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作者:阮阮阮煙羅      更新:2020-07-11 12:10      字數:7294
  第83章 女兒

  溫蘅走上前去,幫父親把黑漆木匣同摔在地上的長生鎖,躬身撿起。

  溫父原本昏昏欲睡,這匣子一摔,人也跟著清醒了,張開雙手,要把匣子抱回懷中。

  溫蘅將裝著檀木梳與嬰兒肚兜的木匣還給父親,手裏拿著那隻摔得鏈繩淩亂的長生鎖,想要將絞纏在一起的紅線細鏈理好後,再放回匣中。

  太後原見女兒嘉儀一直依在她身後低首不語,以為她醉得睡著了,可低首看去,卻見嘉儀雙目晶晶亮的,看著精神好得很。

  她抬手輕拂了下嘉儀微浮嫣紅的麵頰,感覺她的臉有些發燙,笑著問道:“是不是要醉了,要不要喝點醒酒湯?”

  ……她才不喝溫氏煮的醒酒湯!溫氏今晚做的幾道青州菜,她也一筷子都沒動!!

  容華公主搖了搖頭,朝母後身上靠得更近,想到不久之後,她就是這府裏的女主人,是明郎表哥的新妻子,將為明郎表哥洗手作羹湯,嬌羞而又期待的妙齡女子,微紅的麵頰更燙,朝母後懷中依偎得更緊。

  太後見女兒這般依戀她,寵溺地輕撫著她漆黑的鬢發,心中如有暖泉流漾,她目望向膳桌上的細果蜜煎,見華美的牡丹盤裏,盛有嘉儀素日愛吃的皂兒糕,原要夾一個給嘉儀嚐嚐,可夾起糕點的一瞬間,她的眸光,無意間掠過楚國夫人的纖纖玉手,見兩條銀白的細鏈,自她手間垂了下來,鏈底懸係著的仙鶴與辛夷,隨著她整理鏈繩的動作,輕輕地晃動著,宛如那姿態高潔的仙鶴,正圍繞著那初開紅萼的辛夷花,展翅盤旋,依戀不舍,遲遲不肯離去。

  筷間的皂兒糕,沉悶地一聲響,摔跌在桌麵上,太後攥著烏箸的手直發抖,死死地盯看著楚國夫人手中的物事,卻又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眼。

  依偎著母後的容華公主,最先發現母後的不對,她原正沉浸在對未來的甜蜜暢想中,忽然感覺到母後的身體在輕輕顫抖,忙從暢想中醒過神來,覷著母後神色,關切問道:“母後,您怎麽了?”

  她這一聲問,令桌上眾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主座的太後娘娘,坐在太後身邊另一側的皇帝,本正因心情複雜,低頭飲酒不語,聽到妹妹這一聲急問,忙放下酒杯,抬起頭來,關心地看向太後問道:“母後,您怎麽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太後卻不回答子女的疑問,也不看他們,一雙眼,隻緊緊地盯看著楚國夫人,顫顫巍巍地,朝她伸出了手。

  溫蘅原已理好了長生鎖淩亂絞在一處的繩鏈,正要將它放回父親懷中的黑漆匣子裏,但還沒往裏頭放,就被容華公主的一聲急問,給打斷了動作,她聞聲亦關切地看向太後娘娘,見太後娘娘,像是聽不見聖上與公主的關心詢問,隻是朝她看了過來,眸光幽深,閃爍著她看不明白的星亮,朝她伸出的手,止不住地輕輕顫抖,嗓音亦是顫得破碎,“……給哀家……給哀家看看……”

  溫蘅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太後指的是她手中的這隻長生鎖,她不明白太後為何突然會有如此神情,隻是忙遵命將這隻理好的長生鎖,雙手交呈到太後手中。

  皇帝看母後神色實在不對,心中既是疑惑又是擔憂,眼也不眨地望著母後,見母後接過這隻塊長生鎖後,雙手顫抖地更厲害了,一直延續到整個人身上,如風中落葉,無法平靜,雙唇哆嗦,像是想說什麽,卻又說不出來,雙眸泛紅,像是想流眼淚,但還沒等到淚水落下,母後整個人,就似因情緒過於激烈,一口氣上不來,臉色一白,生生向後倒去。

  皇帝嚇了一大跳,幸好他就坐在母後身邊,及時地一伸臂,扶住了向後摔倒的母後,急聲吩咐:“快傳太醫!!”

