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作者:長安墨色      更新:2020-07-11 12:09      字數:3894
  一雙手飛速伸過來,扶住了她要倒下的身子,顏若栩定睛一看,竟是陸垣蟄。

  “公主,無事吧?”陸垣蟄的手心一片溫熱,隔著衣物清晰的傳來。

  顏若栩勉強整理了情緒,苦笑一下,此刻若說無事,定然是口是心非。

  進屋屏退左右之後,墜兒上了熱茶,隨後抬眼看了二人一眼,覺察到氣壓十分低沉,她輕輕退了出去,掩上門後心中暗道,隻盼陸長公子有法子說服公主。

  陸垣蟄隔著一層朦朧的燭火,看向顏若栩,放柔了聲音,“公主別急,執意求娶嫡公主不過是胡人的一個幌子,退一萬步說,公主真的嫁過去,邊城也未必能保全,蕭昌呈引著百官跪在宮外頭,也是存心給陛下壓力,想要公主你離開大燕,如此,便少一人知道他的把柄。”

  他這番話字字在理,每一句都在寬慰她,顏若栩聽在耳中,臉上露出個難看的笑。

  “陸公子,可現在邊城的局勢如此危急,若真的不允胡人,城內的大燕士兵怎麽辦?城內的百姓又怎麽辦?待修通糧道,隻怕不是失了城池,就是餓殍遍地。”

  陸垣蟄的目光暗淡下來,他何嚐不知道這些道理,“難道公主要……允了朱邪拓?”

  “是。”顏若栩似乎做了個重要的決定,話說完,整個人都失去了力氣,有些事情,本就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她實在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來。

  話音方落,天空中滾起幾個驚雷,轟隆幾聲巨響之後,大雨傾瀉而下。

  陸垣蟄正想開口,顏若栩已經站起身,背對於他,緩緩道:“陸公子請回吧,或許當日我便不該拉你下水,事到如今,隻望公子仍舊心有社稷,今後繼續為百姓謀福,我在此謝過公子。”

  “公主!來日方長,不能隻看眼下,還需做長遠的打算。”

  陸垣蟄的手撐在桌案上,垂下頭,臉一半沒在陰影之中,這番話說出來卻沒有底氣,長遠考慮歸長遠考慮,可眼下該當如何?

  “陸公子,請回吧。”

  顏若栩閉目,聽著屋外大雨肆意,那喧囂的風雨之聲,無形中堅定了她的心意。

  掩上的門被從外麵推開,墜兒從門外走進,候在一側,猶豫很久,方小聲道:“陸公子請。”

  大雨傾城,整座宮城除了漫天雨水,還有禦書房中徹夜燃燒的燭火。

  王青幾乎是奔跑著撲入內室,撲通跪下,“陛下!公主往宮門外去了!”

  “什麽?!”

  乾景帝萬分震驚,瞳孔驟然放大,起身行至門外,不假思索便走入雨幕之中。

  “陛下,陛下!”

  王青撐著一柄傘追在皇帝身後,豆大的雨滴砸在身上,涼意襲人。

  方才與乾景帝同在書房議事的文武官員見狀,也紛紛跟在身後。

  雨水在地麵行成縱橫的小水流,腳步紛遝,濺起一簇簇水花。

  皇宮的正門之外,還有十幾位官員跪在雨中。

  乾景帝的心被揪緊,他緩緩走出宮門,神色陰沉。

  以蕭昌呈為首的官員立即叩首,高呼一聲陛下萬歲,請陛下降旨。

  陛下?乾景帝苦笑不止,他的雙目裏好像有團已經熄滅的火,全然都是暮色,被臣子脅迫的皇帝,哪裏算是九五至尊。

  顏若栩被趕來的禦前侍衛攔住,隻能透過那一彎宮門看見簌簌不斷的雨水。

  天邊劃過幾道銀色的閃電,隨即雷聲震天。

  暗夜之中,皇帝的心一點點沉下來,被風吹斜的雨澆灌在他的披風之上,沿著下擺滴滴滾落。

  風雨是喧囂的,此刻宮門外卻又靜謐異常。

  那年不過弱冠的青年人,便是在此刻一步步走來。

  他有雙長而略細的眸子,黑發用綢帶束於腦後,一身落拓的青色寬袍,踏著風雨步步走來。

  衣服濕透了,發稍也在滴水,陸垣蟄跪地向乾景帝行禮後,揚起下頜,脖頸處連出一條利落的曲線。

  “臣陸垣蟄,鬥膽有一事求於陛下,請陛下應允!”

