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作者:長安墨色      更新:2020-07-11 12:09      字數:4691
  這夥人跟著他與公主已經不是一日兩日了,料他們跟著也查不出什麽來,陸垣蟄一直沒有發作,隻是他們今晚擾了陸公子的清淨,他便忍無可忍。

  又行了一炷香的時間,陸垣蟄才回到府中,夜已經深了,連門房都已經歇下。

  陸將軍府人多院子寬敞,陸垣蟄因在府中的時間少,住的是靠近偏門的一處獨門小院,推開門時,才發覺沈然還沒有歇下。

  下午顏若栩派人來請陸垣蟄的時候,沈然也在,候了一晚上終於將陸垣蟄等了回來,見他神色輕鬆滿麵春風的模樣,眼神變得不一樣起來,伸手拍了拍陸垣蟄的肩膀,“傾戈,行啊,你竟然連我都瞞,與公主到底是怎麽回事?”

  陸垣擺擺手,一拳不輕不重地打在沈然身上,“去你的,別胡說八道。”

  他越過沈然要回臥房,沈然卻眼尖得恨,瞄見了他腰間佩戴的魚佩,那樣式和材質看起來就不是俗物,造型更加像是一對。

  “這是什麽?”沈然壞笑起來,正準備低頭細看看個究竟,被陸垣蟄一巴掌拍在後腦上。

  “與你何幹!”陸垣蟄伸手捂住那塊玉,扒拉開沈然,進了臥房拴上房門。

  沈然悵然的抬頭眺望夜色,心生一種男大不中留的心酸,嘖嘖兩聲也回了房。

  陸垣蟄卻還沒歇下,先是點了盞燈坐於案前,捧著兵書讀了好一會。

  深夜裏有幾絲涼意,他揀了件錦衫匹身,又提筆給自己的線人寫了封長信。

  擱下筆後他等著上頭的墨跡幹透,在這一小會的空當裏頭,他不自覺的摩挲起腰間新佩的玉來。

  那玉握在手中十分冰涼,絲絲的涼意沁入手心。

  常年失眠的陸垣蟄忽而生出些困倦,竟然一夜睡到了天明。

  翌日一早,顏若栩借看望舅母的名頭,帶著婢女隨從往徐府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

  麽麽噠

  第24章

  顏若栩的舅母魏氏出生江南,是富商之幼女,家中錢財萬貫,從小過得是錦衣玉食,可惜商賈在大燕地位不高,她嫁來徐家算是高攀。正因如此,舅母魏氏唯恐被人看低,一言一行都小心慎重,生怕遭人恥笑。

  她要強了大半輩子,總算活成了個雍容華貴的官家大夫人,漸漸的也沒人笑話她的出身。

  直到表哥徐衣臣辭去家人為其安排的官職,拋下家族重擔,開始頻頻出門遊山玩水,遍曆河山。

  眼看著其他家族的子弟兢兢業業,已在朝堂嶄露頭角,而自家的寶貝兒子卻整日不做正經事,舅母心中既慚愧自己教導無能,又氣兒子的任性。

  顏若栩擺駕到徐府之時,舅舅徐恪吏已經去早朝了,尚未回府。

  魏氏笑盈盈將她迎入廳堂,低眉頷首道:“臣婦參見長公主殿下。”

  “舅母快請起,你我都是一家人,不必這般客氣。”

  顏若栩挽住了舅母的胳膊,轉身往後。庭看去,輕聲問道:“表哥呢?許久不曾見他了。”

  魏氏歎一口氣,苦笑地搖搖頭,眼裏有幾分酸澀,“你還不知道他,又出京去了,也不知道何時歸來,這麽些日子了,連家書都舍不得多寫幾封。”

  徐府中魏氏的貼身婢女十分有眼力,瞧著主母想起大公子唯恐又要傷心落淚,連忙上前遞了盞茶水給顏若栩,垂眼道:“公主請嚐嚐這碧螺春,味道香著呢。”

  魏氏在一旁點頭,看著顏若栩愈發俊俏的眉眼,不免想起幼時她來府中玩耍小住的情景,兩個孩子一個性子外向,另一個沉穩安靜,明明秉性不同,偏偏相處十分融洽,兩家大人也曾半真半假的說過要親上加親,共結秦晉之好。

  如今他們長大成人,衣臣怎麽就成了個不受約束的浪蕩性子?蕭家的世子蕭彥臣與他年歲相仿,如今已是軍中主將,能為陛下分憂了,想到這兒,魏氏心中更覺得堵得慌,現在別說與長公主結親,就算是京中家世好些,性子溫柔的合適女子,怕都不願嫁過來。

  自然,魏氏眼界高,心中所思的“合適”不包括庶出的小姐,也排除了門不當戶不對的那些。

  “舅母。”顏若栩飲了一口茶,抿嘴輕笑道:“您也別怪罪表哥,他有主意著呢,人又聰明,遲早會有一番作為。”

  魏氏聽了這番寬慰的話,親熱的拍了拍顏若栩的手,越看她越覺得歡喜,心中更是對徐衣臣恨鐵不成剛。

  “差點忘了,舅母,今日出宮我從大理寺門前過,看見幾個百姓在擊鼓鳴冤,瞧他們麵黃肌瘦的樣子,實在於心不忍,便賞了他們一些銀兩,後來聽說,他們是從盛州來的,那地方一向富庶,怎麽還有人千裏迢迢來京城告狀呢?”

