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作者:長安墨色      更新:2020-07-11 12:09      字數:4770
  盛夏的夜風拂過,令人清爽無比,獵獵翻飛的衣袍如同潑灑的墨跡,飄然飛舞在空中。

  到了目的地是郊外一處偏僻的山腳。

  二人將馬拴在附近的一株槐樹下,陸垣蟄帶著顏語媗來到了山腳下的一條山路上。

  山路曲折蜿蜒,兩旁都是雜草和灌木,在明朗的月光之下四周的景物依稀可辨。

  山上便是蕭氏所有的一處果園,這產業算不得起眼,位置又偏僻,顏若栩也頭一次聽說。

  果園深處藏著幾棟小木屋,隱隱約約透露出燈火。

  陸垣蟄示意顏若栩蹲下,指了指木屋的門口,順著他所指的方向,顏若栩看見了一隊全副武裝的侍衛,繞著木屋不停的巡視。

  按理說果園的防衛不該這樣嚴密,雇幾個身強力壯的家丁護衛已經綽綽有餘,這樣嚴謹的防衛,隻能說裏麵必然有故事。

  顏若栩深吸了一口氣,腦中的各色念頭不斷翻湧,就在她眉頭深鎖之時,一道十分意外的身影從木屋中走出,那是個二十多歲,麵容陰沉的青年男子,正是太子妃蕭嘉柔的兄長蕭彥臣。

  他立在門外左右看了幾眼,招手示意幾個仆人進屋。

  陸垣蟄眯了眯眼睛,湊至顏若栩耳畔,輕聲說道:“這樣的陣仗,背後定大有文章。”

  這句話和顏若栩心中所想不謀而合,“那是什麽?”顏若栩沒得及回應,忽然看見剛才進門的仆人拖著什麽出來了。

  月光皎潔,明晃晃的月光下,顏若栩看得分明,那幾個仆人拖出來的,分明是兩個人,或者說是死。屍。

  他們雙目緊閉,滿身的傷痕和鮮血,臉色是可怖的青灰色。

  顏若栩驚駭不已,扭頭和同樣驚訝的陸垣蟄對視了一眼。顏若栩判斷不了這二人的生死,久經沙場見識過殺戮的陸垣蟄卻十分清楚,被拖出來的兩個人四肢都僵硬了,恐怕早沒了氣息。

  那幾個仆人分外熟練的將人拖出來,一人抬手一人牽腳,繞至木屋的後方,到了二人看不見的角落裏。

  陸垣蟄沉默著,目光銳利地瞪著前方,這樣的場麵遠超出了他的預料,他音色低沉道:“是死人,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先撤。”

  話音方落下,木屋後方就傳來鐵鏟之類的工具發出的動靜,他們似乎在木屋後麵挖洞,這是要將那兩句死屍就地掩埋?

  顯然如此,顏若栩不由的心中一驚,兩條人命就這樣輕飄飄的被掩埋了,蕭氏隱藏的秘密恐怕遠不止眼前所見。

  顏若栩剛要開口說話,陸垣蟄忽然飛快地伸出手捂住了她的嘴。

  一個手握著長。搶的侍衛,慢慢地一步步朝他們所在的方向走來。

  顏若栩瞪大雙眼,心髒在胸腔內劇烈地跳動,幾乎要從嘴裏蹦出來,她的手握著了腰間懸掛著的匕首,心想這侍衛一上前,自己便搶先出手結果了他。

  好在離他們還有數丈之距時,這侍衛停下了步伐,他撩開衣袍,竟然一邊吹著口哨,一邊小解起來。

  這一刻,氣氛忽然有些尷尬。

  腥熱的臭氣夾雜著微妙的窸窣之聲,在空氣中迷漫開,陸垣蟄直直地看著前方正小解的侍衛,嘴角憋不住地勾起一絲笑意,捂著顏若栩的手也不動聲色地往上抬了幾寸,擋在了她那雙眼神四處亂閃的眼眸之前。

  片刻之後,放鬆完畢的侍衛滿臉愜意的離去。

  陸垣蟄盯著那侍衛的背影,輕輕拍了拍顏若栩的肩膀,兩人往來時的方向走去。

  沒有走出多遠,身後的木屋中又鑽出了幾個錦衣男子,他們接過手下遞來的火把,低頭囑咐著什麽。

  “方才那侍衛,怕是已經發現我們了。”陸垣蟄看著那邊的動靜,冷眼看著那幾個四散而開的家丁,聲音低沉無比,“公主跟緊我,萬萬不要走散了。”

  說罷,他在前領路,兩人彎著腰在灌木雜草橫生的山野間,硬生生踏出一條路來。

  周圍的人聲漸漸嘈雜,靜謐的果園之中,忽而湧出幾十數人,他們都持了武器,一點點向他們所在之處搜尋而來。

  原先令人舒爽的夜風,已經夾雜了一絲涼意。

  她們在樹叢中辨不明方向,兜兜轉轉來到一處斷崖邊,打眼看去懸崖下一片漆黑,也不知道有多深,顯然已經退無可退。

  顏若栩頭一次經曆這樣的險情,腦門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腦中無數個念頭不停閃過,若是被這些人發現,他們會如何處置?是殺還是留?

