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作者:長安墨色      更新:2020-07-11 12:09      字數:4164
  顏若栩理了理他離開京城以後發生的事情,準備麵談的時候再細細道來。

  正想的出神,墜兒進來稟報道:“公主,太子妃來了,還有蕭家大夫人也來了。”

  顏若栩本不想見,這些日子蘇全安從盛州傳回了消息,說錢氏侵占田地是真,且不是孤案,這種事情在當地多了去了,大家都是敢怒不敢言。

  錢氏單靠自己沒那麽大的本事,想也知道背後有人撐腰,至於是誰,大家心裏多少有數,隻看蘇全安能查出多少來,以及皇兄的態度如何。

  “讓她們進來吧。”

  顏若栩站起來,踱步走到門口,皇嫂畢竟是太子妃,看在皇兄的麵子上她也不好將人拒之門外。

  比起上一次相見,蕭嘉柔的肚子大了許多,人也圓潤了不少,臉上依舊是笑盈盈地,分外柔和地對著顏若栩一笑。

  馮氏跟在蕭嘉柔身後,臉上也是堆滿了笑意,可和蕭嘉柔比起來,她的笑容假模假式許多,她自顧自笑了一陣子,待顏若栩與蕭嘉柔寒暄幾句後,終於忍不住開了口。

  “公主殿下,是臣婦不懂事,上次衝撞了竇老夫人,這些天一直不安心,想請公主幫忙,給老夫人遞句話,我想親自上門謝罪。”

  有皇嫂在場,顏若栩多少給馮氏留了麵子,輕輕哼笑道:“夫人想去謝罪,自己去便是了。”

  馮氏愣了愣,低頭局促的幹笑道:“去了,可老夫人不見客。”

  顏若栩聳聳肩,表示自己愛莫能助。

  其實顏若栩心裏有數,馮氏嘴上說著是想去找竇老夫人謝罪,隻怕也不是誠心的,她大概以為盛州那樁案子是姨奶在背後出手,想去探聽消息或者求情。可惜她連敵人是誰都沒有搞清楚。

  蕭嘉柔在一旁撫摸著肚子沒有說話,臉垂的很低,即便做出了低伏的姿態,可看她整個人的氣度,還是有著不容忽視的端秀之美。

  三人靜坐了片刻,終於馮氏在顏若栩這裏死了心,歎一口氣站起來告辭,馮氏臉上寫著滿臉的可惜與不甘心,可蕭嘉柔卻神色自若,低著頭扶住腰站了起來。

  不知是否是顏若栩的錯覺,在蕭嘉柔抬頭望向她母親的刹那,眼神裏分明飽含了深深的厭惡與怨毒。

  顏若栩一驚,沒待細看,蕭嘉柔已經轉臉朝自己望過來。

  她眼神和善,眉宇之間柔情似水,輕輕地點頭致意:“若栩,我先告辭了。”

  那一顰一笑之間,分明還是那個嬌柔持重的女子,哪裏可見刹那之前的惡意。

  送走二人過了午後,顏若栩出了宮門。

  深秋的小隴巷內依舊熱鬧非凡,一片人間煙火的喧鬧氣氛。

  街道兩側的小攤販們穿著厚棉袍,手縮在袖子裏,扯著嗓子吆喝著。

  顏若栩心中一熱,不禁想起上一世國家大亂之後,城中蕭索敗沒的場景。

  從前的慘劇必定不會再次重演。

  這小隴巷的酒肆顏若栩來過多回,那店夥計早認得她,在店內瞧見了她,奔出來掀開了遮風的門簾,笑嗬嗬道:“小姐許久未曾光顧小店了,裏麵請,公子在二樓候著呢。”

  顏若栩點頭,踏步上了二樓。

  端坐在窗前的男子回過頭來,眼神驀然一亮,起身過來相迎。

  上兩回相見不是匆匆一瞥就是天色昏暗,今日看得仔細了,顏若栩才發覺他消瘦了些,下顎的輪廓彎成了一條鋒利的弧線,眸是暖的,卻又好似染上了塞外的風沙,有些疲倦。

  “公主,外頭是不是冷極了,飲一杯熱茶暖一暖。”

  陸垣蟄拿起桌上小銅爐煮著的熱茶,抬手為顏若栩倒了一杯,轉臉問道:“公主可要添幾粒冰糖梅子在裏麵?滋味可甜些。”