  聖上此行,並未攜太醫同行,急向澄心閣外跑的趙東林,隻能一邊讓底下內監速回宮中召太醫,一邊急命沈宅仆從,將府裏的家養大夫傳來。

  太後娘娘在府裏出了事,身為男主人的沈湛,自然要被通知到,他原正扶著醉酒的母親,往碧薇軒方向走,才走到軒外,還沒扶母親進屋,就見長青滿麵惶急地跑了過來,“侯爺,不好了,太後娘娘忽然暈過去了,趙總管正急著找府裏的大夫……”

  沈湛一聽,也是驚急交加,立將母親交給侍女嬤嬤,吩咐她們攙扶華陽大長公主去碧薇軒內歇息,好生服侍照料,不要離開,而後自己趕緊傳了府中大夫,帶著大夫,一路急跑回澄心閣。

  沈湛帶著大夫趕回澄心閣時,見太後已經緩過來了,人睜著眼,安靜地坐在屏風前,手裏拿著一隻長生鎖,輕撫著鎖上的花紋刻字,一句話也不說,隻是掉眼淚。

  ……再熟悉不過的“詩酒年華”四字,盡管已相隔二十一年,但依然刻在心底、從未忘記的鶴卿的筆跡……太後珍重地輕捧著手中的長生鎖,如輕捧著一場易碎的琉璃夢境,凝望著這隻長生鎖的每一道花紋,每一處刻字,輕拂的動作萬分輕柔,小心翼翼,仿佛怕力氣稍重一些,就會驚醒這場夢境……

  指尖拂過花紋筆跡的短暫瞬間,是整整二十一年的漫長時光,太後將那細鏈垂係的仙鶴與辛夷,托在掌心凝看,雙眸聚滿茫茫霧氣,疑心自己真的是身在夢中,是在這除夕夜宴上,已經飲醉睡去,才會時隔二十一年,再見到這隻本該沉在水底、鏽跡斑斑的長生鎖,才會有了這樣一個遙不可及的陳年舊夢……

  皇帝從未見過母後這樣的神情,心中關憂,先前母後突然暈倒,真嚇得他六神無主,好在隻一會兒,母後就緩了過來,隻是她睜開雙眼的瞬間,眼淚也如斷線珍珠,簌簌下落,驚得一室人,不敢言語……

  皇帝有試著輕問母後怎麽了,可母後隻是垂眼落淚不說話,連她平日最愛的女兒嘉儀輕聲喚她,都恍若未聞,沒有什麽反應,隻凝望著從楚國夫人那裏拿來的長生鎖,無聲流淚。

  皇帝無法,隻能不解又擔心地守等著,此時見明郎帶著大夫回來了,一時間什麽也不想了,隻盼著母後身體無恙,忙吩咐大夫上前,為母後把脈。

  但母後卻搖頭拒絕,隻是緊緊地攥握著手中的長生鎖,抬起頭來,淚眼朦朧地看向楚國夫人,哽聲問道:“……這隻長生鎖,為何在你手裏?”

  溫蘅實不知太後為何會對這長生鎖,有這樣大的反應,心中忐忑地如實回道:“……這是家父之物,家父一直將它收在匣子裏,方才不小心將它摔了出來,臣婦幫家父撿起來而已。”

  溫父默默看那衣著華美的主座婦人,手拿著他的長生鎖哆嗦了半晌,已“十分大度”地忍了半晌了,他看她過了這麽久,還將長生鎖死死攥在手裏,沒有要還給他的意思,再忍不下去,騰地站起身來,要親自伸手拿回來。

  沈湛和溫羨,都被溫父這動作嚇了一跳,兩人反應迅速,連忙各從一邊扶握住了溫父的手臂,製止了他的動作,生怕他冒犯了尊貴的太後娘娘。

  溫父很不高興,卻又掙不開兩個年輕男兒,隻能盯看著太後手中的長生鎖,不滿地嘟囔道:“不是她的……”

  沈湛試著安撫嶽父大人道:“太後娘娘想看看您這隻長生鎖,讓娘娘看一會兒……”

  溫父聽了這話,更不高興了,一跺腳道:“她已經看了很久了!”

  沈湛一滯,實不知該怎麽平息嶽父大人的不滿,還是妻子走過來柔聲勸道:“父親,就讓太後娘娘看一會兒吧,沒有事的……”

  溫父皺著眉頭看女兒,憂心忡忡,“可這是你的長生鎖,她要是不還你怎麽辦?”

  溫蘅聞言怔住,她想過這長生鎖是哥哥小時候用過的,也想過它有可能是父母親的幼時舊物,就是沒有想到這長生鎖是她自己的,她已有了那塊蘅蕪花紋長生鎖,怎會又有一隻“詩酒年華”?!