  顏若栩此行可不是為了飲茶話家常,和魏氏寒暄了幾句後,她祥裝不經意的提起。

  盛州?魏氏聽在耳中有些熟悉,可一時半會也想不起在哪裏聽過。

  她不關心這些閑事,便迎合的感慨了幾句。

  顏若栩看向魏氏,目光裏透著同情,繼續說道:“盛州說起來還是蕭氏治理的縣郡,那些人所告的,還有蕭家的人,也不知道裏頭有什麽內情。”

  這一字一句顏若栩都在心中盤算過,果然一說出來,聽者就起了心思。

  魏氏祖上世代經商,講究個做人精明會盤算,魏氏從小耳濡目染,是一個會算計的人,這麽多年又活在深宅大院之中,將闔府上下治理的服服帖帖,自是有她的手段。

  明麵上不提,暗地裏徐蕭二氏水火不容,此消彼長,現在被蕭氏暫時壓了一頭,魏夫人也深感憋屈。

  她輕笑了一聲,瞬間提起了興致,“蕭氏不是一向自詡公正嚴明,要為大燕鞠躬盡瘁,怎麽還逼得屬地的百姓來京中鳴冤呢?”

  顏若栩臉上波瀾不驚,輕輕搖頭,歎道:“人總有失察的時候,隻是偶爾犯錯不礙事,隻要不是慣犯,不鬧到父皇跟前就不打緊,舅母,你說對吧?”

  這番話說的在理,魏氏卻聽得很是氣憤,方才不管不顧的態度消失不見,忽然十分“憂國憂民”,“是錯了便錯了,誰管是初犯還是慣犯!我看就是蕭氏辦事不力,陛下可不能被他們給欺瞞了。”

  提點到了這裏,顏若栩的目的也已經達到,隻看接下來舅母會怎麽做了,為了徐氏不被蕭氏踩在腳下,一向要強的她恐怕坐不住,定會抓住這件事情大做文章,她靜觀其變就好,必要的時候再選擇出手不遲。

  顏若栩完成了一件大事,終於長舒了一口氣。

  她放下了一樁心事,與徐府隔著兩條街道的陸府之中卻不太平靜。

  陸如卿陸將軍從前是文官,讀過的聖賢書數都數不盡,在外人眼中,這陸將軍是少有的能心平氣和講道理的武將。

  可是陸垣蟄卻不這麽想,他隻覺得父親既有文人的窮清高,又有武夫的專橫,實在難纏。

  這日陸如卿下了早朝回來,趕巧撞見要出門去的陸垣蟄,他雙眉緊鎖,攔住陸垣蟄的去路,沉聲開口道:“你整日不著家,又不願回屬地,究竟在忙什麽?”

  陸垣蟄將手背於身後,挺起胸膛道:“去見友人。”

  他這回答明顯敷衍,根本沒有正麵回答所問之事,陸如卿瞪著他,越看越是氣惱,“隨我來書房,有事和你說。”

  陸將軍的書房外有一株梧桐,現在正當花季。

  陸如卿端坐在案前,陸垣蟄便遠遠的站在書案之側,扭頭去瞧樹上的花苞,一副心不在焉之貌。

  父子二人相顧無言,一時之間竟有些沉默。陸垣蟄與父親相處的時日不多,他尚不知人事之時,陸如卿便離開許縣到京城雍京為官,又過了幾年,母親沈氏與父親和離,他與姐姐還有母親生活,陸如卿除了偶爾寫幾封書信傳來,在他的生活中沒有別的存在感。

  母親去世後他本不想來京,可母親的遺願難違,陸垣蟄不得不住進了陌生的陸府,縱然他也姓陸,卻對這沒有一丁點親近之感。

  “傾戈。”陸將軍斟酌了片刻終於開口,已經克製了脾氣盡量語氣和緩,“瑤姬山脈屬苦寒,日子確實清苦,可為臣子為屬下,豈能因受不了苦而退縮呢?我記得你母親是個明事理的人,這些道理也說與你聽過吧?”

  陸如卿不提發妻沈氏還好,一提起陸垣蟄心頭就起了簇無名之火。上一輩人的恩怨他了解不多,卻隱隱覺得是父親辜負了母親,女子將一生托付於男子,求的不就是安穩和睦,能有一方遮風避雨的棲身之地麽?

