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作者:長安墨色      更新:2020-07-11 12:09      字數:3717
  他壓低嗓音掩飾著話中的顫抖,從他的視野望去,能看見窗外婆娑樹影,屋內嬌俏佳人,那個人,便這般坦誠相對,倚靠著他的手臂。

  顏若栩一覺睡醒已經到了深夜,墜兒早已經睡下,她不願吵醒墜兒,可今日一身血腥氣息,不得不沐浴。可一個人在黑漆漆的浴間沐浴又實在害怕。

  “我陪你去吧。”

  陸垣蟄站起來道,他話出了口方覺得唐突,故作鎮定的清了清嗓子,補救道:“你寬衣時,我背過身去便好,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你說好不好?”

  顏若栩望了他一眼,看他一本正經的樣子十分有趣,推開門邊走邊道:“我信你。”

  想到半個時辰前發生的這一幕後,顏若栩不禁有些委屈,寬衣時陸垣蟄確實按照說好的背過身,等她進了浴桶後,卻兀自轉回身來。

  顏若栩不敢回頭,隻好小心翼翼將身子埋在水下,不住的懊惱自己大意了。

  她原是想靠著桶壁歇息會,不曾料到陸垣蟄站得這般近,直接靠到了人家身上。

  顏若栩臉色驟然漲紅,好像她背後的不是骨血做的手掌,而是把駭人的鋼刀。

  她雙手扶著桶壁,瞧著水麵嬌豔欲滴的玫瑰花瓣,粉嫩的櫻唇微張,輕輕吐出幾個字。

  “騙子。”

  陸垣蟄沒聽清楚,頭往下湊,問道:“你說什麽?”

  “我說你是騙子,大騙子,臭騙子。”

  顏若栩將如玉的雙臂縮回桶內,身子往下沉,直到下巴都沒入水中,才回身看向陸垣蟄。

  “我……”陸垣蟄喉頭滾動,另一隻空餘的右手攥緊拳,他從沒有像今天這一刻緊張過,哪怕麵對千軍萬馬,也不曾如今日這般忐忑。

  “若栩。”

  陸垣蟄望著眼前人霧蒙蒙的眼睛,漆黑的眸席卷出一抹繾綣,他背著燭光,望著顏若栩,鄭重道。

  “我永遠都不會騙你,今後不論風雨,都會陪在你身後。”

  顏若栩方才說他是騙子,不過是打趣罷了,現下陸垣蟄鄭重一言,倒叫她吃了一驚。在她還在思索該如何回應之時,陸垣蟄靠得更近了。

  他的手輕輕撫摸著顏若栩的發,指尖勾起墨發,一圈一圈纏繞。

  急促的鼻息打在顏若栩的臉頰,陸垣蟄頭愈發低,幾乎將前額抵在顏若栩的眉心。

  他一眨一眨的眼睫刮擦著顏若栩肌膚,酥酥麻麻,勾得她心髒碰碰跳個不停。

  “那日隨阿姐去喬家詩會,是我一生最幸運之事。”

  陸垣蟄的手越來越下,指腹揉捏著顏若栩軟軟的耳垂,輕輕擦過臉頰,最後落在櫻紅的唇瓣上,細細描繪著唇的輪廓。

  那狹長的眸中,閃現出顏若栩不曾見過的情愫,凶極,一晃而過,恨不得將她吃幹抹淨般,那是陸垣蟄作為男人,骨血中埋藏的本能。

  陸垣蟄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吐出,眼神又柔和下來,手上的力度卻不減,留戀的,貪心的,索取眼前人肌膚上細膩的觸感。

  接著,他掠過雪白的脖頸,沿著鎖骨的線條往下,手穿過水麵層層堆砌的花瓣,沒入水中。

  顏若栩急促的吸了口氣,一聲嚶嚀。

  她飛快捉住了陸垣蟄放肆的手,浴桶裏激起一陣水花,她低頭,在陸垣蟄的指尖不輕不重咬了一口。

  “嘶。”陸垣蟄吃痛地蹙眉。

  “哈哈哈。”顏若栩笑起來,眉眼彎彎,她撩著水花,頭往前湊,輕聲道:“那日詩會相遇,也是我一生之幸。”