  他脊背挺得筆直,側身望去腰。胯處已經窄成了一線,樣子端的莊重,臉上不苟一笑,忽而叫顏若栩想起那夜他的醉態來。

  陸垣蟄茫然地看著顏若栩,摸了摸鼻子,也跟著笑起來,那眼中的倦意終於被衝散了。

  他將冒著熱氣的茶水推到顏若栩的麵前,又拍了拍身側的一方帶鎖的小匣子,雲淡風輕地道:“沈然托我從邊疆尋些稀罕物來京販賣,這裏頭幾樣他看不入眼,不知道公主喜不喜歡。”

  顏若栩一愣,將那方匣子打開來,裏頭是些琳琅的首飾加著些小玩意,且不論價值,就那些上麵的工藝和紋飾,在大燕是見不著的。

  其中有一枚金葉子,正麵是樹葉細致的脈絡,再翻轉過來一瞧,背麵竟是一張狐狸的臉。

  顏若栩心中覺得稀奇,拿在手裏細看起來。

  好在陸公子隻去胡域一回,倘若多去幾次,豈不是要把人家的東西買光了?

  墜兒的心思還算清明,低著頭默默不語,隻在心中腹謗道。

  陸垣蟄垂眸飲一口茶,眼神落在顏若栩身上,那目光輕輕的,半晌才開口道。

  “此去我還尋回了一個人,公主要見嗎?”

  第38章

  顏若栩聞言手中動作一頓, 心中已有了猜測,她與陸垣蟄對視著,一字一句小聲地道:“可是……將軍?”

  此地人多耳雜, 為了避免隔牆有耳, 顏若栩特意匿去了姓氏。

  陸垣蟄鄭重的點頭, 似乎想起了什麽, 接著道:“將軍想請公主幫忙,讓他能見家人一麵。”

  自蕭敘傳回那封密信後, 馮將軍一家已經被乾景帝派人暗中監視著,一舉一動都會被傳到父皇的耳朵裏。

  到那日朱邪拓將事情抖落出來,父皇才將早就擬好的聖旨公之於眾。

  馮守易變節,論罪當誅九族,憐其子年幼, 家人隻貶為庶人,仍舊居住在舊宅之中。

  隻是馮將軍的夫人剛烈, 一直堅信自己的夫婿不會叛國,她受不了周圍的閑言碎語,已準備舉家搬離京城。

  明明是一腔忠心,卻被潑了滿身髒水。

  想到此處, 顏若栩格外用了的點點頭:“可以, 我定盡力去辦。”

  為了不被人察覺,陸垣蟄早在入城之前便尋到了一處僻靜的小宅院,那裏從前是間鄉野私塾,裏麵的生活設施一應俱全, 背麵靠山, 是個絕佳的秘密去處。

  隻不過離京城有些遠,還有段山路, 需坐半日的馬車才能到。

  歸京時陸垣蟄親自將人送到了院子中,而後才安心的入城。

  看著天色尚早,顏若栩站起來道:“我想去見見他,幼時我還喚他一聲叔叔呢。”

  她還記得小時候馮將軍時常入宮麵聖,父皇同他不僅談論國家大事,也會一同飲酒下棋,如同好友一般。

  現在想起來,怎麽不令人唏噓。

  二人又說了些話,交換了各自的消息,說到蘇全安被派去盛州查案的事情,陸垣蟄輕微的蹙眉,他思索了一番道:“這位蘇大人我曾聽說過。”

  顏若栩抬眸望過去,手在披風中收了收,略帶好奇的道:“哦,蘇大人這樣有名氣?”

  陸垣蟄笑了一聲道:“往後你就知道了,這樁案子交給蘇大人去辦,太子殿下是下定決心要抓蕭氏的把柄了!”

  在京城中蘇全安可能沒什麽名氣,可在地方官員的眼裏,他就是天上的煞星下凡間,走到哪裏黴運就跟到哪裏。

  他從前在地方做督查使,每去一個地方都能挖出一堆貪官汙吏,正是因為這樣才被提拔做了京官,入了大理寺。

  正說著話,鄭昊滿頭是汗的跑進來,“公主,巷口太窄了,馬車駛不進來!”