  乾景帝的目光落在這麵生的青年身上,那人眼底的光,令他想起了從前金戈鐵馬的歲月,那般銳不可擋。

  “何求?”

  陸垣蟄迎著皇帝複雜的目光,麵不改色,雙手交疊覆於額前,恭恭敬敬再次叩首。

  “臣求陛下賜婚我與長公主!”

  此言一出,在場眾人皆驚訝無比,安靜片刻之後,滿目嘩然。

  隔著那如濃霧似的雨幕,陸垣蟄與乾景帝目光相對,前者堅毅而後者略帶審視。

  “你再說一次?”

  作者有話要說:

  咳咳,我是一本正經的作者

  ------------------

  接下來,算是要開新地圖了,女主男主不會繼續憋屈噠

  第28章

  “臣陸垣蟄, 求陛下賜婚,臣與公主情深篤定,望陛下恩準。”

  陸垣蟄說的懇切, 那肆虐的雨水毫不留情的撲撒在他身上, 水柱沿著額角滑落, 再順著眉毛蜿蜒, 迷了他的眼。

  他的名字乾景帝聽過,不正是那日在皇後宮中, 那首童謠裏唱的陸郎麽。

  乾景帝蹙起眉,聽說這人的風評素來不佳,可是今日一見卻頗感意外,那般率直坦誠的姿態,以他識人的經驗來看, 不似陰險狡詐的人。

  “好大的膽子!你是什麽身份,求娶公主, 你也配!”

  蕭昌呈領著一幫大小官員跪在這宮門之外,用意乃是消磨皇上的決心,他就是要演一出苦肉計,達到自己的目的。

  眼看著就要成功, 卻被這混小子斜插一腳, 不免氣急。

  陸垣蟄抬眼,冷凝著蕭昌呈,嘴角一勾,露出個不屑的冷笑。

  “配與不配, 自有陛下做主, 這兒沒你說話的分,還是?蕭大人自以為位高權重, 能替陛下決斷?”

  蕭昌呈怒火衝天,狠狠瞪了陸垣蟄一眼,隨即轉向麵對乾景帝,匍匐一拜,“陛下,臣絕無此意,萬萬不可聽這豎子胡說!”

  今日他們跪在此地求皇上降旨,本身就是一招險棋,若是成了,陛下嫁女,蕭氏會博得個忠良直臣的美名,威望大漲,無人能蓋過起風頭。

  若是敗了,陛下怪罪下來,對以蕭氏為首的黨營將會是重擊。

  “蕭大人可是心虛了,既然無此心,何以急著表忠心呢?”

  陸垣蟄俾睨著,眼底泛起一片嘲諷之色。

  做久了人上人,蕭昌呈已經許久沒被人如此當眾譏諷,況且此人不過是他眼中一個輕狂小兒,竟然也敢口出此言。

  “陸垣蟄,因我心存敬畏,才向陛下做解釋,哼,乳臭未幹的小兒,你以為人人都像你這般不知輕重,不合時宜麽?”

  蕭昌呈出手指著陸垣蟄的鼻子,雙目幾乎能噴出火來,他滿臉感慨,模樣倒真的像那一心為國的忠良。

  “邊城被困至今已月餘,情況危機,大燕建國數百年,一直巍峨屹立,若是因你國本受損,你就是千古的罪人!陸垣蟄,老夫勸你一句,莫要再次胡鬧,任性妄為的後果,你擔待不起!”