  聽了這話,陸垣蟄忐忑一夜的心漸漸安定,他淺笑,點頭。

  浴桶中的花瓣香極,日後回想,顏若栩都能記起那滿室的花香,就連唇齒之間,都彌漫甘甜之氣。

  柔軟的舌品嚐著清新的花香,沙場上凶悍,外人眼中桀驁不馴的少年,卻有那樣溫柔的一麵,輕柔的吻,羽毛般落下。

  顏若栩雙手環住陸垣蟄的脖子,覺得自己置身一片霧靄中,她看不清楚前路,風熱呼呼劃過,神思混沌,隻能看清眼前的人。

  “嗯,走不動了。”

  顏若栩癱軟在陸垣蟄的懷中,臉頰上燒起緋紅,她也不知為何,那溫和的吻落下後,她怎麽就腿軟到如此。

  陸垣蟄勾起嘴角,彎腰將顏若栩抱起,直抱回了房中。

  縱然局勢波譎雲詭,今夜的陸氏府邸卻一派祥和。

  臨睡前顏若栩扭頭望著枕邊人,白且軟的手指輕輕戳著陸垣蟄的臉頰,後者睜開一隻眼睛,將顏若栩搗亂的那隻手牽住,塞進被窩,又將人攬在懷,嘟囔著,帶著睡意道。

  “夜深了,乖,睡吧。”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的感覺真好!

  第59章

  盛夏的夜空中繁星點點, 明亮的星辰格外璀璨。

  顏若栩站在廊下,探身往院門外看。

  不知名的夏蟲在角落幽幽鳴叫,擾得人心煩悶。

  陸府中燈火通明, 仆人侍從舉著火把來去匆匆。

  鄭昊小步跑來, 氣喘籲籲地對顏若栩拱手, 鬢角淌下的汗珠順著下顎滾落。

  他欣喜道:“稟公主, 駙馬隨軍回城了,聽說先去太子府邸, 晚些時候回府。”

  顏若栩鬆了口氣,微笑著對鄭昊點點頭,又回身對墜兒吩咐道。

  “去把房內新做的艾葉荷包拿過來,駙馬近日軍務繁雜,許不能多待, 你先取來,我在此等他。”

  自蕭昌呈不明不白死去後, 朝廷及地方官員中,不斷有人上書,為其說話求情,要求大理寺重新審理蕭氏一案。

  皇兄不肯, 殺了好幾個大臣以儆效尤。

  漸漸的, 朝中有了廢太子的呼聲。幾位老臣相約要去皇家別苑麵聖,預備與皇帝免談此事,被楓大人帶人半路攔截。

  據說,那日大雨傾盆, 幾位年過古稀的老臣跪在路旁, 麵朝皇家別苑的方向,涕淚交加, 悲憤的數落太子的罪狀。

  楓大人一襲白衣出塵,顏如玉,色若妖,拿著玉璽嗤笑一聲。

  他睥睨著痛心疾首的老臣們,輕佻道:“陛下有疾,太子監國,爾等強闖陛下寢室,想去弑君麽?”

  王尚書指著楓大人,厲聲道:“胡說胡說!你是什麽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也說得?我堂堂大燕的玉璽,飽含多少先烈的血,你怎麽配拿在手中!”