  “無妨。”顏若栩擺擺手,轉臉對陸垣蟄笑道:“陸公子,我們便步行一段吧。”

  臨近入冬,轉眼就快至除夕,反正冬日裏事情少,有些人已經開始備入冬的吃食和用具。

  街麵上很喧囂熱鬧,太陽照得大地暖烘烘的舒坦,離酒家不遠處的人家敞開院門,幾個老太太坐在門檻上話家常,嘴巴說得不歇,手裏頭納鞋底的動作也沒停。

  顏若栩和陸垣蟄並排走在街道上,陽光下二人的影子一長一短,格外和諧的貼在身後。

  不知道說道了什麽趣事,墜兒見他們對視一眼後笑的開懷,那陸家長公子還伸出手在虛空之中比劃,極為殷勤。

  忽然一個提著小竹筐的孩童從後頭追上來,一把抱住了陸垣蟄的腰。

  那孩子穿著身厚厚的棉袍子,臉上肉肉呼呼,兩團喜慶的紅暈掛在兩頰,眼睛黑晶晶的很可愛,仰頭對陸垣蟄道:“大哥哥,上回你要找的芝麻糖我這裏還有,你還要嗎?”

  陸垣蟄抬起手低頭看清楚那孩子的臉,神情忽帶了幾分尬意,他摸摸孩子的腦袋,一邊使眼色一邊道:“下回,這次不要了。”

  “大哥哥,你眼睛進沙子了嗎?”

  小孩子心思純淨,顯然沒有陸公子那麽多花花腸子,格外直率地指著陸垣蟄說道。

  還是墜兒最先反應過來,抿著嘴笑而不語,隨便一把揪住什麽都沒察覺到,低頭往前疾行的鄭昊。

  “怎麽了?墜兒姑娘。”

  墜兒對鄭昊擠了擠眼睛,下巴往前方點了點,耿直的鄭侍衛這才看見前往不遠處,陸垣蟄與顏若栩已經停了下來。

  那小孩長得招人喜歡,還懂事,知道自己做點小買賣養家,顏若栩心裏不免有些疼惜。

  她蹲下來對著那孩子招手,邊為孩子扣上領口崩開的一粒布扣子,捂著孩子的一隻小手搓了搓,柔聲問道:“姐姐要買糖,你和姐姐說說,哪種最好吃呀?”

  那小孩眨巴著眼睛,隻覺得眼前這個姐姐漂亮極了,好似從畫像上走下來的小仙女,身上還香噴噴的,一麵靠在顏若栩的懷裏,手掀開了竹筐上蓋著的一塊布。

  陸垣蟄雙手抱臂,好似看風景那般左瞄右看,心虛的不忍直視竹筐裏的東西。

  顏若栩給了小孩一塊碎銀子,再次起身時手裏頭多了個紙包,和上回陸垣蟄拿來的如出一轍。

  “那小兒說有人告訴他,糖要多加了芝麻和花生碎,滋味香甜些,陸公子嚐嚐?”

  陸垣蟄側目看了湊到自己身前的紙包,低低地嗯一聲,拿了一粒芝麻糖球入口。

  顏若栩哈出一口白氣,口中不語,已經知曉那日的糖塊是他特意買來的。他嘴上不愛說豪言壯語,也不曾誇誇其談,多數時候冷著張冰山臉,內中卻藏著那麽細膩的心思。

  “多謝。”上車前顏若栩忽而低聲道。

  陸垣蟄伸手為她掀著車簾,愣了愣神,半晌才低頭輕笑了笑,眼角處被笑意帶出幾條皺褶,恰好好處的暈染開一抹和煦的樣子,就像今天白燦燦的暖陽,分外暖心。

  出了城門,往南行走幾裏有條岔路,兩旁雜木重生,顯然少有行人來往。

  方才還漸漸升高的日頭,轉眼又變成了三歲小兒的臉,說沉就沉。

  小路的右側有座不高的青山,半灰半綠的灌木在昏沉的日光下化作了烏青色,風急促起來,刀子一樣的落在身上。

  青山腳下有間宅子,廚房裏飄散出一股中藥的味道,炊煙寥寥飄散在虛空中。

  阿七捧著一碗藥候在房門口,縮著肩膀脖子抵禦著刺骨寒風,他騰出一隻手敲了敲門:“老爺,開開門,奴才將藥熬好了。”

  屋子裏沒有動靜,靜悄悄的。

  阿七側耳聽了聽,預備抬手再補幾下,門內突然傳來砰砰砰的劇烈聲響。

  “老爺?怎麽了?出了什麽事?”

  阿七連忙放下手中的藥碗,扒著窗戶的縫隙往屋子裏麵看,他去廚房端碗的時候門隻是虛掩著,哪裏知道回來時馮將軍已經將門鎖上。

  裏頭光線不好,阿七看不出個所以然來,隻好不停地拍打著窗戶。

  “嘩啦”一聲脆響,屋子裏又是一聲巨響,嚇得阿七一個激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