  陸垣蟄靜默,待蕭昌呈說完那番慷慨陳詞,他伸出雙手,啪啪啪,掌聲清脆。

  “不知蕭大人說此番話,午夜夢回,會不會因心虛而輾轉難眠,誰是大燕的罪人,大人心中明鏡一般。”

  不知是汗水還是雨水,蕭昌呈緘默片刻,他抹了一把臉,將手背於身後,“我自問心無愧!哼,我等在此都是為了江山社稷,不似你這般,隻顧自身之私。”

  陸垣蟄大笑,笑夠了方對乾景帝道:“求陛下賜婚!臣身邊有幾百親兵,個個驍勇善戰,臣願領兵親赴邊城,解邊城之困局。”

  顏若栩終於衝出宮門之時,觸目所見的,便是這樣一幅場景。

  以區區百人解一城之圍,這不是送死便是癡人夢話。

  陸垣蟄仰頭,看見一臉蒼白的少女立在宮門之前,滿眼的震驚。她身子纖細,近日更是消瘦不少,除去那總是倔強的雙目,顏若栩是帶幾分嬌弱的。

  不知道是為何,他總覺得這位傳言中極受寵愛,身份尊貴的公主,其實過得很苦,隻是她不願示弱,什麽都不肯說。

  那日他帶著糖塊赴約,是想著女子多嗜甜,她縱然心有不快,嘴裏能嚐到幾絲甘甜,那也是好的,沒有那拉住他不放的賣糖小兒,沒人有那個膽子,都是他胡謅哄人的話。

  顏若栩的目光與陸垣蟄撞在一處,她眼中似有無數的疑惑,握著傘柄的手用力,骨節處泛起青白一片。

  陸垣蟄幾不可察的笑了笑,朝著顏若栩所在的方向伸出一隻手,目光堅定,下巴輕點。

  在場眾人的目光有了焦點,都集中在他們二人身上。坊間早有傳言,陸家長公子與嫡長公主有情,隻是這傳言無憑無據,雖然來勢洶洶,卻沒人真的知道真假。

  包括此刻膽戰心驚的蕭昌呈,當日那首汙穢的童謠,便是經過他屬意,由手裏的爪牙散布出去的。

  迎著眾人灼灼的目光,顏若栩一步步走近,她腦中一片混沌,思緒如同一堆亂麻,叫她有話而不知如何開口。

  陸垣蟄一直望向她,待她走近身側,毫不猶豫的握住了她的手。

  顏若栩低頭,像是受了驚嚇那般。

  那雙手沾滿了雨水,可手心的溫度滾燙,大概是常年使用刀劍,指尖與掌腹磨出了厚繭。

  陸垣蟄的眼是暖的,他便這樣堅定的握住顏若栩的手,麵向乾景帝道:“陛下,給臣一次機會,也請給公主一次機會。”

  此刻眾人無話,沉默良久,方聽乾景帝道:“朕允了,賜陸家長子陸垣蟄禦劍一柄,守將見其劍如見聖旨,另外封其為宣威將軍,明日即赴邊城,若安然而歸,就是公主駙馬,朕親自主婚。”

  “陛下,萬萬不可,陛下。”

  蕭昌呈臉色驟然一白,提聲高呼,連連叩首。

  乾景帝看了他一眼,頭也未曾回顧,轉身回宮而去。

  自始至終,皇帝從未想過要將顏若栩送去和親,現在有人站出來給了皇帝一個台階,他自然要下。

  若是那一腔孤勇的少年當真能夠平安而歸,將顏若栩交到此人手中,他百年後也可安心。

  雨勢漸收,空氣裏泛起一股雨水的腥氣。

  蕭昌呈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他望著乾景帝消失的背影,身子驟然一抽搐,繼而目光似刀,狠狠向陸垣蟄剜來。

  “哼,你當真以為自己是戰神在世嗎?不過是去送死罷了。”

  這話原說的不假,邊城之局若這的這麽好破,也不至於月餘都無人想出來法子,一個初出茅廬的少年,能有什麽能耐。

  陸垣蟄扭頭,不甘示弱的回敬道:“我若是死了,不是還有蕭世子做伴嗎?蕭大人若想要世子無恙,最好別輕舉妄動。”

  蕭昌呈神色一冽,甩了一把袖子,憤憤離去。

  翌日一早,陸垣蟄清點了身邊的親兵,即刻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