  自古見玉璽如同見天子,這幾位鞠躬盡瘁一生的老臣萬萬想不到,有一日會在太子男寵的手中得見。

  楓大人細微的蹙眉,側臉對身後的侍衛道:“聽見沒有?他們藐視君威,依律,殺無赦。”

  漫天的雨水衝刷幹淨路旁的殷紅血跡,連同朝中最後一抹反對皇兄的聲音,都被這場雨帶走。

  明眼人都明白,如今的朝堂是太子的朝堂,稍有不慎,便有殺身之禍。

  京中局勢稍安,地方卻不太平,臨近京城的幾位郡守都在私自屯兵,陸家自然被派遣領兵駐於城外,以防不測。

  陸氏父子均入軍營,數月以來,除非回城向太子稟報軍情,他們不曾歸府。

  顏若栩輕輕歎息,這一世重生,事情有變,可大致的動向似乎依舊,家國,皇兄,都朝著前世的結局而去,她個人的力量那般的渺小,如蚍蜉撼樹。

  顏若栩出來時披了件薄紗衣,是宮中繡娘的手藝,輕薄極了,她想事情出神,衣襟順著風飄落在地。

  未等她彎腰拾起,一雙手先於她,揀起落地的紗衣,向她遞過來。

  那雙手的主人,是前世顏若栩永遠無法忘卻的回憶。顏若栩呼吸一滯,攥拳,微微顫抖,指尖用力到失了血色,指甲青白一片。

  陸垣韓正站在她身後,眉眼依舊,是顏若栩記憶中的少年模樣。顏若栩腦中閃過一問,她竟然如飛蛾撲火般,愛過眼前人一場?

  “公主,大哥去了太子府邸,還不知何時回來,不如回房去等吧。”

  言罷,陸垣韓雙手往前湊,捧著紗衣遞到顏若栩身前。見顏若栩一動不動,他愣了神,試探著笑道。

  “公主?”

  顏若栩靜靜看著陸垣韓,就是這樣平常一笑,她曾守望一生,置死,都沒得到過,如今想來,真是少女心思,每一寸都錯付了,好不值得。

  她錯開目光,心中暗道,從此刻起,上一世的愛意也好,憤恨也罷,她統統都會忘了。

  “多謝。”顏若栩淡淡道,接過那件紗衣回身而去。

  陸垣韓仍舊立在原地,他本該去書房與父親議事,不知為何,他突然對那纖細的背影道。

  “等等!”

  他從沒見過那樣一雙眼眸,像方才那樣平靜望來,就可以在他心中掀起驚濤駭浪,好像,這眼神,他曾在何處見過,那種近乎本能的熟悉感,讓他忘記身份和姿態,話出口,方覺失禮。

  “何事?”顏若栩回身,眼波平靜如水。

  陸垣韓吞下滿腹疑惑,穩穩心神道:“公主不必過於掛心,近日的危局定會解開的。”

  “是啊。”顏若栩歎道,終究有柳暗花明,雲開見月明的那日,她確信無疑。

  陸垣韓定定望著回廊的盡頭,顏若栩的身影早已經消失,隻有回廊一側的紙燈籠在夜風中搖曳。

  為何,見到公主會有見到故人般的感覺?那雙眼眸就像深埋在他心中般,多望一眼,就恨不得陷進去。

  陸垣韓搖頭,終於疑惑的往書房走去。

  過了三更,陸垣蟄才從太子府出來,從太子書房出來時,他遇見了太子妃蕭嘉柔,她托著碗香蓮子薏米粥,對內室道。

  “殿下,臣妾親手熬了粥,您可要進幾口再歇息?”

  過了片刻,才有侍從匆匆出來,對太子妃道:“殿下說不必了,請您回去吧。”

  太子妃頷首,端著那碗溫粥對著緊閉的大門行禮,麵無表情轉身而去。

  太子夫婦伉儷情深,從前乃是京中人人稱道的恩愛夫妻,如今卻到了如此境地。

  陸垣蟄不由感慨,待太子妃走遠,他才出府,策馬匆匆歸家。

  墜兒與鄭昊都被顏若栩吩咐退下了,隻餘她一人在燈下翻書看,沒看上幾行,她便要側目往門外看看。

  再不歸,天都要亮了。

  顏若栩用手撐住下巴,盯著燭台上幽幽暗暗的火苗,困倦的想。

  “吧嗒。”

  忽然一粒小石子從門外扔進來,不偏不倚,正巧落在書案上。

  顏若栩一驚,滿身的困倦之感頓時消散,她揀起那粒光滑的石子握在手中,扭頭往門外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