  窸窸窣窣的腳步聲隔著些許距離,已然越來越逼近。

  陸垣蟄半跪著蹲在灌木叢中,透過細密交疊的樹葉中間極細微的縫隙,看見清冷的月光下,出現了一個高壯的身影。

  他隻有一個人。

  陸垣蟄鬆了一口氣,悄無聲息的從地上撿起一枚小石子,手指使出幾分力氣,石子脫手而出,朝著一旁飛去,落下時發出了細微的脆響。

  那個身影略微停頓了片刻,腳下步伐一滯,在離他們不足一丈之距的地方停下,扭頭往聲響所在之處看去。

  陸垣蟄掐準了他分神的空當,飛速往前一竄,從他身後包抄,一隻手扼住那男子的咽喉,另一隻手順勢奪了他手中的短刀。

  這一連串的動作隻發生在刹那之間,陸垣蟄幹脆利落地將人撲倒在地,並俯身在男子耳畔緩緩道:“別出聲,仔細你的性命。”

  他久曆戰事,戰場上保命的秘訣便是快與狠,講究的是一招製敵,因而手上的動作一點不花哨,全是衝著關鍵點而去,這般老辣的身手,叫身下那被製服漢子立即明白,方才那具話中沒摻雜一點假。

  他不想在此白白丟了性命,因此順從的閉上嘴巴。

  陸垣蟄利索地抽出那人的腰帶,揚手扔到顏若栩身旁,“把他綁起來。”

  顏若栩點頭,拾起那根帶子,將人綁了個結實,她頭一回做這樣的事情,動作難免生疏,惹得陸垣蟄低頭看了好幾次。

  那個被俘虜的漢子心中也泛著嘀咕,這麵容清冷的年輕男子身手很了得,可這位姑娘,倒是像個生疏的新手。

  陸垣蟄順著他的視線看了顏若栩一眼,一巴掌拍在這人的後腦上,“看什麽呢,老實點。”

  待顏若栩勉強將人綁好,陸垣蟄又撕下那人衣袍的一角,將人的嘴塞了個結實,兩個人押解著他,綁在一株矮樹之下。

  做完這一切,遠處密林的深處傳來了隱約的火光,料他們是尋人不著,準備從外側包圍。待天色一亮,他們沒了夜色的掩護,將無處藏身。

  “往這邊走。”陸垣蟄也顧及不了那麽多身份之別,男女之嫌,抓住顏若栩的胳膊往另一個方向退去。

  忽而一隻箭矢破空劃過,落在離他們咫尺之距的地方。箭頭深深紮入地麵,尾巴尚在輕微的晃動,顏若栩大驚,身後箭矢飛舞之聲不斷傳來,竟是拉開了一張箭網。

  “公主,我們這是掉入賊窩了。”陸垣蟄勾起嘴角,握住她手臂的手加了幾分力道,夜色中他的眸光微閃,略側目回望一眼,拖著顏若栩的胳膊往前奔去。

  作者有話要說:

  陸垣蟄:娘子,我會保護好你的

  顏若栩:……我們被包圍了

  陸垣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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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顏喆:沒人記得我嘛,我已經準備妥當,馬上就要趕到片場啦~

  第12章 窖井

  腳下的土地異常鬆軟,上麵積滿了腐爛的落葉,踏上去窸窣作響。

  山風一吹拂,卷起一股子曆久彌新的樹葉腐爛的腥臭味。陸垣蟄不斷揮舞著方才奪下的短刀,處理著前方礙事的荊棘藤蔓,叢林深處樹木的枝丫旁逸斜出,刮擦在肌膚上一陣火辣辣的疼。

  顏若栩聽著背後箭雨飛舞的聲音,心中仿佛崩了一根蓄勢待發的弦,脊背上已經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風吹之下一片冰涼。

  “他們就是抓住我們,能拿我們怎麽樣?”顏若栩怔怔道,看著陸垣蟄那雙如墨般幽黑的眼睛,心髒猛地一沉。

  “你覺得他們會殺了我們?”顏若栩從陸垣蟄冰冷的視線中察覺出一絲危險的氣息。

  陸垣蟄卻忽而轉笑,“怕了?”,他這句話像是給顏若栩提了個醒,今夜的行動是她自己搶了馬非要來的,若是在他麵前露了怯,豈不是十分沒有臉麵。

  “哼。”顏若栩有些窘澀,微揚起下巴從鼻尖發出一聲悶哼,以示自己並不心慌。

  陸垣蟄的目光掃過來,眼角出浮現出一絲莞爾,“用不著慌張。”

  兩個人在叢林間兜兜轉轉,偶然之間踏入了林間的一處空地。

  鬱鬱蔥蔥的樹木間,夾著一間不足十方的竹屋,看起來已經廢棄多年,連門扉都傾倒了,進屋的台階上積滿了落葉朽木,甚至還散落著野獸的獸骨,看起來多年不曾有人踏足。

  陸垣蟄身手極為矯健,自己踏步在前進屋觀望了裏頭的情況,“快進來。”他對著顏若栩招手。

  “這是什麽地方?”顏若栩雖然有幾分猶豫,還是上前,扒拉著已經輕微搖晃的門框往裏看,“藏在這裏不妥當,他們會追過來的。”