  父親放任妻兒在千裏之外相依為命,數年都不曾歸來探望,陸垣蟄盼了那麽多年,一直希望父親能歸來,從牙牙學語到能記事了,才從母親口中得知父母已經和離的消息。

  母親說父親有他的苦衷,大燕的黎民百姓重過他們的小家,且和離是自己提的,與父親沒有幹係。

  陸垣蟄不信,打從心裏瞧不起陸如卿,他不過是飛黃騰達就拋棄糟糠之妻的負心人,還有什麽臉麵提起母親?

  “陸將軍教訓的極是,我還有事,可否先行退下?”

  陸垣蟄終於將頭扭回來,眼神正對上陸如卿的目光,他繃著張麵部表情的臉,不待陸如卿發話,轉身就踏出了書房的門。

  “你站住!”

  走了沒幾步,身後就傳來陸如卿的厲聲大喝,他站起來拍了一把書案,將上麵放置的茶碗都震了幾下,險些掉落。

  陸垣蟄的步子停了,他微微側身,餘光裏看見父親那張滿是怒氣的臉。

  “還有何事?”

  他拖了些尾音,麵上還帶出幾絲不在意的笑,盯著六月裏一片蔚藍的蒼穹,那樣子有多乖覺陸將軍看在眼裏,險些氣的眼前發黑。

  一旁的仆從婢女們見了此情此景,皆已預料到接下來的風波,長公子怕是又惹怒了將軍,其他人家的宅子裏頭發生這樣的事情,尚可以去稟告夫人或者其他人過來求情,可陸府中又誰敢管?

  陸夫人宋氏就不必說了,她不是長公子的生母,公子又一向不喜她,待會公子若出言衝撞了夫人,將軍隻怕更火旺,嫡公子陸垣韓也不妥,他們兄弟二人本就不睦,思來想去,竟然找到了沈然。

  上次落了雨,沈然新采的那批金貴藥材還沒來得及晾曬,他掛心得很,趁著今日日頭好,使喚著夥計和他在小院裏擺弄呢。

  前來找他的婢女望著滿院子的藥,嫌惡地捂住了鼻子,那眉眼若水的沈公子正撅著屁股親力親為的照看他的“寶貝”,專心致誌的沒發覺身後有人。

  “沈公子,沈公子。”婢女一連喚了好幾聲,沈然才後知後覺回過身。

  “您快去書房看看吧,將軍和長公子又吵起來了。”婢女焦急地說道。

  沈然捧著一把當歸,一邊往院子裏晾曬藥材的木架上放,邊嘀咕一句,“我還以為出什麽大事情了。”

  婢女一時竟然語塞,瞧著沈然雲淡風輕的模樣直懷疑自己找錯了人。

  其實沈然還有一截話沒說出口,他們的陸長公子皮實著呢,挨幾下打罰一會跪,又什麽可矯情的!當年在許縣沒有陸將軍罰他,他也沒少跑出去打架,再鼻青臉腫的回來。

  “沈公子!您到底去不去啊!”小婢女急了。

  “去去去,這就去。”沈然放下手裏的東西,摸了一把額頭上的薄汗,隨著她匆匆往書房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沈然:走走走,瞧熱鬧去。

  第25章

  待婢女帶著“援軍”趕到,陸垣蟄已經被陸將軍扭送至祠堂,他眼皮都沒抬一下,駕輕就熟地跪在蒲團之上。

  陸將軍手持戒尺,神色陰沉可怖,一副他人莫近的氣息。

  “慢著點,噓,別說話。”沈然頓住了腳步,從祠堂之外的耳門探出半張臉,“陸將軍正在氣頭上,我們先躲著點。”

  跟在他身後的婢女聽得這話,險些沒憋出內傷,正是因為將軍在氣頭上,她才去求沈公子來勸架的啊!

  沈然也覺得很委屈,他說起來還是個寄人籬下的住客,主人家發生的家事,他怎麽好插手?況且,陸將軍對他印象也不好,勸也勸不動。

  小婢女被說服了,兩個人就那麽眼巴巴看著,直到陸將軍打也打了,罰也罰了,棄了戒尺走出祠堂,沈然才偷偷走上前道:“你沒事吧?我那裏有上好的膏藥,待我取來給你。”

  陸垣蟄背上挨了幾下,可姿態還是端著,瞄了沈然一眼,從鼻子裏“哼”出一聲,“不必,我還沒死。”

  沈然心虛的搓著手,“呸呸呸,別說這麽不吉利的話,什麽死不死的。”

  “嗬。”陸垣蟄把視線撇向一旁,冷聲道:“你剛才看的很過癮?”

  沈然的心更虛了,連手都不知道該放在哪兒,“我還是先去幫你取藥,等著哈。”

  說完他立即走開,回去為陸垣蟄取藥了。

  七月七日那天顏若栩提心吊膽了一整天,這本該是上一世馮將軍之案事發之日,不論馮守易是否真的在當夜自刎,昭告天下的詔書的確這樣寫的。

  顏喆的家書傳的密,基本隔日就會寫上一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