  而太後,自聽溫蘅說這長生鎖收在溫先生那裏,算著溫蘅的年紀,心裏就已經隱隱有了一種猜測,此刻聽溫先生這樣說,立刻激動地站起身來,不顧禮儀,直接走到溫先生麵前,目光明亮地緊盯著他,急切問道:“這真的她的?!”

  皇帝、皇後、容華公主等人,從未見溫柔明理的太後如此失態,容華公主都好像不認識日夜相伴的生母了,訥訥地喚了一聲,“……母後……”

  太後明顯沒有聽見女兒這一聲輕喚,隻急著追問溫先生,“是她的是嗎?!!”

  沒有了距離上的束縛,溫父趁兒子女婿不備,直接將長生鎖從這婦人手裏拿了回來,高聲強調道:“這是我們家阿蘅的!”

  他愛憐地給女兒戴上,“爹看見你從河裏飄過來的時候,你就戴著它,這是你的。”

  溫蘅好像聽不明白父親的話,“……什麽?”

  溫父道:“那時候,爹和你娘,有事經過廣陵城,在路過城外的清水河時,看見一隻木盆,在半冰半水的河流裏,磕磕絆絆地往下飄,那時是冬天,風聲很烈,白日裏寒冰化水的聲音,嘩嘩直響,爹什麽也沒聽到,可你娘堅持說聽到了嬰兒的哭聲,爹就找了根樹枝,想辦法把木盆撈近一看,裏頭竟真有個嬰兒,像剛生下來沒多久,凍得嘴唇發紫,哭聲很低,氣息也很微弱,全身上下,除了單薄的繈褓,就隻有這隻長生鎖……”

  溫父還在絮絮言語,可震驚的溫蘅,已經聽不清了,隻覺腦中一片空白,亂哄哄的,什麽也想不清楚時,一雙手,忽被太後娘娘緊緊握住,太後娘娘淚眼朦朧地望著她,溫熱的漣漣淚水,不停滴落在她的手背上,嗓音哽咽,一聲聲喚道:“我的女兒……我苦命的女兒……”

  ……原來她與鶴卿的女兒沒有死,原來世事玄妙,上蒼庇佑,她的女兒,竟以這樣的方式,兜兜轉轉地,回到了她的身邊……

  太後緊攥著溫蘅的手,好像生怕她再離她而去,含淚轉看向她的另一雙兒女,激動急切地似要宣告全天下,“我的女兒沒有死,你們的姐姐,還活著!”

  第84章 誤會

  這一句,有如一道驚雷突然炸響,震得室內眾人瞠目結舌。

  沒有人能想到,這場除夕夜宴,會牽扯出這樣一樁秘辛,在場之人,聽著太後對楚國夫人喃喃訴說這長生鎖的來曆,講述當年被辜氏宗族戕害的傷心往事,認定楚國夫人就是她與那位辜先生的遺腹女,所掀起的心潮,雖各不相同,心思各異,但無一例外,都極度震驚,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雙耳,唯有太後心中,盛滿了純粹的歡喜,感恩上蒼垂憐,喜極而泣。

  她緊握著溫蘅的雙手,深深望著她“死而複生”的女兒,愛憐的眸光,舍不得從溫蘅麵上離開一時半刻,像是生怕一眨眼,女兒就消失不見了似的。

  然才這麽過了一會兒,溫先生就將溫蘅的一隻手,從她手中抽離,緊緊地攥在他手中,口中道:“女兒……我的女兒……”

  太後感激溫先生與他妻子救了她女兒一命,讓她可憐的女兒,能夠衣食無憂、備受嗬護地長大,長成了這樣的好姑娘,嫁得如意郎君,來到京城,來到她的麵前,讓她們能有母女重逢的一天。

  太後忍住眸中眼淚,含笑對溫先生道:“是,她是哀家的女兒,也是先生與尊夫人的女兒,若無先生與尊夫人的救命教養之恩,哀家與女兒,怎會有緣重逢?!哀家今夜認回了女兒,她也仍舊是先生的孩子,得報答先生的教養之恩,這份恩情,哀家沒齒難忘,也當一同報答。”

  心中感激不盡的太後,說著甚至不顧太後之尊,屈膝欲福,以感謝溫先生的恩情,然才剛剛屈膝,還未拜謝,即被皇兒攙著手臂扶起,“……母後,此事或許有誤會……不能單憑一件舊物與三言兩語,輕易斷定……楚國夫人……”皇兒的聲音似有些沙啞,微一頓沉聲道,“楚國夫人怎麽會是您的女兒?!”