  陸垣蟄輕輕抿唇,似乎已經胸有成竹,他抬腳用靴子點點地麵,顏若栩這才注意到上麵鋪滿了厚厚一層稻草。

  “這是一個廢棄的藏冰窖,這些稻草是鋪在地麵上取隔熱之效的,屋子裏一定有進入窖井的口子。”陸垣蟄說著已經轉身,在屋子中四處翻找起來。

  不多時,真叫他發現一個可供一人進出的洞口,就隱藏在角落的一堆腐朽的木材之後。

  “快進去。”陸垣蟄說道。

  顏若栩盯著黑漆漆的洞口一愣,還是咬咬牙選擇信他,貓著腰爬入了狹窄的入口,手指摳著濕潤粗糙的石壁,腳下卻探不到底,看來這窖井還建的頗深,顏若栩猶在思索,手臂已經吃不上力氣,脫力跌到了井下,摔在一灘爛泥中。

  緊接著陸垣蟄也跳了下來,落在顏若栩身旁,濺滿她一臉泥水。

  顏若栩忍著心中不快,抹了一把臉上的髒泥,忽然覺得躲在這個黑黢黢的地方也不見得是什麽好主意,沒待她說話,身旁的陸垣蟄“嘶”了一聲。

  伸手不見五指的窖井中靜謐無聲,連彼此間的呼吸聲都清晰可聞,陸垣蟄這一點動靜自然沒有逃過顏若栩的耳朵。

  “怎麽了?”顏若栩雖然看不見,卻敏銳地在空氣中嗅到了一股血腥氣,“你傷到何處了?”

  陸垣蟄將手掌在衣袍上擦了幾下,神經鬆懈下來,才感覺手掌處傳來絲絲痛楚,“方才奪刀的時候傷的。”

  那道傷口橫在手掌的正中,深度並不算淺,不過在陸垣蟄眼中算不得什麽,他將手環在胸前,微微歎息一口氣,似乎有萬般遺憾:“今夜是我過於大意了。馮將軍的事情,一定和蕭氏脫不了幹係,看今日的場景,他們所做的事情,恐怕也遠不止這一件。”

  顏若栩抱膝坐在一旁,也正在思索著此事,這片密林中的木屋更像是一個秘密據點,蕭氏在此既然敢直接殺人,又安排了重兵把守,他們所見所知恐怕隻是冰山一角。

  “等我們出去了,我一定會向父皇稟明這一切。”顏若栩說得斬釘截鐵,馮將軍赤膽忠心,一心為大燕效忠,她絕不會再次令忠臣蒙冤。

  陸垣蟄輕笑,垂眸盯著虛空的某處,“公主何必趟這渾水,裏麵的水深著呢。”

  顏若栩在黑暗中朝他所在的方向望去,同樣抿唇輕笑一聲道:“那陸公子呢?既然知道這是一灘渾水,自己為何主動攪和進來?”

  話音一落,顏若栩也生出了濃重的好奇心,陸垣蟄在她的記憶中是孤傲不馴的人,和父兄不和睦,一個人離皇都有千裏之遙,似乎有心躲開朝局中的紛擾。

  這樣一個人,如今居然與她被同困在此,人生的變數還真是無常。

  陸垣蟄在一片漆黑之中發出一個不置可否的音節,背靠著窖井的的牆壁,想起那日接到顏若栩書信的場景。

  他低頭覽閱著上頭娟秀的字跡,一開始隻是訝異於皇室中人竟會主動與自己結交,待看清楚信箋上所寫的內容,不由自主吸了一口涼氣。

  邊城是大燕西北方向最為重要的一處關隘,此處若發生變動,對整個局勢都會有波動。公主得到這樣重要的信息,不去求助其他豪門大家,而是告知自己,說明她給予了自己充分的信任。

  而信任,恰恰是他最為匱乏的東西。

  父兄疑心他進京的動機,以為他存心要爭奪權利名勢,或者幹脆就存了報複之心。其他人認為他不過是個好男風的怪胎,這都不屑與他為伍。

  如此種種,他經曆多了便也學會了不屑一顧,不再將這些猜忌與忌憚放在心上。

  當顏若栩那封坦誠相告的書信攤開在眼前,他忽而有了一絲微妙的感慨,今日之行,自然有不想違背這份信任的緣故。

  陸垣蟄將手交叉疊在腦後,開口岔開了話題,“公主若是累了,便小憩一會,等天亮了我們再出去,不過,過了這些個時辰,小侯爺該發覺你已離開小隴巷了吧?”

  今夜的會麵顏若栩叫了顏喆一起同行,不過並未告知他緣由,隻讓他在遠處一家酒樓等候。剛才又走的急,沒有時間知會他,他此刻該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般了。