妃嬪們麵麵相覷,太後亦驚得嗓音提高,緊抓著溫蘅的手急道:“阿蘅,你在胡說什麽呢?!!”

  溫蘅道:“女兒沒有胡說,確已與武安侯和離。”

  太後急得看向沈湛,“明郎,阿蘅說的可是真的?”

  沈湛眸光微垂,“……阿蘅……公主殿下,所言為真。”

  太後今日本來歡喜異常,這一下子正如雷轟電掣,驚急不解地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了,她下首驚怔的皇後反應過來,立急斥沈湛,“明郎你瘋了不成,好好地為什麽要和離?!!”

  沈湛微張了口,還未言語,溫蘅即已清聲道:“是我提出的和離,武安侯隻是尊重我的意願,請娘娘不要怪罪於他。”

  皇後怔怔地看向溫蘅,“……為什麽呀?你們……你們不是一直都恩愛有加嗎?……怎麽說和離就和離……可是明郎做下什麽錯事,惹得你傷心了?”

  她急道:“他要真做錯事,惹得你傷心了,本宮這個做姐姐的,第一個饒不了他……”

  溫蘅搖頭打斷皇後的話,“成親十五個月來,武安侯待我一直很好,沒有半點對不住我,我與武安侯善始善終,如今和離,隻因我二人並無緣分,對武安侯並無半點怨尤。”

  “……並無緣分……什麽叫並無緣分?!”太後急看沈湛,“明郎,你說句話啊!”

  沈湛靜看著溫蘅道:“……微臣與公主殿下,確實並無緣分……”

  太後著急道:“胡說!!尋常人家夫妻過不下去,從情淡、爭執到和離,至少得耗上幾月幾年呢!你們昨天還好好的,如膠似漆,怎麽一夜之間,就鬧得要和離了,緣分就沒了?!”

  溫蘅道:“其實我與武安侯成親數月,即發現男女之情寡淡,可做友人,難做夫妻,本該早些和離。隻是世人在婚姻之事上,對女子更為嚴苛,武安侯心善,擔心太早和離,於我婦德聲名有損,遂與我約定三年為期。

  後來,我與母後相認,武安侯原先顧慮我出身寒微,太早和離,會令我飽受世人非議,回到琴川城後,也要受人指指點點,難以抬頭,可我既是母後的女兒,這些顧慮,便都不存在,相認不久,我與武安侯,即已準備和離。

  昨日,母後來漪蘭榭告訴我,今晨,陛下將正式昭告我的身份,封我為公主,夜裏,我與武安侯商議後,已寫下了和離書,此後,一別兩寬,各自歡喜。”

  溫蘅平靜地看向沈湛道:“願侯爺相離之後,早日覓得真正有緣的好女子,喜結連理,生兒育女,一世無災無難,兩情長久,白首不離。”

  “……願公主……願公主殿下相離之後……”

  沈湛眼望著溫蘅,微顫著唇許久,祝她再覓夫婿的話語,終是說不出口。

  太後聽阿蘅這一通話都聽懵了,“……你們平日裏那般恩愛,難道是裝出來的嗎?!你們有孩子了啊!!”

  溫蘅道:“我與武安侯,雖無夫妻緣分,但在詩書琴棋等風雅之事上,頗為相投,平日裏,也敬重彼此為人,可說是知己好友,當年在琴川,也是因為誌趣相投,才相識相交,隻是我二人不懂情愛,以為這是男女之情,匆匆成親,鑄成大錯。

  知錯當改,平日裏,我與武安侯顯得頗為恩愛,一是因為我們實為知己好友,關係本就親近,二是因為我們既約定了三年之期,這第一年,自然會在外人麵前,裝得恩愛些,逐年冷淡,最終和離,顯得順水成章,外人看來,是因我二人夫妻情淡而和離,並非任何一方,有何過錯。

  至於孩子,那是我與武安侯,一次酒醉忘形,意外而來,稚子無辜,我與武安侯商議後,決定留下這個孩子,由我撫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