  太後十分篤定,“不會錯的,這隻長生鎖是鶴卿特意訂做的,世間僅此一隻,母後當年有孕在身時,將這長生鎖拿在手裏,撫看了無數遍,把每一處細節,都記得清清楚楚,絕不會認錯的,還有溫先生說了,是在廣陵城外的清水河發現了楚國……不,發現了哀家的阿蘅,季節也是冬天,時間地點都對的上。”

  太後歡喜地說著,卻見皇兒神色冷凝,緊鎖的眉頭如攏寒霜,像是死活不肯相信此事,她心中也能理解皇兒無法突然接受姐姐“死而複生”,拍了拍他的手安撫他,又和聲問溫先生道:“先生還記得是在哪年冬天,在廣陵城外的清水河,遇見阿蘅的嗎?”

  溫父努力地思索著,掰著手指道:“……永嘉……永嘉七年……”

  “就是那一年!皇兒,沒有錯的,阿蘅就是哀家的親生女兒,你的親姐姐!”

  太後眸中的笑意,滿得要溢,而皇帝半點也笑不出來,心中湧起的驚濤駭浪,幾要將他掀翻,從頭到腳,似被凜冬冰水澆徹,震得手足冰涼,內心幽火跌宕,如火山將爆,要將他的五髒六腑燒攪得血肉模糊,熊熊烈火,一直竄燒到他嗓子眼,使他喉嚨痛啞,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隻在心中不停呐喊:

  ……不會的……怎麽可能……怎麽可能?!!

  她怎麽可能是他的……不會的,也不可以!!!

  不可以……不可以……盡管母後如此篤定,盡管種種細節對應地如此完美,皇帝仍然固執地不肯相信、不願相信,他在心裏,維係著最後的希望,微張開口,緩緩說話的嗓音,雖然有些發啞,但語氣卻十分堅持,聽起來中氣十足,好像他半點也不相信此事,好像他說的就是真理,是金口玉言,是不容置疑的事實。

  “溫先生是病人,神智不清,說的話不足信,母後且別過早定斷,此事有待詳查。”

  太後聽皇兒如此說,語氣比她還篤定,像是鐵了心地不肯相信此事,無奈地笑搖了搖頭。

  溫先生是神智不清的病人,可他患的是“呆症”,不是瘋瘋癲癲、胡言亂語的“瘋症”,隻是記憶會退化到從前,這樣的病況下,他也最是心思明澈,像個不知世事的孩子,沒有世俗顧忌,率真直爽,知道什麽,便說什麽,不會有半分欺隱,所說的話,沒有一字虛言。

  太後想,此事突然,皇兒一時無法接受,既然他不相信病中的溫先生的話,那旁的無病無災的清醒之人,若也知情,皇兒也就無話可說了。

  太後這般想著,看向溫羨問道:“阿蘅並非是你的親妹妹,而是你父親從廣陵城外的清水河中,救起的孤女,這件事,你知情嗎?”

  皇帝亦看向溫羨,凜凜雙目,如幽江倒映寒星,幾是挾著威壓逼視著他,好似如此溫羨就會說出他心底想聽的答案,嗓音寒沉,如隱著刀劍鋒刃利光,“此事幹係重大,母後的女兒,也就是朕的皇姐,未來的一國公主,血脈昭昭,不可混淆,如果此事有誤,那就是有人在冒充皇室,是欺瞞天子太後的大罪,罪當族誅,你父親神智不清,言辭混亂,朕不與病人計較,可若你有意欺瞞半分,朕定嚴懲不貸,不要為了一時虛名,搭上你自己,與你父親妹妹的身家性命!!”

  聖上言下的恐嚇之意,太後等人不知,隻以為是聖上謹慎,事涉太後,事涉皇家,擔心此事有誤,皇室聲名有礙,故而語氣如此嚴厲,但心知內情的溫羨,卻將聖上言下的威逼恐嚇,聽得清楚。

  ……父親患了“呆症”,記憶直往從前倒退,已退得太遠太遠,久遠的記憶是真的,回憶的話語也是真的,可推演出來的事實,卻不一定為真……

  ……準確地說,作為兄長的他,也並不知道妹妹的真正身世,可他清楚地知道,妹妹有無可能是太後的親生女兒……

  ……他知道冒充皇室、欺瞞天子太後,是何等大罪,可今夜在假山群石洞,聽到的字字句句,不斷地回響在他耳邊,讓他的心,也跟著狠狠揪起,痛到幾乎無法呼吸……

  ……無權無勢的他,縱是能突然青雲直上,一生也隻能是聖上的臣子,屈折在滔天皇權之下,無法與聖上抗衡半分,縱是有權有勢、身份高貴又如何,明郎是怎樣的顯赫地位,又與聖上是那樣親近的親友關係,也不妨礙聖上,秘密做下那樣無恥殘酷的事情……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皇權威逼之下,妹妹無路可走,無處可逃,隻能在這半年的時間裏,一個人默默地隱忍著深重的痛苦與血淚,並在那句令人絕望的“來日方長”中,看不到半點曙光,一生都將陷在泥潭裏,痛苦絕望地苟活,再沒有半點歡愉,隻能屈伏在皇權之下……

  ……可縱是天下人,都隻能跪伏在皇權之下,這世上還有一人不必如此,她不是聖上的臣子,她是,聖上的母親!!

  ……如果妹妹能成為太後娘娘的親生女兒,能夠得到太後娘娘的庇佑,太後的保護與綱常的束縛之下,這令人絕望的困局,就可以輕易解開,妹妹就不必再在人後隱忍血淚、痛苦地活著……

  ……為母則剛,太後雖性情柔善,但愛女之心如此濃烈,若是知道有人膽敢傷害她“死而複生”的女兒,定會大怒,不管那人是誰,都會嚴懲不貸……

  ……有了當朝公主身份的妹妹,將是太後心尖上的愛女,深受寵愛,身份高貴,就連華陽大長公主,也需心存顧忌,不可再在人前為難她、在背後加害她,妹妹可像容華公主一般,平安喜樂、恣意而活……

  ……不,失去後重又得到的,比一直擁有的,更加珍貴,太後對妹妹的寵愛,甚至有可能會超過容華公主……妹妹若能成為太後娘娘的女兒,不僅眼前困局得解,這一生,都再無人可欺她傷她半分……

  內心的思緒,劇烈複雜地翻湧不定,在外,卻隻是一瞬間,溫羨心裏已下決斷,在太後期待的目光與聖上凜寒的目光中,微微垂首,恭聲回話道:“此事,微臣不知……但,家父雖患‘呆症’,平日並不胡言亂語,隻是記憶倒退,所說的話,大都是在回憶舊事,之前微臣照顧父親時,在旁聽父親說了幾樁,都是微臣幼時曾真切發生過的,沒有錯漏……此事,或也……”

  他不再多說,而太後也無需再聽了,唇際的笑意,簡直要能飛起來了,笑朝皇兒道:“又有舉世無雙的長生鎖,處處細節又都對的上,溫先生又是在回憶舊事,不是在胡言亂語,九成九不會錯的!”

  皇帝咬著牙道:“事涉皇家,一分的錯,也不能容許,還得再查。”

  太後笑看皇兒這般固執,“好好好,你查你查~”

  她心中已認定了溫蘅是她的女兒,萬分愛憐地抱著她,輕撫她的後背,動情低道:“母後以後再也不和你分開了……”

  溫蘅此刻的心情,亦是翻江倒海,複雜難言,今夜之事,如晴天霹靂,震得她遲遲醒不過神來,她從前所認定的,竟一下子全被推翻,她竟不是父親的親生女兒,她竟是太後與辜先生的孩子,她與聖上竟是……

  被太後抱著的溫蘅,心如亂麻,一時間什麽也想不清楚,也不知該做什麽、說什麽,太後的手臂懷抱很溫暖,可她的身子,卻僵冷地像是岩石,她微微抬眼,見太後身後的聖上,正悄然深望著她,眸光幽幽,如漆海暗火,內裏灼燒著的陰暗情緒,旁人不知,她卻能看得清楚。

  清冷的眸光,如幽夜寒霜,自聖上麵上一掠即逝,溫蘅微垂眼簾,輕輕抬起僵直的手臂,攏住太後娘娘的肩背,依了上去。

  第85章 暗查

  一旁的容華公主,早已聽呆、看呆了,她怔怔地僵站在那裏,望著母後緊緊地抱著那溫氏,愛憐地輕撫她的鬢發臉頰,眸光中溢滿了失而複得的無限柔情,像是除了溫氏之外,眼裏再也看不到其他人。

  “……母後……”

  容華公主輕聲喚道,可母後卻像是聽不見,眼裏仍是隻有那溫氏,好像怎麽看也看不夠。

  心中的恐慌,如大霧彌漫開來,容華公主忍不住提高聲調,又喚了一聲:“母後!!”

  母後聽到了這一聲高喚,溫柔慈愛的眸光,終於看向她的同時,手也朝她伸了過來,笑著道:“來,正式拜見下你的姐姐~”

  ……拜見……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